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衣马鞭自空中一卷,一手勒住缰绳,骄傲地俯视着那两个满脸怒气的少年,讥讽地笑道:“两位哥哥,石头好吃吗?”
“你、你敢打人,我去告诉爹去。”宇文承趾捂着红红的额头,怒道。
“那就去啊。”辛衣满不在乎地说道。
“不要仗着爹宠爱你就这样嚣张,你只不过是个蓝眼睛的小蛮子…”
“是吗?”辛衣嘻嘻一笑:“大蛮子哥哥。”
“你叫我们什么?”宇文承基和宇文承趾几乎气炸了肺。
辛衣笑笑:“大蛮子啊。你们是我的兄长,既然我是小蛮子,那你们不是大蛮子又是什么?”
“住口,宇文辛衣,我们才不象你一样,有一个来历不明,野蛮卑贱的娘…”
宇文承基话未说完,忽闻飕然声响,金器破空,激起惊风刮面如刀,一只带着劲风的黑色羽箭,直朝他射来,一只还未待尽,另一只又已发出,两只箭分别对准了两个人的方向,疾若闪电,迅如流星,径直而来。宇文承基和宇文承趾大惊失色,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要躲开,可偏偏脚上就象灌进铅一般,怎么也动弹不得,眼睁睁地望着羽箭朝自己射来。
电光火石间,只听见“哐啷”几声响,羽箭已掉在了两兄弟的脚边,跟着掉下的,还有两颗小石子。
宇文承基和宇文承趾傻呆呆地望着那两只羽箭,后心冒出的冷汗已经将大半的衣裳浸透。
宇文辛衣也是一楞,举目往周围一转,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后院的大樟树下已站了一个白胡子的老者。
这老头年纪虽大,但神情姿态却是威武异常,双目炯炯有神,身材高大魁梧,全身散发着一种不怒自威的魄力。此刻他正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小辛衣,嘴角竟然挂着一丝让人猜不透的笑。宇文承基和宇文承趾一见此人,却叫喊着奔了过去:“爷爷,爷爷,宇文辛衣她居然用箭射我们。”
爷爷?辛衣听见他们如此称呼那老头儿不由微微一楞。她早就不止一次地听爹爹说起过这个大名典典的爷爷——宇文述,他是曾经北周的上柱国、如今隋朝的大将军,一生戎马倥偬,浴血疆场,立下无数功劳,隋朝开国以来的几次关键战役中少不了他的功劳。他更是当今皇上的宠臣,手握兵马大权,享尽荣华富贵。换句话说,宇文家族如今所有的荣宠,都是来源于宇文述。
这几年宇文述被太子杨广推举出任寿州刺史总管,很少待在京师,所以在辛衣的记忆中,压根就没有这个“爷爷”。
没想到,和爷爷的见面,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辛衣把移向背后箭彀的手收了回来,将那张几乎可以与自己身高一般长的大弓往马鞍上一撂,翻身跳下马来,笑着走到宇文述面前,道:“问爷爷好。”
宇文述望着这个小娃娃笑咪咪地走过来,脸上居然看不见一丝紧张与害怕,不由暗自称奇,问道:“你就是辛衣?”
“是啊,爷爷,我是宇文辛衣。”辛衣好奇地上下打量着自己的爷爷,觉得爷爷的长像真是威武,那五官,那神态,活脱脱就象是年画里走出的武神将一般。她曾听爹爹说过,他们宇文家本是鲜卑一族,生性好武尚勇,虽已在汉族中杂居多时,但那骨子里流淌的仍是游牧民族所独有的剽悍与果敢。这一点,在爷爷的身上体现得优为明显。
宇文述对辛衣毫无忌惮的目光并不在意,道:“你刚才是想用箭射你的两位兄长吗?”
辛衣斜眼望望那边满脸怒气的宇文承基和宇文承趾,满不在乎地答道:“是。”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宇文述板起了面孔,道:“怎能对自己的兄长以刀弩相见?”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还之。”小辛衣用她那仍显稚嫩的声音说出了这番话,却有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
宇文述讶异地注视着自己的这个小孙儿,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来,忽而发出了一阵长笑:“好,好一个‘我必十倍还之’。我宇文家的儿郎,当有如此气魄。”他喜欢这孩子的这股子狠劲,象他年轻的时候。
宇文述笑得畅快,两个宇文小少爷的面上却结起了一层寒霜。
“你的箭术很好,是跟谁学的?”辛衣方才出箭动作干脆利落,箭法狠准,给宇文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辛衣正待回答,忽然背后传来了宇文化及的声音:“爹,您老人家怎么在这里?让孩儿我好找。辛衣?承基?承趾?怎么你们都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吗?”宇文化及环视着众人,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宇文述忽然一手拎起小辛衣,将她高高抛起,轻轻借住,放在自己的肩头,辛衣发出一串“咯咯”的笑,顺势抱住爷爷的肩。
“化及啊,你的这个小娃娃,倒是有趣的紧,很对我的胃口。”
“爹,她就是我曾向您提起过的那个孩子。”
“哦?屠龙格?就是这个娃娃吗?一转眼居然已经长得这样大了。”宇文述将辛衣从肩头放了下来,再次投向她的目光中已多了些不同的东西。
“她…是个女娃娃吧?怎么我记得你来书信说你得了一个儿子?”宇文述刚才一下子并没有看出小辛衣的性别,一则因为辛衣年纪本就小,身量尚未长成。二则,这孩子模样真是生得好看,有点让人分不清雌雄的错觉。
“不,他是我的儿子。”宇文化及加重了“儿子”这个词的音。是的,辛衣是他的儿子,她必须是个儿子。否则,什么屠龙格,什么真龙命,便只是一纸笑话而已。
宇文述注视着自己的长子,良久,道:“化及,所谓天命之说,信之则有,不信则无,你当好自为知。”对于儿子的野心,他从来都懂,但他却不赞成把辛衣推到如此的未来。因为他明白,改朝换代所依靠的从来就不是所谓的天命。他曾经在战场上无数次死里逃生,靠的从来就只是“自己”。
“孩儿知道。”宇文化及恭敬地答道,心里却不以为然。对于未来,他有自己的打算。而辛衣,是他的一个赌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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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未见的父子俩,在东院的厢房内,细细地交起了心。
宇文述这次回京,明着是去仁寿宫探望卧病在塌的皇上,暗地里却是受了当今太子——杨广的密令。
“爹,为什么殿下要这样急匆匆地将您召回?莫非,事情还会有什么变故不成?”宇文化及不解地问道。
宇文述端起桌上的那杯茶,轻轻抿了一口,道:“难道你忘记了殿下的那个太子是如何当上的了吗?只要一天还未登大宝,殿下的心就一日不会安下来,更何况,废太子杨勇的许多亲信并未死心,一直都在暗中窥视。加上皇上如今龙体有恙,一旦此刻殿下有什么把柄被捉住,恐怕会功亏一篑,满盘皆输啊。”
宇文化及默然点头。想当年,杨广从其兄长杨勇那里夺得太子之位的全过程,自己都是看在眼里,惊在心里,而父亲更是整个事件的直接参与者。杨勇被废,杨广被立,事情已成骑虎之势,宇文家族的命运已与杨广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了一起,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他们输不起,也不能输。
“如今皇上在仁寿宫静养,里面的动静有杨素杨大人盯着,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随时等候殿下的传昭,一有情况,便马上行动。”宇文述眸子里满是大战前夕的激动之色,这么多年了,他始终保持着旺盛的精力与战斗力。虽然他是武将出身,但是多年来的政治生涯已经将他历练得无比圆滑与老练,期间虽有动荡,但是在择主这一问题上,他还从未看走过眼。就如同当年他选择杨坚做自己的主子一样,现在,他选择的主人,是杨广。他相信自己识人的眼光。
“爷爷,爹爹。”门外传来辛衣的叫声,声音还未尽,人已经大步冲了进来。只见她额上满是密密的汗珠,小脸红彤彤的,似乎还带着阳光的味道。
“辛衣,你去那里胡闹了,弄得全身都是汗?”宇文化及板起了脸。
“爹,您瞧,我射到了两只大雁。”小辛衣将手上的猎物炫耀地向父亲展示着。
“你一共用了几箭?”宇文化及扫了一眼死雁的伤口,皱眉问道。
“一只一箭,一共两箭。”辛衣笑着答道。
“两箭?”宇文述笑了起来,赞道:“好孩子,好箭法。”
“可这雁身上明明就有三个箭口。”宇文化及责问道。
辛衣小嘴一撅,从箭彀中一探手,抽出一只箭,道:“爹爹,这只箭不知道是从那里射来的,居然和我的箭一起射中了大雁。雁身上的另一个箭口,是这只箭留下的。”
宇文化及接了过来,却见那只黑羽箭比平常箭矢要长大出数倍,再仔细一看,却发现箭头上刻着一个名字,他缓缓念了出来:“李—世—民?”
“这个叫李世民的箭法也相当了得啊,辛衣,恐怕此人的箭术还在你之上啊。”
辛衣不服气地昂起头道:“他和我同时射中大雁,爹爹凭什么说他的箭术要胜过孩儿?”
“从大雁身上的伤口来看,这只箭所射中的地方正是大雁的眼睛,而且伤口入肉非常之深,这样远的距离,可以一箭射中雁眼,力道又如此之大,此人的本领非常了得啊。而你的箭,仅仅射中了大雁的脖子,在放箭的力道和施箭位置上已经输给了他。”宇文化及将那只黑羽箭往辛衣手中一放,声音中却带上了无比的严厉:“你在箭术上只小有所成,便妄自尊大,不思进取,浮躁至此,以后我还如何指望你能有所建树!”
小辛衣听着父亲的训话,慢慢地涨红了脸,忽然小拳一握,转身便走。
“站住,你去哪里?”
“我去练箭。我就不信,胜不过那个李世民。”辛衣赌气似地答道。
“辛衣。”宇文述喊住了小辛衣,走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肩,语重心长地说道:“辛衣,你要懂得,身为我宇文家的子孙,最可怕的不是骄傲,因为我们本就拥有傲视一切的资本。最可怕的,是在还有人能挑战你的时候,便失去了应有的警惕。”
辛衣迷惘地抬起头,望着爷爷的眼睛。
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就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情,在父亲和爷爷的眼里,却有着这样许多的含义。
尽管她已经拼命学着去成长,拼命适应成人的世界,可实际上她终究还只是个孩子。只是一个还在成长中的、敏感而骄傲的孩子。
遥想当年一诺许
辛衣这几天心情不大好。
这一点,宇文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孩子,一向活泼好动,可这几天来就只呆在她的练箭场,哪也没去过,整天就是不停地拉弓、搭弦、上箭、发箭…府里收藏的几十个箭靶只只都插满了箭,每一只箭靶靶心的位置,都被射穿了一个大窟窿。在一旁伺候辛衣的下人们个个都吓白了脸,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惹得他们骄傲的“三少爷”这样不开心,但谁也没胆子去问。事情传到宇文化及耳朵里,他却只是笑笑,吩咐道:“再去卖一百个崭新的箭靶回来,让她射个够。你们也不用在跟前伺候,随她去吧。”
主子都这样说了,做下人的就只有服从。于是,偌大的练箭场上,除了那一排排的箭靶外,便只剩下小辛衣了。
初夏的阳光有些闷闷的,老是躲在云层背后和人们玩着捉迷藏的游戏。只有轻轻摇曳的树阴偶尔送来一丝儿凉风,却也远远消不了辛衣心里的火。
辛衣射完箭筒里的最后一根箭,只感到手掌与十指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再也提不起气力拉弓。她盯着自己手上的点点绽开的血迹,脑海里忽然又浮上“李世民”那个名字,心里的不服气愈演愈烈。
这小子,以后别让她遇上,不然,她非得和他分个高下强弱不可,但是当下…她却只能接受这带着“耻辱”的事实,对手把她打败了,而她根本都没有反击的机会。她气恼地将手中的弓箭用力扔了出去,接着一头载倒在了草地上。
辛衣平躺在草地上,长长地出了口气,仰头望着天空的流云,发起了呆。
天上流云瞬息万变,有时象只老虎,一会又变成小鹿,时而还会化成爹爹的脸,永远都是那样面色严厉,永远带着责备的眼神…如果可以,辛衣倒是希望自己也能变成流云,风吹来,便换个模样,永远都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轻风刮过,有飞鸟的羽毛飘落,树上有阵阵的鸣蝉声,点点金色的阳光从浓密的叶子下透过,耳畔是好闻的青草味道,辛衣的意识也随之慢慢涣散,就这样躺在草地上,沉沉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看见了一个人。
这个人,有着一双如此好看的眼睛,淡如春水,悠若浮云,当他在望着你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下来,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这是一个陌生的男子。一个辛衣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他身着一身玄色的衣,一头黑发不羁地披散肩头,加上那双如谭水样深黑的眸子,几种黑色重重交织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观感,仿佛他不是这世间活生生的人,只是一个阳光下的影子。看得见,却摸不着。明明近在咫尺,其实远隔天涯。
而他额间那点红,却犹如黑暗中燃烧的火焰般,妖异而刺目。
辛衣坐立起来,揉揉眼睛,呆住了。
玄衣男子望着她,露出了笑容。那笑,就如初雪中绽放的腊梅,清雅中蕴涵着孤高,虽处严寒却自有一种属于春天的温暖。
“你是谁?”辛衣迷惘地问道,完全被这双眼、这微笑和这个人所蛊惑。
男子笑笑,却没有回答。
“我们认识吗?”辛衣再问。
玄衣男子缓缓点头,黑黑的眼中似有悲伤,但那悲伤也是被刻意隐藏的,只微微一闪便消失不见,如投入深潭的小石子,惊起浅浅涟漪便已沉没。
辛衣还想问,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人的声音,只一眨眼的功夫,玄衣男子却已经消失不见。
风动叶落,沙沙坠地,空气中,有暗香浮动。
辛衣呆呆立在草地上,望着几片悠悠飘落地面的紫色的花瓣,几乎以为,那只不过是自己的一个梦而已。
“三少爷,府上来客人了,太老爷和老爷请少爷去前厅见客。”
“知道了。”
辛衣大步朝前厅走去,却忍不住朝身后又望了几眼。
“你们,刚刚有没有看见一个人站在那里?”
几个下人惊异地望望那边,又望望辛衣:“没有,小的什么也没有看见。”
辛衣楞住了。这真的,只是自己的一个梦吗?
“辛衣,过来见过太子殿下。”宇文述笑着朝辛衣招招手。
辛衣先是向父亲望了一眼,而后规规矩矩地向那个坐在正中的黄衣男子行了个礼,心里却是老大的不乐意。爹爹平日里虽然待她严厉,却在繁文缛节上对她从未拘束过。无论是拜见家族中的叔伯长辈,还是同僚贵胄,并未要求她行过大礼,今日里却如此慎重规矩,如此看来,面前的这个人,定是个非同寻常的人物。
辛衣行完礼,立在一边,好奇地打量着那个黄衣男子。此人年纪似乎比爹爹要小上一些,容貌异常清秀,头上没戴冠,只用平巾帻束发,衣饰也是相当普通,可是眉宇之间却有一种让人无法正视的威严与贵气。
“殿下,这就是臣的小孙儿,名唤辛衣。”
杨广也对小辛衣也甚是好奇,在辛衣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在细细看辛衣。
“宇文大人,你的这个孙儿,真是好面相啊,我还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孩子。”
“殿下缪赞了。”
“我瞧着他的模样,心里竟想起一个人来。”杨广沉吟片刻,道:“这相貌,这神态,倒与我那故去的外公有几分相似。”
此言一出,宇文述和宇文化及面色各异。
“辛衣那能与丰姿绝世的独孤国丈相提并论,殿下真是太过抬举了。”
独孤国丈,也就是杨广的外公——独孤信,是北周朝时代的一个传奇的人物,生来“美容仪,善骑射”,时有“独孤郎”之称,是当时有名的美男子。传说有一次独孤信打猎归来,骑马急驰,微风把他的帽子偏侧一边,这个无意中的小动作,第二日竟被全城的男人争相模仿。独孤信不仅容貌俊美,更让人侧目的,还是他那卓著的战功,人言其有万夫莫当之勇。他一生所得声名无数,其中最为显赫的便是被任为北魏的八柱国大将军。他还曾是两朝国丈:长女嫁给宇文泰的长子,为周明敬后;七女嫁给杨坚,为隋文帝皇后,(四女嫁到李家,是李世民的奶奶,后面也被追封为皇后,真可谓是中国第一泰山),一生传奇无数,真真是个人物。
杨广此时打量辛衣良久,竟说出辛衣与独孤信相似的话来,这一语,或者是言者无心,却是听者有意。此时宇文家的两个男人都各怀心事,唯一在状况外的,就只剩下辛衣了。
杨广笑着朝辛衣招招手,辛衣走上前。
“我听得你小小年纪已经能上马挽弓,箭不虚发,宁许多当世高手都甘拜下风,这可是真的?”
“殿下如若不信,我可以当场展示。”辛衣现在有点象一只小刺猬,再容不得有人怀疑她的箭术。
“辛衣,不得无礼。在殿下面前,那容得你如此放肆胡闹?”宇文化及赶紧喝叱住辛衣。
“哈哈,无妨,无妨。我倒真想见识一下”。杨广笑道。
一旁早有下人送上弓箭,辛衣伸手接过,取箭,上弦,张弓,随意目视屋外的天空,抬手一扬,手中的箭如流星闪电般飞出,众人还未看清楚她要射何物,便听得屋外传来喝彩声,有下人快步进来,手上捧着一只死鸽,鸽眼处正插着一枝羽箭。
“好啊!”杨广连声道好,却见辛衣微微一笑,身作马步,手似揽月,指间五只羽箭搭弓上弦。只听“嗖嗖嗖——”几声响,五箭连珠发出,空中已有数物坠地。
五只鸽子,只只命中眼睛,例无虚发。
一时间下人们的掌声雷动,堂上的三个大人却是神色各异。
辛衣收弓回箭,回头看宇文化及,面有得色。宇文化及的脸色却有点难看,他认出那五只死掉的鸽子,乃是自己所饲养的珍稀品种——“白乌牛”,这种鸽子,千金难求,近日他好不容易得了几只,还没来得及好好玩赏一番,便已成了辛衣的“战利品”。他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恼怒。
“殿下,我没有骗人吧?”辛衣眼睛笑得象两弯小月牙。
杨广大喜:“好,好啊!好一招‘流星追月’,五箭齐发,箭箭命中,且都是点睛而去。辛衣,你这娃娃,箭术当真难得啊!”
宇文述也连连颔首,辛衣的那股子倔劲,简直和他年轻时一模一样,由不得他不喜欢。
“这孩子,我真是喜欢得紧。宇文大人,依我看,等辛衣成年后,便送来我身边吧,我让他做大将军,或者,干脆做我家东床吧。”杨广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对宇文述说道。
“让我做大将军就行了,东床就赏给别人做吧。”辛衣倒也不客气,只是她压跟就还不懂得“东床”是什么意思。
宇文化及的训斥还未出口,宇文述却已经先笑出了声:“你这孩子,也真不知道轻重。”转首向杨广道:“殿下,适才我没有明说,我的这个孙儿,其实是个女娃娃,为了好养活,才当做男童养着。真是要愧对殿下的厚爱了。”
“女娃娃?”杨广一楞,视线转向辛衣的脸,凝视了半响,继而大笑:“这就难怪了。我当谁家少年生得如此好模样,却原来正是小女儿,真是有趣的很啊!既然是女孩,那不如就做我家的媳妇吧。”
“殿下,您适才还说要我做大将军,难道现在要反悔不成?”辛衣不高兴了。
“辛衣,不得放肆!”
杨广摆摆手,显然并未不悦,反而笑道:“我并非食言,只是我朝似乎没有由女子做将军的先例呢。”
“既然男子可以,为什么女子就不可以呢?”辛衣不服气地说道:“如果谁不服我,就叫他和我比试比试,看谁厉害就让谁就做将军。”
“哈哈哈哈…”杨广被小辛衣的话给逗得大乐,“是这个话,女子为什么不可以当将军呢?就象为什么一定是要由长子来继承帝位一样,这本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言。谁厉害谁当将军,谁本事大就由谁当家。这再正常不过了。”
宇文述冷眼旁观,知辛衣无心的一席话,正好触动了杨广的心事。不由向宇文化及暗暗交换眼神,已知事情成了一半。
“说说看,你为什么想做大将军呢?”杨广笑着问辛衣。
辛衣歪着头想了一下,说道:“一则、大将军很威风。二则、大将军领有千军万马,可以平天下,可以治诸侯。三则,大将军驰骋疆场,笑服四方,可留名青史。做人不是就当如此吗?”
一番话下来,说得几个大人是目瞪口呆。
这个小娃娃,从哪里学来的这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