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嫂,你带她去做点事,河虎帮不养吃白食的人。”傲哥环在胸前的手放下,冲着前方喊了一句,再把董青璇往前一推,接着头也不回地跟着那几名后来出现的乞丐沿着河岸往东边而去了。
“好嘞。”在洗衣的其中一名妇人应道,她把手往破衣上蹭了蹭,将跨在搓衣板两侧的双腿并了,边抹着额上的汗边走了过来。
“新来的呀,你叫什么。”方嫂走近,董青璇就看到她乱发中夹杂的几片头皮屑。
河虎帮不止有男丐,自然也有女丐,这点是董青璇今早走到河边时才发现的,除了洗衣做饭的女丐,甚至还随处可见拖着鼻涕的小孩,自然,不论男女老少,他们穿的都是最下等的衣裳。
“哎呦我见过你,那天傲哥带你来时我瞧见啦。”方嫂说话嗓门很大,眼尾像是被什么东西牵着似的一说话就跟着眉尾往上扬,“瞧瞧瞧瞧,小模样长得真不错,怪不得傲哥让你当他的婆子嘞,这皮肤白的,以前应该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吧。”
眼看着方嫂滴着白沫的手指就往自己脸上抹来,董青璇忙闪了过去。
“我,我跟他素未平生,不,是根本不怎么熟悉,我也不打算在这儿住上许久,我…”
“看来金老秃子的念叨也真管用,念叨了那么多年,傲哥终于是第一次对着妹子说出口了,他总说有女人不方便,会绊手绊脚,这回八字可终于有一撇了,帮里有多少妹子都喜欢傲哥,如果不是傲哥照料着,我们这些人早就见阎王爷了。”
“等等,你说第一次…”
“对,前几天金老秃子威胁说,如果傲哥再不找女人,就自个从河里跳下去,他可以劝了很久,什么法子都用上了,还说已经活不了几年,就希望在死去之前看到傲哥身边有个伴。”
果然那天的两个选择听上去那样怪异,虽然不过是一个乞丐,但他提出条件的初衷并不是因为爱慕她,多多少少让董青璇觉得有些挫败。
“你可要快些答应才好,帮里头的都是好人,傲哥更是大好人,你不会吃苦的。”
方嫂一路都大声说着话,她们现在正在小道上往前走,但越往后,董青璇便越懒得搭理方嫂了。
因为洛阳城又出现在她的面前,董青璇怎么也不知道,从河岸往主城方向走,仅是通过一刻钟的小路,就能从侧门进了洛阳城。
“我们…回城是做什么?”踏上青白色石砖的一刹那,董青璇有些犹豫。
“自然是拿些衣服回去洗,有些人家的丫鬟懒得洗衣,就把衣服交给我们来洗,就能拿到报酬。”
“你们不是乞丐?不去乞讨?”
“乞讨是行务组的工作,我是浣衣组的。”方嫂带着董青璇,极其熟稔地在各个小巷中东穿西行,“为什么要回城,大户人家侍女才多,能洗的东西多,给的报酬也多。”
“不要,让我去给那些侍女们洗衣?那么丢脸的事我才不做!”
“丢脸?用劳动来赚钱有什么丢脸的?”方嫂睁大眼,但随即一笑,“你还刚来,习惯了就好了,瞧,到了,这家可是经常有活给我们干呢。”
这是座白墙黑瓦的宅子,墙顶上不过是叠着两层飞檐,比起之前的董宅可是差了许多,哪里算什么大户人家。
方嫂摸着侧门跟门口的几个家仆说着什么,董青璇就站在很远看着,她见方嫂咧着嘴一直在笑,终于家仆侧开了身子,接着方嫂愉悦地冲她招了招手。
“呦,这院子真是大啊,这花花草草的真是好看,对吧?”方嫂进了院子,就开始兴致满满地赞叹起来,她突然哦了一声,看向往后拉了一段路的董青璇。
“对了,妹子,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董青璇。”其实董青璇并不想说。
“那以后就叫你青妹子吧。”
董青璇起了阵寒战,她尴尬地笑笑,见方嫂找着了个侍女开始说话,这才趁机又往后退了溜了几步。
如果这一切都是场噩梦,就让她快些醒过来吧。
身上是套最平常不过的粗布衣,董青璇厌恶地扯了扯,正看到墙旁的梨树下有个石凳,就坐了上去。
她开始打量起这座宅子来,的确,比起董家,这种程度的院子实在算不得什么。
隐约着从远处透过阵琴声,浑厚悠远,沉而不散,弹琴之人造诣应该不错。
董青璇不经心地听着,直到那琴声突然断了个音,继而重新响起。
瞬间董青璇就站了起来,提了裙子就循声奔去。
那个人因为右手中指生而修长,在弹曲到一个音时经常会滑落,滑落后他习惯低上一个音重新开始。
琴声是从木桥那头的亭间传出的,董青璇躲在树后探身看去。
透在一片绿荫间的,正是一身白衣伏身拨琴的刘易轩。
正文第六章
这琴扣而其声透,滑而其声润,荡漾在亭旁潺潺流水间。琴是躺在刘易轩膝上的,他垂眸抚琴,唇角带笑,这雾蒙的双眸似乎与怀中之物弄爱一般,若此琴化为人形,能这样任由这俊美的白衣男人疼爱,该会羡煞多少女子。
董青璇想过很多次再见到刘易轩的场景,她该怎么歇斯底里地扇他几个耳光,再质问他为何要将父亲害到这个地步,然后要怎样报复他,报复这个将她害得一无所有的人。
但现在,她只是穿的一身粗布衣裳,躲在树后不敢出来。
若刘易轩见到她现在的模样该是会笑话她吧,女人的心情真可怕,对着这么一个恶棍,她竟不想让他看到她现在落魄的模样。
“青妹子诶”远处传来记拉长的唤声。
刘易轩顿时停止了手指的动作,董青璇也瞬间屏住了气。
他发现自己的存在了吗,再见到,他会用怎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话,他…刘易轩整了下衣衫便站起,确实往这边过来了。
“刘老板,别来无恙,刚刚有事在身,让刘老板久等,也实在过意不去。”从亭子那头走过一个豹眼长髯的男人,戴着顶金丝钱形大帽,拱着手就径直往刘易轩走来。
“哪里,卢老板的庭中备着琴,在下一时兴起也就自己捣弄一番,若有不礼之处,还望卢老板见谅。”
刘易轩换了方向往卢老板那头去了,接着他们大概说着雅兴,生意之类的话语,由一群侍女伴着越走越远。
“青妹子!”
随着董青璇后背被人一记重拍,方嫂已经满脸笑容地站在她身后。
“我都跟那些姑娘说好啦,我们快些去拿衣服,洗完了送过来成了!”
见到刘易轩后,董青璇的脑子就变得不清楚了,她被东拉西扯带到了一个四合院子,院中央摆着四五桶大木桶,木桶里花花绿绿地堆着慢慢的肮衣脏裤,方嫂从怀里扯出块大布,利索地往地上一摊,就抬了木桶将衣服往大布上倒。
“你可要早点洗完哦。”“也不是头一回了,这次就少算些钱吧?”“咦,那个是新来的吗,方嫂你们那儿还会招上新人啊。”…
这显然是这户人家的洗衣房,除了几个还在忙碌的侍女,其它侍女都围在方嫂身边嘻嘻哈哈,董青璇看到方嫂穿的那双草鞋右脚破了个洞,其中一个侍女似乎发现了这个消息,正交头接耳跟另一个侍女说着,接着那两个侍女就笑,继而她们用同样嬉笑的目光投向董青璇。
“青妹子,别愣在这儿,过来一起拿呀!”方嫂招呼。
四周投来一堆的目光,她听到有个几个声音在碎语说,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人。
她听到几个目露怀疑的侍女说了几个难道。
方嫂把大布扎成了一个包裹,接着扯了另一块大布再扎成了一个包裹,她背了那个大包裹,活像只驮了壳的乌龟,当她把较小的那个往董青璇身上挂去时,董青璇的怒气终于爆发了。
董青璇推开包裹,一把扯了丢到地上,本就绑不扎实的衣服散了一地。
四周起了惊叫,方嫂也开始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方嫂睁大眼睛时眼下与唇边的纹路就变得很明显,那不过是个妇人,还是个低下肮脏的妇人,为什么她们都将她与这种妇人看为一道人
董青璇夺门而出,现在她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庭院,但在她跑到侧门之前,就见到了不远的穿廊上,刘易轩正站在那个什么老板身边,边交谈边往这边而来。
刘易轩看到她了,但随即他极是自然地转了回去,继续与身边人的交谈,白袍衣袖还是垂着那个弧度,轻飘飘地荡在他身后。
董青璇跑出了这家府宅的侧门,但身后除了一些家仆的惊呼声,并没有什么异样。
刘易轩没有认出她,董青璇不知究竟该是喜还是悲。
“青妹子青妹子”隔着几片绿荫,还是方嫂那个不变的调调,她一手拖着个包裹,背上还背着一个,四处张望着边往门处找寻,董青璇再没看她,转身就入了巷子。
她真是太没用了,落魄成这般样子,再见刘易轩,倒像作恶的人是她一般。
董青璇掐了自己几把,走在熟悉的巷路上,依稀可听到从街道那头传来的叫卖声与吆喝声,巷子的光亮都是由街道处的光亮透进来的,偶尔有几个与她擦肩而过的路人,但没人多看她一眼。
“叮叮当当”对过去的街道该是家铁铺了。
董青璇往外头走了几步,她看到那铺中的铁匠赤着身子正哼哧哼哧地打着铁,那些烧红的铁块被他砸得或圆或扁,就像块柔软的到处散着火星的泥块一般。
买把刀,杀了刘易轩吧。
鬼神差使的,董青璇拐了个弯,就往街道口走去。
“叮叮当当”铁铺里的声音一下一下,似乎整个世界都充斥着这个声响。
街口的阳光直接照到她身上了,董青璇转身,正要往铁铺去,突然看到右侧的墙面贴着张纸。
“董青璇,于四月十四日申时于万里坡意图谋害米铺掌柜陈奎,望有见到此女者…”纸张是黄色的,上书大字通缉,接着就是那段小字,再下边就是一副画了。
画中人是自己。
董青璇愕然,她想到那天被傲哥丢进河中的陈掌柜,陈掌柜报了官,现在她…董青璇抬了下头,正与拿了肩上毛巾擦汗的铁匠对了个正着。
铁匠只是犹豫了那么一下,很快便失声而出。
“你是!”
铁匠这一叫,周围的路人全都被吸引了注意,董青璇环顾四周就发现,这些通缉的黄纸贴得满街都是,酒旗下,桌脚上,墙角处,卖烧饼老伯的烧炭炉子处,满目都是那些纸张。
“你是!你是!你是!”
这些纸张就像张张道符,而那些路人个个都像是来捉她的天兵天将了,董青璇后退几步,就听见身后一阵乱语。
“就是她!抓住她!”一群家丁模样的人大喝几声,就饿狼扑虎般涌了上来。
董青璇转身往巷子里跑去,身后满是哄闹的声音,她感觉到那些追她的人身上臭烘烘的味道了,她拾了几个路边的破箩筐就往身后砸,但一片稻草纷飞过后,那些人就立刻冲了上来。
“老爷交代,捉回去,活的有赏钱,死了也有赏钱啊!”有人在后头鼓舞了一声,董青璇就觉得自己几乎要哭了出来。
来追截的人越来越多了,她已经跑到了那条河堤上,同时身上也没有什么气力了。
董青璇喘着气,双手支着后方的护栏,有一个方法能摆脱那些人,但她不要跳河,现在的模样已经非常狼狈,她更不要刘易轩看到她浮肿的尸体,接着露出满意的笑容。
前方是大片的家丁,后方的小道上似乎也涌出了一堆人。
难道她真的要命丧于此吗…
后方小道上的人越涌越多,像扇子般从道口散了开来,走在最前头的是个一手扛着大棍的男人。
“喂,工作时间不好好干活,你在瞎玩呼什么!”扛大棍的男人目无表情道,接着将董青璇往后一推。
申通将她接了个正着,站在申通身边的是蒙着一只眼的庄雪朴。
“你的帐回去再算。”傲哥的大棍斜扛在右肩,他动了下脑袋,健壮的肩膀就咯吱咯吱响,傲哥将大棍取下,杵到地上。
“弟兄们,上!”
正文第七章
随着傲哥的一声令下,本已摩拳擦掌的乞丐就从后方一涌而上,陈家的家仆们已经完全傻了眼。
这绝对是场不公平的战斗,自家的伙伴零零总总也才三四十个人,而面前这乌压压的乞丐一眼看去就是上百个,他们赤手空拳什么都没有,而那群凶神恶煞的乞丐却是砖头钉耙棍棒一起上,那些原本想抓了董青璇去领赏的好事路人现在全旁站在两侧,这种阵势,傻子才会加入战局。
“那,那简直是野兽啊…”一名陈家家丁才从喉咙中挤出半句话,便被傲哥一拳抡倒在地。
是的,最可怕的是领头的那个如夜叉般的男人,拳起棍落,那些家丁才刚冲到他面前,就被一手一个拎了后襟,甩出去时还顺便砸倒了畏在后头的家丁。
总之,这场争斗在半刻钟内就停止了,当官兵接了报告才赶到事发地点时,那儿剩下的只有满地打滚的陈家家丁,听说完事后那些乞丐瞬间分散回小巷,就如潮涌潮褪一般,连块干事的稻草都没留下。
董青璇安然无恙地回到临桥镇旁的那座桥下时,还觉得之前的一切就像做梦一般。
那些乞丐们又恢复了起先的形态,三三两两慵懒在桥边,只是暮色将近,河岸旁开始架起了几座木架子,上面开始串烤起滋滋发响的肉串来,洗衣妇们也再度开始洗衣,方嫂拿来了新的衣裳,那些妇人们噼噼啪啪捶得木板好不热闹。
“多亏了方嫂通知了弟兄们,才赶得及来救你。”一个颧骨很高的老人递了一碗粥给董青璇。
董青璇一声不吭喝着,她听到远处有人叫了几声金老,那老人就起身走了。
“小姑娘,还是去跟傲哥道声谢。”老人走前丢了那么句话。
不知不觉已经喝下了半碗粥,一方面是因为肚子饿,另一方面…她转了下手,将碗拿得稳了些。
另一方面,她好像不如之前觉得这些食物有些肮脏了。
太阳下了山,河岸就吹过一阵凉风,原本在地下的那些乞丐也都走了出来,热热闹闹地排满了整个河岸,傲哥和四五个乞丐坐在右方的一个烤木架旁,也正端着碗粥喝着。
董青璇走过去,傲哥身边的申通就先看到了她。
“看你脸色不对劲,我今晚就再弄些东西给你下药,我申通的医术…”申通才说到一半,就被一旁的庄雪朴拉了起来。
庄雪朴转过脸,对着董青璇示意一笑,接着扯了申通又将周围的几名乞丐全都带离了过去。
傲哥曲着只膝盖坐在地上,木架下的火堆照亮了他分明硬朗的五官。
他喝了口粥,抬眸看了眼董青璇,喉头一动,董青璇似乎看到了粥从他口中入肚的过程。
“今天…谢谢你。”她僵着腿。
“坐下。”
也分不清是否是命令的口吻,总之董青璇腿坐了下来。
他们默默坐着,谁都没开口说话,两人都捧着口盛着粥的碗,听着烤肉的滋滋声。
“我有个请求。”董青璇终于说,“你们能不能,帮我捉到刘易轩。”
下午见到乞丐们惊人的力量之后,董青璇除了感叹,更是在脑中涌上了这个念头,河虎帮虽然低贱,但她已经确信,就算是周围有一群的彪形大汉,刘易轩也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不行。”
傲哥拒绝得很干脆。
“为什么?”
“你没有这个权利。”
傲哥喝完粥了,他把碗放下,才转身正视董青璇:“救你,只是因为入了河虎帮,我们会保证每一个兄弟的安全,你只是河虎帮最低等的成员,而你没有任何权利使唤兄弟们帮你做事。”
董青璇噎了一下,傲哥的话让她心里有些不太痛快。
“那当时你说的两个选择…”
傲哥脑袋一点没动,虽是这身的粗布衣裳,但董青璇还是不禁感叹,这男人的长相比起刘易轩,最粗犷沉稳得多,但却有另一番惑人之处。
“那你是要做我女人?”
“谁说要做你女人?我怎么可能做你女人?”傲哥口气很淡,董青璇正打量他,这一激动说话就结巴起来。
“我想在这儿生活,不过并不像你之前说的我无处可去,我只是对这儿有些好奇,闲来无事…再加上你们救过我几次,等我报了恩我一定很快…”
“那就这样吧。”
傲哥简短地中断了董青璇的辩驳,招了下右手:“大壮,明天开始她就是你们组的一员,交给你了。”
傲哥丢下董青璇便离开了,站在面前的是两张有些熟悉的面容,董青璇想了很久才有些记得,这两人似乎是她来到河虎帮第一天,从废亭子里出来她见到的两个人。
这是两个中年男子,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颧骨高身形瘦的叫大狗,面板平身子矮的叫大壮。
隔着那两人肩膀的间隙,傲哥已经往坐着的另一摊人那儿去了。
看着那幅傲慢的背影,董青璇起了一股气。
“我一定会爬到你的位置上,把刘易轩从宝月阁里头拖下来!”董青璇高声喊。
也不知傲哥是否听到,他只是直着身子背对着她,风吹过扬了他宽松的腰带,月明星稀,前方是暗蓝色流动的河流,河岸上是众乞丐欢笑的声音。
天底下不会有她董青璇生存不下的地方,即使是乞丐窝,她也不怕。
在我们的女主董青璇姑娘踏上女丐的王者之路前,我们有必要先熟悉下河虎帮的体系。
如果以临桥镇旁边那座半截木桥作为中心,将洛阳城分成南北两区,那么洛阳城南区的所有乞丐,都是属于河虎帮的,帮下设会,会下设组,一级一级往下细分开来,这些乞丐男女老幼皆有,大家各司其责,有序过活。
除去负责行乞工作的乞丐,其它人并不必打扮得蓬头垢面,事实上,在河虎帮内务组有条理的打扫下,那座废墟亭下的大堂是相当干净的。医丐申通带领的医疗小组负责乞丐们的大小病症,虽然申通医术高明,但说话太过唠叨,因此许多乞丐宁愿好得慢一些也只去找医疗组的其它成员。卜丐庄雪朴负责观察星象气候风水之类的活计,这是河虎帮中独行一位的小组,所有乞丐都说,庄先生是活神仙,这些学问没个三五十年,可是学不会的。
其它各类小组在这儿暂时不必多提,因为董青璇会逐渐了解。
帮会中自然有各种规矩,比如河虎帮的资源供大家所有,每个组成员不得私自转组,所有人都是兄弟姐妹,如有遭到外人欺负,有能力相救者必须无条件去救援,有福共享,有难同当。
我们本已生活在世界的最底层,只有团结一致才不会挨饿,不会冻死街头。在组织起这些乞丐的那一天,傲哥就是这么对大家说的。
正文第八章
今日的洛阳城上人很多,不过大多数人都是被这看不见太阳的阴天所欺骗了,尽管不见红日,天依旧炎热得厉害,做买卖的商贩边招呼客人,边不断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着汗,那些无形的光芒灼得人难受,这时候除了家中,自然还有其它一些地方供人们避暑。
有钱人可以进酒楼酒肆,那儿准备好了些乌梅汤解暑茶,若是高档些的场所,坐下不久就会有漂亮的侍女送上切好的冰镇鸭梨,在横纵开的巷角树荫下总会有几个小亭,但那儿座位有限,有些走累了的人一挨上屁股就懒得挪窝,使得多数人只能贴吧贴吧地在树荫边缘围成一圈,好减些热气。
只要是阴凉处就有人,而屋檐下投射出的横长的那些地方则是留给乞丐们的。
董青璇现在就坐在一家不大的酒肆西面,那个被飞檐拉出一块的影子中间。
“大爷,行行好,赏点小钱吧。”大壮坐在董青璇的右侧,脏手颠着个破沿碗,他手腕一动,碗中的铜钱就被颠得嘎嘣嘎嘣直响。
“大爷,那么热的天,给个铜板让买碗茶喝吧。”大狗在董青璇的左边,手心向上,摆成一个标准形状,五指微曲,柔软得随着节奏一动一动。
路过的是一个中年人,他漠然地往这儿看了一眼,又像是只看到一坨空气般,依旧着自己的脚步。
“看来今天生意不会太好喽。”大狗拍了拍高起的颧骨,双手一叉,就重新倒回墙角的稻草处。
稻草一阵窸窣响,董青璇立马直起背来。
虽坐在阴凉处,但从地面反起的光也照得她脸庞发红,这正式进河虎帮的第一天,就要来做行乞的工作,董青璇始终蜷着身体缩在一旁,一动不动。
哎呀,那么漂亮的头发,哪像是行乞组的人啊。昨晚她把头发解开时,引得其它女丐一阵羡慕,但一我听说她明天就要去乞丐,第一个女丐就拿了一把剪刀,第二个女丐端了盆水,第三个女丐拿了一个青花布袋。
来,把头发剪了,来,把头发泡在石灰水里,来,把这些脏东西全倒在头上。这样你就有一头适合行乞的头发了。
董青璇舍不得,所以最终拿了块难看的布匹把包在脑袋上,她脸上涂了些煤灰,现在这模样,她可是连镜子都不愿意照。不过这样也好,在这洛阳街上坐了大半天,尽管拐角处就有她的通缉榜文,却没有一个人认出坐在墙角的这个女丐就是昔日的董家小姐。
听着大狗大壮不时抖动破碗乞讨的声音,董青璇有些心烦,坐了一早上,压根没多少人给上一两枚铜板,这碗里的铜板是一开始就放到里头的,他们两人说,这样子路人们才会有掏钱的,而且摇起碗来也分外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