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学者从五代诸帝在位时间最长不过十年,平均在位不到四年的历史出发,认为杜太后的担心并非杞人忧天,因此太后临死时有可能提出兄终弟及以保持长君在位的口头遗言。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太祖迟迟不立皇储了,因为立弟弟光义有些不太情愿,而立亲生儿子又有违母训,实在左右为难。上面我们提出的“金匮之盟”故事的疑点,其实主要可以否定这盟约书面成文誓约的不存在,所以太宗即位初年无人提及,赵普也因为本来是站在反对太宗即位的立场上,所以一时不便提及此事,也没有多少根据。而等到五年之后,太宗想拉拢赵普时,这才献上此宝玉,当然是经过了再次的人工雕凿。
上述分析,其关键还在杜太后有无口头遗嘱方面,倘若真有口头遗嘱,还存在其遗嘱是“独传约”还是“三传约”的区别问题。所谓“独传约”,即命太祖传位给太宗;而所谓“三传约”,即要求太祖传位给太宗,再由太宗传之廷美,廷美再传给太祖之子德昭。以杜太后的立场比较两者,应该说“三传约”的可能性大。然而太平兴国六年赵普重新炮制时,当然不能用“三传约”,而只能改成“独传约”。因为倘若用前者,那无异是在宣传赵廷美是当然的皇位继承人,这简直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造假者不会如此愚蠢。而“独传约”则突出太宗,为太宗即位赢得合法依据,也为赵普树立了“顾命大臣”的高大形象。在逼死廷美后,太宗一系独传天下的局面就无可动摇了。
那么,最终杜太后的口头遗嘱是如何的内容呢?还是找不到有关的文字档案作佐证,仍带有相当的猜测成分,谜底的完全揭开恐怕已不太可能。

第二章

宋太宗弑兄夺位宋太祖五十岁时突然暴死,第二天其弟赵光义便于灵柩前即位。宋太宗是否弑兄夺位?前一天晚上“斧声烛影”的情况,古籍记载中也只是语气隐隐约约,文辞闪闪烁烁,给人留下遐想的天地,给历史留下千古之谜。
据文莹《续湘山野录》记载:开宝九年(976)十月十九日晚,天空晴朗,星斗明灿,太祖在太清阁散步赏景,颇觉心旷神怡。忽然阴霾四起,天气陡变,雪雹骤降。急传宫人开端门,召弟弟晋王赵光义入宫。光义到后,兄弟两人在大内酌酒对饮,命宦官、宫嫔都退下。宫人们只能在稍远处伺候,只见大内烛影下,光义时或离席,好像是谦让退避的样子。饮罢,漏鼓已敲三更,殿外积雪数寸。只见太祖手持柱爷戳雪击地,看着光义说:“好做,好做!”说完就解带就寝,鼻息如雷霆。当晚,光义也留宿宫内。次日早晨将五更时分,宫人在寂静无声中发现,太祖已经驾崩。
司马光《涑水纪闻》诸书记载:当晚四更时分,太祖晏驾。宫人马上报知宋皇后,皇后命内侍都知王继恩立即召四子秦王赵德芳进宫。而王继恩以为太祖一直打算传位给弟弟光义,竟不去宣德芳,而径赴开封府召光义入宫。继恩来到开封府门前,只见长于医术的左押衙程玄德坐在门口,便上前问其缘故。德玄说:“二更时分,有人叫门说晋王有事召见,出门却不见人影。如是者先后三次,我恐怕晋王真有病,所以赶来。”继恩告以宫中之事,两人共同入见光义。光义听后大惊,犹豫不敢入宫,声称要与家人商议。一旁继恩催促道:“时间一长,将为他人所有了。”一句话点醒光义,三人便踏着大雪,步行入宫。
赵光义到达宫门,继恩让光义在直庐等待,自己好去通报。德玄说:“等待什么?直接进去!”三人遂俱入大内。宋皇后听到继恩的声音,便问:“德芳来了吗?”继恩答:“晋王到了。”皇后见到光义,不禁愕然失色,等缓过神来只得怅然说道:“我们母子的性命都交给官家了。”(官家是宋时宗室大臣对皇帝的昵称。)光义也边落泪边回答:“共保富贵,别怕别怕。”第二天,光义即皇帝位,是为宋太宗。
一种意见认为,宋太宗是弑兄夺位。以《续湘山野录》所载,太祖就是在斧声烛影中突然死去,当晚光义又留宿于宫中,以便在次日抢班夺位。是时,光义虽隐然被视为皇位继承人,但太祖诸子也都已成年,都可名正言顺地即位,太祖之所以迟迟不宣布皇储人选,应仍在思想矛盾之中。同时,太祖与光义兄弟间也时有矛盾产生,如在对待北汉、契丹的政策上,是和平收买还是武力征伐,兄弟间存在着严重分歧。太祖曾一度考虑迁都洛阳,原因之一就是试图摆脱光义在开封府业已形成的盘根错节的势力范围。更何况历史上皇位兄终弟及者毕竟属不太正常,太祖随时可能改变想法,就是说对赵光义来讲,能否继承皇位还存在不小的变量。那么,如何抢班夺位?自然就成为光义当时最需苦苦思索的问题。而“斧声烛影”的当晚,应该说是一次极好的机会。
据《烬余录》记载,“斧声烛影”为突发性事件,存在具体生动的偶发起因。后蜀花蕊夫人费氏在亡国后被召入后宫,成为太祖宠姬,而光义垂涎其美色已久。这晚,太宗趁太祖酒酣入睡之时,就乘机调戏花蕊夫人,太祖朦胧间发觉而怒斥之。太祖手持柱斧愤慨击地,并看着光义说:“好做,好做!”就是怒斥道:“你做的好事!”太宗自知无法取得兄长的宽宥,也早有抢班夺位的预谋在胸,所以乘此机会下了毒手。
根据相关史料记载,如果为太祖开列一张开宝九年的活动日程表,就可发现他当时精力非常充沛,频繁出巡各地,幸西京(洛阳),次巩县,拜安陵……而且于其时,史书从未有太祖生病、大臣问疾的记载,身体应该是健康的。故太祖暴卒,显然不是因为生病。有人推测太祖是饮酒过度而猝死,但太祖一向以为“沉湎于酒,何以为人”,其饮酒还是有节制的。如果说此次因酒致死,其时与光义共饮,太祖贪杯猝死而光义安然无恙,这也太蹊跷,或可说明光义在其中做有手脚。因为太宗的确精于此道,南唐后主李煜就是被酒里下药而毒死;后蜀降王孟昶也因此而暴卒;吴越国主钱俶是在生日那天,太宗遣使赐宴,当晚就暴死。所以很有可能是太祖发现了酒中有问题,才连声对光义大呼:“你做的好事!”
此外,太宗及其亲信是预知其政变登基之时日的。据《宋史·马韶传》,马韶私习星象天文之学,与光义亲信程德玄友善,开宝九年十月十九日来见德玄。说:“明日乃晋王利见之辰。”德玄连忙报告光义,光义下令把马韶看管起来。即位后才将他放出,很快授以司天监主簿之职,这说明程德玄也完全预知即将发生的政变。尤其可疑的是:程德玄是医官,《涑水记闻》卷一载:“德玄后:勾班行,性贪,故官不甚达,然太宗亦优容之。”《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二说:“程德玄攀附至近列,上颇信任之,众多趋其门。”一个医官会受到太宗的如此宠遇,很可能是其用有关医术帮助赵光义取得帝位。或者说“斧声烛影”当晚的酒毒由他配制,所以他急于知晓结果,到开封府门口彻夜长坐,实是在等候宫中的消息。而太监王继恩居然敢冒死违抗皇后的旨令,不宣召赵德芳,径赴开封府找赵光义,也说明两人或早有约定。当赵光义犹豫不决时,王继恩更是直言不讳地提醒道:“时间一长,将为他人所有。”都透露出太宗幕僚集团的事先默契。
最后,从宋皇后的言行中也可推见太宗继位出自强取。皇后得知太祖暴卒,令太监召儿子赵德芳进宫,而不宣赵光义,表明太祖至死都没有确定光义是皇位继承人,由于是猝死,也不会有传位的遗诏。所以皇后想召儿子进宫即位,是很正常的举动。哪知被光义抢先一步,以其在开封的势力而言,皇后母子根本不是对手,所以一见光义便大惊失色,下意识地感觉到自己母子的性命堪忧,惊恐之余只能说:“我们母子的性命都交给官家了。”实际上只能认输,以求一条生路。如果赵光义是正常即位,皇后没有必要如此反映。
另一种意见认为,宋太祖的死与光义无关。以《涑水纪闻》所载为据,光义是回到开封府,由太监王继恩报告消息,再步行入宫。就是说太祖暴死时,光义不在寝殿。而兄弟对饮时,太祖对光义所说:“好做”,意为“好好做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就改成“好为之”。从医学角度看,太祖身材矮胖,宋末元初画家钱选所摹南宋宫廷藏画《蹴鞠图》中的赵匡胤像就是如此,加上他嗜酒如命,去世的那天晚上,饮酒睡下后,鼻息如雷霆,这应该是脑溢血发病前的典型症状。也有人认为,太祖死于家族遗传的躁狂忧郁症。所以《续湘山野录》所载“斧声烛影”之故事,实是不经之谈。
有人误解史书中所说的“柱斧”,以为“斧声烛影”就是赵光义在烛影下用利斧噼死太祖。这是不可置信的,柱斧一为武士所用,一为文房用具。文房用具的柱斧也称玉斧,以水晶或玉石为材料,“斧声烛影”中的柱斧显然只能是文具,大内寝宫中不可能放有利斧这样的杀人凶器,况且光义也无需做得如此露骨。
总之,在这一疑案中,太宗存在许多难解的疑点,有些细节也许永远将是历史之谜。太宗继位后,也有一些蛛丝马迹很耐人寻味。如太宗是十月二十一日即位的,十二月二十二日就宣布改元太平兴国元年。一般来说,子继父位,或弟承兄业,出于对前任皇帝的承认和尊重,当年是不改元的,更何况已近年底。太宗这么急于改元,急到还有几天都等不及的程度,后人估计是出于逆取皇位的心虚理亏而干出的傻事。还有太宗登基没几天就局促下令:全国禁止传习天文星象、阴阳卜相诸书,有私习者斩首;并通知各地官府,迅速将全国原本已知的天文相术之士全部送京甄别。十二月,太宗又下令对各地送到的三百多名天文相术之士于甄别后,把其中六十余人留在司天监任职,其余近三百人以“矫言祸福,诳耀流俗”的罪名,全部发配到沙门岛。太宗如此迫不及待地处置这些术士和严禁私习有关书籍,显然想禁止有关不利的舆论和流言的产生与传播,这是否为其心虚的表露呢?
太平兴国四年(978),太宗亲自率军灭了北汉,又乘胜北上攻辽。这次北征由于轻敌被辽兵打得大败,全线溃退,太宗在混战中腿上中箭而仓皇奔逃。军中一时不见主帅,大臣疑太宗或已蒙难,诸将遂谋立太祖之子德昭继位。未成事实,太宗很快返回军中,闻知经过,心中愤懑异常。归朝后,德昭请太宗论功行赏,主要是对剪除北汉的有功之臣。太宗不待侄儿言毕,就怒目斥责道:“战败回来论什么功?等你为帝时,再行赏也不晚。”德昭回宫后竟然拔剑自刎而亡。德昭为什么如此想不开,估计一定受到什么威逼,然而史载已将其中隐情抹去。只载,太宗闻讯,抱着尸体大哭道:“痴儿,何至此邪!”既掩饰自己的威逼。又推卸有关的责任。两年后,其弟德芳也不明不白地病殁。太祖过世才四五年时间,他的两个青春年华的儿子就双双辞世。看来,当年宋皇后之担忧,完全应验了。甚至在宋皇后去世时,太宗也不按皇后的礼仪治丧。这种种迹象,难道都是偶然的吗?
最让人深感蹊跷的是,事隔一百五十多年之后,赵光义的后代,南宋高宗赵构的唯一幼子早夭,而高宗也就此丧失生育能力,就是说没有儿子继承皇位了,那怎么办呢?绍兴年间,官员中暗暗谈论着天下战乱,二帝北虏,实为冥报的传说,早有的“太祖之后,当再有天下”的说法也更为流传,有的官员甚至上言,希望高宗遴选太祖诸孙有贤德者立为皇储。这时隆佑太后“尝感异梦,密为高宗言之,高宗大悟”。在诸臣的请求下,高宗说:“太祖以神武定天下,子孙不得享之,遭时多艰,零落可悯。朕若不法仁宗,为天下计,何以慰在天之灵。”(《宋史·孝宗纪》)于是,赵构终于找到了赵匡胤的七世孙赵伯琮,后把皇位传给了他。这是否为上天感知,而强迫太宗的子孙赵构以实际行动作一些弥补呢?
宋太宗的为人宋太宗是宋朝第二个皇帝,他即位时,中原尚未统一,政权还刚草创。他“性嗜学”,酷爱读书,讲究文德致治,大力发展文化事业,却又多疑褊狭,刚愎自用,更是手段狠毒,喜欢女色。那么他是怎样的一位皇帝?其历史作用又该如何评价呢?
《宋史·太宗本纪》载,赵光义自幼喜欢读书,“性嗜学”。其父赵弘殷总兵淮南时,每攻破州县,必到处搜求古书,给光义学习。由于刻苦钻研,且坚持不懈,所以“工文业,多艺能”,热衷诗文,挚爱书法,耽迷围棋。据说在战事频乱的年代,他领兵作战,也常利用闲暇时间,在军帐中秉烛夜读,书籍、书袋成为他的随身之宝。他从书中学到丰富的知识和学问,了解古今帝王成败的故事,吸取治国平天下的经验教训。
称帝后,实行抑武尚文的统治政策,任用大量文官主持政务。曾说:“王者虽以武功克定,终须用文德致治。”尤为重视发展文化事业,而卓有成就。五代时期,昭文馆、史馆、集贤院三馆,只有小屋数十间,且湫隘卑痹,仅蔽风雨,周庐徼道,朝夕喧杂。太平兴国二年(977),太宗视察三馆后,看着左右大臣说:“这些小屋如何蓄天下之图籍,待天下之贤俊?”即日下诏有司,另辟开阔地区营造新三馆,其栋宇之制,太宗亲为规划,然后令中使监督工徒,昼夜兼作。建筑期间,太宗还两次临幸,察看工程进度。第二年完工,三馆宏伟壮丽,甚至甲于内庭。太宗赐总名为“崇文院”,图书分贮数廊,东廊为昭文书库,南廊为集贤书库,西廊分经、史、子、集四部,为史馆书库。凡六库书籍,正副本八万余卷。其后又在崇文院中新建秘阁,用来收藏三馆的珍本图书和大内的古画墨宝。
太宗时期,命人编辑了三大类书:《太平御览》一千卷,《文苑英华》一千卷,《太平广记》五百卷。太宗还组织学者校勘典籍,主要是历代重要的正史、字书和医书。如命国子监重行校刊九经,开雕前四史及《说文解字》诸书,后又命集《神医普救方》一千卷,《太平圣惠方》一百卷,《雍熙广韵》一百卷,《太平寰宇记》二百卷等。太平兴国九年(984),太宗命令三馆将现存藏书与唐代《开元四部书目》进行核对,将图书阙目公布中外,凡献书三百卷以上者,酌情授官或另行安排。至道元年(995),又派人专程到江南、两浙诸地购募图书。这类要求民间献书及购募书籍的措施,太宗一朝并不少见,所得图书也均藏於崇文院内,崇文院及其馆阁实际上成为宋代培养高级人才的场所。
崇文院西序留有便门,以便太宗光临。太宗在新院建成后,的确常到院中看书,并常召大臣到院浏览藏书。他请国子博士为自己与中央大员讲解《周易》,听后龙颜大悦,说:“足为鉴戒”。他对《太平御览》情有独钟,决心每日读三卷,一年内通读一遍。于是令史馆每日进呈三卷,不论寒暑,持之以恒,终于按时读完,于是将是书原定名《太平总类》改为《太平御览》。尤其难能可贵的是,太宗自称每天退朝后“不废观书”,不论政事多么繁忙,都能坚持读一点书,作为一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来说,能做到这点真不容易。太宗还力劝武将读书,命左右取《军戒》三篇,对枢密使王显说:“今掌枢密,无暇读书,读此可免面墙。”在他的影响下,不仅文臣向学,武将也读起书来。
太宗读书范围颇广,各种学派的书籍都曾涉猎,且对书中的观点略作评论。如读《阴符经》时,批点道:“这是一部诡诈奇巧之书,不足为训。”在读《道德经》时,又感慨道:“书谓‘不善者,吾亦善之’,是说修身治国者应该有所包容,否则如何治理好天下呢?”他还勤于写作,常与朝中群臣进行诗文唱和,以为乐事。如平定北汉后,他作《平晋诗》令群臣唱和。有一年游览雪景,又作《雪诗》令随从唱和。曾把自己的诗文编为《御制诗文》四十一卷。《宋史·艺文志》中著录有他的《太宗御集》一百二十卷。
太宗对于书法的历史、笔法、字学等方面,也都虚心向史家请教,使自己的书法达到较高的造诣。他不但精通草、行、篆、籀诸体,且风格自成一家,被后人列入宋代著名书法家的行列中。淳化三年(992),他把唐太宗、唐玄宗、王羲之、王献之、柳公权、颜真卿等名家精品编成《淳化阁法帖》,成为中国最古老的书法宝帖,流传后世。
太宗还是个围棋高手,在黑白世界里,照样运筹帷幄,纵横驰骋,显示出较为卓越的才华。据说,当时著名的国手杨希紫、蒋元吉等人都曾败在他手中。当然和皇帝下棋,谁敢操输赢之权,不过太宗时常能与国手过招,也足见其棋艺不差。一些大臣见太宗与人对弈绞尽脑汁,不知疲劳,就劝他注意身体。太宗则说:“朕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想借此躲避六宫的诱惑,众爱卿不必多言。”似乎有不喜女色之意。
从以上事迹看,赵光义就像是一个十足的书生。然而考察其为人,宋太宗绝非善类,可以说是一位令人侧目的奸雄。
首先是多疑褊狭。经过十余年的处心积虑,太宗终于登上皇帝宝座。也许深知权力角逐的阴险狡诈,即位后用主要精力防范内变。曾坦言:“国家若无外忧,必有内患。外忧不过边事,皆可预防;惟奸邪无状,若为内患,深可惧也。帝王用心,常须谨此。”(《长编》卷三二)其所谓“内患”,指朝廷内部危及皇权的变乱,这话充分反映出太宗整天忧心忡忡,主要是考虑如何确保皇位的稳固。在这一心理支配下,太宗养成多疑褊狭的心术,所以其施政事必躬亲,大权独揽,且任人惟亲。如他在开封府尹任上就广招幕僚、军校,有学者考出至少有六十六人,即位后更是信用幕府亲随,由此探事者横行。还有太宗一朝,相不久任,更换频繁。太宗在位二十二年,共享九人为相,一般多在两年左右。不但席不暇暖地换相,还用各种办法削夺中书事权。他口头上提倡黄老无为之学,实际上采用法家专制一套。所以有学者认为,太宗是宋代君主专制独裁有关体制的创始者。
其次是手段狠毒。本书中已叙述了“斧声烛影”太宗弑兄夺位的故事,“王室冤狱”是讲太宗之弟谋篡的罪名加以迫害,还有逼死侄子,不敬嫂子诸事。《默记》记载,南唐国主李煜是被太宗以牵机药毒死。据《烬余录》甲编,后蜀国主孟昶和吴越国主钱傲也都是太宗在酒中下毒而致死的。此酒毒也犹如太宗之心毒。
再者是刚愎自用。太宗两次攻辽战役,都以大败告终,其实都是他刚愎自用的结果。第一次在太平兴国四年(979),宋军用五个月时间讨平北汉后,实已师老饷乏,不宜再打新的战役。何况这时辽国在景宗的统治下,经过十余年的休养生息,国力大有进展,政治也算清明,勇将不少,边境稳固。而太宗偏要乘胜扩大战果,率军北上,围攻辽南京(今北京)半月不下。辽国援军南下,与宋军在高梁河(今北京西直门外)激战,结果宋军全线崩溃,太宗中箭仓皇奔逃,被辽军追杀三十里,使宋军精锐元气大伤。第二次雍熙北征,本书“杨业之死”中有详尽描述,由于太宗的刚愎自用,此战输得更惨。至此,宋朝君臣将士中普遍产生恐辽心理,彻底放弃以武力收复燕云的梦想,对辽只能采取一味保守的战略防御态势。不久,在辽国的进攻下,只能订立澶渊之盟,背上沉重的岁币包袱。
还有好色。《续资治通鉴长编》载,太宗淳化四年(993),有官员乞放宫女三百,太宗对执政说:“宫中无此数。”执政为讨好太宗,请以狂妄罪名惩处该官员,太宗释而不问。然而到至道三年(997),太宗刚去世,真宗即位不久,就对辅臣说:“宫中嫔御颇多,幽闭可悯,朕已令择给事岁深者放出之。”事隔不过四年,两个皇帝的说法就大相径庭,既然嫔御甚多,那宫女之多自然不在话下。为什么太宗不愿释放宫女,还要扯谎?《默记》载,光义在开封府尹任上时,看中一个十几岁的青州女子,派人强行窃买,此事太祖都颇为恼怒。又载南唐后主的小周后每次入宫则被太宗留数日之事,宋人画有《熙陵(即太宗)幸小周后图》。还载有太宗将李煜宠信的宫人乔氏纳入宫中诸事。《烬余录》载有太宗灭北汉而尽收其王室嫔妃之事,还有太宗与后蜀花蕊夫人的风流韵事等。均可证太宗实为好色之徒,且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尤其令人发指的是,邓之诚《骨董琐记》卷四《宋官妓营妓》考证出:“宋太宗灭北汉,夺其妇女随营,是为营妓之始。”宋太宗居然是军队配备随营妓女的始作俑者,这又可见在宋太宗眼中妇女地位之卑贱。
宋代是在太宗手上完成统一大业,经济与文化事业均有较大发展,皇权统治也基本稳固,然而对外族的军事行动屡败,农民起义时有爆发,积贫积弱之形势已萌芽……有学者认为,在宋初历史上,太宗朝实是一个重要的转折时期,太宗终不能臻于治,给宋后世带来很大后患。总之,其历史作用甚为微妙,其人品也确实令人难以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