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左右端详了下镜中的容颜,仔细琢磨了下许姑姑的提议:“还是我亲自去请皇上吧。”许姑姑招手,一个年轻的内侍从殿外跑进来。“皇上退了朝,现在在哪儿呢?”这个内侍胡德是我委托庞总管特意安排在皇上跟班队伍里的。“回姑姑的话,皇上现在在荥阳殿丁夫人那里。听说丁夫人又生病了。”
“丁夫人?”我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脑中搜索着大婚那天我见到的那个紫衣女子的容貌。可惜一点也想不起来,应该不是一个特别美丽的女人,否则模糊的印象我总是应该有的。
“怎么,你说又病了?难道丁夫人身体一直不好吗?”许姑姑毕竟是照料我多年的奶娘,对我的心思还是很明了的,她问出了我的疑问。“这个。。。”胡德有些吞吞吐吐,我眼光扫过,许姑姑会意,让身边的人全退下。“听荥阳殿的罗姑姑说,丁夫人的身子一向很不好。昨个晚上还咳了血。皇上很着急,已经连着几天都在那边了。不过听说恐怕。。。”他话到这里,就没有再说下去。奴才在背地里讨论主子的身体状况总是忌讳的,何况这个主子看起来还不长命。“许姑姑,让他们摆驾,本宫要去荥阳殿。”我慢慢地踱步到亭廊上,向不远处的荥阳殿眺望。利用一个将死的女人去收买我丈夫的心,会不会有一点令人不齿?荥阳殿就在昭阳殿的西侧,穿过景华宫就到了。我到的时候,已接近中午,当头的太阳火辣辣地耀武扬威,从地上反射上来的热浪灼得我头晕目眩。夏天原来真的已经来了。
打头的张内侍刚要高声宣布我的驾临,我嘘了他一声,他便知趣地退到了我的身边。对于皇上的原配夫人,在不明状况的前提下,我还是要让她几分的。我不想让上官裴觉得我仗势压人。
我提起裙边轻轻地跨进了荥阳殿的大门,宫女看见我,一路纷纷下跪。许姑姑摆了摆手,让他们不要惊动内殿的丁夫人。母亲经常说我走起路来轻得像猫,一点声音也没有。转到内殿门口,里面的人显然也没有发现我。透过门上的透光暗格,我可以清楚地看见内殿的状况。一个高大的男人一身深蓝色大内侍卫的装扮,背对着我站立在丁夫人床边。看不见他的长相,但不知为何,我却知道他应该是一个好看的男人。他腰间系着的一把长剑格外显眼,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是侍卫统领傅浩明。
丁夫人一身粉红的亵衣斜靠在卧枕上,只看得见她的侧脸。果然姿色普通,由于生病的关系,脸色蜡黄,与粉红的颜色有着不协调的滑稽感。不被人察觉的我轻轻地舒了口气。刚想跨门进去,突然就听见了上官裴的声音。“爱妻,你还是再吃一点吧。你老是吃不下东西,我很不放心呀。”他的口气仿佛在哄一个小孩子。他手中端着一个还冒着热气的青花小瓷碗。我的心“咯噔”了一下,他唤她“爱妻”,他称自己“我”。我忍不住再次抬眼仔细观察了一下被他称为“爱妻”的丁夫人,虽然一幅病恹恹的样子,但看他的眼神却是无比温柔,这种温柔在她的脸侧勾勒出淡淡的光晕。她看上官裴的样子像一个温良贤淑的妻子,但更象一个溺爱弟弟的姐姐。我知道丁夫人比皇上大4岁。她身上散发出的容忍和恬淡,是我所陌生的,却也使我有些莫名的紧张。一滴冰凉的水滴进了我的颈脖,我没有防备,哎呀了一声。内殿的人都转头看向我,就在那转头抬眼的当口,我看见傅浩明的手已经停在了剑柄上。我无可奈何地抬眼瞄了一下始作俑者,那盆吊在内殿门框上的兰花正吐露着芬芳。“臣妾见过皇上”我将头埋得低低的,向坐在丁夫人床沿上的上官裴行礼。我的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提起裙边款款走近他们。“听见丁夫人抱恙,本宫特意过来看望。”许姑姑已经替我在她的榻前安放了一张圆凳。看见我进来,丁夫人挣扎着就要从床榻上下来行礼,我赶忙走上前去扶住她:“丁夫人,行礼就免了。你养好身体是当务之急,皇上和本宫都希望看见你早日好起来呢。”丁夫人刚才这么一动,人就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上官裴马上就上前搂住她的肩,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从进来到现在,我都不曾好好看过上官裴一眼,女子初夜后再见情郎的羞涩,我还是有的,即便我是高高在上的司徒家皇后。现在看见他如此温柔地将另一个女子搂在怀中,和风细雨般地温存,突然一丝淡淡的苦涩回转入心间。不过也只是转瞬间的事,我的情绪又恢复到了波澜不惊。“许姑姑,昭阳殿里应该还有二哥哥从高丽带回的千年人参,你去取几支来给丁夫人。”我回过头去吩咐许姑姑,尽量避开他们的夫妻恩爱。“多谢皇后有心了。朕一直很担心夫人的病。”他唤我“皇后”,他称自己“朕”。尽量甩开脑中纷杂的念头,我看向上官裴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绪上的变化,仿佛他与我只是不甚相熟的两个人:“不知道太医诊断下来如何说?”我要知道第一手的情况。“这是陈年顽疾了,一直不好,也就习惯了。就不麻烦太医来瞧了。”丁夫人还是依偎在上官裴的怀里,菜色的脸上竟然散发出光彩来。“许姑姑,宣邱太医来荥阳殿。”看来这个丁夫人还很不适应现在自己非同一般的身份。也好,太把自己当回事的人,往往后来都会发现自己错的很离谱。我想元美人现在一定同意我的观点。
上官裴对我感激地点了点头,我报以一抹淡淡的笑,然后马上转头看向丁夫人。不过我的眼角还是瞟到他的目光在我的身上停留。知道他在注意着我,我越发要将注意力集中在别人身上。兵法上这一招叫做“欲擒故纵”。从进门到现在,我都没有好好看过传说中的傅浩明。趁邱太医替丁夫人把脉的当口,我抬起头看向他。他还是腰身挺直地站在一边,这么长时间能够纹丝不动,看来定力不是一般的好。那传说中他武功超群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他的确是个传统意义上好看的男人,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他突然转过头来看向我,我不及将头转开,两双眼睛就这么直视着对方。他的眼神冰冷,有一丝丝的漠视在里面。我的骄傲不能容忍这样的挑衅,虽然他的眼光很慑人,但是我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子。我硬逼着自己不许先把头转开。
我看见他的瞳孔渐渐收缩,生出打量的趣味来。就在这当口,我突然对他报以妩媚的笑容。他只是一怔,匆匆将目光转开,脸上却不知何时生出片刻的红晕。所谓“颠倒众生,倾城一笑”无非如此。邱太医把完脉,轻轻地撸了撸胡须,仿佛在掂量着自己将要说出话的分量。
“邱太医,有什么你就直说吧。”上官裴的声音透出一丝焦虑。“恭喜皇上,恭喜丁夫人”邱太医顿了顿,不知为何却看了我一眼,才继续道:“丁夫人有喜了,已经三个多月了。”“真的?”丁夫人一下子喜极而泣,扑倒在上官裴怀里。上官裴的眼睛里也洋溢出不可抑制的笑容。“但是夫人的身体,要生这个孩子,得好好调养身体。否则。。。”邱太医这否则后面的话才是重点。走出荥阳殿,热浪仍然袭人。我自从出来,一路上就没有开过口。许姑姑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小姐,那回门的事?”我回头瞥了身后的荥阳殿一眼,刚才完全已经不记得去的初衷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操心。
第六章
晚风习习,吹走了白日的闷热。皓月当头,点缀着绸缎般的星空。用过了晚膳,我屏退了侍从,只让许姑姑陪我去御花园内的荷花池边散散步。许姑姑是个贴心的人,她知道我现在心里不爽快,只是默默地跟在我身后,一言不发。
满眼的芙蓉争艳,扑鼻的馥郁芬芳,却都引不起我的兴趣。我的脑海中反复回放着下午父亲与大哥进宫看我时与我的谈话。“什么?丁夫人有喜了?”大哥将茶杯放下了又拿起,拿起了又放下,放下的时候手势稍重,几滴滚烫的茶水溅在大哥手上,大哥却没有在意,只是回过头去望向父亲。父亲轻轻地吹开茶杯中漂浮的茶叶末子缓缓地饮着,并不急于开口。我知道父亲沉默的时候,往往是在花精神思考对策。而值得父亲花精神思考对策的问题,一向是棘手的。
“昨日皇上下了圣旨给你三哥,让他明日动身去彻查壅北大坝决堤的案子。”父亲一开口,仿佛文不对题。朝廷花了五年时间动用了过百万的国库银两在蓬江上修造的壅北大坝,想不到刚建成了大半年就决堤了,淹没了大半个壅北城不说,百姓死伤过万,民怨甚深。初步勘查的官员呈回来的折子上只写了八个字“偷工减料,以次充好”。而负责建造壅北大坝的人正是我的舅舅燕王贺昌海。
“这并不是户部的事,为什么要三哥去查?”我看出了问题所在。“这是皇上开始动手的信号。”大哥压低了嗓子。虽然是在昭阳殿的私密小书房里,但总是须防隔墙有耳。我心里马上就有了分晓,这案子是吃力不讨好,里外不是人的差事。若是三哥秉公办理,那舅舅的玩忽职守,说不定还有贪污,足够让他本人掉脑袋,说不定还要连累贺氏全族,而司徒家与贺家历代积累下来的关系不亚于我们与上官家的渊源。若是三哥有意放过舅舅,但就会被人参一本说是藏有私心,包庇内亲,那也是要掉乌纱的罪名呀。所以说无论三哥如何处置,对于司徒家来说都是伤筋动骨,大伤元气的。其实这事完全可以交给一个置身事外的人来处理,只要公正的话,旁人都不会有话说,也无需将司徒家拖落下水。送走父兄的时候,父亲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对我不放心地看了又看。这个富贵华丽的昭阳殿已经夺去了他一个女儿。而他仍然无可奈何地要将另一个女儿也留在这里。为人父的心痛和不舍,我从父亲的眼睛里可以看出来。父亲临走时交待我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只有你生下太子,才是可以保全自己和我们司徒家的最好保证。”而我,是绝对不会让司徒家族失望的。表面上对我客客气气,暗地里却盘算着要对我的家人下手,还妄我百般迁忍,希望着与你夫妻美满,共度人生,而原来你从来不曾有过同样的想法。你无情在先,那就不要怪我无义。念及此,我暗暗下了决心。站在河岸边的一颗垂柳下,我出神地望着湖面上碎金般泛着的点点星光,忽明忽暗之间闪烁出梦幻的魔力,“许姑姑,明天早膳后你将后宫所有嫔妃都宣到昭阳殿来,本宫有话要对他们说。”想到明天,我的笑容跟今晚的月色一样迷人。我身穿着明黄色的正式朝服,第一次在自己的昭阳殿里接受着后宫嫔妃的跪拜。几日不见,元美人苍白消瘦不少,裹在纯白色的长裙内,真是我见犹怜呢。可惜我不是男人,我不会怜香惜玉。
我满脸笑容地让他们起身,宫女已经呈上了暹罗国进贡来的芒果凝露蜜,顿时昭阳殿里果香四溢。我浅尝了一口,甘甜爽口:“久闻暹罗国的芒果凝露蜜甜香爽口,入口犹醇。今日一尝,果然不同凡响。各位请用啊。”除了元美人外,其他几位嫔妃都端起了玉盅尝了起来,而元美人则如惊弓之鸟一般,只是紧张地盯着眼前的那个白玉盅,仿佛里面藏的是什么洪水猛兽。我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禁不住浅浅一笑。
“今天本宫宣大家来,是有一个好消息要宣布的。”身后的宫女轻轻地为我摇着宫扇,顿时清凉不少。我抬眼看了一眼丁夫人,今天的她一身湖蓝,薄施脂粉,略显局促地坐在我的右侧首座, 比昨日见到的精神许多。“昨个太医刚诊断下来,丁夫人怀有身孕了,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啊。”我确保自己的语气尽量透露着由衷的喜悦,仿佛身怀有孕的是我一样。宋昭义,郭婕妤,张容华都先后起来给丁夫人道喜,丁夫人的脸上渐渐荡漾出幸福的红晕来。而我注意的则是元美人的神色变化。元美人乍开始好像没有听懂我话里的意思,只见她双目仍旧紧紧盯着面前的白玉盅。然后突然间只见她猛抬头瞪向丁夫人,那眼神半是疑惑半是错愕。
我在心底慢慢地数着究竟要多久元美人才能彻底地反应过来,她果然没有让我多等。看向丁夫人的眼神渐渐从迷茫转向艳羡,再从艳羡迅速过渡到嫉妒,最终停留在憎恶,不过马上又回复到初始的盯住白玉盅一言不发。这变化之快,若不是我刚才集中精神地观察着她的脸,我想我也不会捕捉到这转瞬即逝的变化。人往往是这个样子,对于权势比自己大,地位比自己高的人会产生一种敬畏的心态,即使自己痛苦的直接来源是对方,她都不敢明着反抗。而对于她认为不如自己的人,她便可以将自己的不快转嫁到所谓的弱者身上,即便对方与这一切本无瓜葛。而我看元美人就是这样一个欺软怕硬的货色。何况她刚刚掉了自己的孩子,现在看见别人怀着身孕,当然是心里千万个不爽。而嫉妒的力量是可怕的。
我决定再为元美人的情绪推波助澜一下。我清了清嗓子,“这个孩子若是平安出生将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佛祖保佑是个男娃,让皇室的血脉得以传承。”我站起身来缓缓走向丁夫人,丁夫人看见我走近也怯怯地站起身来。“丁夫人,太医说你身子不好,不能受一丝一毫的惊动,否则不要说孩子保不住,大人的性命也不好说啊。”我虽说得不响,但确保不远处的元美人一个字都不会漏掉。“许姑姑,赐丁夫人灵芝十枚。鹿茸5盒。”我瞄了一下周围嫔妃,继续道:“本宫从家里还带来了50颗南珠,你给丁夫人拿10颗去,让金镶斋给打造一幅钗子。所需的银两就从本宫的月奉中扣吧。”许姑姑已经从后面端出一个用黑色绸缎铺垫的圆盘,上面静静停留着10颗鹌鹑蛋大小的流光溢彩的珍珠。俗话说:“西珠不如东珠,东珠不如南珠。”我这50颗南珠可都是广西合浦进贡的精品,个个硕大浑圆,光彩照人。即使在宫里,这样成色的南珠也找不出几颗来。我很满意看见其他嫔妃的眼睛瞪得如盘上的珍珠般一样浑圆。丁夫人已经跪了下去,眼角仿佛有泪水正在酝酿:“皇后娘娘,您对臣妾这样好,臣妾如何敢当?”“哎,快别这么说。要不是我们身处皇室这个特殊的环境。本宫还应该叫你一声姐姐呢。”我上前扶她起身。心里却不由地想到如果丁夫人知道了我如此高调赏她的真正原因,是不是还会同样的感激不尽呢。我转过身去,对着其他几位嫔妃说:“你们也要好好的努力,希望可以早日替皇上多生下几个龙子龙女来。本宫一定不会亏待大家的。”我款款走回自己的首座,转身坐下的刹那,耀眼的明黄朝服的下摆被我甩得老高,似凤凰摆尾一般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众人正在寒暄着,门外突然有人高声宣布皇上的驾临。众嫔妃跟随在我身后一起走到昭阳殿大门口接驾。“臣妾恭迎皇上御驾”所有人都屈膝行礼。皇上还是穿着朝服,看来是直接退了朝就过来了。我在猜想是不是他听见我把丁夫人传到了昭阳殿而不放心匆忙赶过来的呢?他身旁的傅浩明仍是我昨日见到他时的打扮,只是这次他不敢再直视我,看了我一眼后,迅速将目光转向别处。我浅笑。“皇后和众爱妃平身”他上前几步迅速抬手扶起了丁夫人。我听见他小声地对她说了声:“爱妻,小心!”语气中满是关怀。照道理,皇上应该先扶起我,特别是在众嫔妃面前,这个面子总是要给我的。但是他只瞄了我一眼便径直走向了丁夫人。不过这种小细节,我可以忍耐,我一定要忍耐。我抿了抿唇,自己站直了身体。跟随着搀扶着丁夫人的皇上走进了昭阳殿。我暗想,如此高调的示宠,你不是在爱护丁夫人,而是在替她找麻烦。我满意地看见几位嫔妃的面色也略有不满。看来元美人要找个帮手并不难。我与皇上坐在主座,其他嫔妃分别在两侧依次坐定,有一茬没一茬说了会儿闲话。自始至终我都作壁上观,这个皇后我才做了四天,而他们这一大家的夫妻情深最短的也有一年多了。我确实插不上话。不过我的沉默也勾起了上官裴的兴趣,他不时侧眼看了看坐在身边安静的我。每当他抬眼瞧我的时候,我都假装不知道他的注目,只是专心致志地听着别人的谈话。直到最后一次,就在他又回头看我的当口,我挑眉斜眼回瞟了他一眼。他的目光马上如网般紧缩住我的目光,就在那一当口,我调皮地向他眨了眨眼睛,然后转过头去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他一惊,随后笑意渐渐爬上他的脸庞,竟然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皇上,怎么啦?”丁夫人关切地问道。昭阳殿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等待着他的答案。
“没什么,朕今天的心情很好,很好啊。”他说话的时候,还是偷偷瞥了我一眼。而我只是正襟危坐,仿佛刚才他的心情突好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瞧见我的故作姿态,他忍俊不禁,只能捧起身前的芒果凝露蜜装模作样地喝了起来。下午皇上要去岐山书院接见新晋的科举进士们,各位嫔妃也各自回宫散了。被他们闹腾了半天,我有些乏了。回到寝宫,回想着刚刚离殿时元美人与郭婕妤的窃窃私语,我的心情又提升了不少。
躺在卧榻上,一个宫女跪在榻边替我轻轻垂着腿,许姑姑在旁边慢慢地摇着扇子:“小姐,你看皇上什么时候才会临驾昭阳殿啊?”她像一个母亲一样关心着我的婚后生活。
我转了个身,并不搭话。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来,难道上次的遭遇让他如此扫兴,以至于不再给我第二次机会吗?我也有些微微心焦,但我不能让其他人看出我的着急。
这个午觉睡得我很不安稳,翻来覆去只是觉得心绪不宁。索性起来了,让许姑姑陪我去亭廊上走走。刚走到亭廊,就看见傅浩明急冲冲地走进昭阳殿,看见我顿了顿,接着下跪请安。“傅统领,你不是随着皇上去岐山书院了吗?怎么。。。”我诧异。“皇上特意让我回来传话,说今晚要在昭阳殿用膳。”他的头只是低着不敢看我,我预感到他还有话要说,便也安静着不接话。短暂的沉默,只有知了在庭院外不知疲倦地告知人们夏天的存在。
“皇上。。。皇上今晚还要夜宿昭阳殿,请娘娘做好准备恭迎圣驾。”傅浩明艰难地将这句话说出口,出乎意料地抬起头望向我。他褐色的眼眸反射着室外的阳光,呈现对淡淡的琥珀色。一阵穿堂的夏风吹过,我的香帕禁不住风的诱惑从我的手中飘开,我只是怔怔地望着那两汪浅浅的琥珀色,没有动弹。他仍旧是跪在我面前,我仍旧是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这样的相望持续了多久,我才回过神来,“多谢傅统领前来相告”我转身离开前低声说了这么一句,突然发现他低眼看着地面的眼睛被一排如蝴蝶翅膀般的睫毛覆盖着,轻轻的上下眨动着,在我的心海上划过一片涟漪。

第七章
等待总是显得格外漫长,连一向被父母称誉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好耐性的我,都显得有些焦急。许姑姑将为今晚准备的待选裙服让宫女在我的面前一一展示,姹紫嫣红,镶金绣银的精妙服饰却引不起我丝毫的兴趣。许姑姑终于沉不住气,催促起我来:“小姐,你倒是拿个主意吧。还有两个时辰不到,皇上就要过来了。你到现在衣服也没选好,头发也没有梳,妆也没有化,怎么接驾呀?”许姑姑看来真是年纪大了,她现在唠叨起来总是没完没了。我的心底突然生出一许的悲哀,难道每次我的夫君来我这里,我都要大张旗鼓地更衣打扮,希望靠自己的美丽容颜来换得片刻的恩宠吗?“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不知为何,后世文人感叹武帝皇后阿娇的诗句一下子跃入我的脑海。突然想到要是许姑姑知道我这个时候想起“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的武帝废后,会不会觉得太不吉利。那个色衰恩驰,没有儿子,最终独死在长们宫的陈皇后的故事,告诫着后世所有出身尊贵,备受隆宠的皇后们要永远牢记:在后宫里,容颜与家世都可以在一夜之间被颠覆。唯有手段和一个可以依靠的儿子才是在后宫安身立命的根本。“不用特意选了,就拿我平日里沐浴后临睡前穿的裙服就可以了。”那是一套全黑的丝袍,唯有腰间一条火红的腰带作为装饰,宽大的领口将粉颈一展无遗,丝绸的质地在走路时紧贴住身体的曲线,摇曳生姿。许姑姑狐疑地瞪着我,心里想着我是不是脑子坏掉了。“你跟皇上用膳时怎么能穿这衣服出来示人呢?”“谁说我要出来示人?传我的懿旨,将御膳送进内殿。”我的嘴角不露声色地向两边展开。缓缓地拔下头钗,让及腰的长发倾泻而下。“许姑姑,随侍玉汤池。”经过在玉汤池内半个时辰的温泉浸泡,我的肌肤晕发出淡粉红色的珍珠光泽。湿漉漉的头发松松地在身后用一支琉璃金钗挽起,偶尔飘落下来的几簇散发触在颈间,有一丝的痒。许姑姑替我洗完头发后再用梳子沾着玫瑰花露一遍又一遍地梳顺,黑亮亮的头发散发出若有似无的清新香气,像个调皮的孩童捉迷藏一样,一抬头闻到了,可转瞬之间又不知了去向。我端详着镜中的女子,如含苞待放的新生百合一样清新雅致,又如昙花乍放时的夺人魂魄。上官裴看惯了各色女子为他争奇斗艳,会不会对我刻意营造的漫不经心反而觉得与众不同呢?我不知道上官裴对女人的口味,我只是在赌我的运气。随着由外至内一声声渐传渐近的“皇上驾到!”我的心也被慢慢地揪到了嗓子眼。“许姑姑,你退下吧。”许姑姑不放心地看了我一眼,终于还是静静地退出了内殿。“臣妾恭迎圣驾。”我屈膝行礼,确保颈部美丽的曲线可以被他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