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傲池伸手指着归澜对那医官说道:“本将军叫你来,是给他治伤。”

07何以疗伤(上)

医官随军多年,战场上各种恐怖的伤他都见过,看着将士们的残肢断臂,守着鲜血淋漓的地方,他照样吃的好睡的香。但他这次被那肮脏薄毯之内裹着的奴隶吓到了,几乎不敢相信,一个人能常年累月持续不断遭受这等虐待,到现在内外伤交加还能活着。
就算这奴隶体内有真气流转支撑,如此损耗不得稳妥医治调养,恐怕命不长久,活着也是痛苦折磨。
龙傲池见那医官倒吸冷气的样子就猜到情况不妙,问道:“医官,这奴隶的伤病能治好么?”
听了这样的问题,不仅是医官吃惊,就连归澜也有些恍惚。事实上归澜一直觉得自己在做梦,哪有主人愿意请了医官为一个低贱奴隶如此仔细诊治疗伤的呢?是他伤痛太严重产生了幻觉么?还是现在他已经死了?
医官不敢欺瞒主帅,如实说道:“将军,这奴隶就算从现在开始,用寻常方法医治不惜耗费名贵药材精心调养,也最多三五年的性命。不过…”
龙傲池岂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良材美玉活不长久?她急道:“不过怎样?就没有别的方法能救治么?本将军可不想他这么快就死。”
医官压低声音道:“其实还有一剂偏方,但为下官祖传之秘法,不愿更多的人知道。”
龙傲池会意,让阿茹退入内帐,又抬手点了归澜的昏睡穴,叮嘱帐外亲兵散远一些。
医官于是说道:“将军,此方所需几味药材在附近就能凑齐,但是医治之法比较特别,类似以毒攻毒激发人的潜能。服药后人会产生幻觉,痛痒难耐冷热交加真气逆行,连服三日药物必须保持清醒,否则很容易一合眼就死过去。如果三日后还活着,此人就好比脱胎换骨涅槃重生,不仅内力精进外伤愈合加速,还可以再延寿二十年。”
“那二十年之后呢?”
“普天之下不乏名医灵药,二十年的时间寻访,或许还有转机,否则时限一到此人定会暴毙而亡。”医官观龙大将军面有忧虑犹豫之色,又补充道,“下官听闻楚国皇宫内藏有镇国之宝千年雪蟾膏,有起死回生益寿延年的功效。”
“本将军与楚国人倒是有些交情。那就等拿到了灵药,再用你的秘方医治那个奴隶。”龙傲池说完这句,仿佛想起什么又询问道,“先以常规药物为这奴隶疗伤,需要多久才能让他恢复武功。”
医官严肃道:“恕下官直言,寻常医治之法虽然能在一两个月内让这奴隶外伤痊愈,内伤无碍武功恢复,但是只要他再动武就会对身体造成损伤。将军若真想利用这奴隶的武功做事,那么下官建议还是尽快用那秘方为其疗伤。拖得越久他身体越差,能挺过那秘方霸道药性的可能性越低,到头来得不偿失。何况楚国镇国之宝,岂会随意让出,就算将军能得到,也不该浪费在一个奴隶身上吧?”
龙傲池明白医官说的在理,沙场上见惯了死亡,多少将士能有命活二十年?医官的秘方或许是对这奴隶最好的疗伤之法。她一向是杀伐果决,习惯于决定旁人生死的主,于是她不再犹豫,也不曾想过询问归澜本人是否愿意,就为他做了决定,沉声吩咐道:“按你的方子,立刻为他治疗。”
医官领命,又提醒道:“将军,此方药性猛烈,这奴隶又是会武功的,怕他熬不住发狂伤人伤己。下官建议服药后将他用锁链拴牢,旁人不要靠近,免得发生意外。”
龙傲池心中不忍,面上却不想被人看出她如此关心一个奴隶,就轻描淡写问道:“这奴隶现下外伤绽裂,内伤未消,是否能熬得住?”
医官不想夜长梦多再生枝节,大战刚休军营里等着他看伤病的人很多,没空整天惦记着一个奴隶,于是答道:“反正服药后新伤旧痕都有可能再度崩裂,这奴隶若命大熬过来,日后伤口会更容易愈合。将军,不必为此操心。”
龙傲池终于点头,吩咐医官全权处理,将归澜带出帐外,寻个空场拴牢,开始为其疗伤。
归澜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是生生痛醒的。
他的手臂被冰冷的铁链悬吊在一棵粗壮的大树之下,他跪在地上膝盖着地支撑身体,脚腕则压着沉重的石锁,手脚不能挪动分毫。他感觉周身上下痛痒交加,四肢百脉冷热交替,真气失了控制随意流窜。鲜血从他绽裂的伤口中涌出,嗓子干渴呼吸困难。他不是没有尝过这样的痛楚,只是这一次仿佛无休无止,又如利刃编织的钢网套在身上越勒越紧,让他无端地绝望。
他想,之前主人说为他疗伤一定是自己的荒谬幻觉,怎么可能呢?现在的折磨才是真实,或许仅仅是开始。他只是没有料到,会这样痛,痛到他已经忍不住,大声呻吟。仿佛唯有宣泄出声,才能稍稍缓解痛楚,可其实毫无作用,还会吵到别人休息。
于是他咬紧嘴唇,尽量压抑着呻吟,希望自己能够痛到麻木或者再次昏死过去。多年经验告诉他,熬不住刑罚的时候最好是能够早些失去意识,那样再多的苦痛也就不觉得了。
就在他接近昏厥的时候,附近有个兵丁喝问道:“还醒着么?”
归澜无力回答。
那兵丁怕麻烦也不多问,拎起一桶冰冷的盐水,毫不犹豫泼在归澜背上。
龙大将军之前只是交代让看着那奴隶保持清醒不能睡着,并没有特别叮嘱用怎样的方法。那奴隶被铁链捆绑手脚,一身触目惊心的伤,痛成那种样子,又是得罪过大将军的,一般正常人都会以为是大将军要故意折磨他出气。所以以盐水泼醒已经是客气的,还有歹毒的招数没有用,怕那奴隶受不住死的太快,扫了大将军的兴致。
如受伤的野兽一样凄厉的哀嚎之声再也压不住,从归澜的嘴里溢出,穿透漆黑寂静的夜显得尤为骇人。
龙傲池已经脱衣就寝,搂着阿茹两人相互取暖睡得正香,突然被这声音惊醒。
阿茹迷迷糊糊道:“将军,莫非附近来了野兽?”
龙傲池一拍脑门自责道:“糟了,刚才困乏迷糊,犯懒没解释,怕是下边的人以为我要故意折磨那奴隶,刚才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归澜的惨叫。”
龙傲池一边说着一边准备穿好衣裤,紧张道:“我去外边看看,嘱咐他们好生照顾归澜才是。”
阿茹此时清醒了不少,也起身迅速穿衣,劝道:“将军,您且歇下,这种小事哪需要您亲自去办?奴婢替您走一趟,免得您着急火燎,让人看了害怕。”
龙傲池经此提醒,也想到自己平时在人前的冷酷印象,觉得还是让阿茹出面更稳妥。军营里的人都敬阿茹三分,而且她又是姑娘家,那奴隶见了想必不会如见了自己这样害怕。

08何以疗伤(中)

阿茹前脚刚要出门,龙傲池后脚也穿戴整齐跟了过来,犹豫道:“阿茹,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他,大不了我站远一点,也好学学你如何与人温和说话。”
阿茹揶揄道:“将军,奴婢说句实话,那奴隶确实俊美非常,将军莫非是真看上了他的姿色?”
龙傲池明知阿茹是开玩笑,她却心念一动,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为何会对那奴隶如此牵肠挂肚呢?她找不到合理的说辞反驳,只好也玩笑似地挤兑道:“阿茹,你胆子越来越大了!你这等积极要为我跑腿,莫不是也看上了他?不过你可是本将军的爱宠,就算嫁人也需嫁个大官,岂能便宜给一个奴隶。”
阿茹杏眼一瞪,嗔怪道:“天下间男儿没一个比得上将军的,奴婢怎会对旁人动心?”
“真没一个比得上么?”龙傲池说道,“之前也不知是哪个还经常在我面前念叨贤王殿下是真君子,要嫁只嫁他。”
阿茹面色微红,却收起了玩笑口吻,正经道:“将军,奴婢那也是替将军打算。朝中只贤王知晓您是女子,您出征在外,他时常来信嘘寒问暖,军需自他接管也是样样周到细致。贤王虽体弱多病无缘储位,可他才智超群运筹帷幄辅佐圣上处理政事多年,颇有建树深得民心。世人皆道昭国文有贤王武有龙帅,才能如此昌盛。奴婢以为将军与贤王最为相配。”
龙傲池幽幽道:“世人也知道贤王深爱已故王妃柳氏,多年不曾有续弦之意,痴情天下第一。何况我与贤王最多只能算是兄妹之情,他对我关怀无非是念在师出同门,师傅临终对他那番嘱托。我是男是女,他都会如此。”
阿茹暗自叹了一口气,自家主子在感情这方面始终缺根筋,她却不知该如何劝。毕竟贤王对龙傲池始终是若即若离,往来书信也没有任何暧昧言辞。可女人的直觉让阿茹多留了几分心眼,隐约意识到贤王多年关照已经远超师门情谊。
“阿茹,别扯太远。对了,我那瓶保命的药放哪了?就是贤王月初送过来的那瓶醉魂丹。”阿茹提起贤王,让龙傲池猛然想到那瓶新近送来的缓解痛苦的良药。
阿茹从床头箱柜中将精致的药瓶取出,攥在手里不交给龙傲池,不满道:“将军,圣上不忍见贤王殿下常年受病痛折磨,命人耗时费力才做成了六粒醉魂丹,贤王又怕将军在外受伤难过便偷偷送了一半给您,让您防备万一。如今您居然想用在一个奴隶身上?”
龙傲池振振有词道:“药是死的人是活的。归澜如果将来能为我所用,可谓万人敌,说不定救我几次性命。一粒灵药换绝世高手二十年效力,这不是很划算么?”
阿茹质疑道:“将军凭什么相信那奴隶活过来就肯甘心为您卖命?他毕竟是澜国的奴隶,您也说过他不识好歹未必能领您的情。”
“我若怕那些,当初就不会设计将他要到身边。”龙傲池果断道,“先助他熬过那霸道的药性,其余慢慢来。”
阿茹提着灯笼,与龙傲池来到空场的时候,守在此处的兵丁正打算泼第二桶盐水。
龙傲池只见归澜因痛楚全身不住颤抖,悬吊手臂的铁链随之叮咣作响,那些绽裂的伤口被盐水冲刷,涌出的血水流淌不止。兵丁们怕这奴隶再出声吵了旁人睡觉,已经用破布捆绑堵住他的嘴,他此时是闭着眼气息微弱。
兵丁见大将军亲临,个个抖擞精神。
龙傲池却并没有靠得太近,远远站定,让阿茹走过去说话。
随着阿茹提着灯笼一步步离开,龙傲池的身影渐渐融在黑暗里,兵丁们看不清大将军的脸色表情,只觉得无来由一阵胆寒。
“刚才是这奴隶惨叫么?”阿茹柔声问了一句。
领头的赶紧陪着笑脸答道:“阿茹姑娘,小的们刚才没有看好,现在已经让人堵了那奴隶的嘴,再不会吵到大将军和姑娘休息。”
阿茹叹了一口气,解释道:“你们误会将军的意思了。将军并不是存心折磨这奴隶,而是打算让他活的长久为其疗伤。”
寻常兵丁没有太多见识,不敢妄自猜测大将军究竟有何用意。但是大将军就在一旁,阿茹姑娘又是大将军宠婢,她现在如此说,没人敢质疑。
领头的问道:“阿茹姑娘,将军之前曾吩咐,不能让这奴隶昏睡过去,那该如何是好?”
“我带了药给那奴隶服下,一会儿若他还是熬不住痛晕,你们也只能用温和方式叫醒他。”阿茹镇定地吩咐,见这几人仍是面有疑虑,就补充道,“他是将军看重的人,你们怎能怠慢?”
领头的立刻会意。之前他就听陪同大将军赴宴的亲卫们议论,大将军公然声称看上了一个奴隶的姿色,不要天下第一美女而是将这奴隶带回营中。这奴隶的确生得俊美,可惜是个男人,多半不愿雌伏,才惹恼大将军。大将军此番整治他就是磨他性子,自然舍不得真让他死了。将来若这奴隶开了窍,懂得讨大将军欢心,虽然身份卑微,但有主子撑腰那也不是寻常人敢招惹的。
领头的自以为想通了其中关节,又为阿茹姑娘鸣不平道:“阿茹姑娘,您服侍大将军多年,如今大将军看上一个男人,您不难过么,怎还如此好心来关照他?”
阿茹自然不会对旁人讲假凤虚凰的真相,只浅笑道:“大将军看上谁,岂是我等能干涉的?你们小心不要乱嚼舌头,哪句话说的不中听让大将军生气,你们也知晓后果。”
一众兵丁们闻言都是一哆嗦,想起大将军就站在附近冷冷盯着这里用意不明,他们俱都不敢再多言。
阿茹走到树下,在归澜身前站定。有兵丁上前,怕阿茹一个姑娘家嫌脏,就主动将那奴隶的头扳起来,扯掉堵着他嘴的破布条。
归澜头发披散,冷汗和着盐水湿透头脸,堵嘴的布条扯掉之后,口中涌出一股血水,呻吟之声再也压不住。
阿茹急忙取出药瓶,倒了一粒醉魂丹喂入归澜口中。
兵丁们掐着归澜的下巴,迫他将那药丸顺利吞下,又请示道:“阿茹姑娘,还要不要封住他的嘴?”
阿茹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叮嘱道:“防他受不住咬舌自尽,还是像刚才那样堵严实吧。明日医官给他吃完药,你们再去领些饮食喂给他,别让他饿着渴着。”
兵丁们应诺。
阿茹拎着灯笼折返龙傲池身边,伴着她回去寝帐。
两人入得帐内,阿茹准备再次脱衣就寝,龙傲池却已无睡意,站着发呆。
阿茹关切道:“大将军,莫非奴婢刚才处理不当,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龙傲池摇头,喃喃道:“我站那么远,他们还是惧怕三分的样子,刚才若是我亲自去,也如你那样吩咐,你说效果会否一样呢?”
阿茹纯属为了安慰才说道:“大将军多虑了,那些人虽然敬畏大将军,但也不傻,应该能看出大将军是一番好意。”
龙傲池仿佛受到了鼓励,跃跃欲试道:“那明日我亲自为归澜服药喂饭,你觉得妥当么?”
“这…”阿茹委婉道,“将军岂能屈尊喂一个奴隶吃饭?将军若怕旁人欺辱他,奴婢亲自去照顾他就是。”
龙傲池自然明白阿茹“口是心非”的潜台词,沮丧道:“唉,你是怕我吓坏旁人吧?”
阿茹沉默不答。
龙傲池却赌气道:“怎么连你都不信我?我明天偏要试一试。”

09何以疗伤(下)

龙傲池说完这句,看了看屋内更漏,已是寅时之末。营中兵将勤勉,即使刚刚打了胜仗,训练也丝毫不敢松懈,卯时点名列队操练以振军威。
龙傲池睡意全无,将铠甲披挂在身,对阿茹说道:“你再躺会儿,早饭给我起小灶多做一些,我巡视完操练立刻回来,拿了饭菜和归澜一起吃。”
阿茹见龙傲池坚持要亲自去为那奴隶送饭,还要与之同食,不晓得又会让人怎样误会,就劝道:“将军,饭菜奴婢会精心准备,不如您用过早餐再去喂那奴隶。一来主仆尊卑有别,二来那奴隶手足被缚,您若与他同食,喂他吃喝岂不是耽误了自己用餐?奴婢心疼将军的身体,千万不要任性而为。”
“好吧,就依你。”龙傲池想想也对,营中千万双眼睛盯着,他行事低调一些也好,不过嘴上还是不服气道,“我之前也亲手给伤兵喂饭,与他们同餐同饮,效果不是挺好的么?”
阿茹无奈道:“将军忘了,那几个伤兵感念将军恩德,伤未愈就积极上阵杀敌,已经战死了。”
龙傲池额上沁出冷汗,尴尬道:“阿茹,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阿茹坚持直言:“所以大家对将军又敬又畏,也是正常的。将军若想改变大家基本已经根深蒂固的印象,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龙傲池委屈道:“阿茹,你为什么不说些鼓励的话。我…我就真的那么骇人?”
阿茹微微一笑:“将军,其实您冰雪聪明,学什么都快,既然已经有心要变得温柔一些,想必勤加练习时日久了定会达到目的。”
阿茹如是说着,心里却想,可怜那个奴隶作为将军的陪练,不晓得今后会有怎样的境遇,让人捏着一把汗。
东方泛白,将士们整肃军容,个个抖擞精神认真操练。龙傲池沉浸在这样的气氛中,骑着马溜了一圈,头脑清醒不少,不由自主开始了反思。
她自小生长在军营,无论营盘驻扎在何处,兵将换了几茬,依然能找到一种家的归属感。但她也明白军营与普通的家是不同的,少了儿女情长,多了刀光剑影,生死转瞬。在这样的环境中待得久了,她可以豪迈洒脱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可以面对血雨腥风百万敌军从容镇定,可以杀人如麻漠视累累白骨,却无人能教她一个普通女人该懂的事情。
以前她不以为意,反正她这辈子也没指望能够过普通女人的生活。但是现在,随着澜国覆灭,昭国周边已无强敌,楚国又与昭国刚刚定盟偏安一隅,将来很长一段时间怕是再无大战。宝剑归鞘,将军卸甲,天下初定,安逸的生活很可能比她预料中更早到来,她该如何去适应呢?
请命驻守边疆,培养人才精心谋划,为有朝一日昭国吞并楚国一统天下,提前做好准备么?
她其实完全可以任性一回,趁机诈死,金蝉脱壳,恢复女儿身过普通日子。
然她隐隐心有不甘,不是舍不得虚名放不下兵权,而是不知道离了这帮出生入死的兄弟,离了她的龙家军,她还能做什么?只为嫁人生子延续龙家一点血脉,那还不如让她在有生之年实现君王所愿,天下一统再无征战。那时也许龙家会绝后,但无数百姓可以安居乐业子孙满堂。
记得师傅也曾说过,战争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掠夺扩张,而是为了创造一个太平盛世,军队的存在早晚将会是为了守护百姓而非杀戮。
龙傲池想,自已应该不负君王信任,不负父亲嘱托,不负师傅教诲,竭尽所能多出一把力,以期早日迎来那样的太平盛世。
再次坚定了信念,龙傲池压下了心绪烦恼,回到寝帐,按照既定的设想一步步实施自己的人才培养计划。用过自己那份早餐,龙傲池让阿茹将余下的饭菜装了满满一大碗,带了一副筷子端着碗去到归澜所在的空场。
此时医官刚刚为归澜灌下今日的药。
原本因着醉魂丹的功效,归澜的痛楚比昨晚缓解了一些,但是新服下的药带来新一轮刺激,他人虽未昏厥,却忍不住再次呻吟出声。
医官向龙傲池简单汇报了一下归澜的身体情况,比预期好一些,熬三天应该没问题。
龙傲池满意地点头微笑。
医官瞥见冷面大将军的脸上浮现莫名笑意,不禁心头一颤,猜测着是否自己有什么错漏,唯唯诺诺赶紧寻了借口离开。
龙傲池看着医官那种表情,唯有暗自郁闷,为什么自己连笑一笑都能将人吓走呢?她长得不丑,笑起来应该不难看吧?
龙傲池这样想着又继续微笑着看了看附近的兵丁,问道:“本将军心情不错,你们难道看不出么?”
倘若是别的时间地点,龙傲池这样说可能有人会信,但现在她站在一个伤痕累累奄奄一息被铁链悬吊的奴隶旁边如此问,冷峻的面容上薄薄的嘴唇弯起浅浅弧度,怎么看都有一种嗜血残虐的味道。
兵丁们虽然无人敢不点头,却也无人能洞悉大将军心情好的真实原因,都道大将军可能是想出了什么新玩法打算折磨这个奴隶。
兵丁们闪烁的眼神,让龙傲池产生了更大的挫败感。她收起笑容恢复常态,没好气道:“都闪远一点,不要扫我兴致。”
这样的气势这样的言辞,反而让兵丁们松了一口气,他们已经习惯大将军不苟言笑冷着脸说话,对于刚才的反常状况只能感到奇怪,此时得了准确命令,就不再多想纷纷退散。
真正开始喂饭,龙傲池又犯了难。
归澜身体虚弱,药力作用使他精神恍惚,没法指望他自己张嘴吞咽饭菜。刚才喂药,是让兵丁帮忙捏了归澜的下巴,医官只管扶着药碗控制速度慢慢向下灌就行。现在龙傲池一气之下将帮忙的人都打发走了,只能将饭碗放在地上,夹了一筷子菜,自己捏了归澜的下巴,往他嘴里喂。
其实喂饭也是个细致讲究的技术活,龙傲池很少有机会喂别人吃饭,前几筷子基本是硬塞,后面才意识到归澜噎得难受,注意了手法。
在她好不容易找到窍门的时候,一个亲兵大着胆子跑过来禀告道:“大将军,澜王世子及明月郡主求见。属下说大将军正忙,让他们先在帅帐候着,澜王世子没有意见,但明月郡主颇有不满…”
那亲兵话还没讲完,就见一名红衣少女提着裙裾不顾形象向着这边急奔过来。
龙傲池一紧张,踢翻了脚下的碗,手里还有一筷子吃食,忙不迭喂入归澜嘴里。
明月走到近前将这凄惨残虐的场面看得一清二楚。
归澜被冰冷的铁链悬吊石锁压脚,赤着上身无数伤口绽裂,双膝所跪之处泥土都已经被流淌的血水浸染得变了颜色。他的头无力地垂着,痛苦的呻吟声不绝于耳。他究竟正在遭受怎样的折磨?要知道寻常的责罚,他早已习惯能忍住不呻吟,此番定然是痛极,忍无可忍。
明月强自定了定神,怒视龙傲池,质问道:“龙大将军好兴致啊。”
龙傲池观明月表情,猜她定是见不得归澜受苦为其鸣不平,可自己明明是在为归澜疗伤,还屈尊降贵亲自喂饭,于是怀着满心委屈理直气壮道:“明月郡主一早来见本将军有何要事?不妨在帅帐小坐,本将军给这奴隶喂完饭食,你我再慢慢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