高清晰的屏幕上,白天鹅为救爱人,纵身跃入天鹅湖内,巨浪翻卷,带走了一对恋人年轻的生命。双簧管悲凉凄婉的独奏宣告了舞剧的终场,但那伤感却像是绕梁的余韵,久久停留在心尖上。
宁清的眼底自从舞剧结束的序幕过去后,便失了光芒,像是透过屏幕看向另一个虚无的方向。
她想到以前,每次跳白天鹅的时候,老师总皱眉头,说她演不出主角爱人被抢,性命堪忧时的绝望。
她不服气,一遍一遍的排演,一次又一次的酝酿感情。老师却依旧叹气:“毕竟没有这方面的情感共鸣,…这样也不错了…”
彼时,她十六岁。
两年后,她终于将那曲《天鹅湖》以一个惊艳众人的姿态演绎了出来,狂喜的女老师冲上台捉住她的肩,万分激动:“你把奥杰塔演活了啊!”
然而,她恍若未闻,无视旁观人如潮的掌声,失魂落魄地走下场。
原来,成功是要以残忍的成长为代价的。
从此,再也不跳《天鹅湖》。
立体声的视听室一时因为宁清的失神而陷入沉默之中,直到钟磊皱着眉问:“怎么哭了?”他抽了纸巾要帮她擦掉泪水,手还没碰到她的面颊,就被她挥开。
宁清此时心头氤氲着的不知是悲哀还是绝望,那些难以忘却的记忆像是泛着黑的潮水一样呼啸着涌上来,面前钟磊这张脸就如梦魇一般,提醒着某些事实的存在。
她挣扎着站起来,语气冰冷,脸上泪痕犹在,“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家了。”
钟磊的脾气也上来了,同样沉下脸:“这里早晚也是你的家。”
宁清转过头,倔强地看着他:“至少现在不是!”
钟磊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倔强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起身,一脚踹向面前的桌子,沉重的大理石桌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吱”的一声。“好,好,好!我这就送你回家!”
他豁然转身,率先朝门口走去。
客厅的宋思木见他出来,抱着阿宝一脸的调笑:“看看,你爸爸妈妈办完事了…”
被钟磊一个眼神射过去,吓得底下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等面带怒色的两人都走了出去,宋思木才顺着阿宝的毛低声道:“完了完了,…又冷战了,咱爷俩的日子不好过了。”
路虎车一路狂飙。
宁清坐在副驾驶座上,有些恐惧地看着外面飞速后退的景物,车窗没有关严实,疾风灌了进来,吹得她发丝飞舞,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钟磊抿着薄唇,把着方向盘的手背上青筋直冒,本来就棱角分明的侧脸更是雕塑一般深刻冷凝。
车子在宁家大门前一个急刹,惊魂甫定的宁清渐渐松开紧紧揪着身下皮椅的手指,胸口急速起伏,又是委屈又是害怕的。
“到了。”钟磊面无表情,手指按下按钮,宁清身上的安全带“咔闼”一声打开来。
宁清双手打颤地推开车门,半是腿软,半是慌乱地下了车。刚走几步,便听见身后的车子重新启动,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飘移转弯,在视线中狂飙而去,直至消失不见。
“小姐…”
宁清刚踏上楼梯,就听见芸子在身后唤。
“太太让你回来之后去找她。”
宁清顿了顿,点头:“知道了。”
宁宅里一共有四处不能随意出入的房间,一是宁清母亲生前的卧房,二是父亲的书房,三是她的练舞房,四就是钟其秀的琴房。
在宁清还是宁家的掌上明珠的时候,她也曾习过钢琴,只不过对它的兴趣没有像芭蕾那样浓厚。钟其秀进门之后,宁父有意让她指导女儿的琴艺,然而她在听过宁清弹奏的《夜曲》之后,轻轻朝宁父摇了摇头,一句“天分不足…”就将宁清对钢琴的兴趣打消得彻底。
犹记得那时候她还没听完点评,便当着两位长辈的面,任性地合上琴盖,小手一指钟其秀,声音清脆无比:“爸爸,我不喜欢她!”
宁父面露尴尬,钟其秀却始终维持着得体的笑容,看她的眼神跟看待任何一个调皮的晚辈一样。
那时候,宁清只觉得她虚伪,觉得大人都很虚伪,可是现在,怎么办?连自己也开始虚伪起来了…
琴房里隐约传出钢琴声,在空旷清冷的宅子里隐隐回响,唤醒的除了寂寞,还是寂寞。
钟其秀忌讳自己的演奏被人打断,所以宁清放轻了脚步,无声地推门进去。
琴房是父亲当年亲自指挥人装修的,跟他的书房一样,走的是古朴典雅的路线。棕色的原木地板,仿古的摆饰,正中一架黑色的索特钢琴。
宁清进琴房的次数并不多,倒是小时候来的多些,那时候为了捣乱,为了给钟其秀制造麻烦,她经常偷溜进来,故意在干净的地板上踩些脏脏的脚印,或者在墙壁上乱画一通。宁父每每头痛地看着她,满脸的无奈:“你这孩子…” 她却将脑袋一扬,在父亲宠溺的怀抱里挑衅地看着依旧平淡的钟其秀。
那真是她为数不多的纯真的记忆了,那时候她还可以肆意的哭,尽情的笑,还有资本任性和高傲,可现在,就连在自己家,都要小心翼翼,步履维艰。
大了,也更累了。
沉静的房间里,钟其秀手指翻飞,纯熟的《月光曲》缓缓流泻。阳光穿透玻璃,洒在流畅的琴身上,像是一串跳跃的音符,激起一波波翻滚的音浪。
钢琴名家的手艺确实不俗,就连宁清这种对曲子知之甚少的人也能听出其中的脱俗意境,也难怪钟其秀能连续成功地举办三场自己的专属音乐会,这样的技艺,除了勤奋,唯一还能解释的就是天分。
一曲终了,钟其秀缓缓抚过所有的黑白琴键,目光怜惜而又感激。
“这琴跟了我十几年了,刚开始还用不惯,后天每天两首曲子,都弹出感情来了。”
宁清静静地听着,不接口,亦不插话。
钟其秀轻轻合上琴盖,看了看眼前乖巧地站着的女孩。因为练舞的缘故,宁清习惯于将乌黑的头发挽起,一截雪白的脖颈因主人微垂的头现出优美的弧度,额前略显凌乱的碎发散落在白嫩的两颊,整个人像枝头开的最美好的那朵栀子花,娇怯怯的。
“清清,”钟其秀站起身,“今天跟石头出去逛得怎么样?开学该准备的东西都买齐全了吧?”
宁清点点头,避重就轻:“还好。”
钟其秀却好像看出了什么,走近她,语重心长:“你跟石头前前后后认识的时间不短了,他这个年纪也该成家立业了,你俩的日子迟早得定下来,所以…”她拍拍宁清的手:“你还是得跟他好好处。倒不是秀姨护短,我这个侄子各方面能力还是很拿得出手的,尤其是对你还知冷知的。…我也知道你对他还有些意见,没关系,只要你不推开他,早晚能看到他的好。”她又叹了口气,“咱们女人不管以前有多少憧憬,多少期盼,真正过日子的时候还是要选一个能依靠的男人,秀姨说这些,你能明白么?”
钟其秀从来都能直接抓住话题的重点,这样带着他们钟家特有的强势的心思,这样名为劝解实则毫无回旋余地的语气…
“…明白。”宁清只能苦涩地点头,“我明白。”
“那就好。”钟其秀帮她理了理刘海,“回房休息吧,逛了一天也该累了。”
“嗯。”宁清转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了出去。
钟其秀盯着她的背影,松了口气,谁都不想做恶人,可总得有人把她从壳里拖出来,教她面对现实。
宁清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回自己房间的,房门关上之后,她像虚脱了一样靠着冰凉的墙壁缓缓坐倒在花纹繁复的地毯上。
隐忍许久的泪水喷薄而发,瞬间湿润了脸庞,压抑的哭声在窗帘紧掩的房间里幽幽盘旋,她像受伤的小兽一样,伤痕累累地从劲敌环伺的密林里挣扎着逃回家,却发现连家里也只剩下孤独,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只剩自己了。
直到天色也暗淡下来,宁清才拖着麻痹的双腿站起身,按开灯,刺目的白光像是最原始的记忆,你以为藏得很深很远,可不经意打开的一个闸门,便能让它们逐一释放。
天黑了,又一段噩梦开始了。
第五章
青城第一医院的第五层是特殊护理楼层,走廊上只偶尔有护士穿梭而过,再有就是脸带哀戚的病人家属,就连空气中的消毒水的气息也似乎比别处更浓郁一些。
宁清踏出电梯,低头整理了一下手中的花束,勉强撑起一个笑容,在一间病房门口站定。然而早已搭在门把上的手迟迟不肯用力,心里还是有期待的,期待着门会从里面被打开,然后迎上一张熟悉的宠溺的笑脸,笑脸的主人会故作惊喜:“呦,我的小公主来了!”
这样类似于奢望地想着,门竟然真的从里面打开了——
“你来了。”站在门里的人扬起笑脸。
宁清几乎是愣愣地看过去,在对方的笑容僵掉之前,突然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两行热泪从眼眶中溢出,刚刚积聚起来的希望,被现实的冷风一点一点吹散,心口像被人剜了个大洞一样,只余一个声音在洞口空旷地回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宁小姐…”圆脸的小护士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反思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没事…有东西迷住眼睛了…”指缝里透出宁清哽咽的话语。
“那我去帮你拿消毒纸巾。”伶俐的护士很体贴地把空间留给了宁清。
擦掉泪珠,整理好情绪,宁清迈步走了进去。
“对了!宁小姐!”圆脸护士去而复返,“周医生让我告诉你,医院新进口了一批药剂,对改善休眠病人的身体机能很有帮助,不过,费用也会相应提高,你看…”
“用!”宁清斩钉截铁,“就用这种药!”她的语气微微发颤,甚至连具体药效都没细问,好似在沙漠中穿行许久的人突然闻到湿润的气息一样渴求希望。
“那好,我去告诉周医生。”圆脸护士再次离开。
宁清重新将目光放回病床上,久久凝视那张曾经英挺,如今却衰弱不堪的脸庞。
病房静的出奇,只有闪着红光的一起发出规律的“滴答滴答”的声音。
时间虚弱得好像静止了一样。
宁清有些颤抖地捧住那人的手臂,溢出眼眶的滚烫的泪珠尽数洒在那干枯瘦削的手掌上,又沿着那纵横的纹路缓缓溢开。
窗外大片大片的阳光透过玻璃倾泻进来,却也只是让这间无生命般的病房更显苍白而已。
“爸…”哽咽的声音浅浅起伏,搅动着周遭的气息,于是,整个空间开始颤动起来。
“爸,你起来说句话好不好?”宁清用脸颊贴上那粗糙的手心,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冰冷的仪器,“滴答,滴答,滴答…”
等待,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苍老的事情。
而这样无望的时光,她已经挣扎着度过了两年。
她一次次满怀希望地守在一旁,然后绝望地看着医生摇着头从父亲身上收回各式各样测试的管子,他们看她的目光悲悯而又无奈,一遍一遍地编织着善意的谎言:“别急,会有奇迹出现。”
可是,她都等了这么长时间,父亲还是无知无觉地躺着,除了心跳,除了体温,她感受不到任何好转的迹象。
奇迹,永远不会眷顾到一个叫宁清的女孩身上。
她讨厌医院,讨厌这个总是为她带来不幸的地方。
六岁时,她在这里送走外婆;八岁的时候,又是在这里终结了同母亲的最后一面;十八岁,医生又在她面前宣布父亲可能再也不会醒来。
这个对他人来说意味着新生的地方,在她看来只会代表噩耗和死亡。
原来,上帝真的不会让每个人都太好过。
一墙之隔的走廊上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哭叫声,吵闹声,以及护士的高跟鞋砸在地上的清脆的敲击声,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宁清本无暇理会,可又不愿那样的嘈杂扰了父亲的安眠,只好,走出去查看情况。
“怎么回事?”她在门口拦住一个正往前方奔跑的护士。
护士一脸急色,微喘着气道:“隔壁病人呼吸突然停止,家属失控闹起来了!”
隔壁…呼吸停止…
这几个字如惊雷般在宁清头顶炸开。她颓然地放开手,身体好似突然少了支撑般,软软地靠倒在冰冷的房门上。
隔壁…
那是和父亲同样病因,相差四个月进来的病人,她无意中还曾听医生议论说那人恢复状况要比父亲好很多。
护士没有留意到宁清瞬间苍白的脸色,看她不再询问,便急急地走向了一片混乱的隔壁房。
宁清浑浑噩噩地关了门,似乎隔绝掉外面的哭闹,便能摒除掉刚刚获悉的噩耗。
许是不安的心里作祟,病床上父亲的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一点儿,这样的可怕的认知让宁清呼吸一窒,跌跌撞撞地奔过去,颤抖地伸出手指放于他的鼻翼之下。
还好,那微微温热的气息跟以前毫无二致。
宁清胸口那颗刚刚还被高高吊起的心,这才颤悠悠地落回了原位。
然而,随之而来的便是巨大的恐慌,心口宛若被刚才的阴影侵蚀出一个大洞,里面蛰伏着的名为死亡的兽,仿佛随时都会呼啸着窜出来,带走父亲本就微弱的呼吸。
钟其秀进来的时候,最先看见的便是伏在病床边的孱弱的女孩,肩膀依旧微微颤抖着,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抽噎声,也不知这次又哭了多长时间。
她轻走过去,拍了拍女孩瘦弱的肩头。
宁清抬起头,双眼肿成桃子一般,脸颊被泪水沁得更加白嫩,有些受惊般地看着她。
这个模样…也难怪自己侄子…
“去洗把脸吧。”钟其秀微不可查地叹口气,将手中的从家里新剪的花枝一一插入瓶中。
宁清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顺便端出一盆温水,拧了两条毛巾,跟钟其秀一起,一左一右地帮宁父擦拭着僵硬的手臂。
这双曾无数次将她高高抛起又接住;曾出其不意地拿出众多新巧又精致的玩具;曾在她噩梦惊醒后,笨拙地抚她的发,揉她的脸。
可是,现在,那僵硬的手指甚至连弯曲一下都不能,手背上青紫色的血管高高鼓起,那些缠绕的干枯的纹路像密密匝匝的年轮一样,苍老而又衰败。
钟其秀看着丈夫如今的样子,也是一阵心酸,那根骨分明的手指甚至连戒指都带不住!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头一次觉得这份保养得宜的白皙竟也是那般的刺眼。
两个女人,就这样以病床上的男人为维系,建立起独特的病房中的默契。也似乎只有这个时候,才能放下各自心中的芥蒂,安静的,沉重的,相互扶持。
天色渐暗。
钟其秀看了看时间,缓缓开口:“你先回去吧,清清。”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听芸子说你昨晚又魇着了,今晚早点儿休息,别想太多。”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大大迥异于平日里清冷的总是高高在上的语气。
宁清应下,但心头却浮起几许苦涩。
有些事儿,不是不想就能从脑海中剔除的。
她最后又帮父亲掖了掖被角,这才沉默地走了出去。门被关上的一刹那,她回首看到病房里一直与她关系微妙的后母脸上缓缓滑下的两行清泪,映着白惨惨的灯光,无限哀伤。
天边的流云被夕阳染得金黄,葱茏的树影罩着阴郁的一层颜色,偶尔几只躲在阴影下的灰麻雀在有行人经过的时候,“扑棱扑棱”展翅飞走,很快就在天幕上留下几个斑点似的远影。
宁清刚从这些自然的光影上收回目光,冷不防就撞进一双不辨喜怒的眼睛里。
不远处的路边停着那辆压抑的黑色路虎,一个修长的人影斜倚在车身上,黑色的衬衫,依旧解开了前两颗扣子,乌沉沉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她,嘴角叼了根烟,但并没有点着,右手把玩着火机,反复地打开、关上、打开、关上,轻微的“啪啪”声像一柄小小的锤子,一下一下敲击在宁清的心上。
两个同样面无表情的人不知对视了多久,久到开始有路人频频诧异地看向他们。
钟磊收起火机,手指拈着那根烟准确地投进路边的垃圾桶里,迈着步子朝她走过来。
他的眼神幽暗,嘴唇紧抿,一双墨染出一般的眉似乎也凝着一团煞气。这是他生气时的表现。
“出门怎么也不带手机?”他出口的话带着质问。
宁清无惧地迎上他带着怒气的眸子,刚才还弥漫着悲伤的眼底已经是清冷一片,“我怕我爸会被有些人打扰到。”尤其是以他一小时一个电话的频率。
“有些人?”钟磊不怒反笑,“你说的有些人,是指每个月帮他支付高昂的医药费,帮他养女儿,帮他打理整个宁家的人吗?”
宁清被他歪曲事实的话气的浑身发抖,死死瞪着他,像看待仇人一样。
钟磊嘴角勾起冷笑的弧度,欺身上前,扯着她的手臂便将她带入怀中,“别这么看着我,宝贝儿…”他的嘴唇贴在她耳畔,吐出幽冷的话语,“万一‘有些人’不开心,那往后的医药费还有每剂一万的营养针…”他没往下说,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宁清心头一寒,睫毛轻颤,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收敛了恨意。
钟磊这才满意,揽着她僵硬的肩膀,一把打开车门:“走吧,咱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在周二~~
(PS:发文之前只大概检查过一遍,if还有错字,请童鞋们不吝赐教地指出来~~~)
第六章
“1,2,3,4…停!”
身穿白色舞衣的女孩忐忑地停下,半垂着头侧露出一半微红的脸颊。
专业素养很好的老师也顾不得眼前的学生是豪门的千金,责怪的话语脱口而出:“怎么回事?今天的状态比昨天还差!这么简单的舞步就算是闭上眼也不该跳错啊。”
女孩紧抿着唇,倔强的不吭声,但她不自然地侧着身子背对门口的动作,却隐隐地泄露了一丝不安的情绪。
女老师看了看抱肩靠在门口的眼神专注的男孩,以为正是多出了这个观众的缘故。于是,便放柔了语气:“真正表演的时候,无论台下是一个人还是无数个人,这对舞者没有任何区别,眼睛是别人的,舞蹈才是自己的!”
女孩猛的抬起头,眼圈泛红,脸上带着羞愤,带着委屈,还有着几分控诉。
12岁的女孩子,身体已经开始发育,那小小的,微微鼓起的胸部在紧身衣的勾勒下,完全迥异于昔日稚嫩的平坦。没有人在身边指导和讲解,她只觉得羞耻和尴尬。
在老师面前,她尚还可以放松,但是在那个最近天天跑来看她练舞的恶魔面前,却会下意识地遮掩胸部,这样自然影响舞蹈动作的协调性。
女老师从她复杂的表情上自然看不出她的真实所想,叹了口气后摆摆手:“休息一会儿,十分钟后继续。”
男孩却瞥了瞥嘴,转身开门。临走前还嘟囔:“有什么好看的,连小笼包大都没有…”
身后的女孩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喷薄而出,羞愤地拎了旁边闲置的一双舞鞋,狠狠地朝着男孩的背影砸了过去…
宁清猛的睁开眼,拥着被子坐起身,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梦到这些陈年旧事。
果然是要离开家了,连心也开始变得焦躁起来了么?
她下床,开窗,透过微亮的天光,看向花园里葱茏的一片。
风有些凉,送来不远处谁家宠物狗的叫声,这软绵绵的犬吠很容易便让她想起另一声雄壮威武的嚎叫,阿宝…
她猛的摇头,阻止自己再想到任何跟他有关的物事。
窗户“啪”的被合上,震得窗帘颤动不已,宁清毫不留恋地转身,重新缩回床上,捞起被子将自己紧紧地裹成一团。
翌日下楼的时候,她颇意外地在客厅看见一个久违的人影。
“表姐来了多久?怎么也不叫我?”
林萧潇笑着站起身:“听芸子说你这几天睡得晚,我就没让她去叫你。”
宁清在另一边沙发上坐下,吩咐芸子再续两杯热茶。
“表姐刚从国外回来吧?还没恭喜你能顺利拿到剑桥商学学位呢。如果我爸醒着,肯定又得让我多向你学习了。”
林萧潇脸上的笑容尴尬地凝结着,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安慰道:“ 别担心,清清,姑父是个有福气的,早晚会醒过来的。”
宁清勾唇微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我爸的福气我没看到,霉运倒是有不少呢。”
林萧潇没料到这个前几年还安静沉默的表妹如今变得这么犀利,颇不适应地应对了一会儿,寻了空子岔开话题:“这是我在国外看到的,觉得你因该会喜欢,就买了下来。”她递过身旁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打开看看?”
宁清拆了包装纸,看到那个单足立着一个芭蕾舞者的水晶音乐盒,象征性地赞了一句:“很漂亮,谢谢表姐。”
林萧潇一脸怀念:“我还是喜欢你以前追着我叫‘潇潇姐’的时候。”
宁清拢了拢头发,垂着头看不见表情:“以前?以前已经过去了…”她再也不是那个追在她后面跑的小女孩了。
林萧潇叹了口气,努力让语气变得轻快:“不说这些了,你的假期也快要结束了,以后,你上学,我上班,见面的机会就少了,难得今天都用空,不如咱们出去聚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