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珞阿爹看着也乐了,可惜那头发还是过不了两天就乱得跟羊毛似的,只好又扎回了两个卷卷蓬蓬的大辫子。
梅朵七岁的时候,族长喀勒塔大叔牵来了一匹枣红色的小马,棕红的鬃毛在阳光下一根根发着油光,在微风中飘扬。马背上套着崭新的马鞍,梅朵脸蛋儿像草场上绽放的花儿一样娇艳。漂亮的小马靴夹紧了马腹,小手扬起了小马鞭欢快的学着她的兄长阿爹在马背上的长啸。
宝珞呆呆地在一旁看得傻眼,那一刻的梅朵,美得像阳光一样耀眼。
阿西在几年前就已经拥有自己的小马了,现在他能驾着马儿轻松的奔跑在草场森林的各个角落,如今梅朵也能慢慢的溜着小红马跟随在阿西的身旁。有时候阿西会让宝珞坐在他的前面一手揽着她,一手拉着缰绳让马儿在风中奔跑,跑上草坡的山顶,然后拉停马儿等着梅朵慢慢的跟上来,然后三人一起躺在绒绒的草坡上看着湛蓝得跟赛里木卓尔圣湖一样颜色的天空,蓝天映着蓝色湖泊,一种动人心魄的绝美。
阿西说,圣湖是神山上圣女的眼泪。那时宝珞和梅朵都觉得十岁的阿西是个大人了。
高原上的星河特别的明亮,星光下,容玥在小木屋前的火炕上烤着鲜嫩的雪鸡。宝珞倚在阿爹身旁懊恼地捏着自己的小胖胳膊小胖腿,再捏一捏肉乎乎的脸蛋,不由得托起腮帮子长吁短叹起来。
容玥把烤好的雪鸡腿放到桌案上的盘子里,推到宝珞面前。宝珞摇摇头,“阿爹,我不饿。”
容玥大感诧异,平素总是嚷嚷着肚子饿的珞儿今儿怎么就不饿了呢?他抬手摸摸她的额头,没有异样,“珞儿为何不饿?可是今天在阿西家中吃过了?”
宝珞摇了摇头,嘟起嘴,起身趴在阿爹的背后,小手吊着他的颈脖,就这么挨着他的背,也不说话。
“珞儿有心事?说来给阿爹听听。”
宝珞吸了吸鼻子,懊恼地问“阿爹,我为啥都不会长高,我跟梅朵在树杆上划道道,梅朵越来越高,我……我一点都没长高。今儿度哲笑我来着,他说我跟阿爹长得一点不像,阿爹又瘦又高,宝珞又矮又胖”。说完长叹了口气歪斜着大脑袋垂到容玥的肩头上。
容玥抿着笑意把宝珞拉至身前,搂到怀里,捏了捏她的小胖手,说道:“阿爹就喜欢珞儿这样,这样抱着软乎乎的很暖和。”
“阿爹……”宝珞不乐意撅起了嘴,“抱着阿西娘家里的绵羊也是软乎乎很暖和。”
“傻珞儿……”容玥揉了揉她的头发,“珞儿以后会长大,就会长高了,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阿爹喜欢。”
宝珞还是叹了口气,阿爹真不会哄人。宝珞看着阿爹修长白皙的手捏着她的小胖指头,好像捏着小面团似的。阿爹的手很漂亮,指节修长,可是手心有厚厚的茧,也就是这几年才长出来,她记得,很小的时候,阿爹的手干净细洁,一点伤痕细茧都没有。
宝珞还是耐不住把晚膳吃光抹净,然后开始缠着阿爹讲故事。这样安静的夜晚她最是喜欢了,满天的星斗,阿爹揽着她坐在门槛上,告诉她各种各样有趣的故事,阿爹的眼睛像天上的月光一眼温润,阿爹的声音也很好听,像微风吹拂过耳畔。
宝珞听过司马光砸缸、孔融让梨、曹冲称象、曹植七步成诗等故事,但是最喜爱的还是木兰从军。宝珞说,长大了也要做花木兰,阿爹说,珞儿将来要像部落的儿女一样自在地在天地间翱翔,要聪慧伶俐,这样才能紧紧的握住自己的未来,不畏险阻。
“木兰也是这样的吗?”
阿爹笑着点头,宝珞于是让阿爹再说一次木兰从军,直到歪着脑袋靠在阿爹的怀里睡着。
域北策西风(二)
夏秋之交,又迎来了一年一度的那达慕马会。
那达慕马会是这片土地上蒙古族、哈萨克牧民、悦殻西各部落的马技竞技集会,每年均会聚集于开阔的博格坎普牧场上。届时草原百里方圆的各族各部落的牧民相携而来,载歌载舞,各种比赛、表演精彩纷呈,气氛非常热烈。
那达慕马会竞技项目除了赛马、马术,还有摔交、刁羊等传统娱乐以及各部落之间物资交流。
竞技赛制上分为成人组以及少年组,赛马自然是要比拼马速,除此之外增加的难度就是跨跃围栏。少年赛制因身高年龄限制亦分为两组,十岁以下孩童围栏高二尺,十岁以上少年围栏高三尺。
梅朵今年是第一次参加竞技,信心满满,斗志高昂。表兄度哲却总是取笑挖苦她跨不过围栏,定是垫底的份,梅朵气不过与度哲打赌,她一定会跃过围栏,而且是三尺围栏。
梅朵自此开始勤加练习跑马跨栏。宝珞在一旁殷羡难耐,便死活赖着阿西教她骑马,这些日子陪同梅朵练习,她对于骑马的要诀早已熟记于心,而且小短腿已经勉强能够着马蹬。阿西被宝珞闹得没辙,只好应承了下来。
这丫头学骑马可比读书识字快得多了,骑在马背上奔跑起来似乎有着天生的协调,潜力无限,没几天,她已经能轻松地跨跃二尺围栏,直教阿西、梅朵也惊讶万分。
宝珞没敢告诉阿爹她在学骑马的事儿,阿爹总是说再长大一些一定会教她,可是阿西娘却说所有阿爹眼里的囡囡都是长不大的。
马会将至,容玥拗不过宝珞,早早带着她下山来到了博格坎普牧场。辽阔的牧场上草茂花繁,幕帐点点,炊烟袅袅,牛羊成群,牧马奔驰。
宝珞爱热闹,进入牧场之际已被如此热烈繁盛的场面震撼住。乌溜溜的大眼睛兴奋地四处张望,小圆脸也激动得红扑扑的,刚进入牧场就迫不及待从马车上跳下来,要去找寻先一步到来的阿西、梅朵,却被一旁的马术练习吸引了眼球,定定扒着围场栏杆目不转睛观看。
马会要举办三日,容玥背着行囊往图瓦部落大毡房里安顿去了,宝珞径直找去族长毡房,却不见梅朵,思及她定是不知跑到哪练马去了,今晚的竞技梅朵打定主意要参加呢。
绕到毡房后,方看到梅朵从远处的山丘后走出来,宝珞蹦蹦跳跳朝着梅朵跑去,走近了,却看到平素神采飞扬的梅朵竟然灰白着面容,愁眉苦脸耷拉下脑袋,就差没哭出来。
宝珞大大的笑颜收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梅朵,“梅朵,你怎么了?生病了么?”
梅朵小脸都皱一块去了,拉住宝珞的手,说道:“宝珞!宝珞!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宝珞很义气地用力点头“梅朵,我当然会帮你!是不是度哲又欺负你了?”
梅朵恨恨说道:“哼!那臭小子,我可不能在他面前丢脸了去。”忽又哭丧着脸靠在比她矮了一个头的宝珞肩上,捂着肚子说,“呜呜……宝珞,我是拉肚子拉到腿软啦……准是度哲早上拿给我的甜瓜使坏,他就是打定了小红马的主意,我这样子要怎么上场跨栏嘛,呜……”
宝珞怔住了,她知道梅朵跟度哲打赌要是不能跨过那三尺栏,就要把小红马送给他,小红马可是梅朵的宝贝,这下可怎么办。
“宝珞!你要帮我,你替我比赛!”
这个要求宝珞自然是义不容辞,甚至是有些兴奋。于是就在篝火会上跟容玥说是要去帮梅朵准备比赛,一溜烟跑去了梅朵的毡房。换上梅朵火红的骑装,小马靴,梅朵把她两个蓬蓬的大麻花辫辫成无数细细的小麻花辫子,最后还在脸上蒙上面纱,这下,任谁都看不出她是宝珞了吧。
宝珞看向水盆中的身影,那一身红装,英姿爽飒的草原女骑手,竟然就是自己,乐得合不拢嘴。梅朵在一旁边皱着眉头不时收一下过长的袖口,不时把腰带往上提。宝珞这丫头却自我感觉非常好,抬手伸腿挥舞几下,手也没有比梅朵短多少嘛,衣服稍长一点也还算合身。
比赛就要开始了,帐外喧闹声起。
牵过小红马,梅朵捂着肚子叮嘱她,“宝珞,过三尺栏的时候提一下缰绳,顺势贴着小红马的马背就过去了,小红马已经很熟练跨越三尺栏,不会有问题,你可别慌啊。”
宝珞向来不知道慌张为何物,顶有信心地拍了拍梅朵肩头,大声说,“别担心,就交给我吧!我不会让小红马输给度哲的,我也跳过二尺栏,三尺难不倒我!”
这一番豪言壮语从她奶声奶气的口中说出来,反而让梅朵泄气地耷下脑袋,蓦又捂住肚子往山丘后跑去,嘴里还嚷嚷着,“宝珞,我可指望你了,别给我丢脸啊!”声音人影消失在山丘后……
草原上的儿女都是马背勇士,宝珞看着周遭同样兴奋难抑的小骑手们,满脸的雀跃欲试,小小脸蛋都扬起一张如成人一般自信傲慢的脸,煞是有趣。一排几十名小骑手,映着四周的熊熊篝火,千姿百态,有的杀气腾腾,有的一脸肃穆装深沉。围观的牧民们无不是看着有趣,哈哈大笑起来。
严阵以待的小骑手们听得一声清冽的啸声后,策马冲出起跑线……
夜空中清利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带起穗细的麻花辫,面纱随着红裳在风中抖动飘扬,宝珞小手攥紧了缰绳。小红马不愧为北域名驹的后裔,群马驰骋草原,身侧其他马儿加速奔腾,更刺激了它的好胜心。它肩脖张持的肌肉有力度地向前倾仰;柔软的鬃毛此刻刚硬如针,扬起拂在宝珞脸颊,微微的刺痛。她俯下身子迎合着小红马急剧的奔跑节奏。那一刻,顿然觉得身子如长空孤雁,如湖底蛟鱼,这种畅快的感受是否就是阿爹所说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在天地间翱翔。
眼前是越来越近的围栏,小红马四蹄快若腾云。宝珞眼角扫视两侧,发觉其他小骑手已经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小红马在距离围栏十尺之外扬起前蹄,高高的跃起,宝珞顺着它的张力也向前倾直了身子,瞬间,面纱在风中散开,飘向空中。此时,小红马已经一跃而过围栏,身姿堪比草原上最矫健的骏马。四周响起一片喝彩之声,小红马带着漂亮的红裳小骑手冲过了终点。
正在人群中搜寻女儿的宝珞阿爹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抬头看去,赫然惊见赛场中跃向围栏冲过终点的骑手,正是他那无法无天的宝贝女儿。这丫头,竟然瞒着他骑马,还瞒着他参赛,还是比她年级大上许多的赛组。当真是无法无天得离了谱,寻思着这次非得好好训斥她一番,没得她越来越胆大妄为。
宝珞正想咧嘴微笑,向终点欢呼的人群致意的时候,才发现小红马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敢情马儿也会兴奋过度?小红马冲向围在终点处的人群,人们慌忙朝一旁闪避开去,小红马带着宝珞向前方冲去。宝珞这下慌了神,小腿夹紧马腹,小手用力拉扯缰绳,那小小的力道又怎能压制得住仍处于兴奋状态中的马儿。它风一般的速度,朝着远处一座高高隆起的土丘冲了过去……
这下玩完了,宝珞哭丧着脸,小红马今晚是跨栏跨上瘾了,它不会打算要跳过那座小山似的土丘吧,宝珞望着越来越近的土丘,瞪大了眼睛。
“阿爹!救我!”心底忍不住呼喊……
小红马飞身腾起,跃上高高的土丘,宝珞却掌控不住这么高难度的跳越动作,双手倏然松脱了缰绳,小小的身子向夜空中抛去。
从未试过被抛飞出去的感觉,竟然像是在飞翔,天上的星星近得触手可及,明灭闪烁着像是在眨眼。宝珞张开双手,也冲着它们眨眼……
在半空翻滚的时候,宝珞竟然看到阿爹焦急地朝她飞了过来,她迷茫地又眨了眨眼睛,阿爹真的是在飞过来……飞得比马儿还快。她咧着嘴冲阿爹微笑,甚至想挥一挥手……可是,眼看就要落地了,阿爹应该赶不及在落地前接住她,越来越接近地面的时候,宝珞猛地闭上了眼睛,这下摔得难看了,准是一副四脚八叉的狼狈相。
耳边传来轻轻“喀”的一声,脚踝顿然剧痛,痛得适才还在微笑的脸立时皱成了一团。身子却丝毫感觉不到摔在地上的痛感,似乎,拢在了一个暖和的怀里。
霎那间,她猛地张开眼睛,阿爹,果然是阿爹。阿爹竟然赶得及飞过来垫在她的身子下,化去了她落下时猛力的冲撞。
“阿爹……”丫头泪眼婆娑返身就抱住阿爹,适才在心底喊叫着阿爹救我,他一定是听到了……
容玥扶直了她的身子,眼里满是焦虑,“珞儿,有没有伤到哪儿?珞儿……”手不住在宝珞身上摸索着,不住询问,“珞儿,有没有哪里在痛?”又卷起她的袖口察看手臂。宝珞很无奈地晃了一下左脚踝,抽痛得“嘶”出声来。
容玥皱着眉头,看不清眼底的神色,拥紧了宝珞搁在怀里,一手轻轻的托起她的左足,一手小心地脱下小马靴,宝珞痛得直抽气。撂起裤腿,看到白胖的小脚腕耷拉垂下,脚踝处迅速红肿了起来。
“珞儿,忍一下痛。很快就好。”容玥轻声说道。
清风般温和的声音似乎让痛疼也减轻了些许,宝珞抿着嘴把头埋入他的怀里,点了点头,“阿爹,我不怕痛。”
容玥莞尔一笑,“你天不怕地不怕,又怎么会怕痛。”话说着,手上在宝珞的脚踝使力一扭,“喀”一声轻响,接驳好脱臼之处,却痛得宝珞身子猛然一个颤栗,咬住嘴唇不敢呼痛出声,她可没敢忘了自个为啥会摔断脚,看来阿爹没打算饶了她呢。
这时候赛场上追来的人们陆续赶到,有的人骑着马前去找小红马,宝珞和阿爹身边不一会也围住了一群满含关切的牧民。
在大伙儿簇拥下容玥抱起宝珞一道走回去,宝珞依旧埋在阿爹的怀里不敢看四周的人群,虽然大伙儿都在称赞她勇敢,可是这会儿该是寻思着怎么让阿爹消气,倘若露出半点得意洋洋的模样,阿爹准是连夜就把她带回家,然后准是好几天也不准她下山玩耍。
该是使出杀手锏的时候了,宝珞双手搂上容玥的脖子,脸蛋埋在他的颈窝,一下一下抽着鼻子,装出看似很痛苦的模样,其实却舒服得很,阿爹身上总有一种淡淡的幽香,不是草场上熏衣,也不是冰湖边上的鸢尾,那是与生俱来的气息,在这样的气息包裹下,总是能特别温暖、安心。
回到毡房里,大伙儿渐渐退了出去。马会上时常会有人受伤,大家也司空见惯了,马背上没有娇气的骑手。
在容玥脱下宝珞脚上另一只小马靴的时候,阿西娘拿着研磨好的草药进来了。身后还跟着探头探脑的梅朵和阿西,梅朵脸上还挂着泪痕,眼中尽是自责和歉疚。
待得阿西娘一边絮絮叨叨念着一边给宝珞脱臼的足踝敷好草药,用干净布条包裹好,梅朵跟阿西才一起扑到宝珞榻前,梅朵哭丧着脸想摸摸包裹得更为肥大的脚腕,又犹豫不敢下手。阿西则从一脸的担忧变成了恼怒,恶狠狠地撂下一句“就会逞强”便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宝珞拍了拍梅朵的手,说道:“梅朵,别怕,我不碍事,小红马跑丢了……”
梅朵摇了摇头说“我大哥已经把小红套了回来,要把它关起来。”她瘪了瘪嘴。
俩丫头都无奈两两相望,梅朵准是也被她阿爹大哥训斥了一番。容玥在帐外寻了两块小木夹子将宝珞的脚腕扳正,用棉布绳捆在一起。草药清凉,痛疼顿时减轻了不少。
阿西娘千叮万嘱宝珞要好好歇息,不准再调皮,然后就带着梅朵出去了,毡房里只剩下了宝珞跟容玥。
容玥自将宝珞带回毡房后始终板着脸不说话,给她脱红马装,用温水给她洗干净了脏兮兮的小手,脸蛋,扯过羊毛厚毯裹住她只穿了里衣的身子。草原的夜晚寒凉,宝珞打了个哆嗦了。容玥一怔,叹了口气,伸出手隔着毛毯将女儿搂进怀中。
宝珞抬头看着阿爹,羊毛毯里伸出小胖手也抱住容玥,“爹爹,我知错了,你不要生珞儿的气好吗”?每次闯祸了只要喊声爹爹,阿爹就会心软了。
容玥哭笑不得,他这个做爹的总是被女儿看透,吃得死死的,无奈揉了揉她柔软的额发,“唉,你这野丫头,哪时候才能让我省心。”
宝珞缩在他的怀里嘿嘿偷笑,“等我长大了,阿爹就省心了。”
“嗯,那倒是,等珞儿长大,阿爹把你嫁掉,就省心了。”
宝珞忽地抬起头来望住容玥,“嫁掉!是不是就像梅朵大姐那般,去了很远的牧场,然后一年也见不到一次?”
还没等容玥说话,她蓦然就搂紧他的脖子,瘪起了嘴,“我不要嫁掉,阿爹,我保证以后听话,再也不闯祸了,阿爹不要把我送走……”说着说着就像是真有这么回事了,心里一慌,眼泪吧嗒吧嗒就浸湿了容玥的衣裳。
容玥这下也慌了手脚,忙顺着她的后背说,“唉,唉,珞儿别哭啊,阿爹又怎么舍得你。”
“真的哦!”宝珞立马抬起泪水蜿蜒的脸,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怀期待,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阿爹你要保证!拉钩保证!”
容玥愣了愣,眼底流溢暖潮,真的可以,就这样相依为命,幸福的生活下去吗?
忡怔间宝珞已是拉起他的小手指头,勾在她小小的指头上,而后乐呵呵地咧开了笑脸,“阿爹可是跟珞儿拉钩保证了唷,以后不准食言!”说罢放下心来。
容玥微笑揉了揉她的头发,“折腾了这半晌,还不累么?快点睡。”
宝珞这会儿还精神焕发呢,“阿爹我睡不着,你给我唱首歌儿吧?”她记得阿西娘会唱好听的歌儿,梅朵阿娘会唱温柔的歌儿,可是阿爹还从未给她唱过呢……
容玥为难地蹙起眉头“你哪时候听阿爹唱过歌了?阿爹给你说个故事好不好。”
宝珞无奈嘟嘴……
容玥蓦地眼睛一亮,说:“珞儿,阿爹给你吹曲儿好不好。”
她惊讶睁大眼睛望住阿爹走出毡房,不一会回来,手里拿着一瓣草叶片儿。然后在她身旁坐下,唇边轻轻含着草叶,一串从没听过悠扬的曲乐在毡房里飘荡开来,音律清扬婉转,带着淡淡的伤感,好像在夜色里明亮温暖的灯光慢慢隐去的无助与哀愁。
宝珞有些迷惘,那是阿爹的哀愁吗?她听着阿爹的曲儿,为何心里一阵抽紧的难过……
域北策西风(三)
翌日,马会的各项角逐依然进行的如火如荼,摔交场边上围绕了一圈又一圈的牧民,不时大声叫好、或哄堂大笑、热闹非凡。爱热闹的梅朵和阿西不停歇地在赛场和毡房两边来回奔跑,向宝珞传递外场上各式各样的趣事。
赛事逢关键角逐精彩之处,这俩人就看得忘乎所以,把毡房内望眼欲穿的宝珞给忘记了,宝珞眼巴巴地伸长脖子不停往毡房门口张望,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容玥推开毡房布帏进来的时候,宝珞眸光骤然一亮,忽而又黯淡了下来,抿了抿嘴瘫倒在榻上,长叹了一声。逗得容玥扑哧一笑,走到她的身旁,说道:“珞儿,可是无聊了想出去?”宝珞赶忙点头。
容玥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拍了拍肩头,“趴上来,我带你出去,小心不要碰到脚腕。”
宝珞高声欢呼,“阿爹万岁!”忙不迭地扑到容玥的背上。阿爹身子很削瘦,可是肩膀却很宽,伏在背上很舒服。
容玥背着宝珞走遍了赛场,马场上正在进行的是马术赛骑,勇士们的角逐已经趋近白日化,气氛紧张而激烈。场上一匹黝黑的高马一路遥遥领先,马背上一骑蓝袍男子,摸样不若域北人氏,倒像是汉人,宝珞见过汉人商队,所以也大致认得汉人的装着。远远望去,虽然看不清骑手的样貌,只见蓝袍乌发,英气焕然。
宝珞的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场上那速度如闪电飞驰一般的身影,喃喃说道:“阿爹,我以后也能像他那样吗?”
容玥笑答:“昨夜,珞儿不是已经心愿达成了么?让大伙儿都看呆了,阿爹也看呆了……想不到我的珞儿可以骑得这般好。”
宝珞趴在阿爹的背上嘿嘿傻笑起来,阿爹从未这般夸过她,她乐得小心肝儿直抽。
容玥也笑了,轻叱一句,“死丫头,就知道你夸不得,念书识字有似骑马这般多用一分心思,阿爹就省心了。”
宝珞搂住他的脖子说道,“阿爹……这牧场上的牧民,村子里的小孩儿,都没几个会念书识字,珞儿为何要学,以后长大了珞儿牧羊打猎,念书识字会有用么?”
容玥听闻愣了愣,“珞儿……我们是汉人,珞儿长大以后难道不想回故乡么?”
宝珞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阿西才会想去汉人的地方玩儿,珞儿在这里长大,是图瓦人,不过,阿爹在哪我就去哪,阿爹想回中原珞儿也跟你回中原就是了。”
容玥没有再说话,依旧背着宝珞在热闹的赛场边行走。心静如水,在哪儿又有何区别?只要他们在一起,如现今这般,就很快活很满足。
赛事结束后,牧民们纷纷离开赛场,往篝火会聚拢过去。熊熊篝火边传来草原上男子嘹亮的歌声,引领一声声更为清越的女音追唱跟随,看来那方摆出了对唱擂台。偶尔还参杂着嬉闹的童音合唱,好不热闹。
容玥却是站定在人群拢聚的外围驻足,宝珞知晓阿爹是担心人多拥挤会碰到她的伤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