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料相同情况再一次发生,我越是瞪着他,越是浑身不适,似针扎。他为什么就能如此冷静呢?他不会有比我还高的术法造诣吧。我阿若还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不世出的仙界天才,却不知仙外有仙,自己说不定早已在天界排不上号了,我顿时觉得很受打击。
终于我败下阵来,因为…因为我,我想上茅厕了。
待我从茅厕出来,见他依旧伫立在那里。一身金裳,在皑皑雪地上如同一道太阳光。我揉了揉眼,觉得今天这些事情着实不可思议。却见他远远朝我挥手,眼神亮得刺人:“还有第三局,快来。”
“你赢了。”我摆摆手,垂头丧气地坐在雪上,“你用了什么术法,竟然能够静止到这种程度?”
他眼中片刻惊愕,然后哈哈笑起来:“我可没用什么劳什子术法,不像你们恁地学究。”
“骗人!”我不可置信讶然道,“你单凭本身的定力,绝不可能有这等功夫的——”
他白玉面孔忽然显现一霎那很是黯然难受的神色来,我好生吃了一惊:“你不相信也罢,我日日都端着这样一幅面孔,瞪大眼,绷紧脸,不发言。面对着那么一班无趣的老头儿三跪九叩,还真是恨不得自己变成了一块石头。”
我有点儿觉得冒昧,看来这便是他的伤心事了,没想到这么嚣张的家伙也有伤心事,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一时心湖微起波澜,忍不住上前拍拍他的肩:“你别难过了,你看着他们,就当他们都是一群鸡鸭鹅,多有趣啊。”
他倏然抬起头来,一双眸子一扫阴霾,宝光四射:“谁说我难过了?你还真是老实得紧,别人说什么都信。来来来,第三局。刚才的不算,这一局定胜负如何?”
我觉得好心碰了个冷屁股,一时火起,便恶狠狠道:“好啊!”
我暗自在心里发了一百个誓,再也不相信这人的嘴,再运起全部内力,将全部功力修为化到了一双眼睛之上,恶狠狠地盯着这个讨厌鬼。
他倒也不惧,淡淡看着我,目光里却有三分说不清楚的复杂神色。我拼起一口气,硬是跟他杠上了。
一刻钟。
二刻钟。
三刻钟…
我,我要坚持住…
“砰——!”忽然,一陀雪不偏不倚砸在我头顶上。我哎呀一声低头,心念一动,终于按捺不住,“你耍赖!”
“哈哈!”他一脸得意,“我可没说身体不能动,是你自己傻,还赖别人!”
“你——!”我再也忍不住,扑将过去。到底是修为不够,不过我这仙龄也只是个少女,偶尔发飙也是情理之中,我宽慰自己,再使出了多三分力。
他没注意,竟然被我推了个趔趄。
他也不怕,只是很有趣的从下往上看着我。
可是,一番扭打后…我的脸正冲向他的。
他细长的眼睫毛离我只有半寸。我甚至能看见他瞳子里倒映的我自己,梳着双环髻,系着丝绦,气鼓鼓的,腮帮子都撑圆了。
我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停止了一拍,莫非是我真气不够了。
而他的身体,在那金砖袍子下也有些微微的…发热?
——我的记忆,就到这里为止了。
后来我千万次追忆当时的情景,天地良心,我真只回忆得到这里,接下去就是一片空白,然后…
我真是不愿意再想当时的情景…
我醒来的时候,头晕欲裂。感觉好像被谁狠狠打了一顿,或者是大病一场,好不容易才撑开有千斤重的眼皮。
甚至来不及想一下那家伙去了哪里,我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呆住。
——这,这是怎么回事?
眼前是一大片废墟,残垣断壁,凌乱的石块堆积在地上,好像经历了一场浩劫。所有的屋梁都倒塌了,有些甚至被烧成了灰烬。
地上有着斑斑驳驳的血迹,我心头一紧,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你,你…干了什么?”猛回头一看,是平素温厚寡言的蓝光瞪着我,目呲尽裂,就像…就像在看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恶魔!
“大师兄…”我头晕脑胀,实在是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缓缓撑起身体,惶惑四望,“这,这是哪里?这,这是怎么了?”
蓝光恶狠狠地捶了一下身边的石块,顿时碎屑飞舞,迷了我的眼。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这就是师傅府里,你装作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么?”他双眼血红,脸色发青,积蓄全身真气,眼见向我扑过来。我眼望着这平时最疼我,自己不吃饭都会给我留一份的大师兄,全身筛糠般发抖,不知道如何是好,甚至不记得运气抵御。
大师姐溪岚立即自一边冲过来:“光,别这样!小心…她…”而后她嫌恶地看着我,咬牙缓缓道:“阿若,师傅收留你的时候,我们看见你和我们都不一样,便知道你是个祸害,只是师傅一意挽留,我们也无法,直至今天终于大祸酿成…也都是我们的错,没有早看清楚你…”
我呆呆望着她美丽的脸,记得她也很疼我的,可是现在她的眼里只有一片空白,如同外面千年的雪。
“明月、清风。”溪岚转过头,沉声冷冷道:“将这个妖女捆起来关进水牢,等师傅回来发落!”
“师傅…师傅呢?”接下来几天,我一直黑暗的地牢里,在混乱中哭喊着,不停地挣扎着。我不信自己会走火入魔,不信自己会发狂般伤了所有过来拦我的师兄师姐,不信自己会用红莲之焰毁坏了师傅最宝爱的洞府,不信自己竟然一掌打伤了我平素最疼爱的小师弟临安,令他气息奄奄,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不会!不会!不会!
可是所有的人都告诉我那是事实。她们说那个时候我像魔鬼一样双目血红,似乎燃烧着熊熊的地狱火焰。
我跪在地上请求他们带我去看临安,被蓝光坚决地阻止了。几天之中他瘦了许多,脸颊深深凹陷了下去。我在地上匍匐,隔着木栅栏向他伸出血迹斑斑的手,而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蠕动着干燥发白的嘴唇,离开了。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大堆天兵天将来抓我了。
我已经麻木了, 任他们将捆仙索捆上我已经瘦得不成仙形的身体,听话得很。我呆呆望着前方,在云头一堆峨冠博带的神仙里看见我师傅,他白衣白发,目光有些怜悯,有些不舍,有些欲说还休。
我想叫“师傅”,可是我发现我的声音已经哑了。我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我仓皇地低下头,默默地流下泪水,有点咸。
阿宁悲哀地一直在我身边盘旋着,瘦骨嶙峋的脖子转动着,试图和我对视,而我只能低下头,不敢看这天上地下灵力最高的一只鹤。我无颜面对它清澈的眼睛,它跟随了我两千年,现在问我为何不要它了,我能说什么?
在一番扰攘后,我被推上了摘星台,这是通向人界的入口。我日思夜想来到这里的地方,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是在这个情形来…
“女仙阿若,因走火入魔违反戒律,残害同窗,理应被发落下界,然而念南极仙翁为其求情,特给予宽限,发配九重离恨天,剥夺全部修行,终身不得离开…”
其实,去哪里都无所谓了。刑仙使那冷酷的声音响起,我凄凉地弯起嘴角,看着阿宁洁白的身躯缓缓坠入下界。主人被天罚,灵禽也会从此坠入六道轮回。
我流下一滴淡蓝色的眼泪,和阿宁一起坠入深不见底的人间。
这个时侯,那张漂亮得惊人的脸竟然闯入我脑海。
他真是我的倒霉星君。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我决定以后都这么叫他,温柔的瘟神,妖艳的妖孽,大灾难啊。
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了,如果我还能见到他,我一定把我的眼珠子都瞪给他看。
可是为什么,在我想到他的时候,心头涌起一阵说不清楚的情绪,好像有一种痛楚,在心脏深处缓缓地渗出来。
宅仙篇
九重天上,有一处穷乡僻壤叫做离恨天。
离恨天如同它的名字般寂寞,仙人们都不大来,满坑满谷都开着寂寞的红色曼珠沙华,据说在人界这个叫做彼岸花,如此说来,有点诡异。
——我就被下放到了这个地儿。
我叫若若,本来是南极仙翁座下的大弟子,仙界小辈中数一数二的出色,才三千年仙龄就在额顶上结了纯紫色灵光的天之骄女。当然那已经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现在我不过是一个吃闲饭的,类似下界叫猪的生物。
阿若已经死了,现在是一个白痴若若在苟延残喘着。
当我第一次踏入离恨天忘情司的时候,整个人如同被剥走了魂魄,披头散发,跌跌撞撞,两眼空茫。
忽然面前一个红衣女子拦住了我。我视线模模糊糊,只看见她一头惊人的黑发,浓且长,好像一幅晕染开的山水画。
我听见她对我说:“大好芳华,你为何如此自苦?”
我勉强抬起没有焦距的眼睛喃喃道:“我曾经有的一切都没有了,师长、朋友、兄弟、修为,你说我不该难过么?”
她微微笑道:“如此也好,一切都是新的,不该开心么?”
我愤然道:“你不是我,怎能懂我的感受?”
她眼神灼灼:“世间万物,无非自苦。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我灵台有片刻清明,忽然又更模糊了,我抬眼深深望着她,她有一张非常美丽的脸,漆黑齐刘海之下的眼珠是紫色的,这令她看上去有股邪异的美丽,我勉强笑道:“你不要跟我对偈语,我不懂这些的。”
她看着我,很仔细很仔细地看着我,眼珠深处涌动着一股难以描述的情绪,然后她说:“我是蝶,这里是忘情司,我是忘情司四位使者之首,欢迎你过来。”
很久以后我想起她当时看我的眼神,原来她已经等了我那么久。
“忘情司?”我呆呆地重复,这个名字令我麻木的心依旧还是浮起了一丝淡淡的波澜。
蝶告诉我,这天上人间充斥着许多该有的不该有的情,痴情滥情孽情,弄得大家乌烟瘴气,也曾有许多什么殉情情杀或因爱生恨的反面教材,好不纷乱。于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哪位上神就设立这么一个所在,专替所有伤透了心想要忘却的灵魂抹杀记忆。
这抹杀的方法倒是颇风月——使者下界,收归记忆,将爱过的记忆化为一件物事,基本都是些花朵饰物之类,收藏于司内,从此这灵魂就能摆脱这情孽烦恼,清净解脱。
然而自那瞬间起,这记忆的主人便不能再动情。再不会动情,即使天下最美最好的人站在自己面前,也和任何粗陋莽夫没有任何区别;即使受到人世间最深最专一最热烈的爱宠,也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感觉。
任何事情都有代价。
她斜眉看我:“你明白了么?”
我道:“如此甚好。”有什么不好呢?情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情,灭了也是个干净。我没有再看她,径自走开了。我走进那座据说是为我准备的小木屋,看上去也有些年月,半边插在水中,着实长了些滑腻青苔,估计里头也有数个蚯蚓虫豸之类。回廊的木板有点儿破,走上去要千万小心别卡了一只脚进窟窿。睡房里有一张木质看上去还不错的床,雕着芙蓉之类平常的物事。被子蒙了一层尘灰,看上去质料倒是不错的,我也不挑了。床边有一个木柜和一个台子,台子上嵌着一面铜镜,同样也是灰扑扑。嗳,看来这屋子以前的主人还是个颇爱美的女子,可惜在这里度过青春年华,苦啊。
我站在空洞洞的好像老太婆的嘴的窗户前面,心上涌起一阵酸楚,真是好个凄清之所,这就是我以后漫长的苍白的无趣的人生了。
在最开始的一千年中,我一句话也不曾说,只是坐在屋里发痴,想着从前的欢笑,呆呆地看着那一汪蜿蜒流过的清澈湖水,泛着微微的蓝紫色,岸边是一望无际的曼珠沙华,一直开放到南边碧草茵茵的森林。森林里有一些鸟雀,不过它们似乎惧怕那一片片惊心动魄的红,因此不敢靠近这边来。檐下生长着几丛单薄的夕颜花,远没有曼珠沙华的热烈,开得很是弱小瑟缩——就像我的心。
嗯,真是够宅的。
在第二千年过了一半的时候,我终于走出那座木屋,呼吸一口带着花香味道的空气。在湖水里,看见自己的倒影。蓦然发觉,我已经长大了,现在的我,看上去就像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只是脸色苍白,发如枯草,看上去极是萎靡。
也就在那一天,我忽然醒悟过来,我不能就这样荒废时日下去了。师傅如果看到现在的我,一定会很伤心的。
于是我盘腿坐在湖水边,闭上双眼,扣着掌,开始努力回想以前学过的心法,抱着一点点希望,也许自己还能回到从前。
然而无论我多么刻苦钻研,勤学苦练,都会在一觉醒来后,一切全部忘记。我的额间那代表仙人灵力与修为的地方永远都是一片纯白,空空荡荡,没有或者红或者金或者紫的光芒,跟才出生三天的小神仙没有任何区别。
我也曾经做过反抗,诸如点着菖蒲香,坚持不睡觉之类。可是我瞪着双眼和周公老儿拼命了七十二个时辰后,依旧昏昏倒去。醒来后完全不记得昨日苦练的赎魂咒是怎么读,或者是七十二仙诀怎么背诵。最后我终于大哭一场,宣告放弃。
我感觉十分对不住师傅,于是沐浴站在树下,虔诚地对着南极的方向行了三个三跪九叩大礼,道声徒儿不孝,果真将所有修行都忘光了,请师父原谅徒儿所有的过错。
叩着叩着我便哭了,不知道临安醒了没有,不知道现在是谁照料师傅,不知道我的阿宁现在在人界过得怎么样了,是变成了人呢,还是依旧做一只无忧无虑的仙鹤。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想我?
站起身来,抹抹手指尖的泥巴,我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对自己说:我得好好的活下去!
我远远望去,正好在云头看见她们四个使者姗姗而至。最前面的是阿瑶,她是四位使者中间形容最小、最单纯快乐的一个,脸色娇艳,有半个圆圆的酒窝。紧随其后的是忧郁的小艾,有一张画上玩偶的面容,细长黑眼睛,十分安静;然后是有大家闺秀风范的小苑…最后是长使者,蝶。那样狂放不羁的样子,偏又长了一张羞花闭月的脸蛋。我经常想,在这离恨天真是明珠暗投,埋没了她了。
我远远地同她们打个招呼。她们住在深处渺渺青山下的忘殿附近。忘殿,就是陈列所有委托人记忆的地方。远远看去,就是泛着一股冷意。
蝶曾经告诉我,我绝对不可踏足忘殿一步。否则,便会受雷霆之苦。
“小若若,小心会变成烧猪哦!”
谁爱去。
到第三千年开始的时候,有仙使驾临离恨天,乘坐着狮首马身锁驾的车,飘扬赤黄蓝橙紫五色旗帜。来此地三千年,还是头一遭这么热闹。
原来西王母召开群仙大会,召集九重天和散落三界的所有神仙,也给忘情司四位使者呈上了请柬。我心中揣着半丝若有若无的卑微盼望,他们会请我么,我是不是有机会,再见到师傅和蓝光临安他们了?
我激动了好几天没睡,那日一早便起身,用心地洗了头发,用了好一阵工夫将它做扇形披散在地上,恭恭敬敬、满怀憧憬地肃立在仙使来临的路边等待。
等了三个时辰,好容易仙使大人戴着二尺长的乌冠,高傲地昂着头从我身边经过。目不斜视,当我透明。不想被我的头发绊了一跤,便狠狠地瞪着我道:
“这是哪里来的何首乌?”
去他的何首乌!我的一颗少女心全然破碎了。
我瞪了他一眼,跌跌撞撞地跑了回去,听见他在后面“啧啧啧啧”…
我已经彻底地接受了现实。自己注定是个没有任何修为术法的白痴,也没有任何人会来接我了,那么,就令自己活得快乐一点,混吃混喝等死吧。
我突然又想到那个倒霉星君,不知道他现在快不快乐?说实话,虽然我变成如今这样大抵与他脱不了太大关系,然而我想起他黯然的表情时,却总有一丝歉疚之感,大抵我是欠了他的,或者他现在比我混的还惨,想到此,又觉得甚是爽利。
他到底是谁?我已经不想去追究了。
于是我整理精神,能吃能睡,用心地开始过一个被嫌弃的闲杂人等的幸福生活。
八卦篇
“话说那位天帝啊,继位一万年来纳了许多位姬妾,也生了皇子好几位。儿子都长大成人了,天帝至今都还没有一位皇后娘娘,也因此,后宫明争暗斗不断,年年花样翻新。”
“那天帝他老人家难道不管么?”我托着腮,很有兴趣地问。
“天帝那么忙,哪有那个闲工夫?而且无论天上人间,后宫争宠那是一个帝王魅力的表现啊,哪个帝王会乐意后妃们把自己当蹴鞠,踢来让去?”
“…那天帝为什么不立皇后娘娘?”
第四千年过了一半,我已经和四位使者混得忒熟了。她们大抵是清冷习惯了,因此一开始都一副隔绝人世的酷酷样子。然而毕竟也都是女孩儿,无非关心的就是美容啊、八卦啊。不抵我死皮赖脸缠着,聊着聊着也就熟了。特别是年纪最小的阿瑶,我在小木屋的铜镜前面给她梳元宝髻,想那还是当年大师姐溪岚教给我的技巧。所以阿瑶经常跟我讲些天界的八卦,什么天帝后宫逸事之类作交换——哪位天妃娘娘吃醋又打翻了圣物琉璃盏,害得侍女满腹冤屈被罚下界做妖精,哪位天妃娘娘为了怀上龙种一气吞了太乙真人三十六颗仙丹以至于拉肚子起不了床云云,反正这里基本上没有人来。我听得眉飞色舞,八卦是女人的天性,仙女也不例外。
我觉得阿瑶可以办一个八卦小报,叫做《天帝后宫奇闻大扫描》,一定能畅销仙界,就无需累死累活,干活赚俸禄了,不过她似乎对此兴趣不大,于是作罢。
“这个就不好说了。”阿瑶突然看看四周,狡黠且猥琐地对我道,“这其中有个大八卦,不过也是一个秘密,一般人儿啊我不告诉他。”
“额…难道,难道那天帝他…断,断袖?”
憋了半天,我搜索枯肠,找到一个以前听师兄说过的词儿,从来没念过,是以有些口生。
阿瑶脸一绿:“别乱说,天帝他老人家儿子都老大了,断什么袖!”
我正想说听闻断袖也有极少数是可以有孩子的,虽不晓得原理如何,但的确有此事,阿瑶道:“不过此事之不好听,尤甚于断袖…”
八卦之火,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啊!
“什么?”我两眼发光,拉着阿瑶死不放,阿瑶忽然面有难色,颦眉道:“若若…我怕…我怕有人监听…”
“没事的,这里鬼也没一个,还有啥人!”我平日那么无聊,嘴里淡出鸟来,岂有不听之理。
“那个…天帝…天帝他…一万年前那件大事,你真的一点也不知道么?”阿瑶思来想去,坚持了半刻,终于克制不住说八卦的欲望,八卦这种事情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说者和听者都能在其中得到飘飘欲仙的乐趣,没说成和没听成一般,都令人极其不爽利。
我头摇得像拨浪鼓。
那时候谁知道我出生了没,我那爹娘有没有遇见都是个问题。
“一万年前的神鬼之战,天界出动了十万精兵,跨过摘星台,然而鬼界也早有准备,不但请国师布下了九重结界,更在黑水河上由当时的地君御驾亲征…”
“那场大战真惨啊…不过更惨的是…吉祥天公主,天界第一美人啊…”
我心里暗自思量这名字好熟,好似在那里听过。
“真乃红颜薄命——”
“——阿瑶!”
蝶的声音从背后冷冷地冒出来。
两个八婆都张大了嘴呆若木鸡看着她。
蝶面若冰霜,第一次露出这般严肃的表情:“阿瑶,难道你不知道天界的禁忌?冒犯了是要被打下十八层地狱,魂飞魄散的!”
阿瑶吓得要哭,从此我们再也不敢说八卦了。
阿瑶她们来这里,大抵总有五千年了,只是自从我见她们起,就没见她们的模样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倒是我,没心没肺地长大了。
不敢说八卦,只能聊聊工作,然我只是个吃闲饭的,确实对天界职业女性的生活没多大兴致。
不过常年不说话也不是个事儿,还是会聊到她们的下界经历。我这才知道,人间不同的委托人的记忆,化成的物事也颇不同。
你看看,人类真麻烦。
——或是沾有朝露芬芳的雏菊,或是光芒四射的珠玉;或是金簪丝绦之类。虽然都是女子所用之物,但在人界那价值差别可就大了。
这大抵说明不论天界人间都是势利得很,在这种伤情之事上可见一斑——王室公主娘娘总比一般歌姬舞娘的记忆要更珍贵些,这是毫无疑问的。
两千年前蝶亲自下界,将某位伤心皇妃的记忆收归忘殿,乖乖,变成了一颗光可映照半边夜空的夜明珠。
而有位沉百宝箱的歌姬,却也只将她的爱情变成了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玉镯子,在凡间也大概就是三百两银子。
说也奇怪,还真的没有一位男子向我们提出过忘情的请求。小宛说,男子是无情的生物,他们绝不会对任何一位女子真的动情,因此也会挥挥衣袖就忘记了,根本不用劳烦我们这些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