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生那天,惊雷不断,天气好恐怖,紧接着她妈就死了。村里人都说,艾男是克星,千万别接近!”
啪!――
女老师用竹编拍打讲桌,温润的面庞突然变得严肃:“胡说八道!生孩子死亡是正常难产。你们想学习科学知识,就不准再说这种话!”她随即转头望向小女孩,语气恢复了温润:“艾男对吧?来,进来上课。”
在孩子们气愤畏惧的目光中,艾男怯怯地走进教室,在角落里安静坐下。老师的那番话她听懂了,心里填满温暖。
正午时分,放学了。小女孩孤单一人走在最后,突然想起,今天来这里,似乎没有告诉爸爸。这会他应该犁完地回到家里了。得赶紧回去,否则要挨批了。她一路小跑到自家门口时,却被吓呆了。
熊熊烈火伴着滚滚黑烟从她家房顶不断往外冒,木房子被烧得吱呀作响,器物被烧焦的臭味弥漫在空气里,嚣狂肆虐的层层火焰,映红了天际的朵朵白云。一大群村民围绕在她家房子前,一桶又一桶,拼命洒水灭火。
小女孩从未见过这些阵势,吓得愣在了原地,不敢动弹。
“艾男!”不知是谁突然发现了人群中那个矮小无比的她,惊呼:“原来你没在屋里!唉,你爸爸看见起火了,跑进去救你,都半个小时了…还没出来。”

海拔3360,谁是你的香格里拉(5)

那一天,房子被烧成了灰烬,她的爸爸没有再出来。
那个叫艾男的小女孩,成为了孤儿。
关于起火的原因,有人说,大概是昨晚忘了吹灭柴房的蜡烛,导致蜡烛在燃尽之后,火星掉在木桌上引发了火灾。起火时,艾男那强壮的父亲本来在田里耕作,为了救女儿,他奔向了熊熊烈火,再也不曾出来。
从那天起,小女孩陷入了深深的自卑及自我厌恶情绪中。她常常在想,如果,她提前告诉了父亲自己的去向,她的爸爸,是否还会死?
自那天后,不光邻居们,就连她自己都开始深信不疑:艾男确实是一个克星。刚出生克死了母亲,五年后,又克死了父亲。
邻居们对她的态度,由最先的不愿接近,演变成赤裸裸的排斥。对于这样一个充满邪气的孤儿,没有人愿意领回家,更别说抚养成人。正当乡亲们为艾男的处置问题伤透脑筋、一筹莫展之际,那位女教师走了出来,她说:“我愿意领养这孩子。”
于是,五岁那年的冬天,艾男终于有了一个妈妈。
颇为凑巧的是,她的这个妈妈居然也姓“艾”,她的名字,叫艾河。
在小女孩的心中,艾河就像是一条广阔平静的大河,让艾男干涸的内心逐渐滋润起来。她在这个温暖的家庭中一天天长大。可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讨厌,尽管艾河再三教育,同村的孩子,却始终没有人愿意接近她。
她活得很孤独。这份孤独,在她六岁那年的夏天,终于得以结束。
那是一个寻常的日子。她像往常一样,试图接近同龄的小孩;亦像往常一样,被孩子们狠狠地推入了泥坑之中。她瘫坐在一堆烂泥中,豆大的泪珠不停自眼眶滚落,拼命压低了嗓音抽泣。沾满泥泞的双手,不断擦拭着脸庞的泪珠。她在心底乞求上天:可不可以赐给我一个天使,做我的朋友?
奇迹,就这样降临了。
耳畔,突然响起了一个如天籁般动人的嗓音,那个声音说:“不许哭。以后…我做你的朋友。”
于是,她讶异地抬起头,用混着泥水与泪水的手,胡乱地抹了一把脸蛋,睁着圆圆的眼球,好奇地盯着他望。阳光洒在他的后背上,白色布衣折射出点点金光,仿佛一对金色的翅膀,在他的身后尽情闪耀。那一瞬间,她坚定不移地相信,她看见了天使,一个有着湛蓝眼球的漂亮天使。
“还是…不肯起来吗?”他蹲下身,掏出手帕,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泥垢。天蓝色的眼眸认真专注,眼神纯净得如同山涧的一汪清泉,整个人干净得如同来自于蔚蓝的天空。
他把手帕递到她手里,微笑地对她说了一句话。他的嗓音稚嫩干净,仿佛幽幽森林中的一缕清风,又仿佛清晨花丛中的一滴露珠。他说的那句话,她一辈子都不会忘。
那个美如天籁的声音,他说:“我叫苏简。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朋友。”
那一年,她六岁,他七岁。她与他第一次相遇。
那一年,她有了生平的第一个朋友,一个比天使还要好看的漂亮男孩。
那一年,她记住了苏简。记住了他白色布衣上的灰色补丁,以及那一双如琉璃般纯净的,蓝色眼眸。
那天回到家后,艾男对艾河说:“妈妈,我想改名叫做…艾简。”
那时候的她,毫无理由地相信:他叫苏简,因而我的名字中,必须也有一个简。只有这样,两个人才能成为永不分离的好朋友。
多年后小女孩才发现,艾简,其实就是“爱简”。原来,从六岁那年第一眼见到他,她的爱情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悄然降临。

海拔3360,谁是你的香格里拉(6)

“到了,下车吧。”突出其来的一句话,将我从梦境惊醒。
睁开眼,惊觉自己的脸上,依稀有泪干的痕迹。
“你…做噩梦了?”简逸凡的声音,令人有点捉摸不透。
“嗯。”我跳下车,低头与他拉开距离,匆匆向前走。
肆虐张扬的火光,依旧在眼前徘徊。那个可怕的事故,像是无处不在的恶魔,总是会突然在梦里袭击,一遍又一遍提醒那段过去。令我心惊胆颤之余,却又苍白得无能为力。我常常问自己,如果时光可以倒转,那一天,我能否改变什么?
身边同龄人对童年生活的正常遗忘,常常令我羡慕不已。上天给了我一个特殊的童年,为了不使我忘记,即使在成年后的今天,过去的点滴依旧会间歇性出现在梦中。那一个个逼真得令人窒息的生活片断,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恶魔盘踞在胸口,压抑地令人喘不过气来。每当我在冷汗中惊醒,在漆黑得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喘息时,心底会突然涌起莫名的疑惑:那个人,真的是我吗?
仰起头,红白相间的松赞林寺在蔚蓝的天空下巍然耸立,高矮错落,层层递进。阳光洒在大殿金顶之上,一圈圈神秘高贵的乳黄光晕盘旋在天际,如同佛陀之眼,安静地遥望苍茫众生。整齐开阔的台阶之上,一袭红色僧袍的喇嘛,三三两两结伴而行,不时低声交谈;身着藏袍的老妇人手摇转经筒,虔诚地磕头跪拜,口中反复念着六字真言,苍老神圣的声音,穿过微风传入耳中,奇迹般抚平了我内心的无措:“嗡嘛呢呗咪吽”。
“嗡嘛呢呗咪吽,”逸凡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是佛教的六字大明咒,据说,可以救赎人的灵魂。”
我转身望他,他正安静地遥望宝殿飞檐处的镀金铜瓦,金身绿绒的怪兽仰天长啸,威武中带着几分庄严肃穆。
闭上眼睛,金碧辉煌的重重庙宇印入了记忆之中,僧侣们念经颂佛的声音弥漫在心房,神秘圣洁。蓝天白云、草地羊群一一在眼前浮现,恍惚间,我竟然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詹姆斯在《消失的地平线》一书中说,这里就是香格里拉。”我撇眸望他:“你怎么看?”
他想了想,道:“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香格里拉。”
我颇有兴趣,追问:“那么,你找到了吗?”
他严肃地摇了摇头,视线停驻在大殿金顶:“你呢?”
“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香格里拉。”大脑未来得及思考,我脱口而出。
他低头盯我看了良久,忽而,嘴角扬起一抹浅笑。轻蔑的、不可置否的笑容。
我不喜欢那个笑容。
“今晚来我房间吧。”声音平淡无波,像是施舍路边的乞丐。
“你…什么意思?”莫名的怒火,缓缓自体内升起。
“都是成年人,还用明说?”他将相机对焦于远方朝拜的藏族妇女,平静地道:“我并不讨厌你。”
先前的犹豫猜忌,终于得到确定。从认识到现在,他甚至没有问过我的名字,却能够波澜不惊地对我说:“今晚来我房间吧。”我的脑海中出现了浮华都市里最时尚、却也最令我深恶痛绝的三个字:一、夜、情。
原来,我不过是他旅途中的一场艳遇;而他,却被我傻傻地当成了整个旅途。
前所未有的屈辱涌上心房,我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下台阶,走出了松赞林寺。喇嘛的低语、游客的喧闹、儿童的嬉戏,在后方越走越远;天空变暗,阳光一点点走远;脚下似有千斤铁索直通心门,每往前迈出一步,心脏便被扯得生疼;主殿传出的阵阵诵经真言,依旧在空中弥漫,久久不曾消散…

海拔2690,我和你之间有道墙(1)

夜不能寐,翻来覆去睡不着。大脑疲惫至极,隐约进入梦乡时,小雨的敲门声惊醒了我仅有的睡意。打开手机:凌晨3点半。小雨站在门外,眼睛红肿神色憔悴:小艾,能让我进去吗?
我匆匆将她迎进屋,关好门窗。相识接近一个月,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乐观开朗的小雨,这般无助。
“对不起,我在外面晃荡了两个小时,太冷了无处可去,就想到了你。”小雨坐在我的床边,眸光空洞。
“你和萧霖…吵架了?”我小心翼翼地问。
小雨将全身蜷缩进被子里,怔怔地看向我:“小艾,初恋在一个人心中的份量,究竟能有多重?”
“我…不知道。”曾经以为自己知道答案,可遇见简逸凡之后,我越来越迷茫。
“原本准备旅行完泸沽湖再回家,”小雨的声音很轻,“可是昨天,他突然说公司有急事,我们不得不放弃此地,决定明天就走。”
“今天晚上,我偶然看到他手机中的一条短信,是他前女友虹发来的。虹说,她住院了,一个人很孤独无助,希望见到他。”小雨流下了眼泪:“于是我明白了,为何他会突然改变主意,提前结束假期。小艾,”她转头望我:“这是我们人生惟一的新婚蜜月旅行,他却因为前女友的一条短信,提前终止了它。”
“这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小雨此刻的心痛,换作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承受。
“事实都摆在眼前,你让我拿什么去误会?”小雨擦干眼角的泪珠:“小艾,我们一起去泸沽湖吧。”
“萧霖怎么办?小雨,你还是先问清楚为好。”
“他要照顾前女友,由他去吧。”小雨钻进我的被窝,闭上了眼睛:“我不跟他走。”
砰、砰、砰!
急速的敲门声响起。小雨拉住了我的手臂。
“谁?”
“不好意思小艾,小雨在你房里吗?”门外,萧霖的声音充满焦虑。
小雨紧紧地拽着我,向我摆手。
“我没见到她,怎么了?”
“没…没什么。”萧霖失望离去。
“谢谢你,小艾。”小雨把头缩进被子里,没有再开口。她需要时间冷静,我不便打扰。彼此各怀心事,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终于熬到太阳升起。
当我和小雨收拾好一切去咖啡馆用早餐时,却遇见了简逸凡。他独坐在角落,在我踏进门的刹那,他抬眼望了过来,又迅速低头,咬了口三明治。
心情有点乱。昨日之后,我们的关系似乎产生了一些微妙变化,不知如何面对。绕过他,我和小雨在另一角的靠窗位置坐下。
“小雨,吃点东西。”递给她一块烤面包,她脸色苍白地摇头:“不想吃。”
“今天跟萧霖好好谈谈,也许是你误会了。”我轻声道。
小雨摇了摇头,惨然一笑。
一个人影突然窜进来,一把揪住了她的胳膊:“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人生地不熟,说走就走!”萧霖神色憔悴狼狈,面有怒气:“我找了你一整夜!”
咖啡馆里众人纷纷撇头望来。
小雨眼噙泪花,似乎即将克制不住。萧霖放缓了声调,拉起她就往门外走:“我们谈谈。”
小俩口扭扭捏捏走出了众人的视线。我松了一口气。刚才萧霖眼中流露的焦虑及担忧,掺不了半分假。这件事,大概有蹊跷。
突然有点羡慕小雨。当她赌气离开的时候,有个男人担心了一整夜,不眠不休地搜寻她。可我呢?我想到了简逸凡那句“今晚来我房间吧”,想到了自己的转身,想到了刚才他那一眼的平静。
十年光阴,已不知不觉在我和他之间树起了一道高墙。那段两小无猜的岁月,在历史的狂风扫荡下,逐渐被埋没在沙尘之下。十年来,我在心里修筑了一道屏障,阻挡外界的风雨侵蚀;而他呢,我又凭什么要求他,铭记我如传奇?
我拿起面包片往嘴里送,味同嚼蜡。

海拔2690,我和你之间有道墙(2)

“你叫什么名字?”仰头,不知何时他已站在我面前。朝阳渗过玻璃窗格扫进来,亚麻色T恤染上一层乳黄。
我与他对望良久,低头沉思,又缓缓抬头:“小艾。”
叫小艾的人,可以有很多;叫艾简的人,只有我一个。我越来越没有勇气坦白。忽然很害怕:万一他连十年前的艾简都忘记了,我该怎么办?
“昨天,”他在我对面坐下,声音有些艰涩:“你…生气了?”
我沉默着抚弄咖啡杯,指尖与瓷器碰撞,发出低沉缓慢的擦擦声。
“接下来,你要去哪里?”他继续问。
“泸沽湖。”我低声道。
“一起去。”我讶异抬头,湛蓝眼眸流过一闪而逝的不自在,他匆匆加了一句:“正好我也要去那里。”
第一次,他主动找我说话;第一次,他主动提出一起旅行;这样…算是为昨天道歉吗?莫名其妙地,我的心里涌起了些许甜蜜期盼。
*********
外型朴实的白色小面包车,缓慢爬行在曲折盘旋的山路上。从香格里拉转车到宁蒗县,再从宁蒗包车到泸沽湖。我们离目的地越来越近。
山路弯弯,青山葱葱,流水依依。
一路颠簸、一路漫长、一路期待。
包括司机在内,面包车一共承载了五人。我和简逸凡在最后一排,各自临窗而坐,中间隔了一个人的空位。小雨和萧霖坐在第二排,刚刚消除隔阂的两人,此刻正浓情蜜意依偎在一起。
据说,虹自从萧霖结婚后,就多次找借口想见他,可萧霖一一婉拒。萧霖此番提前回去,确实是公司有急事。萧霖甚至做好决定,要带着小雨一起去医院探视虹,以便让她彻底死心。
萧霖为了证明他确实没有撒谎,也为了让新婚蜜月没有遗憾,当着小雨的面,用免提的方式打电话给老总,以下月完成双倍工作量为代价,终于为自己多争取了三天的假期。于是,小雨破涕为笑,两人欢欢喜喜踏上了蜜月的最后一站。
临上车前,小雨悄悄把我拉到一旁,重复了萧霖对她说的一句话:“最动人爱情,不是初恋;而是千回百转后,我终于在最成熟的年华,遇见了最美好的你。”
这句话,彻底打消了小雨心头的犹豫不安。她流着眼泪,幸福地冲我微笑:初恋,不过是人生的一个过程;走过了、放手了,那人便与回忆一同留在了过去;仅仅是过去,而已。
我收回散漫的思绪,瞥眸望向简逸凡,他正专注地拍摄动态的山水。青山、流水、斜阳,霞光下拍风景的人。人与自然和谐地融入彼此,美得如同一幅经典水墨画。我默默地盯着他,他静静地遥望风景。脑海中浮现了一句话: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海拔2690,我和你之间有道墙(3)

“很快就到了,大家做好准备。”司机尔车回头,兴奋地冲大家嚷嚷。这是个健谈的摩梭族小伙,黝黑的皮肤,纯真的笑容。一路走来,他爽朗的笑声减缓了大家旅途的劳累。他以极富故事性的叙述语言,缓缓向我们讲述了神秘的摩梭族“走婚”习俗。
不得不说,隐匿于高山深处的泸沽湖以及在湖畔生活达1500年之久的摩梭族人民,他们的存在及延续,本身就是人类历史文明长河中的一道绚丽奇葩。世居湖畔的数万摩梭人,至今依旧生活在以女性为轴心的母系氏族大家庭里,过着男不娶、女不嫁的阿夏走婚生活。这片神奇诱人的女儿国,曾一度被称为“人类最后的母系家园”。
“阿夏”在摩梭语里的意思是亲密的伴侣。阿夏走婚,说白了就是择伴侣而居,一生不结婚。摩梭人崇尚“爱情至上”,男女双方终身各居母家,因感情的发展,男子夜晚到女子的“花楼”留宿,白天仍回自己家中从事各种生产劳动。生育的子女由母方抚养成人,父方无需承担责任。
因为没有婚姻责任的约束,很多都市人都习惯将摩梭族的“走婚”,与当代人的“一夜情”挂上钩。事实上,摩梭族的走婚并非滥情,而是特殊地理环境的产物。虽然没有婚姻制度,但很多摩梭人一辈子也就只有一个相好的阿夏,在这片神奇湖畔,上演着一段段“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美丽童话。
当被问及尔车的阿夏时,他的脸上洋溢幸福。他说,他的阿夏名叫单音,他们在一起已整整五年。单音住在距他较远的一个村落,徒步需要花8个小时。为了见到心爱的姑娘,每隔十天,他便会收拾好一个随身小包裹,伴着清晨的朝霞从家里出发,在日暮之前赶到单音的闺房,互吐相思之苦。次日又回家继续自己的工作,期盼下一次的见面。在没有婚姻习俗的摩梭族人群中,爱情的存在,变得更为简单浪漫。
山花烂漫的乡野丛中,小面包车继续前行,穿越了重重山岭,跋涉过数十条蜿蜒曲折的碎石小道。历经重重折腾后,傍晚时分,它终于停在了泸沽湖最为著名的落水村畔。站到湖岸的那一瞬间,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一幅美得令人窒息的画面。
天空碧蓝如洗,湖水湛蓝澄净,粼粼波光荡漾金色光芒。近处翠绿的青山,与远处挺拔的格姆神女峰相交呼应,一座玲珑小岛镶嵌于湖的正中央,如大地母亲一颗至真至纯的眼泪,闪烁着绚丽的银光。水天一线处,华丽璀璨的晚霞破天而出,呈现出一幅诗情梦幻的山水画卷。
我撇头望向其他人。简逸凡掏出三脚架,正沉浸于摄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小雨则蹦蹦跳跳要求萧霖给她留影。这片纯净的天地,让大家乐不思蜀。一顿腐败的晚餐过后,在小雨兴致勃勃的劝说下,同所有游客一样,我们决定参加村民们的篝火晚会。
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场简单的篝火晚会,会给我随后的旅程,带来如此大的困扰。

海拔2690,我和你之间有道墙(4)

夜色渐沉,一轮新月爬上墨色天空,温柔似水。
篝火晚会尚未开始,趁着小雨他们摆弄相机的空档,我从客栈走出,独自徘徊于清幽静雅的泸沽湖畔。
凉爽的夜风伴着湖水的湿意,轻轻拍打我的面庞。三五只野鸭浮在水中,不时传出几声翠鸣。一群知了和夏蝉,不眠不休地鸣叫,给清新淡雅的夜色,增添了几多生机。遥望远方,沉沉夜幕下的湖面,在旖旎月光的映衬下,宁静深邃。有玲珑小鸟盘旋而过,在平静的湖面掀起团团涟漪。
此情此景,陌生而熟悉,我的鼻子有些发酸,心中感慨万千。
曾几何时,也是在如此温柔的月色下,那个浑身是泥的赤足小女孩,手里抓着一条大泥鳅,站在青水河的浅水区,向岸边的男孩骄傲招手。她的嘴角咧开了一朵花,两颗小虎牙闪着银光,她的嗓音稚嫩清脆,在宁静的夜里嘹亮无比。她说:“苏简你快看,我抓到鱼了!”
那个时候,那个在岸边急得直跺脚的小男孩匆忙脱下鞋,卷起裤脚,沿着河岸一深一浅地朝她走去,他冲着她担忧地大声叫:“大笨蛋!那不是鱼,是泥鳅!你站那别动,等我去救你!”
“哼,你才笨蛋呢!”小女孩不以为然地摆手,“谁要你救了?我自己过来,你走开!”说罢,她卷起裤腿,屁颠屁颠往回跑。
浅水区的河水虽然只淹及膝盖,但河里的泥泞却是坑坑洼洼,极其不平坦。她不知深浅地向前跑着,就在她即将遇上他的刹那,脚底突然一滑,竟直直栽了下去。
苏简顺手一拦,却没能挡住她,反而受她牵连一同倒了下去。
泥泞的河水迅速窜进了她的耳、鼻、嘴,她皱着眉,不自然地咳嗽了几声,之后便闭着眼睛,陷入了沉默。比她高出半个头的苏简,迅速从河水里爬了出来。他艰难地抱起她,将她拖到了岸边。
他脸色惨白,拼命地推她,大声喊:“喂…喂,艾简!你快醒来!…”
可是,她双眸紧闭,毫无反应。
苏简吓得不知所措,湛蓝的瞳孔盛满恐慌,一层雾气渐渐浮出眼眶。他颤抖地伸出手抱住她的肩,轻轻垂下头,试图聆听她的呼吸。就在他的脸颊靠近她鼻息的刹那,她蓦然睁开双眼,灵动狡黠地望着他。随即,她猛然张开嘴,对着他的脸,狠狠地喷了一大口泥水!
下一秒。他满脸泥泞地望着她,原本因担忧而笼上了一层水汽的蓝眸,此刻盛满委屈与不敢置信,还有被人捉弄的愤怒感。而她却像没事人一样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大笑:“看你那丑样,哈哈!苏简真笨,大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