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说笑呢?”丹菲递上一碗温热的药羹,给她轻拍着背。
“不是说笑。”郭夫人忽然有些认真,抓着丹菲的手,仔细端详着她的面容,“你这样的……真不知道,将来哪个郎君有这福分娶到你……”
陈夫人听得不对,出来打岔道:“阿姊累了,歇息一下吧。阿菲,锦娘,你们出去玩吧。”
丹菲忐忑不安地放下了碗,拉着刘玉锦退了出去。刘玉锦朝丹菲使了个眼色,不顾丹菲阻止,扯着她躲在了门后。
陈夫人扶着郭夫人躺下,拿了湿帕子擦着她额头的汗。
“妹子。”郭夫人拉着陈夫人的手,双眼投向屋顶房梁,“你们一家来到沙鸣,也有三年了。曹公去世,就快两年了。”
“是呀。”陈夫人苦笑,“夫君的忌日,就又快到了。这两年多亏了你们夫妇俩冒险收留,我们母女才有容身之处。”
“这说的什么话?我们闺中姊妹的情分,做这点是应该的。”郭夫人笑道,“我卧病在床,还要谢你帮我打点管理内宅呢。阿菲又那么能干,小小年纪就能帮着夫君算账理事,铺子上的生意她也监管得极好。夫君都夸她一人顶两三个能干管事呢。”
“这丫头整日疯野,也就这一点小聪明罢了。”
“妹子谦虚。”郭夫人叹道,“曹公之女,怎会是闺中弱质?阿菲她如今出落得越发飒爽英气,真是颇有曹公当年之风。”
陈夫人笑道:“只可惜不是个小子。”
“儿子也未必能比阿菲好。如今我是想开了,给我个儿子换阿锦,我也是不干的。只是这辈子没能给夫君生个儿子,觉得颇对不住他。”
“刘公同你这般恩爱……”
“再恩爱,心中也有遗憾。”郭夫人拉着陈夫人的手,道,“妹子,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我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将来我走了,夫君他定是要续弦的。我没有什么遗憾,只是放心不下阿锦。妹子你日后可要替我多照顾一下这孩子,别让后娘算计了她的嫁妆。我娘家天高地远靠不住,阿锦若被欺负了,连个上门讲理的舅舅都无……”
说到此,郭夫人泪如雨下。陈夫人连声安慰她。
门外,丹菲和刘玉锦再也听不下去,悄悄溜走了。
刘玉锦一口气跑到回自己屋里,暴躁地赶走了婢女,扑在床榻上呜呜哭起来。
“我娘真的要死了吗?我要有后娘了?”
丹菲叹了一声,安慰道:“郭夫人也许只是想多了。久病的人总免不了整日胡思乱想。没准她能活到抱重外孙呢。”
刘玉锦把枕头被褥扔了一地,道:“我才不要有后娘!我爹要是再娶,我非把家里砸个稀巴烂!”
丹菲啼笑皆非,“这家里本是你的,砸了不是自己吃亏。你爹要是没儿子,好大一笔绝户财,不知道多少人算计你呢。你要有个兄弟,总有个人给你撑腰。你那外家在京城,纵使娘舅有心,也远水救不了近火呀。”
“我那外家确实形同虚设呢。”刘玉锦道,“我娘是庶出呢,总说大母不慈,才把她远嫁的。所以她也不耐烦和娘家打交道。”
丹菲并不是爱打探他人家事之人,又因为敬爱郭夫人,更不愿意议论她的是非。
她摊开算了一半的账册,取来算盘,拉过刘玉锦按在桌前,“你今日的账还没算完。就知道跑出去玩,乱发脾气,该做的事却丢三落四。还准备对付后娘呢。来个黑心的管事偷钱你都查不出来。”
刘玉锦最没有耐性,拿着账本算了两页就不耐烦,于是全部丢给了丹菲。
“阿娘说你什么都懂,搞不明白干吗还要我来学管家?”
丹菲把账册推回去,拽着她按回案几边,“你姓刘,我姓曹。曹家人怎么能管刘家的事?”
“你不是一直都帮耶耶算账管生意么?这时候又来和我见外了。”刘玉锦又把账册推回去,手脚并用往外爬,“有道能者多劳,你就麻烦几日吧。反正我也管不好,到时候惹出乱子,耶耶又要训斥我。”
“不看账也行。”丹菲抓着她的衣领,死活把她拽回来,“先生布置的功课你可做完了?下月初一去女学,你交不出来功课,当心又给板子打得哇哇叫。”
刘玉锦对曹丹菲的话浑然不在意,“我已经写了大半,剩下的你替我做完就是。反正你会写我的字,先生看不出来。”
“又帮你写?”丹菲卷着书本敲她脑袋,“你又没断手断脚,怎么懒成这样?一年几十份功课,大半都是我帮你写的。剩下的都是你照着我的抄的。你还去上什么女学?早点嫁人算了。”
“哎呀,我的好阿菲!”刘玉锦笑嘻嘻躲闪,挽着她的手不住晃,“我就你这么一个妹子,不使唤你,我使唤谁去?大不了我送顶花冠送给你呀。我看段宁江和卫佳音最近都戴花冠出门,可漂亮了。耶耶已经同意给我买一顶。我给你一顶金嵌玉的,我自己打一顶嵌红宝和珊瑚珠的,如何?”
丹菲鄙夷,“谁乐意头上顶那么一大团金灿灿、明晃晃的玩意儿。京城里早就过时的款式,不知道怎么到了沙鸣来却成了时尚。”
“你怎知这花冠是京城里已过时?”刘玉锦惊讶。
丹菲一时说漏了嘴,左右道:“少废话,我来算账,那你就得自己把功课写了。”
丹菲一摆出强硬态度,刘玉锦便知道是真没戏了。她只好嘟着嘴,翻开本子开始做功课。
丹菲做事向来麻利,一手翻账册,一手拨算盘,五指如飞,啪啪声响个不停,转眼半本账册就算完了。她拿朱笔在账册上把不清楚的款项钩出来,另外拿册子写上备注,有条不紊。
刘玉锦撑着下巴在旁边看了半晌,又是羡慕又是欣赏,忽而笑道:“阿菲真能干,难怪阿娘那般夸奖你。你瞧你,又能陪我玩,又能帮我做功课,还会算账管家,天底下找不出更聪明的娘子了。阿菲,将来我出嫁了,也一定要把你带上。要是我招了女婿,你就帮我管家。要是我爹真的给我娶了后娘,你就帮我对付那女人。如何?”
丹菲啼笑皆非,拨着算珠的手一抖,算了一半的数就乱了。她把算珠归位,账册翻回前几页,重新算起来。
“你这算盘打得比我都还好,不来算账可惜了。在家里帮你卖命还不够,你出嫁了我还得跟着去做老妈子?小姊妹们长大嫁人,就是各自成家了,我怎么能陪你一辈子?”
刘玉锦玩着发辫,天真烂漫地笑道:“我们俩将来做妯娌也不错呀。”
丹菲头也不抬道:“你又笨又懒,谁知道哪个傻子会娶你。万一他兄弟也傻呢?我明知道要被你使唤,哪里还有送上门去的道理。”
“耶耶说会给我寻个秀才进士呢。”刘玉锦捧着脸。
丹菲嗤笑,“能中进士的,少说都三十来岁了,哪个没成亲?你乐意嫁个老头子?”
“说的也是。”刘玉锦道,“不过阿娘为什么那么看重你,一个劲说没人能配你。她都没这么说过我呢。”
“夫人心肠好,夸奖我罢了。”丹菲淡淡道,“写你的功课去!”
晚饭后,丹菲在帐房里又忙了一个时辰,方做完了手头的事,回了屋。
陈夫人见女儿一脸疲惫,心疼道:“可是锦娘又使唤你了?”
“不过一些小事罢了。”丹菲耸肩笑,“刘家收留我们母女,我们自然也应该多做些事来报答这份恩情。锦娘就是性子懒散了些,需要有人时刻督促着她罢了。”
“阿娘知道。”陈夫人感慨,“你这直爽豁达的性子,还真像足你耶耶。他若见你今日这样,也一定颇骄傲。”
丹菲眼眶一热,低下了头。
陈夫人吁叹,“一晃,你耶耶已过世两年了呀。只不过两年,怎么就好像一辈子了似的。”
“我只觉得时间过得慢。”丹菲道,“过去的那些事,就像昨日一般。”
陈夫人抚摸着女儿的头,道:“你小小年纪,不要被那些恩怨弄得性子阴郁的好。世间自有公道在,你耶耶深信不疑。”
丹菲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没再说话。
夜间就寝,丹菲独处闺房,从床底拖出一个樟木箱子。她从领子里拉出一根红绳,用上面拴着的黄铜钥匙打开了锁。
箱子里放置着一把匕首,一个小巧的弓弩,还有一柄弯刀,都是丹菲生父的遗物。。因时常被取出来擦拭的缘故,物品都保存得极好,刀鞘上的犀皮被摩挲得油亮。这些弓刀做工考究,皆是名家上品,远不是普通猎户所能拥有的。
丹菲拔出弯刀,削铁如泥的刀刃上闪烁着粹利银光,雪亮的刀身映出她清秀的面孔。
刀身根部,篆刻着一个小小的“曹”字。
“耶耶。”丹菲把刀搂在怀里,低声呢喃。黯淡的烛光照在她单薄纤瘦的身上,越发显得孤单寂寥。

山寺再遇
次日天气极好,太阳早早就出来了,温暖的阳光普照大地。城池内外和高山上的积雪被晒得皑皑发亮,晴空之上,漂浮着朵朵白云。
商贩们赶着牛马车来往不绝,塞外各族人纷纷涌进了沙鸣县城。大街南北纵横,熙熙攘攘的挤满了各个民族服色的人。沙鸣地处边关,是商贸重地,南来北往的商客都在这里云集,大街上来往过半都是关外各族牧民。
那些高鼻深目、高大健壮的胡人身穿裘衣,腰胯弯刀,在街市上来往穿梭。或许是因为过节,街市极其热闹,耍百戏、斗鸡斗狗、摔跤击剑,什么都有。汉人胡人混在一处,相处融洽,倒也其乐融融。
莽莽雪原之上,一列车队正徐徐前行。只见护卫精练,马匹骠壮,队伍中间的那辆牛车精美雅致,侍卫执杖,旌旗上用朱笔写着一个大大的“段”字。
这正是段刺史的家眷出行,前往彩云山的清正寺上香。
走在牛车前的,是两匹并肩的高头大马,各坐着一名年轻郎君。一名作武将打扮,俊朗英武,正是段将军的长子段义云。另外一名男子披着貂裘,面容极是俊美出众,更有一股矜贵文雅之气,正是昨日在丹菲手下吃了亏的那人。
“景钰,你这次就留在沙鸣过年吧。”段义云道,“上次一别,足足有五年,父亲也时常念着你。你现在要赶回长安,时间也颇紧迫,不如留下来。今年雪比往年小,我们还可以进山冬猎。”
“听着倒不错。”崔景钰懒洋洋地笑着,“南边的皮草不比北边的好。若能在这边猎到几只雪狐,还可以给家里长辈做个围脖。除此之外,我看沙鸣荒蛮得紧。也亏是舅父,才能十年如一日地驻守在这里。我看这里百姓粗鄙又剽悍,很是不驯。舅父也挺辛苦的吧。”
说着,勾起嘴角,冷笑了一声。
“边关之地,民风剽悍,其实百姓一旦接纳了你,便极纯朴友善。”段义云道,“昨日匆忙,后来听说你入城的时候同一伙人起了冲突,还跌了马,是怎么回事?”
崔景钰脸色微沉,“不是什么大事,不足为道。”
段义云笑道:“那刘家是当地望族,世代乡绅。连父亲见了刘大郎,都要留三分客气呢。”
崔景钰嘴角勾起讥讽笑意,“我看那一群家丁都如同土匪一般,哪里像出自乡绅人家?”
段义云道:“刘家来往关内外经商,若没几个剽悍的家丁护卫,如何守得住货物?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此处不是长安,景钰你还是低调些吧。”
崔景钰转了话题,道:“我这次带了两个铺子里的管事来,留他们开春再回去,收购几车上等的皮草,回京自用。”
段义云道:“你好好一个佳公子,怎么掉进了钱眼里,张口闭口都是买卖?”
“你还是这样。”崔景钰笑道,“商人重利,政客重权,美人重情,男子重色。在我看来,不过都是本性使然。而且,若是没有商人南来北往买卖沟通,各地物资又怎能交流?若是没了商人,你在蕲州这里,怎么穿得上这一身顺安的罗衣,腰上怎么挂得了娑罗的翠玉?”
段义云啼笑道:“农才乃国之本。我见过太多农户人家放弃耕田去经商,结果田地荒芜,生意破败,变得一贫如洗,不得不卖儿卖女度日。若他们能好好种田,至少一家生活无忧。”
“迂儿。”崔景钰哼道,“种田有耕法,读书有史经。那经商亦有商经。不得要领就瞎折腾,自然落得破产大吉。从商利厚,风险自然也会增大,好比利剑若拿不好也会伤人。义云你只看其一面,却不注意另一面,实在有点狭隘了。”
段义云皱着眉思索片刻,正要开口,身后牛车的小门推开,一个俏丽的女郎探出头来,吃吃笑道:“听你们说这些实在闷死了!景钰表兄,我阿兄就是个迂呆,你别同他一般计较。我倒要问问你,京都那边的女郎们可真的都爱养个昆仑奴?”
前方马上的两个郎君都笑了起来。段义云轻喝道:“阿江,别胡闹,阿嬷教你的礼节都学去哪里去了?”
“你管她做甚?”崔景钰道,“阿江,别听你阿兄的。京都女郎恣意洒脱得很,平日骑马打球,养犬驯鹰,日子过得好不欢快。等你回了长安,表兄也送你一个昆仑奴耍子,好不?”
段宁江一听,两眼放光,欣喜笑道:“表兄真好!我要一个漂亮的!”
“昆仑奴都面黑瘦小,长得差不多。倒是新罗婢或是东瀛婢,可以找到美貌的。”崔景钰道,“不过再漂亮,都不及阿江妹子半分吧。”
说毕,两个男子都朝着段宁江笑起来。崔景钰面容英俊,笑容温柔,看在段宁江眼里,他周身都笼罩着一层清光。
“表兄你坏!”段宁江红着脸娇嗔了一声,砰地拉上了牛车的小门。
外面,两个男子笑声爽朗,崔景钰的声音尤其清越动人。段宁江侧耳听着,脸颊泛着潮红,羞涩地咬着手中的锦帕。
婢女笑着把帕子扯出来,换了一块干净的,低声笑道:“崔郎长得可真好看,奴的阿娘说她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比他更俊秀的男子。且出身又好,崔氏可是汉中真真儿的大姓,祖母又是魏国大长公主,和娘子您又是姑表亲。娘子何不去求老爷将你说与崔郎做新妇?”
段宁江一张清秀俏丽的面孔已经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她咬着唇靠着车壁坐着,听着外面崔景钰和兄长的交谈声。段义云声音浑厚,崔景钰却很是清朗。她越听越欢喜,脸红得要滴血。
“表兄他……已经定了亲。对方是孔家的女郎。”段宁江失落地叹了一声。
若是她没有随父兄在沙鸣长大,而是留在长安。也许……
今日天气好,又近年关,寺庙里前来上香的人络绎不绝。
段义云和段宁江的生母早逝,段将军没有续弦,而是带着一双儿女过日子。段宁江今日就是来给亡母祈福的。
寺庙里游人如织,段义云担心被冲散,一直和崔景钰守在段宁江身边。段宁江施了香油钱,便挨个地在佛像前磕头。僧人自然认识将军千金,又见香油钱丰厚,待他们一行分外热情。
段宁江身份贵重,又生得秀丽出众,闺名远播。如今她在两个英俊郎君的陪伴下来上香,格外惹人注目。段义云俊朗轩昂不说,那初来乍到的崔景钰素来最是惹眼。大娘子和小媳妇们见他俊美白皙,仪态翩翩,都忍不住一看再看。崔景钰还朝她们一笑,顿时整个大殿里桃花纷纷,春情四溢。主持都忍不住连连咳嗽提醒。
他们这一行动静太大,自然惹了别人的注意。
刘家的婢子去殿上探了一圈,回了厢房,道:“原来是段家女郎来上香,段家大郎和另外一个郎君陪同着。那个郎君生得好相貌,像是神仙似的。娘子们都没见过这么俊的儿郎,围在旁边议论纷纷。”
刘玉锦一听是段宁江,就不禁冷笑一声,道:“你又没见过神仙,哪里知道神仙是什么样?这段宁江惯会摆架子,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将军千金似的。”
那婢子道:“奴看那个郎君身穿绫罗,头戴金冠,不像是侍从,倒是位有身份的郎君。段家大郎对他也甚是有礼。”
“莫非就是那个拿钱辱了阿菲的姓崔的内侄?”刘玉锦朝丹菲望过去。
丹菲不屑地哼了一声,“如果是个小白脸,那八成是他了。真是冤家路窄!”
刘玉锦顿时来了兴趣,“我那日还没看清他的模样呢。到底生得多好看?”
丹菲讥笑:“狐裘金玉一堆砌,只要不生得歪瓜劣枣,都能打扮出几分姿色来。不过男人生得好模样有什么用,怕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我看段宁江这次又要出尽风头了。”刘玉锦含酸道。
“她出她的风头,你怎么老爱和她别苗头?”丹菲道。
刘玉锦嘟囔,“我知道你在笑我。是,人家是将军之女,官家千金。我却只是乡绅之女。纵使刘家有千百万的家财,我和她还是有云泥之别。人家压根儿就不屑和我比。”
“我没笑你,你自己也别总妄自菲薄。”丹菲拉着她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和活法,知足者才长乐。”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娇笑,“你能不知足么?不过一个猎户之女,就因为攀着刘家做了亲戚,不但吃香喝辣,还能进女学来念书,平日里也能装作富家女郎的模样糊弄人。我要是她,日日都要烧香谢菩萨恩典呢,哪里还会挑三拣四?瞧瞧!好好的女子,总穿男人衣服。整日同那些粗汉混在一处,也不怕旁人说闲话,好没脸皮。刘家抠门,把婢女当小厮用呢。”
这样尖酸刁钻,必然是卫家女郎无疑。
果真,卫佳音穿着件簇新的湖蓝罗袄,抱着镀金铜手炉,笑盈盈地走来。她生得浓眉大眼,笑起来本来该爽朗亲和,可偏偏性子偏激心眼狭小,如今看来满脸奸相。
卫佳音之父是段将军麾下众参军之一,本是个小官,但是沙鸣城偏远,官员不多,参军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官员了。刘家是当地望族,子弟读书的不少,也捐了几个小官。刘卫两家论家世不相上下,刘玉锦和卫佳音又都爱掐尖,便一直有点针尖对麦芒之态。倒是段宁江自恃是将军千金,行事一派孤傲清高,不参与这等闲事。
刘玉锦恨卫佳音恨得牙痒,一听对方这么一说,张口就回顶道:“阿菲要管生意,穿男装行事方便。我们家大业大,丹菲办事牢靠,怎么用不得她了?”
丹菲拉不住刘玉锦,听她这么一说,心里也不禁叹气。刘玉锦平日吃了这卫佳音不少苦头,怎么还学不乖,说话依旧这般没心眼。
卫佳音果真嗤笑道:“刘女郎莫嚷嚷了。沙鸣城里谁不知道你们刘家家大业大?我们卫家是诗礼人家,自然清贫。刘女郎何必到我面前来炫耀?”
话音一落,卫家的婢女就在旁嘻嘻笑起来。
刘玉锦面红耳赤,这才反应过来,气道:“我……我们刘家也是耕读传家……”
“你别说了。”丹菲拉了刘玉锦一把,转头对卫佳音冷笑道:“卫女郎切莫再作弄我家锦娘了。她性子直,心眼单纯,不会同人使歪作怪。卫女郎何不找个和你势均力敌之人一分高下呢?”
这话拐着弯骂卫佳音小心眼多作怪,仗势欺人。蠢笨如刘玉锦都能听出来,更何况卫佳音。卫佳音当即气红了脸,狠狠瞪着曹丹菲。丹菲笑得一脸和气,像是招揽顾客的生意人。
这个丹菲,惯会做小伏低,在女学里就是这副样子。看着和善温顺,其实油滑得像泥鳅,连女先生这般偏心的,心里都喜欢她,私下也多有关照。
“好一副伶牙俐齿!”卫佳音冷笑道,“看来刘家养你真有用处。刘玉锦带你出门,倒是省下了一条狗。”
丹菲抬眼一扫,冷冷的目光让卫佳音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只听丹菲淡淡道:“家母同郭夫人乃是亲眷,寄人篱下,被说闲言碎语,无可厚非。比不得女郎,可是明正言顺地跟着段家鞍前马后效劳。”
卫父奉承上峰段将军不说,卫佳音也成日在段宁江跟前讨巧卖乖。丹菲这一句话,不啻一巴掌扇回卫佳音的脸上。
卫佳音霎时脸色白里透着青,咬牙道:“至少我高堂俱在。哪里像你曹丹菲,幼年丧父,跟着你娘寄人篱下。你娘也不过是个丧门扫把星,克死你爹……”
“住口!”丹菲瞬间黑沉了面色,叱喝道,“你要再敢对我阿娘有半点不敬,我教你后悔终身!我说到做到!”
陈夫人和丹菲相依为命,母亲是她的底线。刘玉锦也深知这点,见丹菲盛怒,也吓得不敢乱开口。
丹菲平素总是一副凡事都满不在乎的模样,爽朗随和。可如今她在盛怒之中,眼神阴鸷狠辣,有着远超年龄的沉重气势,霎时就压得卫佳音矮了一头,后面的话全都丢在了脑后。
“争吵什么呢?”段宁江扶着婢子的手走来,冲着剑拔弩张的三人皱眉,“都是女学同窗,有什么解不开的恩怨。都是有脸面的娘子,这样急赤白脸地争吵,让人看见了,不是损了自家闺誉?”
“她们两人有何闺誉而言?”卫佳音嗤笑,“是谁整日穿着男装,满大街到处跑?没事还总往军营里钻,像是没见过男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