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算你运气好,最后一份了。”老板往纸袋中装最后六个生煎,天婴终于转怒为喜。
排在她身后的顾客唉声叹气,天婴则欣喜万分,四面拱拳,犹如打擂成功。“承让承认。”
热气腾腾中,天婴摩拳擦掌,朝圣一般准备接生煎。
老板打包好,正要放在天婴手中。突然,不远处传来大马力的摩托轰鸣声。老板动作顿住,把眼见要放到天婴手中的生煎包又拿了回去,脸上堆起了笑容。“罗少,您来的正好,最后一笼了。”
只见罗浮生驾驶着哈雷摩托闪转腾挪,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店门口,奔着天婴就来,天婴一个闪身。罗浮生二话不说,接过了老板手中最后一份生煎,完全当她不存在,扭头就要驾车离去。
天婴这才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拉住罗浮生,把装生煎的袋子抢回自己手里。“我辛辛苦苦排了半天,你凭什么插队?这生煎是我的!”
老板、伙计和顾客一看,脸色全变了。老板战战兢兢的叫住天婴:“姑娘,这笼包子是为罗少爷准备的。”
“你莫扯谎。你刚刚还说我运气好买到最后一笼!”到手的美食就这么飞了,天婴哪里听得进老板的话。
家继生煎铺承过罗浮生的恩情,他又极爱吃生煎。所以只要他来,店里随时都会给他备一份生煎。本不值多少钱的东西,罗少爷还是坚持每个月预支一笔钱押在店里,随时来拿包子就不用再付钱。今日他来迟了些,老板以为他不会来了,这才准备把最后一笼生煎包卖给天婴,但说到底还并未收她钱,也不算卖了。
刚刚经过恶警的事,段天婴哪会信这些,只把他也当做那欺凌百姓的恶霸,嗤之以鼻。“白瞎了一张好看的脸,却选择不做人,做畜生。”
罗浮生觉得不可思议,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缓缓扭过头,把风镜放在头盔之上,俯视着这个不知深浅的姑娘,她脖子上的星星吊坠格外显眼。
“你说什么?”他的语气危险,全场都听出来了,她却听不出来。
“我说你是…”天婴话未说完就被哥哥捂住了嘴。“天婴,别闹!把包子还给人家。”
“我不!”段天婴吱唔着挣脱哥哥的桎梏。
罗浮生没有时间听他们兄妹两吵架,突然伸手去抓装生煎的袋子,天婴却灵巧闪过,让他扑了个空。
罗浮生觉得有趣。“没看出来,还有两下子。平日要让也就让给你了,可今儿是给我哥们儿买的。他久未归国,就好这一口。姑娘,得罪了。”
他下车继续上前抢,天婴施展戏班功夫,左翻右绕想突围出去。罗浮生也是眼明手快,长腿一拦挡住了她的去路。
段天赐从旁人的反应里意识到罗浮生不同寻常,赶紧阻止她的胡闹,从天婴手里把这袋包子抢过来递还给罗浮生。
“多谢。”罗浮生把小笼包放进皮衣口袋里,准备驾车离开。
天婴失望地瞪了一眼段天赐,挣脱开他,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不想被罗浮生的摩托尾气熏了个正着。
天婴跳上一辆行进中的黄包车,接连跑酷,在一辆辆黄包车上闪转腾挪,瞬间追上了罗浮生的摩托车,纵身一跃骑在了罗浮生的后座上,伸手就要掏他皮兜里的生煎。
罗浮生回头一看,天婴居然坐在后面,这姑娘好胜心还真是和他有的一拼。他嘴角一扬,使出摩托车花式技巧,不让天婴安稳的掏出包子。天婴差一点被甩掉,一把双手紧紧搂住罗浮生的腰,他脸上的坏笑更甚,又轰了一把油门。
他见她差不多被治的没了脾气,这才把车潇洒地停住,拍了拍紧抱自己的手,故意挑衅道。“抱够了没?”
天婴迅速松开手,刚要反击,突然一阵恶心,迅速跳下车,扶着一棵树吐了起来。
罗浮生不惯欺负女人,看到这样的情形,于心不忍,从兜里掏出一方格子手帕递给她。却被天婴一把拍落在污秽中,他何时是热脸贴冷屁股的人?罗浮生没有再看她,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灰头土脸的天婴气不过,抄起脚下一块尖石子,使出全身的力气像掷飞镖一样掷向罗浮生,精准无比地打在摩托后轮胎上。
罗浮生感到车体一晃,回头看了眼她,轻蔑地一笑,驾车远去。


第四章 断袖之癖
林启凯听到汽车的喇叭声,一辆崭新的凯迪拉克豪华轿车从东面驶进了飞机场。车速极快,看到人也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径直朝着他冲过来,林启凯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
车直到开到他面前,才一个甩尾急刹,在离他还有几公分的位置停了下来。
副驾驶车门一开,一个瘦小单薄的男人先从车里下来,林启凯认出是罗浮生的小跟班罗诚。罗诚脸都白了,极力隐忍着不适,去给主驾位上的人开门。
林启凯以为开车的是罗浮生,没想到走下来的却是洪澜。洪澜一身马裤马靴,大红色的短皮衣在猎猎风中显得英姿飒爽,张扬而美丽。不愧是洪爷的女儿,林启凯目中流露出欣赏之意。
洪澜取下一双皮手套扬了扬,算是和林启凯打招呼。“林大哥,我车开的如何?”
“澜澜买新车了?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林启凯招呼她过来说话,随手还剥了一颗滚圆的荔枝递给她。这丫头从小就爱吃荔枝的。
“今天呀。”洪澜对他的问题表现的不以为意,自然的接过他手中的荔枝肉。“司机带着我在家门口的静北巷绕了一圈学挂挡,然后我就自己开到机场来了。”
林启凯总算知道罗诚这一脸苦相是怎么来的,洪澜怕是把这汽车当做了飞机来开。“胡闹!你这半吊子水上路,还开这么快,不是撞死别人就是撞死自己。我一定会告诉洪爷让他没收了你这新车。”
罗诚递给他一个感恩的眼神,言下之意终于有人敢仗义执言说句真话了。林启凯平时是温润君子,但若是扳起面孔,也是有几分威严的,像他父亲。不然年纪轻轻在商业司当科长也是镇不住的,但洪澜却是完全不怕他。
“我爹才不会呢。”洪澜撇了撇嘴。这一点林启凯倒是相信,洪澜是洪正葆的独女,她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派人搭桥给她去摘。林启凯还想再嘱咐她几句注意安全,马上被洪澜打断。“难怪浮生哥喜欢叫你林先生,你比学堂里的老先生还啰嗦!对了。浮生哥呢?”
“他还没来。我还以为他会跟你一道来呢。”
“他派罗诚先来接我,说是要给许二准备个什么惊喜。”洪澜的表情很是不屑,她与许星程之间虽有婚约,但两人一直不对付。林启凯看在眼里,倒也不点破。
“这也难怪。他们俩从小感情就好,浮生多费心了。”
两人说话间,飞机的轰隆声在头顶响起。带起一阵大风,迷了洪澜的眼。林启凯细心的将她推到身后,高出她一个头的宽阔背膀给了她一个避风港。
飞机展开起落架,接近地面,着地,在地面滑行。同时,罗浮生的摩托车也进入跑道,与飞机平行前进。透过玻璃窗,许星程看见罗浮生。两人互相点头致意,罗浮生加速,赶在飞机停稳前开到了凉棚边。
罗诚第一个迎上去,那张苦瓜脸终于展开了笑意。“大哥,小弟还能活着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你是不知道大小姐她开车…”
罗浮生取下头盔,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卷发,像哄小朋友一样。“好啦好啦。知道你委屈了。大小姐保住你一条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洪澜拉下脸来,问身边的林启凯。“他是不是以为我听不到?”
林启凯失笑,这对欢喜冤家呀。罗浮生的亲生父亲原是洪帮的二当家,早年间去了。洪正葆就收养了他做义子。林启凯一直以为洪正葆是拿罗浮生做女婿培养的,没想到前两年,突然又和许家二少爷联了姻。
其实这个决定不难理解。如今这上海三分天下,林家控制经济,许家控制军政,洪家是黑帮龙头,但近年来杜文远控制的青帮在上海逐渐抬头,洪正葆地位不稳,自然是要拉拢一家来巩固势力的。奈何自家父亲与洪帮早年间有些是非难辨的恩怨,否则他倒是不介意被“利用”去联姻。
“Hello. Everybody, I am back!”许星程清亮的一嗓子把林启凯的心猿意马给叫了回来。他站在旋梯上就开始朝他们使劲挥手,看得出是真的高兴。这出去读书一走四五年,故土故友久别重逢。
原先在上海滩他们几个年纪差不多大的惨绿少年总是玩在一起,不管走到哪许星程永远是最受欢迎的那个。浮生煞气太重,他又少年老成,只有许星程是长袖善舞的谦谦君子。少了他的上海滩确实少了许多花边新闻。
只见许星程今日一身白色西装,蹬着一双牛津皮鞋,旁边立着一只浅棕色大皮箱。除了眼眶上多了一副金丝眼镜,他和四五年前走的时候并无二致。想必这些年书没少读。一边这么想着,林启凯已经迎了上去。“谧竹,欢迎回家。”
“仲景大哥。好久不见。”许星程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他们都习惯以字相称,只有罗浮生没有字。他总说混黑道的哪需要有什么字,有个号就够了。罗浮生也确实有个响当当的名号叫玉阎罗。只是没人敢当面这么叫而已。
许星程目光转向罗浮生,罗浮生朝他微微一笑,却没有主动向前。许星程走到他身旁,二人伸手看似要拥抱,但却互相抓住对方肩膀,暗自角力,好像要摔倒对方一般。突然,罗浮生一个叉步,将许星程一个背口袋,翻了过去。许星程将要着地之前,罗浮生又搂住他的脖子,往自己怀里一带,两人四目相对,哈哈大笑。仿佛回到了十几岁的年纪。
“浑小子,一点儿都没变。”
“你倒是变了,变四眼蛤蟆了。”两人连打嘴仗都不让分毫。罗浮生喜欢竞争的感觉,竞争使他时刻热血沸腾。但许星程走了后,许久没有人能和他比一比了。也只有在许星程面前,让人闻风散胆的玉阎罗能流露出一些仅存的少年心气。
林启凯和洪澜他们坐轿车走,林启凯开车。许星程将行李丢在他们车上,偏要和罗浮生挤一辆摩托车。
罗浮生的宝贝哈雷后座从来不带人,这次勉为其难带上了他。开到半路,罗浮生突然感觉不对,低头一看,许星程正从身后环抱着自己,还沿着胸部上下摸索起来。
“喂。你手放哪呢?”
许星程却没有停止的意思。“多年不见,手感还是这么好。”
罗浮生厉声道:“放开!”
他的严词厉色在许星程这完全起不到作用。“哎,你这人挺自恋。在医学院,我们这些学生研究肌肉线条,只能用人体模型,顶多解剖些死人,现在,终于活捉了野生的活的一个模型,你让我多摸一下。”
罗浮生气极反笑。“滚!摸你自己去。”
“别说,你的肌肉线条真是标准,简直是教科书级的。平时没少锻炼吧?”
“锻炼?”罗浮生轻哼一声像是在笑他的天真。“砍人算不算?”
许星程皱眉,毕竟是朱门世家。即使和罗浮生称兄道弟多年还是不能习惯他口中的生活。“怎么一张口又是打打杀杀的,三句话不离本行。”
“彼此彼此,你和我不都是拿刀吃饭?”
许星程学医主修的就是外科,将来迟早是要拿手术刀的。“非也非也。我们一个是杀人的,一个是救人的,怎么一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罗浮生的笑容僵了一下,确实,他们天生是不同的。
许星程并未察觉他的心思,自顾自的说道。“一提起吃饭我就头疼,好不容易习惯了面包牛排,回来还不知道吃不吃得习惯。”
“大上海的西餐厅里要什么面包牛排没有?巴黎有的,上海同样也有,巴黎没有的,上海也有,比如这个。”罗浮生笑了笑,说道。“你摸一下摩托车的皮兜。”
许星程拿出来:“这是?”
罗浮生回头瞪了一下许星程:“留洋留得忘本了你?这是家继生煎啊,咱们三兄弟以前常去的那家店。”
生煎包还是温热的,熟悉的香味勾起了许星程许多年少回忆。
罗浮生从后视镜里看着他怔忪的模样,笑了笑。“你那些西餐有什么好吃的,这才是绝世美味,限量供应,最后一笼。我费了老劲给你抢来的。”
许星程给了罗浮生一个熊抱,口里还是不忘损他。“被你抢的人真是倒霉。”
“她呀…”许星程的话让罗浮生又想起那个泥鳅般狡猾的女孩,他的话只起了个开头,就没了下文。
许星程也没在意,拿出一个包子递给罗浮生:“来,我喂你。张嘴。”
罗浮生觉得有画面些怪异,但饥肠辘辘,还是一口吞下。
罗浮生的哈雷很快超过了林启凯开的凯迪拉克。洪澜一边催促着林启凯加速,一边指着前面摩托上的两人问:“林大哥你有没有怀疑过?”
“怀疑什么?”林启凯不明所以。
“他们两…是不是有断袖之癖?”林启凯一愣,看了她一眼,洪澜虽是七分说笑,面容里却有三分认真。似是真在担心这事,只是不知道她担心的是哪一个?林启凯默默打量着逐渐远去的两个背影。


第五章 登台亮相
哈雷径直开到福隆戏院门口,门口竖着的水牌上书着九岁红三个大字。此时,观众正在陆续进场。
“九岁红,《群英会-借东风》?原来你说给我安排的接风活动就是听戏?” 许星程大呼上当。
许星程一个接受洋派教育的新时代青年素来不喜听京剧,往年除了府上办酒摆戏台不得不听,他几时踏过戏院这种地方。他的习惯罗浮生自然是知道的,但希尔顿会所经青帮胖子那一闹,现在需要重新布置。他只能先引他来听一出戏,当然这里头也夹杂着他自己的私心。作为老戏迷,他怎么能错过九月红的首场大戏。
“今天可是名震京城的名角儿九岁红第一次在上海亮相演出,你知道这票价炒得有多高?”
“听来听去,还是那些循规蹈矩的陈词滥调,孤芳自赏,还不如去你们美高美听爵士乐舒心。”许星程不上他的当。
“美高美的演出天天有,这个机会可是千载难逢,大哥应该进去很久了,别让他等着急了。”罗浮生不管许星程怎样挣扎,硬拉他进了戏院。
洪澜原建议把整个福隆园都包下场来,没想到不仅林启凯不同意,连罗浮生都不肯。林启凯是因为家教森严,父亲不许铺张浪费,惊动百姓。罗浮生则是考虑到这是九岁红老板第一次登场,是要唱响牌子的,这么包场岂不是阻了人前途。
于是商量着一同订了二楼两间包厢,罗浮生故意把不情不愿的许星程按在洪澜身边,自己和林大哥坐另一间。
林启凯不露声色,但明显这安排让洪澜和许星程都如坐针毡。
罗浮生见了却很欣慰,好像了却一桩心事,暗叹一声长兄如父。他调整好听戏姿势,饮着茶接过戏院经理递过来的戏单子。除了九岁红压轴的大戏群英会以外,贵宾可以任意加点一出自己中意的戏。
林启凯不懂戏,自是不言,只管作陪。罗浮生这个老票友瞅着戏单也犯愁,来来回回都是这些,并没什么新意。随手点了一出《霸王别姬》,反正今晚只是为了一睹九岁红的风采。
不得不说,九岁红班子里的人确实有两把刷子,那演霸王的武生年纪不大,却能耍出十八班武艺。虞姬也是一名男扮女装的新角,身形神态具备,将虞姬的凄美婉转演的惟妙惟肖。台下的观众都看的如痴如醉。
一曲罢了,有人打着帘子进来,是林启凯商业司的同僚,见他在此特来拜会一声。进来才发现“玉阎罗”罗浮生也在,不敢造次。只尴尬的立在帘外。
林启凯不愿扰了罗浮生看戏的兴致,跟他招呼了一声,就起身出去和同僚说话。过了一会儿又回来说自己恐怕要先行一步。“我事情处理完去希尔顿和你们会合。放心,我不会缺席谧竹的接风席的。”
罗浮生点了点头。忽又听见帘外头洪澜咋咋呼呼的声音。“林大哥,你去哪?”
他不得不起身去查看这个大小姐又要惹什么幺蛾子。走出包厢只见洪澜攀着林启凯的胳膊撒娇。“我要跟你一起去。”
“怎么不陪着谧竹?仲景大哥是去谈公事,你跟着去作甚?”
“我就搭个顺风车先去会所看看。反正我也听不懂这些咿咿呀呀,你在这拖着许二,我先去帮你看看现场布置情况嘛。”罗浮生知道她只是不愿意陪着许星程,找借口开溜,偏偏她这借口找的十分恰当,他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林启凯帮她打圆场。“澜澜说的也没错。希尔顿那些人没人盯着手脚太慢。反正我顺路,就把她先捎过去。你陪谧竹听完戏以后再过来。”
罗浮生听见戏台上,新戏已经开场,不愿和他们再磨蹭。挥挥手允了。洪澜即刻挽着林启凯的手开心的下楼去了。
“澜澜,你慢点。小心别摔了。”林启凯柔声嘱咐她。
罗浮生看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又回头看了一眼帘中许星程的身影。哀叹了一口气。
许星程发现回来的竟是罗浮生,刚刚被洪澜打压的低气压即刻散去。“魔女走了?”
罗浮生眼睛盯着戏台上不看他,话里却有警告之意。“那是你未婚妻,我妹妹。”
洪爷对他恩重如山,洪爷最紧张女儿的归宿。他自然要加倍上心。
“浮生,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婚配也要讲究个你情我愿。我和洪澜都无意于彼此,硬凑在一起,岂不互相耽误?如果洪爷今天要你娶一个你不爱的女子,你也会从了他吗?”
“会。”罗浮生毫不犹豫的回答。“女人嘛。娶谁有什么不一样。”
许星程摇头,表示孺子不可教也。
另一头,九岁红的压轴大戏即将上演。
隔着后台的帘子,装扮好的师兄弟们看台下黑压压的一片,不免有些紧张。连出场经验丰富的段天赐都心跳如雷。
天婴一身平常装束,今日只有她不用上台,心态自然放松的很,好奇地打量着台下的观众,眼中没有一丝紧张,更多的是新鲜。虽然今天没有吃到生煎包,但侥幸没被爹爹发现她逃家,逃过一劫。爹爹说今晚大戏成功,会带大家一起去仙品居庆功。她这会儿已经在琢磨待会点什么菜了。
此时,扮相为周瑜的九岁红走了过来。众师兄弟齐声叫了句师傅。
临上场了,九岁红最后壮了一次士气。“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为师平日里对你们百般严苛,就是为了今日这一出大戏。你们一个个的休想做孬种,都给我拿出看家的本事,使出十二分的力气,今天,咱们段家班要在上海滩一炮而红!”
锣鼓点适时响起,众师兄弟被鼓舞,热血沸腾,鱼贯而出。
见戏班众人陆续登台亮相,戏台下的观众响起了热烈掌声。罗浮生没有马上鼓掌,他在等着九岁红的到来。
再一看旁边,许星程困得直打哈欠。“戏几点结束啊?”
“就这一出了。你至少得让我听一嗓子吧?看这九月红是不是名副其实。”
隔着后台的帘子,看着徒弟们的表现,九岁红很欣慰。可他刚要上场,却突然眉头一皱,扶着墙,痛苦不堪。
天婴赶紧搀住九岁红:“爹,您怎么了?”
“没什么,心悸,老毛病了,不打紧。”九岁红强撑着站起来,却明显脸色发青。
“爹,不行,我从没见你脸色差成这样过,这就送您去看大夫。”
“荒唐!我走了,戏怎么办?””实在不行…实在不行,我代您上场!”段天婴拍着胸脯,壮志凌云。
九岁红叹了口气,他并不是不信任天婴的水平。相反正是因为他太了解这个女儿,所以才将她雪藏起来。有朝一日将作为段家班的底牌拿出来,他拍拍女儿的手安慰道。“我九岁红还没老到那个地步。戏一开锣,就如同行军鼓敲响,两军对垒,哪有临阵换将一说?就是死,我也得死在台上!”
天婴似乎预感到什么,拉着九岁红的衣角不放。
九岁红拿开天婴的手,眼神示意她放心,转身登台。


第六章 死而无憾
戏台上,九岁红身着周瑜戏服登场亮相,那身段那气度,完全看不出是有病之人,还未开腔,便已经引得现场叫好声连连。连挑剔的罗浮生也不禁鼓掌。
“果真名不虚传,看来,今天要大饱耳福了。”
戏台上,九岁红酝酿情绪,开口刚唱了第一句,就被一声凌厉的枪声打断。
全场一片哗然。
罗浮生第一时间翻身护住许星程,将他抵在包厢的柱子后面。
“这是…怎么了?”在国外的碧海蓝天待久了,许星程差点忘了现如今的上海滩恐怕比他当初离开时更加乱。军阀刚平,百姓好日子还没过上两天,又有官,商勾结,黑帮倾轧。说来说去,他们这些人都是处于食物链顶端的罪魁祸首,所以有人想暗杀他们那该是常事,甚至算得上是正义之士。
事情远远没有许星程想的那么大义凛然。只见一个样貌猥琐、脸上有疤的瘦子从观众席间起身,举着一把手枪对着顶棚,枪口还在冒烟。那是青帮的胡奇,因为吸大烟而骨瘦如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