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过人群的时候,她不时听到“庆生”“赏银”等词,这就让她驻下了脚步。别的不说,“赏银”两字现在对于冬菇来讲那就是天籁之音。
她把牛车赶到一边,自己往告示栏前挤。
冬菇小身板在一群健壮的女人堆里被挤得七晕八素,她瞪着眼睛使劲看告示,最后终于弄清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明年年初是当今太后大寿,皇帝要大肆庆祝,遂提前向全天下的能工巧匠征集寿礼,讨太后开心。


6第六章

析城位于王朝东南方,与临城亦城一起,同归安南王管辖,所以寿礼的筛选自然落在安南王府的头上。
安南王将此次选礼定名为献宝会,地点设在三城之中最为繁华的析城,时间是月末,具体位置便是析城最大的富商——章家的府邸。
冬菇想,或许这次章家大张旗鼓的修缮府邸便是为了这次献宝会。
告示很长,冬菇一点一点仔细看完,然后在心里慢慢捉摸。
这寿礼题材不限,琴棋书画古玩器具,只要能讨太后开心即可。
不过冬菇不敢有丝毫大意,这是祝寿,而且是给皇家祝寿,一个不小心触了霉头,那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银子拿不到还要掉脑袋,她觉得这事要好好想想。
寿礼她肯定是要献的,她需要钱,比从前的任何时候都需要。
因为还没有准确的打算,所以她没有告诉罗侯。
当天回家,她坐在院子里看天发呆。
自己能献的肯定只有画作,这点毋庸置疑,关键是画什么画。
其实在看完告示的一瞬间,冬菇的脑海中就浮现了前世的一幅祝寿名作——清末画家任伯年的《群仙祝寿图》。这幅图描绘了四十六位仙人共赴王母寿宴,为其庆生祝寿的场景,整个画面浓彩淡染色彩明快,而且金碧辉煌十分气派。
冬菇心想,不管从什么角度看,这《群仙祝寿图》都非常吉利应景,而且极其贵气,很符合这次献宝的要求。
可是这《群仙祝寿图》却不是那么好画的。
首先,至关重要的一点——这是一幅屏画,整幅画作是由十二幅泥金画地的通景屏组成。而且,当年任伯年为了这套工笔重彩的祝寿图,金笺所用的金粉要达多两黄金,成本非常高。
冬菇对待绘画一向精益求精,绝不应付,当她决定作一幅作品时,肯定要尽善尽美。所以此时此刻她心里很矛盾。
她知道不管前世今生,皇家都是全天下最注重规矩的,也是最注重门面的,寒酸的物件即使再巧夺天工都没甚用处,所以寿礼在技巧之上必加贵重。
可她现在真的是揭不开锅了。
冬菇在心里算了算,如果要强行弄出这幅画,只能卖了自家这块地皮,这真是要倾家荡产了,到时选中了还好,若是没有选中,那她今后可是连住的地方都没了。
可要她生生放弃眼前的机会,她是怎么也不肯的。
这晚冬菇整夜都没有入睡,她反反复复地想,想画,想生活,想罗侯。
黎明时分,冬菇做出决定。
她要相信自己。
相信自己前世付出无数心血换来的技艺,相信自己的本心。
第二天她便找到村长,与她说了自己想卖地的想法。
村长自是吓了一跳,追着冬菇问这问那,冬菇没有与他透露自己的想法,只是说想要换处地方住。
村长见问不出什么,只好长吁短叹地答应冬菇为她卖地。
其实冬菇心里还是有些愧疚的,村长是个五十出头的妇人,平时对她多有照顾,村民们也都十分和善,自己这样一点解释都没有地离开,确实很不厚道。
冬菇心道,自己承了村里如此多的恩惠,将来不管如何,一定要尽力报答。
与村长商量好底价,她便回屋整理。冬菇清贫,家里除了几件旧衣再没有其他物件,她拿个包裹整理好,放在床上。
要想的事情还有很多,第一是她这月余住在哪。
她首先想到了罗侯,可是马上便否定了。一个未婚一个未嫁,就那么孤男寡女住在一起,到时还不让人说烂了。
想了半天,她最终决定去李家铺子一趟。
她想拜托李庆潋试试,而且,除了住宿的事情,她仍有要事求她。
那天她去李家铺子的时候,李庆潋正在做活。
她穿着短打衣衫,一副干练模样,瞧着好似正在做一把木椅。
铺子里没有其他人,冬菇正想着怎么打招呼,李庆潋便已经发现了她。
“冬菇?!”
李庆潋看见冬菇,手里的活也不做了,连忙迎了过来。
“你许久没来了,怎么,没有差事便忘了姐姐?”
冬菇尴尬地笑笑,踌躇着不知从哪开口。不管前世今生,她都很少有求于人,她一直觉得命里该有的自然会有,不该有的求也求不来。
如今有了欲念,当然也就伴有诸多的麻烦。
脑子里千回百转,最后冬菇还是决定开门见山实话实说。
“庆潋,我有事求于你。”
李庆潋一顿,她认识冬菇许久,从来没见她这个样子过。许是有些不好意思,冬菇脸有些红,微微低头看着地面。李庆潋瞧冬菇这个模样,心里一松,走过去轻扶冬菇的手臂。
“先坐下,慢慢说。”
李庆潋语气平和,冬菇也渐渐不再紧张。
“庆潋,我想向你赊一套屏风。”
听了这话,李庆潋大为惊讶。
“屏风?冬菇要屏风做什么?”
“我有些用途,今后再与你说。”
李庆潋很想问出到底有什么用途,她觉得冬菇今天十分奇怪,可是看到冬菇那恳求的眼光,自己说什么也不能逼问。
“庆潋,我日后一定会还钱与你。”
李庆潋笑了,“一幅屏风而已,冬菇莫要担心,你想要什么样的屏风。”
冬菇道:“每展六尺高,一尺八寸宽。”
“一副要多少展?”
“十二展。”
李庆潋诧异道:“十二展?你要那么长的屏风做什么?”
冬菇心底纠缠,想了又想,最后发现自己实在是没有说谎的天分,她抬眼直视李庆潋。
“我想给太后献寿礼。”
李庆潋一顿,“什么?”
“我想给太后献寿礼。”
李庆潋扑哧一声哈哈大笑,“冬菇,你当真是有趣,莫不是傻了不成,你想让我随便做一副屏风就送给太后祝寿?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冬菇被李庆潋笑的满脸通红,她道:“不是,我不是要献屏风。”
李庆潋笑着问:“那你献什么?”
冬菇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要献一副通景屏。”
“什么?”
冬菇:“我要献一副通景屏。”
李庆潋疑惑地看着冬菇。
“什么是通景屏?”
这话问的冬菇也是一愣,李庆潋不知道什么是通景屏?她也算是出生在大户人家,家境殷实,而且她做木工,也算是个手艺人,怎么可能不知道通景屏?
“庆潋不知道什么是通景屏?”
李庆潋摇头。
“我从未听过。”
冬菇心想,莫不是这世界上还没有通景屏。
她向李庆潋解释道:“通景屏是将多幅画作连成一副,内容是一个整体,山川人物跨幅连接,我想做的便是做一幅长画,将其装裱在屏风上。”
李庆潋慢慢收了嬉笑神色,她细细想着冬菇的描述。
“你这主意倒是新奇。”
冬菇内心流汗,惭愧不已,这是多少代名家留下的东西,哪是自己的主意。
这边李庆潋看向冬菇,像是第一次见到她一样。
“冬菇,这些你是从哪听来的?”
冬菇道:“是我过世的养母交给我的。”
她早就想好的托词,心里向养母道歉,可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将自己所有的绘画技艺都推给养母,把她当做一个不世出的高人,只将自己的一身本领教给了捡来的孩子冬菇。
她必须要找一个像样的理由,不然一个乡村贫妇忽然有了一身绘画技艺,任谁都要怀疑。
这个理由听起来也许有些匪夷所思,可是却挑不出大的漏洞,冬菇养母已逝,就算是别人想求证也没有办法。
“冬菇的养母是……”
“我养母在我十二岁时便过世了,她在我小时候教了我一些东西,从前以为没甚用途,便没有张扬。”
“原来如此。”李庆潋点点头,“这主意是很好的,可是我只会做屏风,这画我却帮不了忙。”
冬菇道:“画我来画。”
“……”
李庆潋道:“你会作画?”
冬菇点点头。
李庆潋自己想了想,认真地对冬菇道:“好,此事我答应你。”
“多谢。”
李庆潋大笑道:“冬菇不必客气,万一让我们撞了大运,好处你可不能独吞。”
冬菇也被她逗乐了,“真要能选上,赏银我们对半分。”
两人嘻嘻闹闹一会儿,冬菇忽然又想起一事。
“庆潋,我还有一事想求你帮忙。”
李庆潋道:“你今儿个算是栽在我手里了,说吧,还有何事?”
“我可否在你铺子里暂住?”
“住在铺子里?为何?”
冬菇没有将自己把地卖了的事告诉李庆潋,她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是背水一战,免得她心理有负担。
“我希望住在城里,这样买画具方便些,山中总会有些不便。”
李庆潋道:“看来冬菇当真是想好好做这个寿礼,这样也好,你就住在我这里,一直住到献上屏风。”
冬菇看着李庆潋,“庆潋,你帮我许多,我真的十分感激。”
李庆潋笑着摆手,道:“冬菇不必多说,哪个女人没有抱负,总要施展一次才不枉此生。”
冬菇看着李庆潋,心里已经不是感动可以形容了,她没有想到李庆潋竟然这么容易便答应她,甚至没有看过冬菇的画作就相信了她。
说起来冬菇和李庆潋身份差别不小,虽然李庆潋不是官宦人家,可是也算是析城的富贵门户,她却从来没有给冬菇脸色看过,每次都宽和以待,冬菇想,李庆潋真的是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7第七章

事情办的出乎意料的顺利。
冬菇心情也不像前几天那么紧张了,打理好一切之后,冬菇第一件想到的事便是去看望罗侯。
这几天一直在忙寿礼,冬菇也抽不开时间,已经有四五天没有见到罗侯了。
她真真是体会到什么叫入骨相思了,见不到他简直浑身都难受。
李庆潋将冬菇安排在铺子里住下,冬菇放好行囊便出了门,直直奔向罗侯的酒肆。
她心情极好,步履轻快,心想着等下见到罗侯一定要好好与他说说话。
可是到了那条熟悉的小巷,冬菇却远远看见罗侯的酒肆门板紧闭。
她心里一惊,急忙跑过去查看。
酒肆是关着的,她拍了几下,没有人应。
冬菇有些慌神,她绕到小巷后面,那里是罗侯的家院,小小的木门也是紧紧关着。冬菇心怀希望地拍门,喊罗侯的名字,可是也没有人应。
冬菇一屁股坐在罗侯家门口,脑子里乱七八糟。
她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罗侯可以说是她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唯一喜欢上的人,她一点点经验都没有,她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罗侯出了什么事?
她不敢多想,愣愣地坐了一会儿,忽然想起罗侯周围的街坊邻居。
冬菇本是不喜欢这些人,认为他们对罗侯看法片面又偏颇,可现下她找不到别的办法,只能挨着门户地问。
在离罗侯家最近的一户人家,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应了门。
她看着门口站着的人,一脸焦急模样。
女子疑道:“你是谁?”
“姑娘有礼,我叫冬菇。”冬菇心里实在担心,向前走了几步。“恕在下冒失,姑娘可否知道,罗侯去了何处?”
一听到罗侯的名字,那女子霎时间皱紧眉头。
她狐疑地看着冬菇,“你到底是谁?问那残废做什么?”
冬菇听见女子出言不逊,心底恼火,却碍着想问清罗侯的行踪,不敢表现出来。
“我是他好友,姑娘可知他去了何处?”
那女子上下打量冬菇,“好友?你怎么会同那种人做朋友?”
冬菇心里不耐。
“如果姑娘知道罗侯去处,劳烦告诉在下。”
女子看着冬菇,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忽然大呼一声。
“难不成你就是那个相中了罗侯的女人?”
冬菇实在没有办法,只有点头。
这下倒好,女子看见冬菇点头,一下子活分起来。
“哈哈,原来是你,你怎会瞧上那个残废?”她往冬菇这里凑了凑,“莫不是真同街坊所说,看上他家那院子和酒肆了?”
冬菇皱紧眉头,“姑娘请自重,我与罗侯真心相待,并非像外面传的那样。”
“真心相待?”女子看冬菇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怪物,“你这女人失心疯了,我们住在他周围都嫌晦气,你还谈真心相待?你看他那腿不恶心?”
冬菇心道,我就看你恶心。
女子眼珠一转,凑到冬菇面前猥琐笑笑,压低声音道:“你可要想好了,保不齐他那个位置早就跟大腿一起叫人砍了,当心以后上塌没物件可玩。”
“够了!”
冬菇忍无可忍,她不会骂人,只觉得自己气得都要炸开。
这一嗓子给女子也吓了一跳。
“嚷嚷什么疯了不成!瘸子和疯子,还真是般配。”
女子往地上啐了一口,碰地一声关上了门。
冬菇站在女子家门口,看着狠狠关上的大门,呸了一声转身离开。
“姑娘请留步。”
冬菇转身时,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她回头看,发现在不远处站着一个男子,这男子年岁看起来不算太大,可是面上却很沧桑,衣着也十分简陋,他手里提着半卷布料,看起来是外出归来。
冬菇疑惑地看着他。
那男子似是不习惯于与女子对视,微微低下头。
“奴家刚刚路过此处,无意听到姑娘与人的谈话,还请姑娘不要责怪。”
男子声音柔和,让冬菇心中的怒火顿时减弱不少。
冬菇正了正身子,恭敬地向男子行了一礼。
“自然不会,公子有话请讲。”
男子有些踟蹰,他紧了紧手里的布料,对冬菇道:“姑娘口中的那个罗侯,我知道他的去处。”
“当真?!”
冬菇万万没想到男子竟然知道罗侯的去处,她急忙几步冲到男子面前。
“他去哪里了?”
男子似是吓了一跳,他抱紧手中的布料,往后退了几步。
冬菇见吓到了男子,缓下身子,道:“公子见谅,在下实在是因为担心罗侯。”
男子看着冬菇,眼睛里满是探究,不过却没有什么恶意。
他慢慢道:“昨日,奴家曾经在巷口见过罗侯。”男子回忆,“他雇了一辆牛车,像是要出门。”
“雇车?”
男子点头。
“去哪里?”
“这便不清楚了。”男子看着冬菇,“不过姑娘不必担心,奴家见他未带包裹,似是不会出远门,这一两日应该便回来了。”
冬菇点点头,茫然若失。
男子看着冬菇,犹豫再三,轻轻问道:“姑娘真的与那罗侯……”
虽然男子没有问全,可冬菇却明白他的意思,她毫不迟疑地点头。
“罗侯是我的心上人。”
“姑娘为何……”
也许是不擅问这些话,男子声音越来越小,头也低下去,不敢看冬菇。
“他一生不易,我敬重他,疼惜他。”冬菇想到罗侯,想到他平静安稳的双眼,想到他温暖的嘴唇和坚硬的手掌,心里蓦地一暖,轻声道:
“也爱他……”
男子轻呼一声,冬菇知道,男子看她定是觉得很奇怪,可她并不想解释,她的爱是与罗侯两个人之间的事,与旁人无关。
“多谢公子,我先告辞了。”
冬菇向男子又施一礼,转身离开。
不管如何,有他的消息便好。
不过罗侯为何要出门,他去哪了,有什么急事么?
冬菇满脑子的疑惑,担心,却又没有办法,只有等着罗侯回来。她心里腹诽,这世界也没个联系工具,真是太不方便了。
就在冬菇焦急等待罗侯回来的时候,村长那边来了消息,冬菇的地已经卖出去了。
买地的人冬菇也认识,就是本村的人,因为家中新添女丁,所以想买地建屋。
因为都是相识的人,所以事情办起来也格外顺畅,冬菇拿着地契回村,如果没有任何问题的话,今天就可以拿到卖地的钱。
结果偏偏遇到了问题。
这问题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一直心念着冬菇的周家幺子,周尚。
当冬菇在村口看见周尚的时候已经觉得有些不妙,可对方已经看见自己,不好避开,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冬菇……”
周尚人长得小巧玲珑,非常讨喜,今日又特地打扮了一番,粉面桃花唇红齿白,看着真不像是山村里的男儿,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尚儿。”
冬菇与周单是好友,与周尚也十分熟稔,周尚从小乖巧,她一直很疼爱周尚,将周尚当做自己的弟弟一样。
周尚道:“冬菇为何要搬走?”
“我有些事要做,并不是搬离很远。”
周尚面有愁色,“你要做什么事?”
冬菇不知如何与他解释,只能小心翼翼道:“我不是不回来了,以后会来看你的。”
周尚忽然抬眼,直直地看着冬菇。
“冬菇,我今年便十六了。”
冬菇笑道:“是啊,尚儿已经是个大公子了。”
周尚有些急,“我十六岁了,可以成亲了。”
冬菇一愣,这才明白周尚的意思。她想了想,看着周尚的眼睛,“尚儿,找一户喜欢的人家吧。”
周尚眼眶泛红,“你竟还不懂我的意思么?”
冬菇轻声道:
“我懂,可我非是你良人。”
周尚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你可是有心上人了?”
冬菇静静地看着他。
周尚瞪着红彤彤的眼睛,“他可有我漂亮?”
冬菇宽和地笑笑。
“在我心里他是最漂亮的。”
周尚的眼泪刷地一下便流了出来,冬菇心里不忍,却告诉自己这是为了他好,长痛不如短痛,早些说清也免得以后耽误了他。
“我今后再不想看见你。”
周尚跑开,留下冬菇一个人站在原地。


8第八章

冬菇站在村口,看着周尚离开的方向,站了许久,也不知在想什么。
如今她是真切感受到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她会为了周尚愧疚,为了李庆潋感动,为了罗侯心动,她是真真切切作为齐冬菇,活在这个世界上。
交出手中的地契,换来了一袋银钱。
冬菇掂量着手中这不算沉重的钱袋,心想,这便是我的希望了。
回到木匠铺,冬菇强迫自己不要想罗侯,她只需要等他便是,她将全部精力都投在了自己的画作上。
她骨子里还是前一世那个追求完美的女人,一工作起来便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忙来忙去收集自己所需的物品。
这世界的纸质与她需要的并无不同,她挑了上好的纸,花费不少银子。可她却没有心疼,对待自己尽心的画作,她从不吝惜。
笔墨也都好选,冬菇花了一上午的时间便都挑好。
现下只剩颜料。
这是最难选也是最重要的一项。
本朝流行画作多为水墨风景,所以各种画斋都少有卖颜料的,即使有质量也达不到冬菇的要求。
冬菇连续走了几家都没有选到自己想要的颜料。
“姑娘,你要的那些画料,只能去珈若寺找了。”
最后一家画斋的当家老妇对冬菇说。
“珈若寺?”
老妇腰背有些佝偻,“对,那些高僧在寺壁上绘佛像,用的就是你说的那种,石头里磨出来的颜料。”
珈若寺在临城东南方向,离析城有一段距离,冬菇曾经听说过,珈若寺是整个王朝东南部香火最旺的寺庙,主持如芩禅师曾入宫为太后**,是闻名天下的高僧。
冬菇心里有些忐忑,珈若寺人烟鼎盛,是王朝的一块圣土,连安南王都要礼遇三分,自己能求到颜料么。
她告诉自己不要退缩,不管怎样都要一试。
珈若寺离析城不近也不远,骑马大概要多半天的功夫。冬菇也没带什么东西,揣了点银两,包了两个馒头,同李庆潋借一匹马便往珈若寺赶去。
因为出发时已经是晚上了,所以当天并没有赶到,冬菇在一间破庙里过了夜。
时值深秋,山里的夜晚说不出的寒冷,冬菇咬了口冷硬的馒头,在破庙的角落里浑身发抖。
她看向庙外,天空中月亮还没有圆,豁着一个大口,银白色的月光照耀下来。
冬菇深吸一口气,当将夜晚凉凉的山风吸进鼻翼里时,她又想起了罗侯。
夜晚总是让人沉静,冬菇回想了她与罗侯的相识,回忆得很细很细,细到每一个画面每一句对话。
她在寒冷中抱紧自己,手无意识地抚摸自己的右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