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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雅,昨天的卷子借我看看呗?”
“书雅,下午有篮球社选拔赛,你来不来看?”
赵书雅应对十分熟练,不冷不热,不远不近,每个男生都觉得自己得了她的青睐。
任勤勤摸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巧得很,就在徐明廷的斜后方。
任勤勤遥望着徐明廷的后脑和半侧脸颊,觉得这人怎么连个后脑勺都那么好看。
真特么邪门了!
“我看你这花痴程度,就要成为第二个燕妮了。”孙思恬打趣。她也是A班生,就坐在任勤勤隔壁。
“哪能呢?”任勤勤讪笑,“我刚来,对什么都好奇罢了。这么多卷子还不够我做的吗,哪里有工夫……咦?”
任勤勤的手在文具袋里摸了摸,没有找到那支蒂凡尼银笔。
“怎么啦?”
“我那支笔好像不见了。”任勤勤嘀咕。
丢一支笔不算什么,可这支笔要是价值上千块,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任勤勤这种穷孩子,活了快十八岁,还第一次摸到这么大一块银子呢。转眼就弄丢了,可要肉疼死她。
孙思恬比任勤勤本人还紧张,立刻问:“什么时候不见的?你最后一次用它是什么时候?”
“就昨晚。”任勤勤一个劲翻箱倒柜,“我记得是放进文具袋里的……”
“哎呀,是不是有人拿了?”孙思恬急道,“这笔好贵呢!”
这头动静大了些,周围的同学纷纷侧目。连徐明廷也被惊动了,朝任勤勤这边望了一眼。
那清波一样的目光,让任勤勤的脑子瞬间冷静了下来。
“没事儿!”她反过来安慰孙思恬,“我的东西向来没个收拾,肯定是给我乱塞在别的地方了。应该丢不了的。”
她任勤勤才刚入校一两天,接触的人五根指头都能数得清。现在要说自己掉了东西,不就是把这几个人全当成嫌疑犯了吗?
“可是……”孙思恬还是不放心,“你昨天回寝室后,有没有……”
“好像就是被我放回书桌里了!”任勤勤果断出手,将这个事摁了下来,“等回宿舍后找找,肯定就在抽屉里。”
等下午放了学,任勤勤还没来得及回宿舍找笔,就在半路上被横杀出来的冯燕妮给劫了道。
“篮球社有选拔赛,快来看我们小廷廷灌篮!”
*
室内篮球场的看台上已坐了不少人,大都是女孩子。
徐明廷穿着篮球服走出来,台上便是一阵喧哗。女孩子们的爱慕像是春天里飘落的樱花瓣,撒得满场粉扑扑一片。
“我们廷廷是篮球队长,要在暑假里带着校队参加高中联赛呢。你看他球衣是11号,和流川枫一样哦!”
任勤勤过去并没有看过什么篮球赛,但是球员技术好不好,还是能看得懂的。
徐明廷篮球打得真是好,动作敏捷,身手矫捷,在赛场上如鱼得水。灌篮又干脆利落,骤然爆发出来的那一股雄性力量,让人没法不脸红心跳。
此刻的徐明廷又和平时不一样,汗湿的头发用发带束着,脸红扑扑的,进球后会开心地大笑,和队友勾肩搭背地打闹。
那张面孔是那么清俊、鲜活,朝气蓬勃。
任勤勤抱着书包坐在看台上,忐忑得很。
她理智上知道,自己应该按照学习计划表,在晚自习前写半张卷子,或者背些单词的。她应该收心好好学习,不该把时间浪费在看男孩子上。
小哥哥再好看,能比得过一张高分试卷吗?
可情感又捆住了她的双脚,把她一对眼珠子系在了那个满场奔跑跳跃的少年身上。
徐明廷又进了一个球,在欢呼声中转了个身,朝场外的教练走去。
就这时,冯燕妮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扒着栏杆大喊了一声:“小廷廷,看这里!”
徐明廷居然真的站住,抬头望了过来。
冯燕妮这丫头雄起不过一秒,见男神真的望过来了,她呲溜一声缩回了任勤勤身后。
任勤勤猝不及防被推出去做挡箭牌,正对上了徐明廷清亮的目光。
时间在满场的喧嚣中慢了半拍。徐明廷也在这半拍之中,朝任勤勤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任勤勤活似被捏着后颈软皮拎起来的猫,缩着手脚夹着尾巴,一动不敢动。
耳边尽是冯燕妮的尖叫,“他看到我们了!他理我们了!啊啊啊!廷廷的眼里从此有了我!!!”
“你——你现在怎么不往我身后缩啦?”任勤勤将作业本卷成筒,抽了冯燕妮五分钟。
抽完了,中场休息也结束了,开始了下半场比赛。
徐明廷丢下毛巾,冲进了球场里。
任勤勤望着他矫健的背影,在甜蜜而又陌生的兴奋中,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慌。
她就像身不由己地踏上了一趟驶向陌生原野的列车,不知道在这片繁华美景的前方,有什么在等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07-27 09:36:03~2019-08-02 21:04: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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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南国的盛夏,热得好似一口大蒸笼。
知了在毒日下歇斯底里地悲鸣,压抑了十七年的少女情怀也被捂得充分发酵,终于酿成了一壶醇厚香甜的酒。
任勤勤不胜酒力,一口就上头,之后数天都沉浸在微醺之中。
许多年后,任勤勤都还记得那年夏天炽烈的阳光。
出了空调房,热浪让人无处可逃。任勤勤和同学们一道,在下课铃和上课铃之间奔走,像一群迁徙的候鸟。
任勤勤很快就习惯了新的老师和新的生活方式,也习惯了徐明廷的无处不在。
照理说,徐明廷只上黄老邪的课和语文课,出镜率应当不高。可是任勤勤每天都能看到他,简直怀疑杏外是不是做了好几个徐明廷模样的NPC,安插得到处都是。
教室,食堂,学校里的林荫道……
少年穿着白衬衫,深灰色校裤,挎着蓝色书包,身姿利落,同任勤勤擦肩而过。
任勤勤小心翼翼地回头,望着徐明廷踏着满地碎金,同朋友说笑着远去。
食堂里,任勤勤正在大快朵颐,徐明廷端着餐盘坐在了长餐桌的斜对面。
任勤勤急忙缩了脑袋,收起了后槽牙,斯斯文文地嚼着嘴里的红烧肉。肉下肚后,她还拿餐巾纸抹了抹嘴。
徐明廷拈着筷子的姿势和他握笔一样好看,眉头皱着,正把菜里的姜片和大葱逐一挑出来。
“妈耶,长见识了。”冯燕妮低声说,“原来廷廷和我一样,都不吃大葱呢!”
任勤勤一脸无语:“你见过哪个男神抓着大葱就煎饼的?”
冯燕妮脑补了一下徐男神喀嚓喀嚓啃大葱的模样,打了个冷颤。
徐明廷并不形单影只,身边总有一两个好友。他那个叫宋宝成的好友也是杏外几大男神之一,生得高大健壮,是学校美式橄榄球队的四分卫。
徐明廷清俊儒雅,宋宝成英姿勃发,又比徐明廷略高一点。两人是发小的交情,在校园里形影不离,撒个尿都一路去,给那群腐女增添了不少可供脑补的素材。
有一次徐明廷去看宋宝成踢球,宋宝成正被一群女孩儿围着。徐明廷等他去吃饭,等得不耐烦了,脱口喊了一声宋宝成的小名:“宝宝,你快点。”
这一声“宝宝”在一个小时后就传遍了杏外,腐女们觉得这是官宣了,乐得像过年。宋宝成就此也有了新名字,连老师课堂上点名,都喊他“宋宝宝”。
徐明廷有点烦这种把他和宋宝成凑做对的行为,但是宋宝成倒无所谓。
他确定自己是钢铁铸就的直男,既不会看着徐明廷的“盛世美颜”怦然心动,也不想将对方“纤弱的身躯”拥入怀中,好好呵护。
既然不心虚,那就没啥好忌讳的。
而且因为这事儿,宋宝成的异性缘好得不可思议,左拥右抱,半年里换了三任“学习伙伴”。前阵子他因为成绩下降,差点被他爹抄着高尔夫球棍把屁股打成一朵怒放的菊花。
此刻,宋宝成正和徐明廷抱怨:“什么都不准我玩了。橄榄球社这边,踢完上学期的几场赛就要我退役了。马球社都已经帮我退了,‘喀秋莎’也被送回马场了。游戏机全锁了。老头子说,到开学我要是不能考回全A,就浇上汽油,给我一把火烧了……”
说着,热泪盈眶,虎躯颤抖,就快要泣不成声。
“你也该收收心了。”徐明廷说,“行千里者半九百。录取通知书还没拿到呢,也不是十拿九稳的事。你就忍过这最后一年,到了美国,你爸又管不了你怎么交女朋友。”
“忍得难受嘛。”宋宝成扭来扭去,“你小子是怎么做到这么清心寡欲的?练了《辟邪剑法》不成?我们学校的女生,虽然不如艺体中学那边的漂亮,但也算不错了。你看那边……”
徐明廷顺着宋宝成的目光,望向了斜对面的冯燕妮和任勤勤。
“挺可爱的,对吧?”宋宝成早就注意到穿着萝装的冯燕妮了,喜欢她甜萌可爱。
徐明廷的视线在任勤勤低垂着的侧脸上掠过。
少女的肌肤被乌黑浓密的头发衬得白净如雪,睫毛纤长,不安地颤着。
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徐明廷收回了目光。
“还行吧。”
*
“还行吧……”
冯燕妮呢喃着,步履缓慢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任勤勤看着于心不忍:“别想太多了。人家眼光肯定很高的。”
“还……行吧……”冯燕妮两眼怔怔地望着任勤勤。
任勤勤摸摸她的头:“他这也不算嫌弃咱们呀……”
“小廷廷觉得我还行耶!”冯燕妮像一枚跳豆似的蹦起来,乐疯了。
任勤勤:“……”
“还行!我还行!”冯燕妮疯疯癫癫地跑进了305寝室,“他觉得我还行呢!说明他也觉得我有点可爱哟~~~~”
“这丫头中邪啦?”张蔚惊道。
任勤勤说了一声“徐明廷”,然后写了一张“此人已疯”的纸条,贴冯燕妮脑门上。
冯燕妮像只小僵尸似的满屋子乱跳,嘻嘻哈哈。
赵书雅正戴着耳机听英语,被吵得一个劲朝冯燕妮翻白眼。
孙思恬笑着埋怨:“以前就她一个疯,现在有勤勤陪着她一起疯,我看要闹翻天了。”
“我矜持得很呢!”任勤勤叫,“我就算发花痴都是静音模式的,没有她这么扰民。”
“去去!”张蔚赶冯燕妮,“回你自己的宿舍疯去。明天有周考,我还要复习呢。”
冯燕妮把脑门上的纸条揭了下来,问任勤勤:“你周末有什么安排?我们要不去逛个街?我还说了带你买点彩妆,教你化妆呢。”
“周日就半天时间,恐怕没空。”任勤勤说,“我妈叮嘱我要回家的。”
张蔚好奇地问:“你家到底做什么的呀?”
“真的只是普通工薪阶层。”任勤勤说。
“用得起蒂凡尼文具的工薪阶层。”一直没吭声赵书雅笑道。
“对了。”孙思恬想了起来,拉过任勤勤低声问,“你那支笔后来找到了吗?”
任勤勤忙着单相思,都将这个事忘到脑后了,没想孙思恬比她还上心。
“我一忙就没顾得上去找呢。”任勤勤笑道,“没事儿的,就是一支笔。肯定是被我随手塞在哪里了。”
任勤勤已决定拖过这个周末。下周回校后,她就和孙思恬说已经把笔找到了,放在家中,将此事了了。
哪怕这笔是真被人拿了,任勤勤决定宁愿吃了这个亏,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
次日是周六,一整日都是考试。
任勤勤头一天考完语数外,周日上午又考了理综,走出考场的时候血条已快见底。
卷子很难,不过任勤勤觉得自己题答得还不错。倒是冯燕妮考完理综出来,哭丧着脸,直呼考砸了。
“回家啦!回家啦!”张蔚拖着个能把她都装进去的拉杆箱,风风火火地朝校门口奔去。
每周这个时间段,杏外的校门口豪车云集,将马路堵得水泄不通。
任勤勤看到徐明廷走到一辆黑色宾利前,低头钻进车门里。司机为他关上了门,将车开走了。
“我妈来接我啦!”冯燕妮开心道,“我先走了,明天见。”
冯母是位身材娇小的贵妇,一身珠光宝气,亲自开一辆白色保时捷来接爱女。
张蔚的父母都在法院工作,家里并不是豪门。张母开一辆半新的本田,很是低调。
“勤勤,你有人来接吗?”孙思恬问。
孙思恬的父母都是律师,家境富裕,但是家就在离杏外两条街远的小区里。她只需要步行就可以回家。
赵书雅也没人接。可她无需发愁。她拖着箱子站在路边,五分钟内至少有三个男生从自家的车里朝她招手。
“书雅,我送你一程呀?”
“坐我的车吧,我顺路!”
赵书雅朝任勤勤一笑:“你怎么也没人接?要不要和我一起搭个顺风车?”
赵书雅从不掩饰她对任勤勤的敌意,但是她的分寸又拿捏得很好,既让你知道我不喜欢你,可又懒得找你麻烦。任勤勤平时偶尔受她几声冷笑,也觉得没必要和她计较。
女孩子观察有竞争力的同性,往往比情人还能发掘对方的优点。
任勤勤觉得自己只是个土气的草根小妹,可是赵书雅眼里的任勤勤,高挑俊秀,明眸皓齿,人也机灵圆滑,浑身一股蓬勃的劲儿。
赵书雅知道,凡是能被自己讨厌的女生,必然是优秀讨人喜欢的。任勤勤又一副明明有钱却装没钱的做作样,她就更看不顺眼几分。
由此可见,赵书雅毕竟年纪小,城府还不够,看不顺眼就忍不住出言刺几句。
可任勤勤的道行比赵书雅要高一筹,她打小没少在学校里受人白眼,就根本没把赵书雅的挑衅放在眼里。
再合不来,也不过同窗最后一年罢了。
高考结束后一拍两散,各自欢喜。十年八年后,谁还记得谁?
那个家里开了豪车来接的男生见任勤勤也是个美貌少女,一百个乐意,主动下车为两位女同学拉开车门。
任勤勤正斟酌着怎么推掉这邀请,忽然听到王英的声音。
“勤勤,这里!”
王英女士穿着一套香奈儿夏裙,手里挽着一个爱马仕铂金包,站在大奔前。小赵一身笔挺的西装,正扶着车门站着,袖口还露出半块劳力士金表,闪闪发光。
赵书雅脸上的笑意凝固了。
“这是你妈妈吗?”孙思恬惊讶,“你妈妈好年轻呀!”
年轻的王英挺着已显怀的肚子,朝任勤勤招手,笑靥如花。谁看得出她只是一名蓝领护工?
任勤勤呵呵讪笑两声,拖着行李箱一溜烟窜上了车,逃走了。

☆、第 8 章

“小赵本来就是专门负责接送宜园的员工,开这车来学校接你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回家的途中,王英对女儿说。
“怎么,学校里有人说你闲话了?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的事儿。”任勤勤哼笑,“能让我吃亏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王英轻柔地顺着女儿的头发,说:“沈家这样的人家,给家里员工的待遇都是这么好的。你跟着我在宜园里住久了,凡事见得多了,眼界也会宽许多。外面有些人眼皮子浅,说些什么不好听的,你不用放心上。”
可咱们母女俩不能算沈家员工呀。
任勤勤强笑着,没把话说出口。
王英又问了几句学校生活和功课。任勤勤当然不会说自己一入学就迷上了小帅哥,魂不守舍,只说功课重,还不大适应。
“慢慢来就是。”王英并不操心女儿学业,“待会儿回了宜园,你就在宿舍里好好休息。今天沈家来了人,你就别到处乱走了。”
宜园还是那么一个世外桃源,绿树环绕的白色大屋,院后的云梦湖在烈日的照射下宛如一块温润的翡翠。
宜园的地面车库里果真多了两辆豪车,一辆兰博基尼,一辆梅赛德斯。
任勤勤这一周来跟着冯燕妮混,多多少少对名牌和奢侈品有了些了解,也能认出几个车标志了。一看这车,就知道沈家来的是贵客。
可坐豪车的也未必就是名流了。回想起赵书雅的那张脸,任勤勤憋着乐。
王英同任勤勤一道用了午饭,留任勤勤在宿舍里睡午觉,自己又返回了大屋。
随着病情加重,沈含章神智越发不清醒,却是越依赖王英了。有时候他看不到王英,还会发脾气,医生护士都拿他没办法。
王英心底是有些得意的。
她知道沈家上下都瞧不起自己,但是架不住沈含章稀罕,缺了她,饭都不好好吃。
沈含章没病的时候,和王英也不过是露水情分,并没有当真,王英自己也清楚。
沈含章做了一辈子绅士。在他这个阶层,能和他打交道的女性,不是名媛就是高知精英,一个赛一个矜持高雅。他前妻蒋宜女士更是风华绝代、美艳如霜。
她们一个个都是那么的雪白,精致,优美。像水晶艺术品,摆在那里看,不敢多碰一下。
只有沈含章自己知道,他喜欢的一向是王英这种身上还带着没洗净泥味的女人。
三十来岁的年轻妇人,熟得正好,活力四射,像一颗熟透了的野山桃,又酸又甜,极爽口——就像他少年时被长辈打发跑船,船长家里那位随船的妻子。也是他人生里第一个女人。
她得是健壮而粗糙的,又得有着传统女性的温柔。她学识不高,所以会有一种无知的快乐。她又不能太精明市侩,还得朴实勤劳才好。
于是,上天把王英送到了沈含章面前,当作他生命尽头的最后一颗糖。
而在王英眼中,沈含章虽然年长她二十岁,却是她连奢想都不敢的完美男人。
沈含章的暗示加上王英的自愿,两人很快干柴烈火地烧起来,沈家小少爷也在王英的肚子里安了家。
如今,沈含章已不剩多少时日。王英其实还隐隐松了一口气。
她固然伤心,可又觉得,自己做了沈含章生命里最后一个女人,已是她这辈子能经历的最精彩的事。
王英从员工楼梯来到二楼,才走到主卧门口,就听里面闹哄哄的。
一个严厉的女声在数落:“你们怎么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没人监督着,就偷懒耍滑了吗?惠姐,你是怎么管家的?”
管家惠姨陪着小心说:“先生现在人是糊涂的,脾气完全变了。我们都只能哄着他,也不敢强来……”
小护士嘴快道:“沈老先生只让英姐服侍,不喜欢别人碰他。”
屋内一静。
另一个年轻的女声冷笑道:“英姐人呢?请的专职护工,就该伺候爸爸吃喝拉撒的。还是说这就开始请产假了?”
王英知道自己躲不过,推开门走了进去。
“英姐来了。”小护士忙道,“英姐,沈老打翻了汤,又不肯换衣服。”
“我来。”王英低头笑着,熟练地接过护士的工作,并不去看屋内其余三名女士的脸色。
沈含章又瘦了一圈,人迷迷糊糊的,连说话都不大清晰完整了。他现在一天内有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前天心脏还骤停了一次,被值夜的医生给摁了回来,全家上下都吓得半死。
大家都知道沈含章是真的时日不多了。
沈铎的生意谈到一半,连夜从大阪赶回来。而沈含章的前妻和长女也终于露了面。
有沈含章自己配合,王英三下五除二就给他换好了衣服。沈含章嘴里嘟囔着,神情平和了很多。
蒋宜女士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前夫:“含章,你要说一说小铎。他舅舅这么做也是站在公司的立场上,看他年轻没经验,想多帮帮他。他不领情就罢了,也不能这么埋汰人!”
沈含章把眼睛一闭,将头扭向了一边。
王英看脸色的智慧比蒋宜女士要高出八百年道行,主动站出来唱了黑脸。
“沈老先生累了,要休息了。有什么话,等他睡醒了再说?”
沈媛一声冷笑,正想开口,被蒋宜使了个眼色。母女俩连同惠姨离开了卧室。
隔着门缝,王英能听到蒋宜冷飕飕的声音,“和你爸的姘头计较,你也不嫌丢人?”
王英死死拽着衣角,倒是庆幸没有让女儿跟过来看到这一幕。
手背被拍了拍。
沈含章的眼皮子耷拉着,脸已不对称,半边脸的肌肉不再受大脑指挥,有些狰狞。
他指了一下王英肚子,又在心口点了点。
王英几乎要哭了。
“我知道的,章哥。我知道你有心,会照顾好我们娘儿俩的。”
*
任勤勤睡了个美美的午觉,又躺在床上想了一会儿徐明廷,这才爬起来出门走走。
宜园的后院很大,只要不往大屋附近凑,任勤勤相信自己不会“惊扰了贵客”。
她抄着一本英语书,沿着木栈道穿过一小片园林,走到宜园后门。
此处临湖,有个小码头,并未系着舟。
日头已西斜,一日之中最热的时刻过去了,湖上倒映着天光云影。清风徐徐而来,吹得任勤勤的睡意又有点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