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麻烦。”乞丐风风火火走了过来,单手在她双膝一并,起身就把她扛到肩上。
因为怕引起更大骚动,虽然现在她的身体正接触着乞丐那褴褛脏破的衣衫,但董青璇在失声惊叫一声后便不再有什么响动,她只把自己想成一条下人挂在粱柱上的干鱼,至少这样倒挂着,头发全遮了面容,路人也看不清她的脸了。
现在在那些人看去,她与那乞丐应该就像两个行街奔跑的疯子吧。
董青璇被放下来时,腰已经被折得有点疼痛了。
“自己走。“那乞丐粗声粗气道,掂着棍棒就往前走。
四周是一片平坡,草地都吸满了水,一走动,脚下就发出黏黏糊糊的吧嗒吧嗒声,再前边是凹凸着水洼的泥地,看着水洼上漂着的黄水,董青璇不想往前。
她回头才发现主城已经伫到了后方,白底黑纹的墙面在雨后闪闪发光。
“来这儿做什么?”董青璇大致知道这儿已是城郊了,之前踏青时可能坐着马车驶过这儿。
“那儿可是富贵人家住的区域,我们做乞丐的只能白天在那儿逛逛,至于晚上,你觉得那些臭脾气的城卫会让你睡在那些道上?”乞丐朝前指指,“继续走。”
“我们究竟要去哪儿,刚才我不过是不想让旁人误会,没想过要过你这样的日子,刚刚也算谢过了你,我要回去…”
天晴后,湿漉漉的衣物才让董青璇觉得难受极了,越往那黄土道上走,就有越多的泥沙往鞋子里灌,草边的飞虫也惹人厌恶地全冲了出来。
“回去?你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回去”乞丐一瞪眼,全然没有好气。
“如果你想回去靠那些想要把你卖到窑子里赚钱的亲朋好友,那就尽管回去吧!”
这乞丐的脾气可真是差劲,若不是看在他救了自己的面上,董青璇真想赏他几个巴掌,她暗自瞪了乞丐的后背几眼,接着跟上他的脚步。
泥土两旁是几片稀疏的烂草地,草地上座着几片废弃的亭子和房屋,似乎是被火烧过,那些破裂的断粱底部都染着一股乌黑,废墟前头出现了一个歪歪斜斜的坊牌,坊牌后头有几座房屋,虽不像主城那样高大气派,看上去也还像个样子,坊牌左边立着个三岔路的路标,指向那坊牌的标牌上写着“临桥镇”三个字,三岔路的另两边一头指着主城的位置,最后一头背着光看不清,只能见那端是一座小木桥。
原来这人住在这个镇上,董青璇虽心里不乐意,但还是跟着就要进坊牌。
乞丐拐了个弯,朝路边的那堆废墟走了进去,董青璇在坊牌下等着,等了很久也不见他出来。
“喂,你不过来难道要我抱你过去?”乞丐赤脚站在一根倒塌的大柱上,双手环胸,一脸不耐烦。
陆续着,从废墟里头钻出了好几十名乞丐,一样的蓬头垢面。
“傲哥,那是哪家的姑娘,长得真水灵啊。”一个斜挂着布匹的乞丐笑嘻嘻着,脑袋直往前伸,随着董青璇越走近,便越发现他看上去也是有陈叔的年岁了。
“大狗,别吓着人家,这或许是傲哥的女人呢。”被叫作大狗的那个挂着斜布的乞丐后头又闪出了个人,也是一样的脏须乱发。
这两人看着显然都比带董青璇来的那个乞丐要大上许多,却还是口口声声傲哥长傲哥短。
董青璇往那个废旧的屋子里瞟,很快便看到那屋内还盘腿坐着几十名乞丐,都刷刷地往外看着。
“怕了?”带董青璇过来的那乞丐瞥了她一眼。
董青璇摇头,那乞丐嗤笑一声。
“那就进来。”
乞丐转身便往破屋内走去,侯在后头的几名小乞丐忙对董青璇笑笑,做了几个请的手势。
董青璇跟在乞丐后头往屋内走,这的确是一座废墟,地上都是些碎乱的石碎瓦砾,不时往上戳出几根杂草,董青璇小心地在那些还倒坍着的柱子中间行走,边走边纳闷为什么这乞丐赤脚而过却丝毫没感到疼痛。
“傲哥。”“傲哥。”“傲哥。”
乞丐进屋,原本盘腿坐在地上或是半蹲着咬着什么东西的乞丐全都呼啦啦起身侯在两侧,双手垂膝,毕恭毕敬。
看来这乞丐里头也是分的主次高低,赶上个大乞丐救了自己,还真不好说究竟是不是一件幸事。
董青璇眼见着那乞丐已经快走到了屋子那头,突然一拐,又往柱子的另一侧走了过去。
董青璇跟着转弯时,余光瞟到了一名正抓着头发的乞丐,那乞丐留了长指甲,抓得头皮咯吱咯吱响,顺势而下的头皮屑在阳光下肆意纷飞,跟董青璇一对视上,那人突然咧嘴一笑,露了一口黄牙。
右边的身体整个一麻,董青璇加紧跟上前头那乞丐。
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她暗自念叨时才发现眼前竟出现了一个阶梯。
“傲哥。”在阶梯一尺处拐弯的地方有个照明用的火把,一个乞丐守在火把侧,见到来人,立刻恭敬道。
救了董青璇的那个大个子点了下头,接而便往左边拐去。
或许他们也弄了个小地窖,存放写乞讨来的酸菜臭饭什么的存着吧,董青璇有些想笑,但再往那个拐弯处走了几步后,眼前展开的一切便让她瞠目结舌了。
这是片够得上采石场大小的空间,间隙林立着支撑用的木柱,大片大片的围布将空间隔成几个部分,那些布匹大多打着各色补丁,呈着不同的颜色花花绿绿地漫在四周,有乞丐不断掀开布帘从一个隔断走到另一个隔断,密密麻麻着就如蚂蚁一般。
董青璇光顾着看,没发觉这救她的乞丐已经走了过去。
布帘隔断出的中间一块够着八匹四人大马齐头而宽的地方,铺了一块拼接而成的花地毯,一直从董青璇脚下的阶梯一直延伸到另一段,两侧都竖着明晃晃的火把,那些火把上的焰烛将整个地下烘得亮堂一片。
“傲哥。”“傲哥。”“傲哥。”“傲哥。”
那几百几千名乞丐立刻立到火把两侧,一时间傲哥这两个字在大室响了层层回声,这等气势董青璇觉得比起这爹在洛阳商会上担任会长时有过之无不及。
被唤作傲哥的乞丐对着两边的人点了下头,随手将手头的棍子丢了,立马有两个绿衣小乞丐上前拾走,沿着火把往前的有一张大座,座上铺着块雪白的毛皮,这大概是这个地方唯一一块完整的皮料了。
傲哥上了座,拍了一下手,整片大堂就瞬间安静下来。
座上的男子看向了董青璇,座下的几千名乞丐也看向了董青璇。
“这…这是…”董青璇被带到傲哥座前,她说话结巴了。
“你有什么想处理掉的人?”傲哥仰了仰身子,下巴处的那条疤痕在火光下更现了出来。
董青璇咽了下口水,这火柱燃得她额头全是汗。
“刘易轩。”她吐出三个字。
傲哥仍旧半仰在座上,那双墨玉般的眸俯视着她。
“这些弟兄都可以听你使唤,你可以吩咐他们做任何事,只不过…。”傲哥右手曲起拄着下巴,“给你两个选择,你可以自己爬到我这个位置上,或者…”
“或者做我的女人。”傲哥道。
正文第四章
“小姐,蟋蟀抓来了。”白衣男童从袖中取出三个盒子摆在桌面,“您是要用金盒子装,银盒子装,还是木盒子装?”
正是初春,庭院里到处开着鲜嫩的花草,站在白衣男童前方的是个扎着绯色缎带的女童,她看看桌上摆成一列的盒子,又瞧瞧白衣男童右手的竹筒。
“我想要装你衣服里,如何?”女童一把夺过竹筒,转开筒盖,得意地逼近白衣男童。
这白衣男童比女童要大上两三岁,但两人的个子差不多高,男童的头上只是用白布扎着个简单的发髻,不及女童一身锦缎玲珑。
“你不躲?”女童已经撩了男童的领子,眼见这竹筒中的蟋蟀已经爬到了筒口。
“只要小姐高兴,易轩怎样都无所谓。”男童一笑,一双桃花美眸也跟着弯起。
女童把竹筒一收,扣上盖后递上。
“我改主意了,你把这东西放进三夫人的被子里去。”
白衣男童照做了,几天后女童经过穿廊的院外时看到白衣男童被一群人按在椅子上打。
白衣男童再出现时,秀美的面庞已被打得红肿,露在白衣外的皮肤也尽是伤痕,见了董青璇,他还是笑得温柔。
“你没跟别人说是我让你放的蟋蟀?”女童那时听到三夫人逼着刘易轩供出是受了谁的指示。
“小姐不让易轩说的事,易轩一个字都不会说。”白衣男童再笑。
刘易轩的笑容总是比风还温柔的,董青璇从梦里醒来时,还恍惚觉着那明媚的笑容就近在眼前。
她动一动,身下一阵窸窣,董青璇觉得后脖发痒,正要起身眼前突然飘过一片白衣。
这着白衣的男子手上捧着口黑漆大碗。
“易轩…”董青璇唤了一声,再一看便认出面前之人并不是刘易轩,这人两颊凹进,面泛青色,下巴上拖了一把稀疏但极长的胡须,身形比较削瘦,这一身白衣是粗布的,往外泛着片淡黄色。
“快把这碗药喝了。”这男子立马将黑漆碗塞到她手上,“傲哥吩咐我照顾你,至于你得的是什么病,听我道来。这是受了惊吓,心肝劳损,一个姑娘家偏要跑去淋雨,这淋了雨吧,寒气就入侵,寒气入侵了,这气就虚了,这气若不虚,你刚刚就不会晕过去,虽说你现在醒来了吧,也别认为这病就愈了,现在我们可以来看看,你这手脚,是冰的,你这额上,全是汗,那可不是热出的汗,那叫虚汗,何谓虚汗…”
“等等,你是谁,你…”董青璇脑子还不是很清醒,只见这青面男人的长须不断抖动。
“在下申通,你可以叫我阿申,阿通,申医师,通医师,医师申,医师通,你刚刚一说话我就听出来了,这气还是虚,龙婆子帮你换完衣服出来时候我看到了,这衣服是真好,不过那料子是雪缎的,这雪缎平时穿着是不错,但淋雨可就不好了,缎子不吸水呀,不吸的水去了哪里?自然是全被你自个儿的身体吸了,虽然说人是要喝水,一天要喝足了水,但这水用喝的和直接被吸又是不同的,至于哪里不同…”
“够了!”
董青璇本就头昏脑胀,哪里受得那一番念叨,她把碗一搁就爬起身来。
刚刚躺的地方铺着层薄布,薄布下面隐约可见的是一堆稻草,挂起的破烂拼布当了墙面,从拼布与拼布的间隙里不时飘过几个乞丐晃过时的小腿和小腿上的腿毛。
她才算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刘易轩背叛了,爹去了,董宅易主了,陈掌柜变禽兽了接着被丢河里了,她被那个乞丐救了,乞丐带她来了这么个地方,还给了她两个选择。
“自己爬到这个位置,或者做我的女人,这儿的兄弟们便听你使唤帮你报仇。”
那个名叫傲哥的乞丐是这么说的。
笑话,当那个乞丐头子说出这番话时,董青璇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
她当时想狠狠嘲笑那乞丐一通,可只觉得手足发凉,脑袋昏沉,眼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姑娘你不能嫌我唠叨,我申通手下多少命都是被我唠叨回来的,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晕过去吗,刚刚说到你身子吸了水,本来这体肤就已经凉透了,跟着在火堆边一挨,那可好,衣料上的水就全都往你身子里去了,内冷外热再一激动,得,你就晕过去了,我这药啊,如果不是傲哥吩咐,我申通还舍不得…”
“可以了,申医师。”一个青衣男子掀了布帘进来,顺手把碗递到董青璇面前。
“姑娘你若不喝,申医师可要唠叨上好几天呢。”男子看董青璇犹豫,又道,“在下庄雪朴,是河虎帮的卜师。”
见着庄雪朴时,董青璇不禁心里一惊,庄雪朴发束得干净,一条漆黑的眼罩却赫然斜罩住他的右眼,露在外头的面容是端正精致的,但眉头与眼的间隙窄,虽斜飞入鬓,看着却多了股戾气。
“河虎帮?”
“姑娘所在之处,便为河虎帮。”庄雪朴道。
董青璇没去接那碗药,她跑到这拼布帘前一掀,外头便通了一堆的乞丐。
“不过是一堆叫花子聚在一起的地方,居然叫河虎帮?”董青璇看着庄雪朴手中的药,这褐色的药面飘着些杂物,往外散着一阵臭气。
“那么恶心的东西,我才不要喝。”庄雪朴再往前一递,董青璇推开,这药碗就啪地打碎在地。
“谁知道你们是什么不人不鬼的东西,从哪儿弄来的这些肮脏下作的玩意儿,这些布都脏得要死,这是床榻么,那么几根稻草,铺在我家马棚我家的马都懒得去躺一躺!”董青璇一开口,话便止不住了。
“还有这衣裳,谁允许你们给我换的衣裳,这种布料磨得我全身都疼!我家的侍女只用这种东西来抹桌柜你们知不知道,哦,别走近,你们身上那种味道,我闻到就…”
董青璇的声音越来越大,见着庄雪朴和申医师过来,便往那布门后头退去。
“我要回家,这种乞丐窝根本就…”手腕一紧,董青璇哎呦一声,便觉被什么人捉住了。
“傲哥。”庄雪朴与申医师齐声道。
董青璇回身时却是着实吓了一跳。
捉住她手腕的男人一身玄色衣衫,腰部用一根粗布玄带扎着,虽然手腕与脚腕都扎着护腕与绑腿,但胸口盖得并不严实,健壮的胸膛就在这粗布玄衣里头大刺刺地露了出来。
“乞丐窝?”那男人沉着嗓子道,他发束得干净,脸上的乱须也全然不见踪影,墨目高鼻,硬朗的面庞与五官便完全显了出来。
所以若不是听见相同的声音,董青璇怎么都不会相信这个男人就是救了她的那名脏乞丐。
“傲哥,不要动怒,这姑娘是刚醒过来,这药让申通再熬便是了。”庄雪朴看了眼申通。
“对对,傲哥,虽然这药里头有三个生姜,五粒红枣,七味…”
申通的话未落,董青璇整个人便被拖了出去。
“放开我!你到底要做什么!”董青璇被拖着从外堂走过,一见那外堂上头熟悉的大座与白虎皮,董青璇便想到这男人说要她当他女人之类的话,这一想,声音便愈发大了起来,“你要什么首饰我都给你,欠你的我也还清了,我不想再留在这种令人作呕的地方,我…”
傲哥旁若无人地将董青璇一路往前拽,周围那些乞丐见了也只是傲哥傲哥的叫,没一个打算上前帮董青璇一把。
傲哥开了一扇门,把董青璇丢了进去,接而啪地把门关上。
瞬间,里头的光亮便被截到了外头,董青璇只知道这似乎是那地窖边缘分出的一间屋子,贴着木门往外还能听到外头乞丐们走动的声音。
董青璇死命拍门,高喊着放她出去之类的话,直到喊哑了嗓子外头也没有动静。
这屋子,不应该说这空间都是漆黑漆黑的,没有窗,没有烛火,只有靠着触觉找到的这扇门,董青璇本是站着喊着,因为这下面就是土,土脏,没有褥子怎么坐得下去。
“放我…放我出去…”董青璇拍门的频率也是越来越慢了,她已经不知道在这个地方呆了多久,这儿什么都没有,连时间的流逝都感觉不到,她全身软得像棉花一般,手脚,躯干,似乎什么都不属于自己,喉咙干得冒火,肚子也揪成一团。
想来被带到这个地方之前她便已经一天没吃上东西了,那些丰盛的食物,不,只要任何能填进肚子的东西,什么都行。
董青璇开始后悔在外头时的吵闹,说起来,也是那些乞丐照料着她,只是在那之前梦见了刘易轩,在梦醒时她便想哭的,结果没哭出来,倒是找着机会泄愤了,一泄,就把自己泄进了这么个鬼地方。
气力在一点点从她体内散去,她不能死在这个地方。
刘易轩,她怎么都要出去,她还想见刘易轩,想亲手把他的心脏挖出来看看究竟是什么颜色。
外头有光亮了,有人走了进来,那人端着两碗东西放在她面前,一碗水,一碗馒头。
董青璇狼吞虎咽,她从未觉得这些食物这般好吃过。
“这些低贱的食物都是你看不起的乞丐们辛苦讨来的。”玄衣男子蹲在董青璇面前,轻覆了手在她头上。
正文第五章
临桥镇是坐落在洛阳城郊区的一座小镇,之所以叫这个名,是因为在镇的北边有一架连接着河道两岸的木桥,听说很久前这个镇子和河那头叫断桥镇的地方有生意往来,所以建了这桥来方便河两岸人民团结交流,不过后来据说有人看到临桥镇上的一只鸡跑到桥对面去进了断桥镇长的家,那个镇长偷着吃了那只鸡却不承认有这回事,两个镇的居民就此翻了脸,断桥镇的镇长当即带着斧头将中间这座小木桥劈掉了一半,所以至今靠临桥镇的那桥面还像个拔了一半的牙那样挂了一截在河上,两个镇名也是由此而来。
“傲哥早就说过这事,你刚刚却还跑到断桥镇去讨钱,真是打断了腿也活该。”半截木桥下,一个女人边挥着大木棒子捶着衣服,边念念叨叨地数落着一旁的乞丐。
沿着这条河还有四五名妇人同样洗着衣裳,此外也有一堆乞丐赤脚坐在河边谈笑。
乞丐,乞丐,满眼看去,哪儿都是乞丐。
董青璇一人站在离河远些的树下,不想去看那些乞丐,河对过去也是一片低矮的小镇,镇后面就是苍茫在一片雾气之中的群山,洛阳城在山的西边,不过只是这么看是看不到的。
“今天天气不错。”
董青璇才发现有人走到自己身边,竟还是傲哥。
之前我们说过,河虎帮居身的地方是在临桥镇旁边的废亭墟庙,废墟的下面是个宽敞的聚集点,乞丐们真正的居所就在那片地下,从最东边的木门通出来,便直接邻着断桥下的河,乞丐们平日里可以在河岸休憩玩耍,照董青璇看来,这种生活和蚂蚁们是一模一样的。
所以傲哥从地下出来时,站在岸边的董青璇没有发觉,他高大的身影将阳光全遮了后,董青璇就往后退了几步。
她害怕这个男人,自从那天他揪着她丢进那小黑屋之后,不说单凭他的蛮力就能将自己撕成碎片,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些忠实的乞丐仆人也会为他们的傲哥处决了她。
昨天她拼命将肚子塞了个饱,之后就大吐不止,那个叫申通的话唠医生大致是说她多日未进食,一下子塞进那么多食物身体受不了,还是要用些小粥什么的慢慢养着,这傲哥一言不发又满脸认真地在旁听着,接着嘱咐下手们煮粥时要多放些肉,这尽职的模样,似乎完全不知是谁将自己害成这样的。
所以除了害怕,董青璇还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奇怪。
“今天天气不错。”
董青璇抬头看他,傲哥也正俯视着自己。
“你说过一遍了。”
“但你没有回答。”
“…真不错”
董青璇不敢忤逆,不过现在看来他心情似乎还可以。
“喂,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让我来这个地方?”
“不过因为你之前施了碗粥给我而已。”傲哥道,“见着之前的恩主落魄,我不能坐视不管。”
从前每到特定日子,董家就会大行施善,董青璇并不喜欢那些日子,那些前来讨食物的穷人身上总散着股惹人厌恶的寒酸味儿,但那几天爹却不准她出去玩耍,非一定要她陪着一起施粥,所以董青璇往往是用帕子掩着鼻子,便用两根手指捻着勺子的顶端,极不情愿地一碗碗舀过去。
你施一碗粥,我就帮你办件事,做什么都可以。只有刘易轩会这么哄她,对于爹的善举,刘易轩总是屁颠屁颠跟着,所以那种时候董青璇真觉得这两人倒像是亲父子似的。
至于这乞丐说她曾经施过粥给他,所有蓬头垢面的乞丐在她看来都是一个模样,自然对这个男人不会有印象。
“可我说了,我不想在这儿生活。”
“你这副样子还能去哪里生活。”
相对于董青璇的小心翼翼,傲哥的话确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生活?我可是董家小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我哪一样…”
“是啊,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多么适合到窑子里去,努力着还可能当上头牌。”
“之前有多少公子追求我,是我看不上那一堆,现在我只要回去找他们…”
“对,你回去吧,那种肥得浑身冒油的大叔掌柜们都排着队等你回去当小妾。”
董青璇倒吸几口凉气,这男人数落起她来连停顿都不带一个,脸上更是一丝表情都没有,他说完时远处洗衣的妇人正看到了他,甜甜蜜蜜地叫了几声傲哥,他欣然转过头去应了。
“喂,别想偷着跑掉,看在你之前算是做了些善事的份上,我不准你死在街头。”
董青璇不想再与他说下去,才转身就听到身后那令人讨厌的声音。
“连自生自灭都不可以,你凭什么…”
傲哥今天穿的是身黑色无袖粗布衣裳,只要一动,手臂上健壮的筋肉就会跟着挤出一块块令人惊悚的形状出来,因为此时后方敞开的木门中又钻出了几个乞丐,走近傲哥叽咕着,因此傲哥没有听到董青璇反驳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