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走过去,每个碗里放了一块大洋,叹口气,走开了去。
“你倒是好心!”娜娜在身后凉凉地说道,“没有用的,这样就帮得了他们了吗?”果然,娜娜话音未落,锦海棠里出来几灰衣个人,对着三个乞丐一气地赶,“走走走,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你们该呆的地吗?”其中一个甚至踢翻了他们的破碗。碗里仅有的一块大洋还没来得及放好,就一路滚到了台阶中央的地毯上。小乞丐不管不顾地奔过去捡那一块钱。手还没够着,就被一个大力拎着后襟向外丢去,“滚远点知道吗?”
小乞丐哪肯放弃那一块钱,挣扎地走过来,又要来捡。这下,一众人都怒了,纷纷地对他一阵劈头盖脸的拳打脚踢。那小乞丐也许是怕,也许是饿,只有像猫一样轻轻地哀哀道,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一手紧紧地握着那一块大洋。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当这是一场戏,只是看着看着就好。向晚终于忍不住要上前,却被娜娜拽住了胳膊。
“你这个时候出什么风头!”娜娜怒叱道,“也不看看地方,谁敢在这里撒野!”
“可是,可是这个孩子!”向晚挣扎,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孩子被打死,况且,这件事,多半也有她的原因在里面,如果她没给那一块大洋,或许一切就不会这样。就在这个时候,从里面出来几个保镖样的人,再后面,是一身黑色西服的俊挺的年轻人。看着这一幕,他转身,吩咐身后那个亦步亦趋跟着他的那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低低地吩咐了几句,然后就绕过人群钻进了早早等候着的车中。
而那几个灰衣人也停了下来,把小乞丐拖到一边,弯腰致敬。
“二公子吩咐了,让你们给他请个大夫好好看看,把钱记在二公子的账上。回头要是知道你们没照做,二公子饶不了你们。”那个白衣人说完后钻进了最后一辆车里,三两车随即呼啸离去。
“走,小子,算你命好!”一个人过来把他搀起来,对着另外两个说,“我去找个大夫。”
一众人终于意犹未尽地散了开去。“那个人是谁啊!这么大的排场。”娜娜也拖着向晚离开,这样的结局,总还算小乞丐祖上积德。
“霍二公子。”向晚低低地说。
“哦,难怪!这么远看来他真的很英俊啊!就知道你那天是骗我们的,什么五官稍稍齐整些。这是稍稍齐整些么?…”娜娜一个人说了半天,见身边的人也没个回音,不由提高嗓门道,“向晚,苏向晚,旁边那个苏向晚小姐!”
“你说什么?”向晚显然心不在焉,眼神迷离地看着娜娜。
娜娜嘲笑道,“这大白天的,怎么?你也开始做梦了?”
“想到以前的一些事了。”向晚轻轻答道,“我刚到绥州的时候,也曾吃过一些苦头,那个时候也有人帮我请过大夫,要不然我今天不知道还活没活着。”
“呸呸呸,说什么晦气话!”过了一会,又问,“你那个恩人是谁,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我也不知道是谁。”向晚其实是知道的,霍二公子,同样的地方,八个月前,同样的话语。
①《茶花女》
②《茶花女》开篇,“我认为只有在深入地研究了人以后,才能创造人物,就像要讲一种语言就得先认真学习这种语言一样…”息卖弄了,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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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文案的问题,实在汗颜,息过两天就改正。望包含

第 4 章

一进九重天,霍清宁自是熟门熟路地往二楼他最常去的的包厢里走去。沿途碰上不少人,相熟的,不相熟的,纷纷侧立一边,恭恭敬敬地唤一声“二公子”。
刚落座,一双温柔的手已经带着兰花的香气,轻轻揉着太阳穴,然后一路往下落在他肩上,替他按摩着颈背处的筋骨。是白玫瑰,正带着笑埋怨:“二公子您可是许久没来了?怕是将我们都忘了吧?”
“我这里的这点小场面,当然入不了霍二公子的眼。二公子莫非在这绥州城找到别的好去处了?”笑吟吟的一句话插进来,即使不回头,霍清宁都知道这是谁——九重天的老板东少。
谁也不知道东少姓什名什,只是大家都这么唤道。这个东少,人如其名,修眉长目,斜飞入鬓,妖媚似的,端着一张调笑的脸,一手拿了一瓶上好洋酒,另一手握着两只水晶杯。霍清宁看见他,连眼都没抬一下,自是坐在那里享受白玫瑰的按摩。
外界相传霍二公子和东少私交甚笃,白玫瑰是九重天的头牌,当然对这种情况结怪不怪。当下接过东少手中的杯子,替霍清宁和东少分别斟上一杯酒,递与霍清宁时,他却不接,皱皱眉头,说了一句:“今儿不喝酒了,给我换杯茶来。”
东少这是才发现霍清宁眉间掩不住的疲惫之色,对着白玫瑰说,“去给二公子准备杯浓茶,对了,上次英嫂从乡下带回来的野桂花蜜去问她还有没有,有就加点进去…”
“哪来的这么多讲究,上杯浓茶就好了。”霍清宁不耐烦地打断他,“还没见老就愈见啰唆了。”
东少气结,摆摆手让白玫瑰下去准备,指着霍清宁笑骂,“不识好歹!”起身好死不死地挤到了霍清宁坐的沙发上来。
“沙发小,你旁边坐去!”霍清宁指指周围空着的一圈沙发。东少却纹丝不动,痞笑道,“少爷我就看上了这张。”
霍清宁骂一声“有病”起身坐到另一张沙发里去。谁知刚坐下东少就又立即粘了上来,“你这人不知道热吗?大热天的挤在一起作甚?”
“哈!还以为你冰肌玉肤不晓得热呢!大热天的还一身黑色西装从头包到脚。”东少终是没坐下去,往旁边的一张单人沙发里一靠,从银烟盒里抽了一支烟出来,“啪嗒”一声点着,“中午又陪哪个要员吃饭了?”
“杜政平。”霍清宁脱掉西服,随手往沙发里一扔,只手抚着太阳穴, “他不在乾平做他的外交部长,跑绥州来作甚?”东少啜一口酒,随口问道。
“要换届选举了,他来求老爷子支持。不过他此番动作倒是显得多此一举,老爷子一向对他赏识得紧,自是会全力支持他的…”声音越来越轻,霍清宁的神色里满是倦怠。
“你们霍家的事不要对我这个外人来说!”东少打断他,看着他神色间已带了几分恹恹。站起来帮他关了顶灯,只留下几盏壁灯,关上门走出去,在楼梯上碰到端茶上来的白玫瑰,对她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进去打扰。
匆匆又是两个月,这两个月间,向晚却是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那天晚上,正逢百乐门里一场豪华夜宴,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向晚做了这几日,也算是有两个熟客了。
这天晚上,警署的一个中队长点了她的场,这个马队长,正是近十年才发迹的这一类。以前不知做的是土匪还是强盗,如今即使穿了一身警服,那草莽样还是遮掩不住。许是他自己也明白这点,因此更要显得自己人五人六,高人一等。
恰巧,这天向晚穿了一身高开衩的旗袍,长腿玉立,在灯光映射下,愈发显得肤如凝脂。这马队长从来就喜欢在跳舞的间隙对舞女上下其手地揩油。现下,竟然把手伸进去,抚摸她的腿。
“唔!多好的皮肤!绸缎一般地滑。”说着陶醉般地凑到向晚的脖颈边,嗅一嗅,“真香!”
向晚却是浑身的血都往头上冲,反手不着声色地把他的手拿出来,“马队长,这里真热,我们去一边坐坐喝杯酒怎么样?”
“不急,跳完这支舞再说。”那马队长伸手一拉,向晚又重跌回他的怀中,满嘴的酒气和口臭喷了她一脸,说着,手又往里探去。
“马队长!”向晚用力挣扎,大叫一声,脸上却是又白又青,她手心里全是汗,而且她真的快吐出来了。
旁边已经有人朝这里看过来,向晚放低声音,“对不起马队长,我有点累了。”
那马队长本就是喝到半醉,被她这么一吼,顿时觉得失了面子,借着酒兴嚷嚷道,“领班呢!经理呢!这百乐门的舞女就这么招呼客人的?”
领班急急赶来,看到这场面,也不陌生,当下就对向晚喝道,“苏向晚!还不快给马队长敬酒赔礼?”又转过身对那马队长笑着说,“苏小姐新来的,不懂规矩,您别和她较真。”
那马队长见领班给了他脸,越发猖狂起来,“好!我也不和一个舞女计较,只要她把喝这瓶酒喝下去!”说着,接过领班手中的洋酒,冲着向晚说道。
那领班也是情急,一时不查,拿了一瓶高浓度的伏特加,向晚知道,喝下这瓶酒,不死也折腾掉半条命,于是继续放软声音道,“马队长,我酒量浅显,比不得您海量。要不我干了这瓶?”说着拿起边上的一瓶威士忌就要喝。
“别给脸不要脸!老子就要你喝了这瓶伏特加!”那马队长甩开领班虚按着他的手,“啪!”地一声,向晚脸上就多了五道红印。
“好了好了,马队长您气也出过了,就大人不计小人过。放她一马算了,我给您另外找个小姐去!”领班连忙走到马队长前面,对着旁边的莉莉道,“还杵着干嘛?还不过来陪马队长跳舞?”说完吩咐两个人送了向晚回去,这件事也就算这么了结了。

第 5 章

隔天就是中秋,这逢年过节的,舞厅的生意一向最是冷清,正好又逢了那件事,向晚就请了一天假在家。娜娜是本地人,一早就回了家,其他几个都和她一样,孑然一身,自然是不会过什么中秋的,就开始梳妆打扮准备去百乐门应个卯。
向晚收拾了一下,从箱子里取出那管竹箫,上街买了香烛酒水和几个百果月饼,叫了一辆黄包车往墓地去。公墓建在绥州的东北郊区的一座山上,可以望见大海,据说风水好,后来规划成了公墓。由于地处得偏,平时几乎没有人烟,向晚下车后对车夫说,“你等我一下,等下我再坐你的车回市里,好吗?”
那车夫的一脸憨厚样,为难地说,“小姐你可不要去太久,今儿个中秋,我还要回去和老婆孩子团圆呢!”向晚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块大洋,“麻烦你了,就半个小时左右,我给你加车钱。”
中秋不是像清明这样的祭拜日,公墓上几乎没有人。向晚在父亲墓前摆好香烛,放好月饼,倒了两杯酒,拿着手绢把墓碑仔仔细细地擦了个遍,坐下来,头靠着墓碑,就像父亲在世的时候父女俩聊天的样子。
向晚现在也在和父亲聊天:“爸爸,这么久才来看你,你不会怪我吧?”
“你说过让我不要回国,但我还是回来了。可能是我太懦弱了,国外的土地,每一寸我们几乎都踏遍了,到处都有爸爸的身影,我没办法接受你不在了的现实。”
“当初我们离开的时候,你骗我说我们去国外看看好不好玩,那时我不乐意,我的小朋友都在这里,但你说不好我们就回来。可是我觉得一点都不好,妹妹死了,妈妈和姐姐走了,我们却回不来了。”
公墓照片上那个慈祥的中年男人自始至终亲切地微笑着,向晚抓着衣袖擦了擦照片:“爸爸,这张照片是我给你画的,你还喜欢吗?”
天色慢慢开始变了,原先还晴湛湛的天空慢慢被乌云笼了起来,向晚敲了敲墓碑,“爸爸,我现在做了舞女,你是不是生气了,都不理我。”
沉默良久,向晚的眼睛渐渐变得像山间的雾一样朦胧。“爸爸,我喜欢上一个男人,以前你说过要是我有喜欢的人了一定要第一个告诉你。你要帮我看看他是否配得上我。他很好,家世,人品,学识,样貌,哪样都堪称完美。爸爸,你说是不是我配不上他?”
自然没人回答,过了一会,向晚低声喃喃自语:“其实我也觉得不大好,齐大非偶,我自然是明白的。况且如今我又是这样的身份。”
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不知过了多久,向晚轻轻地说:“爸爸,我吹段曲子给你听听吧。”说罢,拿起箫,就唇吹了起来。箫声氤氲,袅袅不绝,山林间似乎也弥漫了一层轻愁。雨点开始滴落,向晚收起东西,再回头看了一眼墓碑。
“我什么都很好,你不要担心我…我要走了,爸爸。”
下山的时候,雨势越发大了。向晚急着下山,不想却在中途崴了脚,想黄包车在山下等,牙一咬便忍着往下走去。
在山脚,公墓的入口,原先说好会等他的那个憨厚的黄包车夫却不见踪影。向晚站在那里,又急又气,眼见着瓢泼般的大雨从天空倾泻下来,周围却连一个躲雨的地方都没有。
雨大风又急,向晚连眼睛都睁不开,跌跌撞撞地在路上行了半个多小时,依旧是一个人影都没见着。眼看着天就要黑下去了,再不赶快回城,谁也说不好会发生什么事。
就在这时,远处驶来三辆汽车,亮着指示灯,慢慢地向她开过来。向晚再也顾不得什么,心一横,就站在路中间,张开双手,势必要他们停下车来。
“二公子。”司机小王看见不远处的白色身影,转过身来。
“怎么回事?”察觉到车子停了下来,霍清宁终于从文案谍报中抬起头来,语气不快地问。今天他们是去码头查看新到的一批烟草,结果发现不但重量严重不足,连烟草品级都降了一级,甚至还有不少是受潮变质的。使得他们的这笔生意严重亏损,更过分的是英国人坚持在发货前他们已经通过Lloyd’s Surveyor①的质量检验,声称这笔烟草不存在质量问题,拒绝赔偿。
坐在前排的李庆也皱起眉头,这算怎么回事?那个女人不要命了不成?
霍清宁看了一眼,语气淡漠地说,“给她把伞打发走。”
司机小王拿伞出去,霍清宁重新埋首报纸中,过得半晌,还不见小王回来,抬头一看,只见那个女子拉住小王的衣角,似乎在恳求着什么。
向晚身上那身白色的洋装早被水浸透了,滴滴答答地不断往下滴水,脸上化的淡妆也已氲开了去,红红黑黑的,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只是手里还紧紧抓着一根竹箫,这场景,让他莫名地有一丝眼熟。
一时心软,开口道,“让她上来吧。”
李庆听后连忙下车去,可是临上车又为难起来,总共三两车,前后两辆保镖都坐满了,只有这辆车还能坐一个人,可是这个女人浑身湿透,谁敢把她往霍清宁旁边塞过去?
霍清宁在车上等了一会不见几人上车,不由微恼,摇下车窗,对着李庆说,“赶快上车!”
向晚一上车,车里铺着的昂贵地毯立即被沾湿了一大片,向晚小心翼翼地往外挪,试图减少损失。一边的霍清宁看到这情况,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她,亚麻色的手帕,有着淡淡的烟草气息。向晚道一声谢,开始擦干脸上的水。草草打理完后,看着这方已经被弄脏的手帕,终没有还给霍清宁。只对他感激地笑笑。
直到这时,霍清宁才发现这个让他有点眼熟的女子果然是自己见过的。大半年前的锦海棠门口吹箫卖艺的那个女子,后来在他家舞会伴奏的女子。
那日在锦海棠,他设宴宴请法国领事夫妇,为的是夺取法租借跑马场的经营权。法国领事夫妇迟迟未到,他站在二楼包厢窗前,看着锦海棠门口一个穿白色大衣的年轻女子在那里吹箫。这是什么状况?霍清宁不由有点错愕,在国外,他也见过不少在街边卖艺乞讨的人,但好歹人家会扛把梵阿铃。可如今,看那女子,一管萧,呜呜咽咽地吹着,天上下着鹅毛大雪,女子头发衣服上都沾满了雪珠子,身前的皮箱上放着一块白手绢,想来是和乞丐手中的破碗一样的功用了。
霍清宁不由有点好笑,这是哪家天真的女子?还想得这等主意?但不可否认,那女子的确吹得一手好箫,低沉幽远,心里的烦乱竟在那一刻被抚平了。但一曲还没吹完,锦海棠里出来人让她离开,许是太过柔弱,竟一下被推倒在地,许久没见她爬起来。霍清宁有一点心软,开口唤来李庆,让他下去处理下,把那女子送去看看大夫。
也许是盯着她看了太久,以至于后来在晚宴上一眼就认出她来。他看到她嘴角的嘲笑,对富家小姐们的。但仍是觉得心安,很好,她终于站起来了。
这次,离得那么近,他发现,原来她竟是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瓜子脸,尖尖的下颌,挺直的鼻梁,杏仁色的眼睛,还有嘴角那隐约的笑靥。笑起来,眩若流泉,有着沁人心脾的暖意。
霍清宁也不由笑了起来。“小姐的琴弹得很好。”仍旧只是这一句,听在向晚耳里,却如同惊雷炸开,嚯地抬起头来,他还记得她?!
看着向晚的这一反映,霍清宁笑得更加开心,“我是霍清宁,什么时候家里再办宴席,一定请小姐再来弹奏。”
“我知道,你是霍二公子。”平时的伶俐如今连影都没见着,过了好久向晚才说,“我是苏向晚,二公子记性真好。”
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般脸色急剧变白,甚至比她刚上车时还要白,只听见她用虽然低却清晰的声音说道,“恐怕是再也无福去二公子府上了,我如今已经不是琴师了。”顿一顿,坚定地说,“我做了百乐门的舞女。”覆水就要难收。
“这样啊。”霍清宁却没多说什么,依旧低下头去看那报纸:中东又是武装冲突,石油价格预计要上浮2%;俄罗斯一船在印度洋沉没,上亿美元的军火全部泡汤;南方今夏连续降雨,农产品损失不可估量…满篇的消息,竟没有一条是好的。
再看看身侧的苏向晚,不是不可惜的,那瑶台上的莲花终于还是入了凡尘。
①英国劳合氏公证行

第 6 章

从公墓回来,向晚就病了。整整三天三夜的高烧不断,也只有在白天的时候娜娜过来给她喂药,喂水。怪不得世态炎凉人情淡薄,只是这世道本就是命比纸薄。
每次娜娜过来看的时候,向晚的眼睛都是闭着的,睫毛长而翘,像柄小扇子,在脸上投出淡淡的阴影。不时的有眼泪从她紧闭的睫毛下渗出来,沿着苍白的脸颊慢慢滚落到枕头上。
是什么使得她这样的伤心?娜娜知道向晚的父亲过世,也听说了中秋那天她去墓地祭拜过他的父亲了。她到底是梦到什么了?去世的父亲,抛弃她的母亲,孤苦无依的身世,还是——在百乐门受到的委屈?
最初的最初,这个女孩吸引她的是那清澈的眼神,温暖的笑容。然后,慢慢地发现她的善良,她的才气,以及,她心里不为人知的苦楚。
三天后,向晚的病终于好转,病愈的她,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就好像是一夜之间又女孩蜕变成了女人,少了那种迷糊,少了那种天真。还多了一种,说不清楚的放纵。就像是从开始的对生活失望,最终变成了绝望。
“娜娜,我要成为百乐门的头牌,你要帮我。”这是向晚在醒后说的第一句话。
这时娜娜正在看她枕边的《Camille》,她看不懂,但明显的向晚看得很仔细,也很投入。有圈圈划划的注解,也有点点氲开的泪渍。“什么?你说你要打败薇薇安?”
“是啊。”向晚理所当然地答道,说完又偏头一笑,这一笑,又有了几分平日里娇俏可爱的模样。
这薇薇安成为百乐门的头牌以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年她一曲唱红绥州城后,随即开始转入了跳舞行业。这是一个人物,她能抓准绥州富绅们既要凸显品位又无法真正喜欢高雅艺术的特点,最先穿着西装在圆桌跳艳舞。如今也已成了百乐门的一绝。现下,薇薇安是每个星期表演一场,这一日百乐门的客人起码要比平时多一倍。
绥州城里有名的夜总会大抵就三家,百乐门,九重天以及富丽景。百乐门靠着薇薇安的艳舞,生意一直居上不下;九重天有白玫瑰,那是另一姝奇葩,也美,也艳,却娇,男人的心思琢磨地一点不漏,听闻,霍二公子就非常喜欢白玫瑰的懂事。再者,九重天主要经营赌场,舞厅不过是放着应应景,生意也不错;至于富丽景,不知哪里的后台支撑,所有的著名晚宴统统被它包揽了去,自然也是那些自诩为上流社会的公子小姐常去的地方,这样一来二去,倒也混得不错。
没有薇薇安的夜里,百乐门的舞台上老旧的大腿舞,一众女人披着五颜六色鸟毛一样的衣服,一个个把自己打扮成火鸡样,在台上伸腿踢腿。再不是就爱尔兰传过来的踢踏舞,看一遍两遍尚觉不错,看久了就也是那个样了。
向晚重新回到百乐门,再也没有出过丑丢过人。不论是赵经理钱老板孙少爷李队长,一干应付得很好。慢慢地开始有回头客会点她的台,等她的场。
在白天的时候,向晚依旧是每天早早地起床,打扫好卫生烧好水。然后把房门一关,谁也不知道她在里面干什么。倒是不时有乒乒乓乓的声音发出,然后每次都见她满头大汗地出来洗漱。一次莉莉调笑说,“向晚,要不是我知道你屋里没有男人,我都会觉得你是在和男人做那种事情。”
“莉莉姐就会拿我调笑。”向晚边擦头发边笑,“正好,今儿你们都在,来帮我参评参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