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玉莹八九个月前的事我怎么知道,很不愿他顺这话题往下说,揣摩着他的来意,笑道:“到底是八阿哥手足关情,来接四阿哥和十三阿哥的吧?他们刚下了船,给那些官员缠着说话凑趣儿呢。”
八阿哥早看见了,因笑道:“今儿四哥和十三弟出巡归京,礼部的人真来了不少,加上科道司官,也够他们寒暄的,我下午去畅春园给皇上请安,刚刚儿回来,这就过去瞧瞧,哎,你们这是去哪儿呢?”
戴铎忙答道:“回八爷话,我们这是去驿馆,四爷的吩咐。”
八阿哥留神瞅了他一眼,只道:“四哥府里世子爷弘时也带了桓勺蛹胰说芥涔萁庸偬母缜氚怖戳耍冉形遗黾扇硕冀拥轿腋谌チ耍换岫怂母纭⑹埽俨坏蒙衔夷亲阋燃绷耍」苌衔夷钦胰ァ
戴铎一味点头道不敢答应是,八阿哥这才带了两个小奴飘飘逸逸踱着信步去了。
我们一行继续前行,到了驿馆,我看一看,无非是个古代的招待所,无甚稀奇,横竖戴铎开好房间,我只管洗漱、用饭、歇息、无话,因在船上睡饱了,窗外月光又亮,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只是想心事,忽然听到外屋翠儿奇怪声息,我披衣下地过去一看,翠儿苍白脸色蹙眉抱膝蜷缩在小炕上,大热的天还紧紧裹着一床薄被。

翠儿虽是下人,但四阿哥说过将她留给福晋使唤,所以一般没人差她做事,反便宜了我乘船来一路上劳她细意照料、说话解闷,我心里也很感她的情,见她如此,便甩鞋爬上炕用手背量量她的额头,不像发烧样子,因奇怪道:“怎么了?晚上没见你吃什么,饿了?”翠儿咬着唇拼命摇头,我又问了几样,也是这般。
我犯起急,要去叫戴铎,她猛地伸手拉住我,我一低头,才发现她薄被下斑斑血迹,不由大吃一惊。
我的脸色吓到她,她竟呜呜咽咽抽泣起来:“年姐姐,我流血了…我是不是会死…我怕…”
我拉开她的手,掀被察看,一下就明白过来,又不好明讲,只拍拍她的头,笑道:“没事的,我也这样过,女孩子家都会碰上的。你乖乖躺着别动,我出去一下,回来带东西给你,用了就没事了
翠儿听话擦了眼泪,我要她去我床上睡,她无论如何不肯,我也就算了,看她安顿好,便找出帽子戴好,轻手轻脚出了门。
不想隔壁的戴铎机灵,听见声息马上就开门迎出,硬要跟我出去,这怎么能带他呢,我扳起脸说我房里存着十三阿哥的重要物事令他给我看好还不准进去不然就叫十三阿哥跟他说话云云,好容易成功把他甩了,自己一人出了驿馆。
踏出驿馆,我凭来时记忆认了商铺方向,兴冲冲墙角拐了个弯要绕过去,不妨迎头结结实实撞到一个人,慌的我赶紧双手护住头上帽子压好。
清初留发不留头,万一被抓住小辫子不是闹着玩的,我也不敢抬头看什么,嘴里含含糊糊道了声“对不住”就要侧身绕过去。
不料那人一声不吭抓住我右臂,不知怎么一扭,将我身子带回牢牢按在巷子里那堵砖墙上,我背后和手臂同时吃痛,不禁大怒,扬了脸正要开骂,眼前一暗,那人竟垂下头,带着强烈的男子气息直接吻住我的唇,辗转肆虐,不依不饶。
我的初吻啊!来古代的第一个初吻,就这么没了!
我惊骇莫名,想用脚踢,谁知脚才一动,就被那人用膝盖抵住,要命,碰到了古代的色情狂!
怎么这么衰啊!
我举起空的一手不分头脸往那人抓去,现在只能期望老天保佑年玉莹练过鹰爪功蛇形刁手一类的本事。那人没料到我如此不懈反抗,匆忙间侧首避过。我指间一滞一热,只抓到了他的脖颈,他喃喃痛骂了一句什么,总算放开我。
而我用力不当,指关节仿佛扭到,痛得眼眶一酸一热,溅下泪来。那人回过头,做了一个冲过来的动作,一眼看到我表情,却愣在当地。
我吸口气,抬手背擦擦眼睛,正好初月出云,辉洒大地,也一眼看清了他。
他个子不高,奇怪的脸型,有些短,不长不圆不尖不方,总觉得有哪个地方不平衡,倒是一眼就让人记住的那种,还有他的海豚嘴,不说话也是嘟嘟在那里的样子——然而,等等,他的眼睛!
好漂亮的一双眼睛:大而亮的瞳孔,长的睫毛,眼型像桃花瓣,眼尾微微上挑,既利落、又媚气,润润的像是上等的黑玉,不知为什么,又像含着一点湿气在里面,湿淋淋的很是勾人,令到他整个人看起来仿佛某种小兽,华贵、另类,而他脸上带出的那一种随时会开始赌气的轻微神经质的表情,却可爱得很。
被色情狂吃豆腐的确让人不爽。
但是被一个竟然生了这么美的一双眼睛的色情狂吃豆腐,我想我要斟酌一下发飙的方式方法。
月色如此皎洁,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色情狂同我斗鸡似的对视片刻,忽然硬梆梆开口道:“怎么样?很陶醉吧?”
我正怀疑我的听力是否发生问题,他已经笑起来,还笑得前仰后合:“我就知道你喜欢我这样!果然——女人啊,就是麻烦
我仔细回想一下,刚才被他吻到的时候我好像也没有轻吐香舌欲仙欲死什么的吧?那他到底在得意个啥?
事关重大,我不得不为自己剖白:“喂,我出来不是…”
他打断道:“你出来不是见我,是为什么?”

我神气地摸摸荷包里从十三阿哥那拿的几片金叶子:“我买东西!”“买什么?”我噎住。我是白痴,这年代怎么可能有卫生巾卖,卫生纸都不知道有没有!
他见我答不上话,更加乐不可支地摆摆手:“我今天练了一天骑射,累死了,明儿回京见!”
我实在受不了他的跳跃性思维,一垂眼,却赫然发现他腰里系着一根明黄色马尾卧龙带,一惊之下,险险咬到自己舌尖,他却大咧咧甩手与我擦身走过,刚走出去,又退回一步,望着我紧紧眉道:“我等着你,你敢不来的话,就死定了!”
他一抬手打下我的帽子,玩戏似的捏在掌中,笑哈哈自去了。
我瞧着他的背影,又一次受到刺激:这人走起路来“水蛇腰”一扭一扭的狂嚣张,却又扭得异样情色,偏偏是我好的那一口。
完蛋了,没想到回到古代,我内心的邪恶本质竟然只增不减,什么世道!
——只不晓得,这家伙究竟是皇阿哥里面的老几?
我举头望明月,低头猜谜语,虽然诗兴大发,到底没那实力,只好作罢,悻悻然走回驿馆,一路脚下腾云驾雾般,也不是不受用的。
谁知刚转过影壁,穿过布满紫藤萝的垂花门,一个熟悉声音突然响起:“小莹子!”
我急转头看时,原来是十三阿哥在花厅里招手叫我,那花厅虽足有四进纵深,但一下摆放上十几张巨大的八仙桌,也不觉得大,四阿哥就坐在花厅正中的一张太师椅上,除了十三阿哥,只有戴铎在旁侍立,说话不像说话,商议不像商议,搞不清在干嘛。
我也懒得理那么多,十三阿哥叫我,我就朝他走过去,因有两位阿哥下榻,驿馆里早清过场,除了贝勒府出来的侍卫,闲杂人等一个不见,我走在水磨地砖上脚步已经够轻,仍发出一阵‘咚咚’脆响,格外惊心,这么些天了,我还是不能习惯四阿哥在场时散发的那种压迫感。
我依然不惯行礼,好在十三阿哥抢着开了口:“小莹子,你先前跑哪去了?我叫人找了你一圈也没找着。你这么满面笑容的是玩什么去了?”

我眨巴眨巴眼,真正恼他老是小莹子小莹子的叫我,好像叫小太监似的,但各人爱好,不便强求,我一向猜十三阿哥小名点点,跟他是计较不来的,只好故作无事道:“我出去散步呢,晚上吃的点心太硬,不消化。”
话音刚落,四阿哥猛地一掌拍上桌面,台面上两只育薄瓷茶杯应声蹦起,一只在台面上打了一个滚,翻出桌面,哐啷坠地,碎片茶水四溅。
我毫无防备,表情还没调整过来,只见四阿哥冷冷叱道:“跪下。”
戴铎是个锯了嘴的葫芦,但十三阿哥的眼神我看得懂,他是让我听话,可四阿哥说翻脸就翻脸,根本无法让我接受。
我气得浑身发抖,只尽量克制着,僵持不动,十三阿哥见势不对,要过来拉我,四阿哥嘴角一挑,十三阿哥便不动了。
四阿哥睨着我淡然道:“还是你面子大。老十四是我同母兄弟,我回京他不来接,却巴巴的来见了你,大半年都过了,就单差这一天两天的功夫。你年家满门都是我的奴才,我的规矩,你还记得嘛?”
我是知道十四阿哥有个一母所生的兄弟,但要说今晚见着的那个是十四阿哥,打死我也不信,他长得怎么可能跟四阿哥差这么多,简直冰火两重天。

但小学生也了解,四阿哥就是将来的雍正皇帝,跟他别苗头,等于反抗历史潮流,绝对是不上算的,还算我平时喜欢听壁角,他的规矩我当然听过一些,当下答道:“知道,四爷用人的规矩,不是难民从不收用。”
十三阿哥脸没绷住,笑得一笑,四阿哥一眼把他瞪回去:“这是跟主子说话的规矩?”语气却是冲我来。
我这才想起,四阿哥的原话是:不是落难的人从不收用。其实不管怎么说都蛮适合我,天下间还有比我更惨的人吗?我连自己的身体都没有了。

四阿哥那一句冷冰冰的“跪下”的确刺伤到我,但转过头想,我现今这个地步,人生的真谛也就只剩一个混饭吃的境界了,谈什么侮不侮辱,反正我也指望不上过三八节了,因暗叹口气,在四阿哥大发作之前向他斯斯文文福了一福,平心静气道:“主子的规矩不多,但每一条都是字字珠玑,小的画虎不成说不齐全,可心里都清楚记着,没敢忘。要说小的面子大,那是主子拿小的说笑。主子是天,天外有天,小的再望也望不过天边去。辜恩负主的事,小的不敢犯,若说今日有事欺了主,小的确确是无心之过,只盼主子免究。”
一番话说出去,花厅里静寂无声,半响四阿哥才哼了一声:“小的?”
糟,我十点档剧场《大长今》看多了,背台词功力不到家,应该说奴才较符合国情,一时心怦怦的跳着,也不晓媒酉吕慈绾未χ谩?

出乎意料之外,四阿哥却慢慢松缓了表情,我看完整个过程,才意识到我一直在和他对视着,他不凶的样子其实很好,但不凶,就好像不是他了,这种变化很微妙,却很吸引人。
“很好,既然你懂规矩,就要守规矩。今晚你就在这里跪着守规矩,什么时候学会下跪请安了,什么时候才准起来。”四阿哥弹一弹膝上袍服,站起身来,扬长去了。
戴铎却不走,留下监督我。
我起初以为四阿哥是为了十四阿哥的事找我麻烦,但听下来,他未必真见着什么,绕到最后,又变成是为了我路遇八阿哥没有行礼的事发落我给人看?
阿哥心,海地针,果然不是我这种凡人可以理解的。唉,跪就跪吧,好歹有瓦遮头,我负气冲出去总不见得还能打车回家罢。
我垂头丧气跪跪好,眼一瞥,见着十三阿哥还没走,有意做个样子给戴铎看,因没好气道:“奴才恭送十三阿哥上床。”
话一出口,怎么就那么别扭,想一下,才反应过来我是把上楼说成了上床。
抬头看时,戴铎咬牙扭唇,忍笑忍到憋红了脸,配上他那张团子脸,莫非就是传说中的血滴子。
还是十三阿哥见过世面,只笑道:“心领了——对了,四哥已命高福儿先期带翠儿回京城四贝勒府交福晋,狗儿、坎儿也一道去了,此外自有随从同行,你不必担心。”
“祥弟,只管罗嗦什么?”四阿哥在垂花门外把话都听了去,不耐烦道,“快来吧,还要安排明儿的事呢。”
十三阿哥便不再说什么,掉头走了。
戴铎铁板板立在我身前,非常敬业。
我木着脸盯住膝前那一滩碎杯水渍,比起它们,我并不会好到哪里去。


jhmg2006-12-06 20:39
第四章

第二日清晨,我在脖酸腿痛中醒过来,还未睁开眼,先有一股似熟悉非熟悉的气味萦绕,半伸个懒腰,仰头赫然见着十三阿哥的脸,惊得我一跌,这才想起我是跪坐在地俯着十三阿哥膝上睡了一夜,而他坐的正是四阿哥原先坐的那张太师椅。 

十三阿哥原是撑着手肘闭目而眠,我一动,他也睁开眼,时当晨雾初起,缭乱弥漫,而花厅里还有几只蜡烛燃着,格子窗外微风吹动,四周但闻花叶沙沙。
光影交错下,他一件香色刻丝黑面长衫在身,连带子也未系,直衬得眉目深秀,丰神如玉。
这就是龙子风孙,活的。
十三阿哥站起来舒展一下,我顺势溜坐上椅子,就着他昨儿下半夜带来的点心吃了两块,熬通宵是个体力活,为我的玫瑰色面颊一叹。
其实我昨晚最多跪了两个时辰就开始耍赖。
我一姑娘家,借口如厕,戴铎拿我有甚么办法?不过捱来捱去我还是得回花厅,索性搬出唐僧大话西游那套本事,有话没话跟戴大总管探讨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不是妖他妈生的一类问题,偶尔还给他出两个脑筋急转弯的题目,他不胜其苦,便以去找四阿哥来威胁我,我就很看不起他这个:你说不过我可以打嘛,打不过可以不打嘛,干什么去打小报告呢?结果他还是去了,换来的不是四阿哥,却是十三阿哥。
听十三阿哥口气,他也是刚跟四阿哥谈完事,还没安置先出来碰到了戴铎,就过来看我了,顺手带了夜宵。

戴铎本来要陪着,但十三阿哥命他自去歇息,他也没得好说。有吃有喝我就最开心了,碰巧十三阿哥兴致颇好,也席地而坐同我天南海北扯了一通话,基本上是他说,我听。
他是带兵阿哥,有很多军营里的笑话儿,他说起来绘声绘色还绘形,这么一说,又那么一比划,笑得我嘴都麻了。

后来累了,他叫我坐椅子趴在桌子上睡觉,我思量一下还是算了,睡过去人事不知的,万一被四阿哥见着,我再受罚不打紧,连累了十三阿哥我算哪门子好姑娘呢,于是他坐椅子上睡了,我却是倚着桌腿睡的,睡着睡着就拿他的腿当枕头用了。
十三阿哥见我一醒来又忙着吃,忽道:“四哥,你来了?”
我不紧不慢补口茶水,吞了最后一口点心,转头笃定道:“你骗…”下一声就噎在喉咙里没出来。
真的是四阿哥踱进花厅来!
他身后就跟着戴铎,不会错。
再仔细一看,四阿哥手里还拿着马鞭子!这哥们真得空,一大早的起来做广播体操呢?
想归这么想,其实我很怕他是来揍我的。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我敏捷拍拍沾了点心的袖管,一个箭步上去,抢在四阿哥身前一立定,左腿伸出一步,右腿着地,左手在下,右手在上扶在膝盖上,全跪行礼:“请四阿哥安!”
本来我还考虑了一下请安、千礼和蹲安到底用哪一个,不过现身着男装,再像昨日一样给他福一福,又成笑话了,遂用了最正式的这种。
四阿哥跟十三阿哥说了句满语,我只听清“埃拉塔拉米”几个发音,因昨晚听十三阿哥说到,知道这是满语“请大安”也就是汉人说“打千儿”的意思,不过四阿哥是说我好说我坏我就听不真。但我刚才低头下去一瞬间发现他的马鞭子是拿在左手的,便更加定了心。
而十三阿哥笑着回了他一句什么,我就一点都没听懂。四阿哥又对我说了声“伊立”,这个我最拎得清的,便起了身。
四阿哥改用汉语道:“老十三,多早晚了?尽在这磨蹭什么,一会子打马去畅春园给皇上请安,误不得时辰,太子昨夜便住在园里,咱们更不可晚了。”

怪不得四阿哥腰束革带,一身骑装打扮,他们这么早出门,我却只想快点扑到床上昏天暗地补一觉。没想到等着我的却是恶梦一场。

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带上侍从逍遥打马才去,驿馆马上就热闹起来,想找个地方安静睡觉根本不可能,天大光时,所有人才算收拾好,浩浩荡荡回北京城。


总算戴铎没安排我骑马,拨了马车给我坐,我先还欢喜一阵,谁知路上更加痛苦,马车最大的特点就是颠簸,古时也没像样的马路,车厢又不大,坐在车里,人只随车子一起摇晃颠簸,不舒服到极点,我甚至开始怀念以前挤公交车的日子,加上我的腿还酸软得很,吃不住力,于是我头上前后左右撞出不同形状不同大小的鼓包来,满清十大酷刑,今日是也。照理我是该回年希尧家宅的,许是四阿哥忘了吩咐,戴铎竟直接将我带到紫禁城的四贝勒府。
到了四贝勒府,我一瞧就眼熟,扒帘子看了半日方想起这不就是那回我去北京玩时,阿海领我参观过的北京东北角规模最大、保存最完好的喇嘛教黄教寺院雍和宫嘛?
这里的建筑由疏渐密,由低升高,前面经过长长甬道颇显深远,影壁、牌楼与苍松翠柏绿瓦点缀其间,幽静中另有空旷开朗之感,过了一道昭泰门往北,建筑群便逐渐密集,殿宇楼亭纵横交错,飞檐墙脊参差穿插,恰与前面疏朗的格局形成强烈反差,坐在车里望去,层层屋脊渐次飞升,不知觉间车前车后的侍卫也渐渐少了,忽见一楼宛如高悬空中,格外壮观,马车忽忽的就停下了。
到了此地,我也不倦了,自己打帘一跃下,抬头一看,楼悬匾额,上书“万福阁”三字。
高福儿里头迎出来带了我们一干人进去,我处处留心,却见此处和记忆中一样,进深七间,中部为一座三层重檐歇山顶高楼,东西各有一座两层楼,三楼间用两座飞桥相连,统统是全木结构,院子自然是金砖铺地,一平如砥,擦得铁镜一般,略不小心,踏上去就微微打滑。


才进这儿,我就觉心跳的厉害,且越走越烈,也不像全是坐马车坐出来的,脑子里乱哄哄的仿佛有声音在盘旋,偏又捕捉不住,身上也像我在桐城头次醒来时那样冷热不定。
停停走走左绕右绕的行了一段,一起的人渐渐少了,忽又停下,耳边只听高福儿声音道:“请福晋安!”
我抬起眼,看到一名贵妇人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了过来,只见她中等身段,素肌淡眉,没点棱角的圆润面容,可仔细一瞧,眼神里头愣是带着硬气,心知这便是清朝十大夫人之一、四阿哥的正福晋、将来雍正朝的皇后纳拉氏了,但我实在跪不动了,只学高福儿行个小礼,垂手站立,鞠躬唱喏:“请福晋安。”

纳拉氏笑道:“莹莹也来了。上回听四爷赞你扮男装的模样儿俊,我只不信,如今见了,果不虚言。高福儿,你带她去我院里西厢房找翠儿拿身旗装换上,四爷这时辰就要回府了,大阿哥三阿哥已先到了,戴铎正在怡性斋伺候着捧茶,你安顿好莹莹还上前头来。”
“是。”高福儿点手答应着,纳拉氏便带着人一径去了
福晋平日是和四阿哥住在正房的,但她另有一处春和院,四阿哥不在府里时她也会住那。
高福儿领我到春和院门口,翠儿早得信出来,高福儿不便进福晋院子,将我的事又跟翠儿交接一遍就回头去了
翠儿已经打扮过,梳了光亮的头,穿着斜扣鸳鸯环的黑领铜纽扣绿袍,显得人一根水葱儿似的,体面不少。
贝勒府里规矩大,她见了我也并没多说话,带我进了西厢房的一间,开柜检取一套镶滚彩绣的旗装常服出来。
我定睛看时,是镶粉色边的浅黄色衫,外加浅绿色镶黑边并有金绣纹饰的大褂,下配长裙,裙中褶裥内有繁复花纹,略抖动开来,好似月色映照下的美景,连脖子上围的紫绸绢子,脚穿的玉色绸袜和一双有三寸多高的花盆底鞋都是崭新齐全的。
这些服饰不说别的,手工就吓死香奈儿气晕范思哲。既见靓衣,云胡不喜?

翠儿端过铜镜来,替我仔细梳了两条发辫垂下——这才是清初未嫁女子的打扮,两把头那是找了老公以后的事情。还好年玉莹天生丽质,哪怕剃个光头也是俏尼姑,要我白小千在现代弄这么两辫子,那就符合一首民歌《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了。
我换好全套衣服照了照,自己也是眼前一亮,本来嘛,小姑娘啊还是穿女装最好看,四阿哥还说我女装不如男装好看,充分说明他的审美情趣有待提高。
只不过最后穿上花盆底鞋可苦了我。
以前穿高跟鞋泡酒吧跳劲舞对我也不算难度多高,但这花盆底鞋是人穿的吗?
走起路来一步三晃,极难掌握重心,为了保持平衡我的腰椎都快扭断了。
清初有句话“降男不降女”,“男降”者留头不留发也,“女不降”者,管你满虏大脚,我仍笑傲小脚。
年家算是四阿哥门下包衣奴才,从的满俗,年玉莹并未裹小脚,可平日定然从不穿“花盆底”的,不然脚不会挤得这般难受,偌大王府,叫我穿这个走路,不如拿把刀剁了我算了!
想到这,我立刻记起一句话来。
——我等着你,你敢不来的话,就死定了!
昨晚那疑似十四阿哥的美丽色情狂对我说的话,我竟然忘到现在。
不管怎么说,那家伙可是我的古代初吻终结者,我还挺愿意给他三分薄面,不过一入侯府深似海,慢说他并没讲清楚到底约我回京后在哪儿见,就是讲清了,除非他此刻在我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