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奴性坚强(上)

龙傲池回到驻扎在城外的军营,见到满脸喜洋洋的龙家军兵丁,心情更是大好,骑着马在各处哨岗溜了一圈,这才进入将军寝帐。
寝帐分为内外两重,龙傲池平素处理军务在外帐,就寝安歇在内帐。另有一处召集将领开大会用的帅帐在寝帐旁侧,里面是桌椅沙盘大地图,并不住人。
龙傲池翻身下马,寝帐门口自有亲兵将她的坐骑牵到马棚照看,她挑帘子直接进入帐内。
只见一名翠衣妙龄少女迎了上来,笑盈盈道:“将军,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难道天下第一美女徒有虚名,迷不倒您?”
龙傲池解下披风,递给那少女,脸上浮现少有的温和表情,冲淡了冷峻的气势:“阿茹,你就会挤兑我,明知道我是什么样子,天下第一美女我怎么会感兴趣?”
阿茹挂起龙傲池的披风,又走回来亲昵地攀上她的手臂,撒娇道:“龙大将军这等出众风华,那可是天下少女的梦中情郎。奴婢猜明月郡主见了龙大将军一定会倾心爱慕,非君不嫁神魂颠倒。”
龙傲池由着阿茹将她拽到桌边奉上茶水。阿茹是母亲为她选的贴身侍女,从小服侍她,在这偌大的军营里唯一一个知道她是女儿身的人。旁人都当阿茹是龙傲池的通房丫头,阿茹也不惜名节在人前演戏,守护着主子的性别秘密。身份上论,两人是主仆,其实龙傲池没有别的兄弟姐妹,在父母去世后,她就当阿茹是亲姐姐一样信任依赖,也唯有在阿茹面前她能暂时卸下冷酷伪装,嬉戏调侃放松身心。
龙傲池叹了一口气,皱眉道:“澜王这只老狐狸,居然提出想将明月郡主嫁给我,还想要四城主权给明月当嫁妆。”
“能娶天下第一美女可是好事,换成别的男人绝对动心。”阿茹观察着龙傲池的表情,好奇道,“将军如何推辞的?”
“还能怎样推辞?直接说看不上,让澜王父女死心。”
“今后上门找茬挑衅的又多了一批,那些仰慕公主的男人得知将军看不上天下第一美女,还不来和您拼命?”阿茹说到这里也皱起眉毛,语重心长道,“将军,您岁数也不小已满双十,该考虑成家了。这些年您征战南北走遍四方,难不成一个顺眼的都没找到?”
龙傲池双眼一亮,兴致勃勃说道:“阿茹,你这话提醒了我,其实今天我在宴席上的确发现了一个特别的男人。”
“啊?”阿茹惊讶道,“将军终于长大了,开始留意男人了?您看上的是澜国人么?什么家世背景?真的有可能与您在一起么?”
龙傲池脸色一红,啐道:“阿茹你想什么呢?我现在的身份怎么可能谈情说爱?那个男人我之所以感兴趣,是因为他与我母亲那幅画上的人容貌十分相似,我已经将他带回营中。”
阿茹流露出仰慕的表情,啧啧道:“夫人的那幅画奴婢看过,画中人俊美非凡,世间真有此等男子么?在哪里?奴婢好想见一见。”
“我带回来的人比画中人更俊美,看起来比我还小一两岁的样子,武功高绝,恐怕连我都未必能胜过他。”
阿茹并不怀疑龙傲池的评价,只是张大嘴巴惊叹道:“俊美的男子容易想象,但是有比将军年轻而且武功还高的人,这话如果不是将军亲口说,奴婢实在不敢相信。”
“可惜他只是澜王的一个奴隶。宴会上被明月郡主派出与我的亲卫比武,以一敌五还占了上风,龙家军没丢过这样的面子,我已经让他吃了些苦头。”
阿茹用充满同情的语气说道:“将军,外间已经盛传您冷酷无情杀人如麻,您这次欺负人家亡国奴,不会又落下口实吧?”
龙傲池不以为然道:“外人怎么看怎么议论我才不在乎,况且经过今晚,我除了残忍傲慢恐怕又多了一个好男色的恶名。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
阿茹一脸关切望着龙傲池,目中流露出心疼和关爱神色:“将军,您真的已经放弃,就打算这样孤独地过一辈子么?”
“谁说我孤独?有阿茹陪着我很开心啊。”
阿茹压低了声音问道:“奴婢曾在夫人临终前发誓不嫁,陪着将军一辈子,可奴婢终究只是个身份卑微女人。将军难道从没有想过找个人结婚生子,夫妻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么?”
龙傲池幽幽道:“小时候想过,这些年觉得也许只能是下辈子的事了。以后别再谈这等伤感的话题,阿茹,你将母亲留下的那幅画找出来,我再仔细看看。母亲从没有说过那个男人的名姓,却叮嘱让我见到画上的那个人,要将他碎尸万段。一会儿我打算问问那个奴隶,运气好或许能打听出一些隐秘,解开多年困惑。”
龙傲池看了一会儿画像,就听到帐外亲兵禀告,说是已经将那个奴隶带到帐外。
龙傲池吩咐让那个奴隶在外帐候着,又叮嘱阿茹留在内帐不要出来,这才整了整衣装起身去到外帐。
归澜安静地跪伏在地,赤足散发,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破烂的单裤遮羞,再无多余的衣裳。他那墨色的发湿漉漉水汽未干,手腕脚腕的伤口仅用碎布条草草包了一下还在渗血。他的脊背上绽裂的不止被景叔划的那道剑伤,事实上他前胸后背遍布伤痕,愈合的没愈合的层层叠叠,那绝对是常年累月遭受虐打又不得及时妥善医治才会形成的状况。
澜国特有的奴隶烙印,清晰地刻在归澜的右臂上。
看起来他真的只是一个奴隶,而且还是一个饱受凌虐的奴隶。
龙傲池想起巡查大营的时候,瞥见冀北四刀正指挥几个兵丁用冷水和刷马的工具为那个奴隶粗暴地清洗身体。她当时并没有制止这种明显的折磨欺负,冀北四刀在一群亡国奴面前丢了面子,总需要找个宣泄的途径,再说那个奴隶内力深厚,一点皮肉伤出不了人命。
现在龙傲池知道自己有多么残忍,她果然不负冷血的评价。
其实在任何国家,奴隶都等同牲畜物品,算不得人,可以随意打骂折辱。有钱有势的人家里养奴隶专门做些低贱苦累的活计,或者供主子们发泄消遣。
龙傲池只是没料到,像归澜这样算是有一技之长,看起来也挺得明月郡主宠爱,武功高绝的奴隶,也会长期受到虐待。她一下子忘了准备好的说辞,禁不住先问道:“归澜,你身上怎么有那么多旧伤?”
归澜的声音有些颤抖,可能是因为身上极痛,他撑在地上的手指下意识地抠入地面,他用很卑微的语气回答道:“下奴服侍前主人的时候,每月会受领例行刑责。平时若习武不够勤奋,或做错事情,或主人不开心,亦有小惩大戒。”
龙傲池暗中倒吸一口冷气,世上竟有这么残忍的主人。听归澜称呼明月为少主,那么他的主人应该是明月的长辈,她于是又问了一句:“你的主人是澜王么?看不出他还有虐奴的癖好。”
“下奴的前主人是云妃娘娘。”归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解释了一句,“下奴身份卑微,只是主人发泄的一个物件,挨打受罚理所当然。”
云妃正是明月的生母,也是澜王李庆祥最钟爱的女人,但她始终没能成为澜国的皇后。有人说是因为云妃受宠多年仍没有为澜王生下儿子,也有传闻说云妃入宫前就已经失贞,自然没有资格登上后位。

05奴性坚强(中)

龙傲池并不关心云妃,她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将话题转回到她要问的重点:“归澜,你的父母是谁?他们叫什么名字,何方人士?”
归澜此刻身体颤抖的幅度更大,勉强坚持着不倒下而已,他抿了抿由于失血过多而干裂的嘴唇,用虚弱的声音答道:“下奴自出生起…就在前主人身边,并…不知父母之事。”
龙傲池从归澜的气息中已经听出他是硬撑,他内伤外伤都不轻,如果所言非虚并不知身世,逼问他也没用。
龙傲池对外人全是一张冷脸,说话语气也一贯强硬,又因没有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稍稍有些失望,再开口让人听着有种冰寒彻骨的意味:“算了,你先休息养伤,改日再说别的。”
“谢…主人。”归澜将额头抵在地面恭敬叩首。
龙傲池一转身回到内帐,她记得酒宴上归澜一直专注地服侍明月用餐,应该是没空吃东西。现在他伤痛交加身体虚弱,她不如先拿了内帐桌上的茶水点心给他充饥,再传唤医官过来为他疗伤。
龙傲池进内帐后,就听阿茹抱怨道:“将军,您刚才说话的声音很冷,若是胆子小的听了一定打哆嗦。”
“真的么?”龙傲池迟疑了一下,寻思着下次一定注意。不过为了避免自己俊俏的容貌和不够高大的身材带来的柔弱印象,她从小刻意在言行上培养出的冷硬刚强气质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有的时候龙傲池明明是想表达善意或高兴的情绪,不过脸上不自然的笑容仿佛嘲讽和冷笑,嘴里简短的言辞也缺乏人情味,总让人感觉她周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信号,又因她位高权重从小征战沙场手下亡魂无数,寻常人哪敢去近亲她?
越是没人敢亲近她,越是被人崇敬畏惧,她越是不知道该如何在不熟悉的人面前表达情感,何况她还有性别秘密需要守着,必须要与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于是久而久之,她得了一个冷面杀神的名号。
在这容纳几十万人偌大的军营里,有忠心耿耿的下属,有出生入死的兄弟,却没有人能称得上龙傲池的知己朋友,除了阿茹。龙傲池内心深处其实是寂寞的,只是她一直在努力掩盖并且试图忽略这个问题。
她已经不能像一个普通女人那样活着。她拥有了普通女人没有的荣耀和尊敬,她为昭国开疆拓土立下不朽的功勋,她将龙家军的威名远播四方,实现了父亲当年的心愿。然而有得必有失,她想她只能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奢望,继续掩藏性别扮演让敌人闻风丧胆的龙大将军,直到战死沙场。
龙傲池一手拎着茶壶,一手托着点心盘子走出内帐的时候,看见归澜已经不在刚才跪着的地方。他在靠近门边的角落蜷缩起伤痕累累的身体,席地侧卧,闭着眼睛仿佛昏昏睡去。这就是所谓的休息养伤么?
龙傲池的寝帐只有内帐铺了地毯,外帐直接是平整了一下的泥土地。九月的夜晚寒凉,归澜那样一身伤衣不蔽体席地躺着实在可怜。其实外帐明明放了几床铺盖,是为给值夜的亲兵轮流打地铺休息,归澜是没看见还是不敢用呢?
龙傲池稍稍有些不满,责问道:“喂,谁让你睡在这里?”
归澜的身体明显一颤,牵动脊背和手脚的伤处,他却咬着牙忍着痛不敢怠慢,迅速从地上爬起恢复到卑微的跪姿,虚弱道:“下奴知错,请主人责罚。”
龙傲池奇道:“你知道错在哪里?”
归澜的额头紧贴地面,按照以往的经验寻找自己的错因,颤声回答道:“主人只说休息并没允许下奴睡觉,而且下奴卑贱肮脏,应在帐外跪候主人吩咐。”
龙傲池闻听这等解释,心头不由自主一揪,宁愿相信归澜是在说气话,不过看起来不太像,难道他以前的主人会因为刚才那些荒谬的理由就责罚他么?
龙傲池越想越气,张口前却猛然意识到自己该调整语调,如果真有错,那也是因为归澜以前的主人不对。现在她不能再因为自己的语气神态让归澜紧张害怕。于是她弯下腰,将茶水和点心放在归澜面前地上,尽量温和道:“你的确该罚。本将军就罚你马上吃掉这些东西。”
归澜的头从地上微微抬起,却不敢仰视他的主人,而是有些迟疑地望着触手可及的茶水点心,难以置信大着胆子确认道:“主人,您刚才的意思是允许下奴吃掉这些食物,对么?”
龙傲池心说还能有别的意思么?她忘了控制情绪没好气道:“你吃点东西垫垫,等会儿有你受的。”
虽然是恶言恶语的腔调,不过龙傲池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一会儿还要为归澜疗伤,他那一身的伤一一治一遍,辛苦的不止是军医,伤患本人也会疼痛难忍。
归澜眼神一黯,猜测随后的责罚一定很难熬,主人大概是怕他受不住死掉,才会允许他先吃些东西休息片刻。会是怎样的责罚呢?那些不伤性命的刑责他几乎都尝过,不过听闻好男色之人多有凌虐残暴之举,侍寝的人往往会死于非命。他以前一直庆幸自己服侍的是女主人,少主人更是温柔,对他百般照顾。可惜他的贱命由不得自己做主,他现在的主人换成了龙傲池。
归澜知道龙傲池有个外号,人称冷面杀神,手下亡魂无数。他率领的龙家军以骑兵为主,作战勇猛,行动迅速,铁骑踏遍大江南北。如今昭国一半的领土,都是龙傲池打下来的。
龙傲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每攻破一处城池最惯用的就是杀光顽抗敌军,掠走男丁充为军奴。那些军奴往往死于繁重劳役或是成了龙家军的挡箭牌,少有能活着再回到故土的。
这次龙傲池率领四十万大军入侵澜国,从边境打到都城只用了一个月,到了都城五十里外却放慢了行进速度,故意留足了时间和机会让都城附近的百姓能“顺利”逃入城中避难。都城内存粮原本还算充裕,无奈陆续接纳了十几万逃难的百姓,食水就开始紧张起来。等龙傲池觉得火号到了坚壁清野封锁包围,将都城困为一座孤岛,断水断粮,三个月围而不攻,城内已成人间炼狱,每日饿死渴死病死的人无以计数。那段日子就连皇族每日也只配给一餐,一向爱洁的后宫女子们为了省水纷纷放弃梳洗打扮。然而绝望和惶恐日益加剧,坚固的都城终于不攻自破。
需要多狠的心肠,才能让龙傲池马踏白骨,眼睁睁看着城内每日死去的那些无辜百姓而无动于衷?
需要怎样冷血薄情,才能让龙傲池没有半分犹豫,当众羞辱天下第一美女?
归澜完全找不到理由敢相信这样的主人能对一个卑微的奴隶嘘寒问暖,何况他比武之时已经让龙家军丢了颜面。他只是亡国奴的奴隶,他的手臂上除了澜国奴隶烙印,今后还会增加昭国的奴隶烙印。龙傲池将他要来,除了留着慢慢折磨,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
龙傲池清清楚楚地说看上的只是他的姿色,让人废了他的武功,归澜那时没有半点怀疑。可是那个亲卫似乎下手留情,伤势看着吓人,实际归澜的内力并没有被封死,这种程度的内伤,仍然可以运功调息慢慢自愈。
归澜不知道是那个亲卫心慈手软故意放水,还是龙傲池暗中吩咐。在龙傲池允许他休息允许他吃东西的那一刻,他甚至忍不住几次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自己能有一条活路,以为龙傲池并非真的冷酷无情。
但是现在,归澜强迫自己忘掉幻想,接受残忍的现实。他觉得也许留下他的内力,仅仅是为了让他在熬刑的时候能坚持的更久一些,让龙傲池可以尽兴地欣赏他痛苦的样子。

06奴性坚强(下)

归澜的脑子里盘桓着悲观的念头,却不敢不按照主人的吩咐去做,何况他本已饿极。
归澜身为奴隶平素只得一日一餐,从不知吃饱的滋味。龙傲池围城三月断粮断水,到最后半月皇族都是每日一顿稀粥配些咸菜充饥,哪还顾得上奴隶能否有饭吃。若非明月偷偷省下一些饮食给他,他仗着深厚内力支撑,恐怕早如宫内其余奴隶那样生生饿死。城破降国,食水都严格控制在昭国军队手里,龙傲池下令先救济普通百姓,让贵族朝臣继续挨饿,于是直到初八澜王提出设宴为龙傲池接风才算申请到一批饮食,宫内众人有望吃上一顿饱饭。然而归澜只是在开宴前喝了一碗煮面的汤水,算起来两三日都不曾正经吃过东西。
看着眼前一盘点心,一壶茶水,归澜的胃火烧火燎,他确认了主人的意思,就不再犹豫风卷残云一样将那些吃时眨眼间消灭干净。他寻思着,至少死前能吃一顿饱饭也值了。
龙傲池见归澜没有抗拒大胆吃喝,以为他不再紧张害怕已经接受了她的好意,哪知道归澜根本是放弃了希望。她吩咐帐外亲兵去请医官,又对归澜说道:“归澜,我娘有一幅画,画上的男子与你的容貌十分相似,我猜那人与你有关。你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么?”
归澜将最后一口点心吞入腹中,才如实回答道:“主人,下奴不敢撒谎,确实不知道身世。”
龙傲池不死心道:“那么你原来的主人会否知晓你的身世呢?”
归澜不解道:“以前的主人也许会知晓。下奴斗胆请问主人为何想了解一个奴隶的身世。”
龙傲池也不知自己缺了哪根筋,竟脱口而出讲了真相:“我娘临终时说找到画上那个男人,要将他碎尸万段。”
龙傲池话没讲完就后悔不已,生怕归澜因此又产生恐惧紧张的情绪,赶紧琢磨着该怎样解释安抚,却发现归澜恍若未闻,身体也不再颤抖。
事实上,龙傲池的话并没有吓到归澜。他已经有了必死的觉悟,至于怎样的理由和方式,他并不在乎,反正都是痛,他也早忘了不痛是什么滋味。
龙傲池觉得归澜的反应异常平淡,试探道:“你难道不怕么?”
也许是刚吃了东西,归澜的底气比刚才足了一些,索性豁出去破罐破摔反问道:“下奴为什么要怕呢?是因为如果找不到画上的男人,主人就会迁怒将下奴碎尸万段么?其实主人如何使用奴隶,要杀要刮根本不需要理由,也不用对奴隶解释。下奴悉听尊便,是死是活都会尽力让主人满意。”
龙傲池被噎得说不出话,从没有见过如此自甘下贱不识好歹的人。她的好意全被他当成驴肝肺了么?她若真想杀他,岂会耐着性子温和说话给他吃喝,还打算为他疗伤?龙傲池在气恼的同时,保留了一丝理智自省,她怀疑会不会是自己的态度有问题,才造成了如今的误会。可她是堂堂大将军,是这个奴隶的主人,就算有做错的地方,也没必要主动承认还低声下气解释吧?
龙傲池冷哼一声,郁闷地打算回内帐对阿茹吐吐苦水,却不能晾着归澜不管。于是她忍下恼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归澜,那边铺盖你自己看着拿,就在帐内小睡片刻也无妨。”
归澜毕恭毕敬地叩首拜谢。
龙傲池进了内帐,一脸委屈,压低声音问道:“阿茹,你听见那奴隶刚才说什么了么?真是气死我了。”
阿茹抿嘴一笑,凑到龙傲池耳边轻声道:“将军,看来这奴隶很有趣,竟能让冷面杀神生气吃瘪。他既然是您的奴隶,让您不高兴,您责罚他就是了,为何自己跑回内帐向奴婢吐苦水?”
龙傲池更是委屈道:“阿茹你居然调侃我,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对自己人其实还算温柔吧?亲兵亲卫都说我是好主子。”
“他们哪有胆子在你面前说半个‘不’字?”阿茹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将军,我看您现在就算对那奴隶直说您是一番好意,他也不相信。毕竟他是亡国奴的奴隶,之前还得罪了您。”
“我看也是。唉,阿茹,那该怎么办呢?”
“将军,那个奴隶既然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无法帮您解开困惑,您又何必如此在意他的感受呢?当他是个物件用着就得了。”
龙傲池的眼中却流露出罕见的迷茫之色,喃喃道:“阿茹,我突然想从归澜开始,锻炼一下我与人正常相处的能力。”
阿茹诧异道:“将军,从一个奴隶开始,是不是有点太困难了?”
龙傲池认真说道:“阿茹,归澜如果不是奴隶,以他的武功,在江湖上一定是顶尖高手随随便便就能扬名立万,若参军必能迅速积累战功加官进爵指日可待。这等人才岂能毁在我手里?”
“这么说将军是惜才,不是好色了?”阿茹打趣一句。
龙傲池面色一红,冷峻的线条完全柔化,灯影恍惚中流露出几分小女儿态,赌气道:“阿茹,一会儿医官来了,你也出来帮忙。我就不信你见了美男子,还能只当他是个物件。”
“奴婢自制力本来就不如将军,被美色所迷也属正常。只是天天守着将军这等俊俏儿郎,凡夫俗子自然入不了眼,更何况一个奴隶。”
龙傲池与阿茹如此嬉笑几句,心情纾解不少。等着帐外亲兵禀告医官来了,她已经基本恢复到正常的神色表情。当然龙傲池的常态就是那种冷冰冰不苟言笑的样子。
龙傲池因长年习武内外兼修,身体一直很健康,战场上偶有受伤,为免真实性别泄露一般是让阿茹处理,很少会请医官。
深更半夜,医官接到将军亲兵通传,正自纳闷,拎着药箱惴惴不安地赶来,进帐看见龙大将军精神奕奕不太像有伤病的模样,于是恭敬询问道:“大将军传下官来有何吩咐?是阿茹姑娘身体不适么?”
龙傲池在外帐站定,郁闷之气又涌了上来。这次归澜虽然没有席地而睡,但是仅仅裹了一张薄毯躺在角落。那薄毯是打地铺之前垫在被褥最下边,直接沾着土地用来防潮隔尘的,肮脏不堪已经分辨不出本色。那种东西也能贴身盖?他就不怕身上绽裂的伤口染了脏东西化脓么?他没有自我保护的常识,还是习惯如此,怕弄脏了干净的被褥,才拿了肮脏却还算保暖的东西御寒呢?
龙傲池暗中叹息,心想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归澜如果是长年累月遭受非人虐待,现在怕是已经奴性难改。远的不想也罢,先解决眼下问题,她知道双方信任不是一蹴而就,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她不能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