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嫁人是别想了。”
一个女人哈哈大笑,猥琐道:“是啊,你们说谁要是跟他在一起,以后床上见的时候,弄着弄着突然摸到那秃了的大腿根,不得吓尿了啊。”
“哈哈哈哈。”
这些话越来越难以入耳,冬菇起身离开。
她的心久久不能平静,那些女人随口说来的话,几乎涵盖了罗侯的整个前半生,虽然只是这么短短几句,可其中的艰难却可见一斑。
其实之前冬菇看见罗侯那残缺之身时,就已经想到他必定经历过一些苦难,可她远远没有料到这苦难来得如此迅猛。
冬菇因为有前一世的记忆,所以对残疾之人并没有什么歧视的看法,因此她十分不喜那些女人说的话,她想起罗侯,那男人目光安稳平静,怎么会是这些人口中的怪物呢。


3第三章

“冬菇——”
周单远远跑来,她看见冬菇离开棚子,心想可能是这些女人说的有些过分了,让冬菇一个未成家的女人听了生气。
“单姐。”
周单皱眉道:“冬菇不要理会那些女人。”
齐冬菇笑了笑,说道:“我只是坐得有些累了。”她想了想,耐不住好奇,又问周单道:“单姐,那个罗侯家中一人没有,他怎么生活?”
周单道:“其实说起来,罗侯家里本是挺殷实的,他们家有个酒窖,在城里有个小酒馆。虽然那罗侯酿酒也不错,不过有些人不喜与他来往,所以生意也大不如前,但还是能勉强维持生计。”
冬菇点点头,还想再问些,可另一边场工开始喊人了,周单往那边望了望,“冬菇我们快些过去。”
冬菇也看向林场,道:“好。”
两人走过去,正巧赶上场工在分木头,她们俩站在后面排队,每一批木头从山里运出来都会被这样送进城里。
场工是一个年近四十的强壮女人,也是冬菇村里的,平时对本村的人十分照顾,她看见冬菇和周单来了,在前面笑着点头示意。
冬菇跟她挥了挥手,与周单站在后面安静地等着,她们一点都不着急,因为每次林场运出木头,量都是极大的,有时甚至要运送好几天,所以没有必要抢活干。
冬菇让周单站在她前面,周单的木料是要送到临城的,临城比析城远,不过给的钱也多。
“冬菇,我先走了。”周单笑着与冬菇摆手,看起来接到这单生意她很开心。
周单走后冬菇将自己的牛车赶上前,载了三根粗壮圆木。
“这木料不用打磨,直接送到章家。”
冬菇点点头,赶车离开。
章家是析城的大户,最近修缮府邸,搞得很大动静,而且章家自己有工匠,从来不用外面的手艺人。
冬菇慢悠悠地赶着车,心里盘算着银钱。
算来算去冬菇深叹一口气,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想她齐冬菇前世何时愁过钱画。
赶到析城的时候正巧是中午,是一天中城里最热闹的时候,冬菇只能下车牵着牛小心翼翼地避着行人。
她手里牵着牛,不时地拍拍它。她曾不只一次感慨,这牛脾性真是太好了,从来没发过脾气,老老实实本本分分,让往哪走就往哪走。
章家可以说得上是富甲一方了,独门独院,府邸极大。冬菇赶车到那的时候发现章家门口停了两辆马车,周围站了些护卫,各个人高马大。
冬菇小心将牛车停在稍远的位置,等着人家忙完。
老牛骤停,轻摆了一下头,冬菇连忙拍拍它以示安抚。
“乖,咱们得等着,现在那地方我们可是不能过去的。”那两辆马车装饰精美,一匹马都够买冬菇全部家当的了。
就在冬菇安抚老牛之际,章府内走出来一个人,冬菇远远看着,那人她认识,是章府的大管家刘伯平。
只见刘伯平满面笑容地迎出来,弓着腰亲自给马车掀开门帘。
冬菇看得津津有味,章府势力庞大,这大管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现在竟然去给别人掀车帘,也不知车里究竟是什么人。
冬菇看着马车,刘伯平掀开车帘,从里面走出一个人。
等这人下了马车直起腰的时候,冬菇心里不禁感叹一声,好一个妙人!
下来的是一个男子,一袭白衣,身材匀称高挑,面色光洁秀丽。从冬菇这个角度看来,这男子似乎未施粉黛,一般的大户人家公子都习惯用些胭脂水粉妆点自己,就像冬菇前一世的女人一样,可这个男子却没有,不仅这样,他头发也只是用一条白色发带简单束起,全身上下唯一的一点装饰只有腰间的一块碧玉。
可就这样,也难掩他的风华绝代。
男子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淡然又疏离。
清风吹动他雪白的衣摆,远远一看当真如仙人一般。
冬菇心想这世界真是了不得,竟然还有这样的人物,她一直认为这个世道的男子大概全都像周尚一般,小巧玲珑,没想到这两天先后让她大开眼界,先是罗侯,现在又遇见这样的男人。
想到罗侯,冬菇心里一顿,又生出一些异样的感觉,似是怜悯,又似是敬重。
等冬菇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些人已经进了院落,冬菇拍拍老牛走到府邸门口。章府门口是有护院的,冬菇不是第一次给章府送木料,护院也识得她,便叫人来卸木料。
往常都是赶着牛车从后门进去的,今天竟然在门口卸货。
护院大姐看冬菇面有疑惑,小声道:“今天府里有贵客,外人一律不得入内。”
冬菇恍然,“是刚刚那个马车里的人?”
护院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便压低声音道:“你看到了?那是安南王的大公子,安勍小王爷。”
冬菇点点头。
那护院还想说点什么,奈何已经来了人,只能闭嘴卸货。
原来是皇亲国戚,怪不得有如此气质。
卸好木料后有人来给冬菇算钱,一看到银钱,什么大小王爷全让冬菇抛到脑后,她仔细地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后便赶车离开。
冬菇赶着车在小巷里转悠,小巷虽然不比大道宽敞,可是人少,冬菇不急着赶路,所以她通常喜欢在小路走。
当冬菇绕到一个小酒肆门口,看见了那个半熟不熟的身影时,她竟觉得隐约之中有种宿命的感觉。
早上刚刚同人谈论过的人,现在就在自己面前。
罗侯还是昨天的那身衣裳,此时他正在酒肆里收拾灰尘,普通人随手就能做的事情到他这便会很费事,当手中提着东西时,一个普通的转身对他来讲都很吃力。
冬菇就那么愣愣地在门口看着,直到罗侯发现她她才回过神来。
“我……我买酒。”
冬菇真想抽自己一巴掌,太假了,连她自己都觉得太假了。
罗侯将左手的工具放下,撑着木杖来到台前。
“什么酒?”
什么酒,天知道什么酒!
冬菇心里呐喊,面上却很淡然,她故作镇定地走到前面,左看看右看看。
“我能在这喝么?”冬菇看见屋子里有桌椅凳子,便问道。
罗侯没说话,只是让开了门的位置,冬菇从小门进去。里面真的很小,大多人来这里都是直接打酒离开的,极少人会在这里喝酒。
屋子是背阴面,没有阳光,即使时至中午,可仍然有些暗,散着潮气和浓浓的酒香。
冬菇其实不会喝酒,前世她身体不好,家人根本不让她沾酒,她活一世唯一喝过的就是药酒。
“你要什么酒?”
冬菇想想,道:“什么酒最便宜?”
“……”
冬菇感觉自己完全是破罐子破摔了,她也不怕人家笑话,自己本来就没钱,好不容易攒一点当然要省着花。
罗侯没再问她,他径直走到一个酒罐旁,打了半碗酒。
他左手端着酒碗,右手撑着拐杖,又要看地面又要看酒碗,走得很小心。
冬菇看他辛苦,连忙站起来,过去接过酒碗。
“我自己来就好了。”
罗侯没有推辞,将酒碗给她,冬菇端着酒碗放在桌子上,自己坐下。
罗侯坐在了她对面的凳子上。
尽管觉得很丢人,不过冬菇喝之前还是开口问了下。
“这酒多少钱?”
“这碗十钱。”
冬菇还端着的手立马放下来了,她看着罗侯,小心问道:“我还一口没动,能倒回去么?”
罗侯道:“这碗不算你钱。”
冬菇瞪大眼睛:“不算钱?为什么?”
“昨晚你帮我送桌案,这碗酒算我答谢于你。”
冬菇喜笑颜开,“那便多谢了。”
她捧起酒碗,伸头轻轻闻了闻,酒很香,似乎带着花瓣的味道。
“这酒里有花么,怎么会有花香?”
“有,桂花。”
哇,桂花酒,冬菇又闻了闻,更觉得花香四溢酒香扑鼻。她伸出舌头舔舔,酒很凉,舔在舌尖冰冰辣辣。
一旁罗侯扶着木拐站起来,接着打扫酒肆。
冬菇被这浓浓的桂花酒香熏得晕晕乎乎,她一抬眼看见罗侯正弯着左腿打理屋角的陶罐,他只有一条腿可以用力,所以支撑的很辛苦。
冬菇喝了一口酒,对罗侯道:“等下我帮你收拾可好?”
罗侯动作顿住,他扭过头打量冬菇,还是那双平静的眼睛,里面有些说不清的意味。
冬菇被那眼睛一看,酒醒了大半。
“我是说……你请我喝酒,我便帮你打扫一下,所谓礼尚往来……”冬菇越说越糊涂,她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红,还好屋里暗又喝了酒,可以当醉酒掩盖一下。
罗侯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那目光似在寻觅什么,又似在判断什么。
冬菇心里怦怦直跳,她从来不知道男人的目光可以沉静成这个样子,就像一汪夜色下的潭水,黑暗平静,深不可测。
冬菇忽然想起周单对她讲的话,想起面前这个男人受的苦,她心里喃喃自语,也许就是这样苦难的生命,才让一个男人有如此沉静的双眼。
她的心慢慢平静下来,看着罗侯,她又一次道:
“让我帮你可好?”
罗侯握紧木杖,站起身。
“好。”


4第四章

那天冬菇在罗侯的酒肆里坐了两个时辰,回家的时候已经快傍晚。
她把自己甩到床上,仰头看着屋顶。
冬菇头有些晕,因为没怎么喝过酒,所以小小半碗桂花酒已经让她有些醉了,她闭上眼睛,似乎还能嗅到那淡淡的花香。
她在下午帮着罗侯打扫了整个酒肆,期间他们的话很少,几乎可以说是安安静静过了一下午,在冬菇打扫期间,罗侯时而帮忙打扫,时而坐下休息。
冬菇注意到他不能站太久,每次干活的时候都是最多一炷香的时间就得歇息一会儿。有几次冬菇扫到他的左脚,她已经知道那是假脚,所以更能感觉出来其僵硬不便,冬菇心想也许是木脚太硬,让他不能久站。
也许有什么东西可以垫一下,缓和缓和。
冬菇天马行空地乱想一通,最后竟然睡着了。
此后冬菇像是有心一样,经常寻觅柔软轻盈的布料,而且每次去析城送木头,都会路过罗侯的酒肆看看,有时会坐上一会儿,有时只是打个招呼就离开。
冬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往这里来,她就是觉得如果不来一次,不看罗侯一眼,心里就不太踏实。每每见了罗侯高大挺拔的身影和那双潭水一样的眼睛,她的心总会莫名的静谧下来,觉得贫穷辛苦的生活过起来也有滋有味。
不少村里人都发现冬菇在析城待的时间长了,好多次送木料都耗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不少女人打趣地问她是不是有相好了,冬菇只是一笑而过。
她不是没有考虑过,但她骨子里还是个很保守的女人,虽然对罗侯有好感,但她一点都不了解他,他们认识也不过短短月余,就这样把自己交待出去,冬菇想都不敢想。
可是纸到底包不住火,一次两次还好,去的次数多了,难免会让有心人看了去。
罗侯巷子里的那些邻居,每天在这条小巷走走过过,总是看见一个女人坐在罗侯的酒肆里,见着的次数多了,闲言碎语也就传开了。
竟有女人注意那怪物一样的罗侯了。
现在这几乎是整整城南一片地区男女老少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人说不可能,有人又说是真看见了,好多次,都坐在罗侯的酒肆里。
啧啧,什么人这么有胆量,居然敢碰罗侯。
是不是图他家的宅子和酒肆啊,虽然家业不大,但好歹也值些银两。
有可能,要不谁与他在一处。
小辈的男子们不好多说,只是都好奇地听父辈们说话。
有人大胆问,那罗公子多大年纪了。
什么罗公子啊,他那个岁数模样怎么可能是公子呢,他十六岁时家里就开始说亲,结果一个说不成,倒给他父亲生生说死了。
啊?!说死了?那之后怎么办呢?
能怎么办啊,在家闲着呗,都二十岁了还嫁不出去,结果就去当兵了。
男子当兵?!
恩,结果回来就成现在这样了,啧啧,已经二十有六了,真是…….
众人说着说着纷纷撇着嘴摇头,二十六岁在这个世界已经是做父亲的年纪了,罗侯这个年岁还嫁不出去,也难怪大家说三道四。
那他是不是嫁不出去了?
哎呦,我的好柳儿啊,你是好公子,平时不常出门,你是没有见过那个罗侯,见到保准吓哭你!还嫁人,看着都恶心。
冬菇在茶馆的角落里坐着,气得浑身发抖。
她第一次生这么大的气,前世身体不好,她一直被教导凡事看开,修身养性,所以她的脾气一直很好。
可她此时此刻是再也抑制不住。
凭什么!
他们凭什么这样说?!
她蹭地一下站起来,决定不再听这些人的闲言碎语,她教养良好,不想与人争吵,况且她觉得自己跟这些人没什么好说的。
她走到门口跳上牛车,一鞭抽落,往罗侯的酒肆赶去。
一路上她尽量平静自己的心态,可是还是气愤无比。
样貌是父母给的,残疾也不是他想要的,凭什么这一切都要他来承担?
冬菇越想越难过,最后竟是要哭出来。
最后一个转角,她赶车驶进小巷,远远的,她便看见了罗侯。
那男人仍然是一袭青色粗布衣衫,坐在酒肆内的凳子上休息,木拐放在一边。
冬菇跳下车,小跑几步,站在罗侯的酒肆摊口。
罗侯已经看见冬菇来了,可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坐在那,眼睛一直看着冬菇,也不说话。
“我来看你。”
没有得到回应,冬菇也不在意,她轻车熟路地推开旁边的小木门,走进酒肆,也不通罗侯说话,看见一个酒坛子上有污垢,便拿起抹布擦起来。
好几下也没擦掉,冬菇皱皱眉,四下看了眼,想找水沾一沾。
就在她扭头的一瞬间,手腕忽然被狠狠拉住。
“你为何还来?”
冬菇心里漏了半拍,挣了下,没挣开。
罗侯的手很热,手掌宽大,冬菇余光看见罗侯不知何时竟站了起来,而且没有撑拐杖,只是左手虚点着桌子平衡身体。
拉住她的是罗侯的右手,硬邦邦的,整个手掌都是茧子。
“我路过这里。”冬菇小声说。
罗侯握得更紧。
“你为何还来?”
冬菇已经觉得有些疼,可她不敢大的晃动,她怕罗侯会摔倒。
“我来看看你。”
罗侯手上用力,将冬菇生生转过去跟他面对面。
“你为何还来?”
冬菇抬起眼睛,看着面前的人,他站得很直,眼睛深深地看向自己。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罗侯的目光总是吸引她。
因为在冬菇两辈子见过的所有人中,他的目光是最坚定的。
即使他身份卑微,样貌丑陋,又身有残疾,可他的目光依然是坚定的,当他决定看一个方向的时候,没有任何事物能让他退缩。
即使有可能受到伤害,他的目光依旧一往无前。
冬菇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有些担心你。”


5第五章

“我有些担心你。”
冬菇话一出口,就觉得腕子上罗侯的手松开了。
她抬头看他,罗侯似乎是有些迷惑,他身子没有拐杖支撑,本就站立不久,晃了一晃,冬菇扶住他的双臂,让他缓慢坐下。
罗侯是个高大的男子,他在冬菇的面前,总让她觉得自己有些渺小。
“罗侯,别人的话,你不要想太多。”思考了许久,冬菇还是说了小心地说了出来,她不希望外面那些闲言碎语进到他心里。
罗侯听了冬菇的话,轻笑一下,没有吭声。
冬菇看着罗侯的表情,那么淡然无谓,仿佛自己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一样,她心里便也放松了,并越来越欣赏罗侯。
冬菇把罗侯的酒肆又里里外外打扫一遍,感觉有些累,坐在凳子上打算休息一下便回去。坐着伸懒腰的时候,面前忽然多了一个酒碗。
酒碗里盛了半碗酒,散发着浓浓的酒香。冬菇面上笑笑,打趣道:“这碗多少钱?”
罗侯知道她开玩笑,也不理会,只是把酒碗放到她面前,自己坐在一边。冬菇喝了一口酒,浑身暖洋洋的,她看看罗侯,虽然后者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可她就是觉得罗侯现在面色很轻松,心情很好。
冬菇迷迷糊糊地想,你心情好我心情就好,想着想着就乐起来,咕嘟几口,一碗酒直接进肚。
这次罗侯给她的就比上一次的要好,量也多,后劲足。冬菇喝完也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坐着一会儿越来越困,索性就倒在桌子上小憩。
罗侯看着睡着的冬菇,像是第一次见面一样,看得很仔细。
不知过了多久,冬菇脑袋里有了些意识,可还是不想动,她闭着眼睛趴着,觉得舒服极了。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觉得眼前一暗,还没等她睁开眼睛,一个温润的触感贴在了她的嘴角。
当真是春回大地桃花满天。
冬菇的心霎时间就炸开了,酒意完完全全清醒过来。
都说人失去视觉的时候其他的感官就会更加敏锐,冬菇觉得这理论太对了。她甚至可以感受到罗侯唇上的温度和微启的唇瓣。
罗侯的吻同他的人一样,沉静安逸,却有坚定果断没有丝毫犹豫。
他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胭脂味,冬菇只嗅到了罗侯身上的浓浓酒香,似乎还沾了初次喝过的桂花香,她不知这是他原本身上带有的,还是自己根本就是在醉酒做梦。
冬菇慢慢睁开眼睛,看见远方天边大片的红色晚霞,罗侯的脸逆着光,什么都看不见。
她知道罗侯已经察觉她睁开眼睛,就像罗侯知道她刚才根本没有睡着。
罗侯离冬菇仍然很近很近,近到她可以感受到罗侯一次又一次的呼吸,鼻翼的气息平缓均匀,划过她的脖领,划过她的脸颊。
风带着酒香,轻拂着夕阳下的两人。
“你为何不推开我?”
罗侯的声音很轻很轻,冬菇逆着光,只能看见他的眼睛。
冬菇双手缓缓环住他的腰。
“因为我不想。”
冬菇站起身,双手扶着罗侯双臂,让他站直,她左臂托在罗侯腋下,右手扳着他的脖颈,让他低头。
她踮着脚,干干脆脆地吻了上去。
罗侯起初有些僵硬,后来便也放开了,冬菇架着他,帮他稳住身子。
冬菇觉得罗侯的味道是那么的醉人。
两人分开的时候气息都已不匀,罗侯还好一些,冬菇本就喝了酒,现在又强吻心上人这么久,脸红的跟煮熟的虾一样。
心上人……
刚刚心里冒出的这个词让冬菇感觉很复杂,就像刚刚喝下的酒,有苦有涩,也有甘甜,最后七七八八揉在一起,划过嗓子,留下了一路滚烫。
冬菇抬眼,怔怔地看着罗侯,他们站的是那么近。
她像是扶着罗侯,又像是依附在他身旁。
冬菇整颗心都化成了水。
她深深地望着罗侯的眼睛,轻轻地呢喃。
“你等我,我一定娶你。”
罗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夕阳映在她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红光。他没有答话,可是冬菇知道,他已经信她。
冬菇将头埋在罗侯的脖颈,嗅着他身上干净的味道,如痴如醉。
那日回家,整个路上冬菇都是傻笑的,她忽然觉得周遭如此美好,也许未来仍然会有许多困难,可是不管是他还是她,都再也不用一个人在艰难的生命里打拼。
他们以后会是两个人。
哦,也许是三个四个也不一定,冬菇偷笑着想。
冬菇想要光明正大地娶罗侯,绝不在这一生一次的大事上委屈了他,可是冬菇面临的问题也不少。
首当其冲的是没钱……
每每想到这个尴尬的问题,冬菇就忍不住叹气,可奈何她是真的没钱,她把自己那小屋子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一个铜板都没找到,之前冬菇饥一顿饱一顿,根本没有闲钱可以攒。
她坐在凳子上,把自己这两个月攒下的钱放到桌子上。
根本没有数的必要……
冬菇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怎么办,抑郁了好多天。这几次去罗侯那里,他依然跟平常一样待她,没有多问也没有多说,冬菇又没脸张嘴说自己没钱办婚礼,她觉得罗侯似乎并不着急,所以只是自己一个人接着想办法。
鲜花和玫瑰重要,面包和牛奶同样很重要。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这一天,冬菇照常赶着车送木料,发现城口告示栏出站了不少人,她平时是不会凑这些热闹的,只是跳下车小心地牵着牛以免撞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