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大门传来声音,然后是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地走入。
蔚蓝奔到了屋子前:“钦,你们回来啦,找到没有?”
林菀钦沉默地换鞋,脸色有些疲倦,跟在她身后的陈未来摇摇头。
气氛压抑,四人坐在沙发里面面相觑。
陈未来转过头,望着坐在一旁的林菀钦,神情难得是温柔:“我再买只送你好不好。”
钦摇头。
大家都又沉默。
林菀钦静静地垂着头,陈未来坐在身旁,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时间静止了不知多久,陈未来身旁的女孩突然忽然站了起来。
钦开口:“蔚蓝我们吃火锅好不好?”
“拜托,林菀钦,夏天这么热。”蔚蓝怪叫了一声。
“少废话,吃不吃?”
“虽然是很热啦。但是我也想吃。”蔚蓝欢呼起来:“酷鱼我们去买菜好不好。”
“周蔚蓝你真的很贱唉。”钦起身往厨房走。
陈未来跟着她站起,细心地看她神色:“钦,你还好吧。”
“滚开啦,小流氓。”林菀钦将一个抱枕扔到了他身上。
真正的遗失被子的那天傍晚,四个人在客厅对着一锅热腾腾的食物杀红了眼,酷鱼被蔚蓝怂恿买了一打啤酒回来,导致的结果就是两个女生最后喝得人事不省。
陈未来一直坐在钦的身旁,却没有出言阻止她喝酒,他眼中明明灭灭的光,一直微微专注地凝望着身旁的女生。最后蔚蓝和她都喝得倒在了沙发上。
陈未来哄她去睡觉,林菀钦搂着他的脖子,已经有些语无伦次:“陈未来,蔚蓝说,被子一定是不喜欢阿旺了,它遇见了另外喜欢的人,所以跟着带着它爱上的姑娘私奔了,所以我们应该好好地等着被子哪天带着一群小被子回来看我们。可是我还是很难过啊,我只想知道,妈的哪个姑娘比他妈咪林菀钦还好看让他有勇气私奔啊,我真的觉得人生太失败了……”
“钦,好了,你喝得很多了,去睡觉了好不好。”陈未来修长有力的手臂将她扛了起来,往房间里走去。
“走开啦。把我放下来!陈未来你这个死猪!”林菀钦尖叫起来。
“我恨数学我恨高考我恨陈未来我恨这个样子的林菀钦!我恨死了恨死了!”
男生眉宇之间一派温柔的纵容,将她放到了床上:“好了,乖。睡觉了。”
“陈未来,我跟你说喔,夏天死了。夏天……死了之后,九月你们都走了,你们……都要走了,现在被子……被子也……”
“阿未我很害怕,我很怕被你们丢下,我很害怕自己一个人面对高四,阿未我很害怕你知不知道我在跟你说什么……”
她忽然将头埋在了被褥之中,低声地抽泣。
陈未来望着那个一向倔强得近乎自闭的女孩,此刻长发凌乱,眼神迷茫,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般的脆弱。
他伸出手,将她轻轻地揽入了怀中,轻轻地吻着她的发:“钦,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在这里。乖,好好睡觉。”
“我会一直,一直在这里。”
青石街的早晨,宁静如常。
女孩拍着头迷迷糊糊地走到客厅中,看到正在电视前看新闻的男生。
“早安,小流氓。”蔚蓝打了个呵欠。
“蔚蓝,我买有早餐在厨房。”陈未来转过头应她:“小钦呢,醒了没有?”
“嗯,她刚起来了,说她妈妈找她。”蔚蓝拖着鞋子在浴室里慢吞吞找牙膏。
陈未来蹙眉:“靠,蔚蓝你酒没醒啊。她妈妈不是已经……”
“对啊,”蔚蓝刷着牙走出来,声音混沌不清:“但是阿姨经常找我们说话哦。”
陈未来见怪不怪地耸肩,起身朝后院走去。
林菀钦坐在后屋的门槛上,看着满庭蔷薇碧绿的芳华之中,陈未来双手插在口袋中走过来,他穿着寻常的褐色粗布裤子和白色T恤,白皙的面容在金色的阳光下显得透明,微翘的嘴角总是若有似无的笑意,明明是清新得过分的面容和身姿,却隐隐露出了一种优雅的颓废。
林菀钦从不曾觉得他竟是如此的英俊逼人。
“钦,”陈未来坐到了她的身侧:“怎么起这么早。”
“你来这干什么。”林菀钦往旁边挪了挪。
陈未来以为她还在为黄明媚的事情闹别扭:“唉,讲和了好不好。”
林菀钦一向不是爱计较的人,其实早已经不生气了,但是宿醉的头仍然很昏,她晃了晃晕晕忽忽的头,站了起来往屋子内走去。
陈未来站起,忽然用力地把女生一拉,将她纤瘦的身体推到了门背上,俯下身子凑到了她的唇上。
后屋的虚掩着门承受不住两个突然的撞击,砰地一声开了,陈未来只来得及将钦往怀中一带,两个人结结实实地滚到了地面上。
林菀钦被陈未来护在了怀中,望着摔得龇牙咧嘴的陈未来,笑得打跌。
陈未来将她从地板上拉起,环视了屋子一圈,神色忽然有些奇怪的拘谨。
干净整洁的屋内燃着淡淡的熏香,正北方是天地灵位和地藏菩萨,中间竖着几方牌位。
林菀钦随着他的视线,嘴角仍然是笑容,低声地说:“老家的传统,我们家的长辈的灵位供在后屋。”
钦说:“中间是祖爷爷奶奶,右边的那个是我妈妈。”
陈未来从林菀钦手中接过了点燃的香,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
“钦,”陈未来轻轻地扣住了女生的手腕:“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打架了。”
林菀钦抬起头,目光落在了飘渺的浮云之巅,妈,他是陈未来,你看到了吗?”
是他吗?
真的是他了吗?

(五)

青石街的乜名堂在夏天的生意真是好透了。
穿着橙色围裙的高大男生,利落地在各种口味的奶茶之间流转,顺带附赠吧台前的美女电力十足的笑脸。
酷鱼捧着托盘将两杯奶茶放到了桌上,心满意足地捏了捏身旁的女生的脸颊:“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靠,酷鱼你还会成语啊。”周蔚蓝和黄明媚两个女人同坐台前,倒是一致对外了。
酷鱼笑眯眯地望着周蔚蓝:“蔚蓝,我也是读书人啊。”
周蔚蓝一爪拍掉了他的手。
“死鱼看你那贱样,艳福不浅啊。”陈未来转过身来抽人了。
小钦还在研究店里的水箱里游移着漂亮的热带鱼。
“余家扬你到底要哪个?”陈未来加入逼供。
“拜托,老大,你在一颗树上吊死就算了,还不许我风流啊。”
“就你那样还风流。”林菀钦将椅子转了过来。
“我怎样。酷鱼,身高178,处女B型,喜欢烹饪和园艺,绝对的阳光宅男。”
蔚蓝响亮地应了一声:“正点,我喜欢。”
林菀钦怒指:“周蔚蓝!这么没出息我怎么会认识了你十年!”
蔚蓝咬着吸管:“对啊,我们在一起十年,是你自己要跟小流氓私奔的啊,”她凑过头,故作神秘地咬着钦的耳朵,声调却大得震耳:“对了小钦,你跟小流氓说了没有。”
“说什么?”陈未来听到了。
林菀钦一把推歪了她的头:“超级大嘴巴周蔚蓝,我自己会说不用你提醒。”
“妈的到底说什么?”陈未来凑了过来。
“等下再和你说啦。”
“哈,钦,你害羞哦。”蔚蓝乐不可支。
林菀钦一梗脖子,大声地吼:“哪里有,陈未来,下个星期周末是我生日,我爸会回来,你过来我家吃饭啦。”
乜名堂爆发出了一阵鬼叫。
酷鱼望着那个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陈未来,第一次在人群中红了脸。
陈未来羞涩的表情只维持了一秒,马上又是笑得开心又嚣张的贱样:“小钦,唉我能跟你爸说请把林菀钦嫁给我吗?”
乜名堂的口哨和尖叫声几乎掀了屋顶。
陈未来记得高三毕业的那年暑假,那些绵长而静谧的夏日午后。
他每日睡到阳光透亮,然后穿过一条青石街走到南面,推门走进那方整洁干净的院落,熟稔得仿佛回家,一般小钦会和蔚蓝在屋檐下对着院子打打闹闹地吃早餐,小钦复习功课时,他便在一旁练几何素描,有时他前晚通宵打游戏,坐着坐着不知不觉在躺椅中睡去,悠长一觉醒来,看到身侧的女孩光着脚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柔美静好的侧脸。
时光若是注定要浪费,必将是以这样的奢侈的姿态。
他只觉得心慢慢地沉静下来,从未觉得生命如此的丰盛和完满,直到遇到了林菀钦。
一周会有几次下午酷鱼打完工后,男生们相约在公园的球场打一场酣畅淋漓的球赛。
小钦和蔚蓝一直笑吟吟地陪着他们。
周五那日陈未来和酷鱼打完球在回家的路上,在转过北街中心的那个小花圃的偏僻角落时,看到了墙根下的几个男人。
陈未来认得他们,那是原来在新区的几个地下赌场看场子的几个男人,他们是进去蹲过的。
黄明媚穿了妖娆的背心短裙,与他们混在了一起抽烟。
“黄明媚,你他妈给我过来。”陈未来脸色有些阴沉。
“阿未,你们打球回来哦。”黄明媚看到他们,有些得意地笑了一笑。
“你跟他们在干什么,你自己看看一个女孩子成什么样。”
酷鱼走着过去拉她:“明媚,你跟我们回去。”
小钦一直拉着蔚蓝,站在一边,神情是平静的。
那几个男的扔掉烟走了过来,粗声粗气:“喂,你拉着我妹妹干什么啊。”
陈未来一摸到黄明媚手上的烟,脸色就变了。
“操,你们少沾惹她。”阿未火气腾地冒起。
“阿未,你放心啦,我就跟他们玩玩啊,又没什么。”明媚仍然无所谓。
“黄明媚,你他妈给我听好了,你别太天真了,他们是什么人,杀人犯法的事情都干的你他妈知道个屁啊,你真以为他们就是要跟你玩玩这么简单,你跟我回去!”陈未来粗暴地拽着她往外走。
黄明媚大叫起来:“那里有那么夸张啦,阿未,你放开我啦!”
那几个男人冲了上来,酷鱼默契地和陈未来同时转过了身,酷鱼只觉得血往头顶上涌动,手中的拳头已经握得生硬。
他已经看到了阿未脸上的战火的光芒。
可是忽然间,陈未来看了一眼一直站在一旁的女生,林菀钦不说话,紧紧拉着蔚蓝的手,静静地看着阿未。
陈未来就那么停下了手,腹间重重地挨了一下。
酷鱼挥手挡开了另外一个人的拳头,吼了一声:“阿未!你他妈定定站着等抽啊!”
陈未来皱着眉没有说话,身上又重重地挨了一下,他轻微一晃,立刻又站直了。
黄明媚也慌了,大声地在一旁喊:“仁哥,别打了!别打他!你们打了他宏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几个男人停了手:“你说宏爷什么?”
“他是宏爷的儿子。你们别打了……”明媚已经带了哭腔。
那几个男人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水:“他妈的,算你走运,宏爷的儿子。”
他们对阿未咧嘴笑了笑:“小子,小心点,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陈未来撇撇嘴角懒懒地笑了笑:“多谢关心,我一向小心得很。”
几个人站在原地,看着那几个男人消失在了街角,陈未来掏出手机来,轻描淡写的却是有些令人发寒的语气:“他们是要利用黄明媚来送毒,他们身上带有毒品。我刚看到了。”
他转了头,低声地报了警。
“蔚蓝我们走。”小钦拉着蔚蓝离开。
陈未来追了上去。
酷鱼跑过去拉明媚:“他妈的,你是白痴啊,那些什么人啊……”
黄明媚脸色也有些发慌,恶狠狠地喊了一句:“好啦!烦死了,余家扬别念了!”
那天傍晚五个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在青石街小钦家吃晚饭。
林菀钦神情一直是淡淡的,陈未来心情也不好。
于是大家都没有说话。
吃到一半,黄明媚忍不住了:“好啦,对不起啦!是我的错,你们别这样好不好,好像死了人一样。”
“你他妈给我闭嘴,白痴,不知道多吃饭少说话吗。”阿未是真的火了。
“我不知道啊!我只是见了他们几次,谁知道他们弄毒品啊——”
“你他妈还有理了!”阿未筷子一摔站了起来:“你惹的那些什么人,早知道就不叫你,让你知道错字怎么写。”
“我没要回来啊!你自己叫我回来的。”黄明媚吼了一句。
“那现在,给我滚。”
“唉,老大——”酷鱼还来不及插话,黄明媚已经扭头就走。他追了出去,外面已经开始下大雨。
“唉,明媚,下雨啦,你还是别出去啦。”蔚蓝跟了出来。
黄明媚一顿脚直接冲进了雨幕中。
酷鱼皱皱眉,回头望了望陈未来,迟疑了一秒。
蔚蓝拉住了他:“唉,酷鱼,别追了啦,她没事的。”
两个人转身回屋子里。
小钦坐在厅前看着院子里的雨打在木槿上。
阿未走了过去,低低地喊了一句:“钦。”
小钦回头对他笑了笑:“陈未来,你做好人的时候不能不要那么凶么。”
陈未来看了看她的表情,轻轻呼出一口气,拉着她的手轻轻笑了。
晚上回去的时候,雨还是下得很大,蔚蓝与小钦陪着两位男生走到门口,小钦开口:“陈未来,明早十点。”
陈未来笑着点了点头。
酷鱼笑:“这混蛋可能今晚都不用睡了。”
蔚蓝探头探脑:“唉,余家扬,你也来我家见家长好不好,我妈很好说话的哦。”
“真的吗?”酷鱼朗声一笑: “好啊,哈哈,那下个星期好啦。”
陈未来拖着他挥挥手离开了。
林菀钦站在屋檐下,看着两个男生高挑的身影消失在了雨幕中。
雨幕绵长,路上行人稀少,只有街灯发出晕黄的光。
陈未来和酷鱼搭着肩膀撑着伞几乎飞跑起来。
转出青石老街的浓密树荫,转入了宽阔的街道,陈未来的电话响了起来。
陈未来站在了商店前的拱廊下,接起电话:“喂。”
“阿未。”黄明媚的声音在雨中有些模糊。
“嗯,怎么了?”阿未对酷鱼比了个手势,两人停下了脚步。
“今晚上的事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陈未来皱眉,只觉心底隐隐不安:“没事,是我态度不好,你回家没有?”
“没有。”黄明媚的声音有些瑟瑟发抖,可能是淋雨的缘故:“没公车了。”
“你在哪里?”
“我在新华西街。”黄明媚似乎已带了哭腔:“阿未,我没有钱,打不到车回去了。”
“就呆在那等着。”陈未来声音带着镇定:“我和酷鱼过去找你。”
陈未来和酷鱼转入那个新华西街口的那个巷子的时候,转过身时,才明白了这是个陷阱。
几十个男人已经堵在了街口的两端。
黄明媚被两个男人按在墙上,低着头轻声抽泣。
“小子,很有种嘛。”站在黄明媚身前的男人戴着一顶帽子,看不清脸,模糊低沉的声音:“还敢报警,他妈今天我不弄弄你还真对不起我被抓进去蹲着的兄弟了。”
暴雨的深夜,偏僻的街道内空无一人。
骨骼和肢体的爆烈撞击和闷声低吼,十几个开始了围殴。
陈未来倒在雨水交加的血泊中时,头脑因失血而晕眩,但却异常镇定和冷静地听见了明媚的凄烈的呼叫声。
他的嘴唇死死地咬出血来。
皮肉撕裂的感觉如此真切,陈未来疯了一般地挥舞着手中的拳头,朝着黄明媚发出凄厉喊叫的角落冲去,但走不出几步就被放倒,身上渐渐感觉不到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酷鱼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浑身是血的陈未来,看了一眼已经被砸烂的手机,跌跌撞撞地冲向了一旁的电话亭。
到最后,他的意识也模糊了。
等到清醒过来,已经是在医院的病床上。
陈未来刚从ICU转入了普通病房,依然昏迷着。
阿未被砍了近十刀,都是在后背上和肩膀和手上,看来那些人不敢砍致命的地方,但也要让他吃足苦头,其中有三刀非常的严重,深至见骨,甚至一刀横穿肋骨,插入了肺部。
宏爷在病房外的客厅,因为一桩生意收购案和陈未来的受伤,怒火万丈。
陈未来在普通病房昏睡了三天,即使意识昏迷,他仍睡得极不安稳。
酷鱼也在医院里,他试图打过电话给小钦和蔚蓝,都是关机。
一个星期后,陈未来勉强能下地,趁着父亲因为公事离开医院的时候,挟持着酷鱼偷跑出了医院。
他在出租车上已经有些吃不消,咬着牙疼出一头的冷汗,酷鱼扶着他,吓得声音都变了调:“阿未——”
出租车转入那条树荫浓密的小巷时,半昏半醒的阿未忽然撑起了身体,车子停在青石街126号,陈未来只觉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已冻结成冰。
熟悉的绿树暗墙前,那张吉屋出租的红色字条鲜艳得刺眼。
“阿未……”酷鱼担心地转头看他。
陈未头疲惫地靠在车的后坐,脸色惨白若死。
他咬着牙,浑身都有些发颤:“我找到那女人,一定上了她。”
“妈的,林菀钦。”

(六)

青石街。
城北区的一条长长的街道,分南北两街,曾经是这个古老的城市的最早的繁华之地。居住在此地的,多数是一些老居民。建筑古老,因此略见破旧,但绿树成荫,北街有一个这个城市最大贸易市场和小吃夜市,南街则是一个小小的公园,孩子们下了课在街口公园踢足球。生活十分的悠闲。
然而这些,都只是存在街口凉茶甜品店的阿查伯口中的回忆了。
两年前,因为城市重新规划,青石街进行了大规模的改建,南北两街重新规划,以前的破旧的房子都推倒了重新建起了整洁漂亮的商品房,以前的街坊邻居现在边成了楼上楼下的房客,不过还是一样的熟稔。街心的公园也改建过了,保留了以前的大片树阴,青石街褪去了往日的破旧,变成了这个城市一大片干净漂亮的现代化社区。
这样大的拆迁重建,说当时没有困难冲突是不可能的。
但是青石街有宏爷。
宏爷大名陈宏远,祖辈都生活在青石北街,以前没解放的时候,陈家就属于青石街的龙头老大,到宏爷这一辈,更是青出于蓝,宏爷为人慷慨大方,又极重情义,所以在街坊间颇有威信,这次的城市改建的工程,就投标给了宏爷的宏远集团。
整个城北区包括青石街的城市规划,既保留了传统的中式风格又包涵了丰富的现代感,这一区的规划建设使得宏远集团的设计部门深受业内好评。
在这个崭新整洁的城区内,却有一栋老房子完整地保留了下来。那是在青石南街的深处一栋宽敞的带独立院子的平房。因为地方偏僻,在树阴深处花木扶疏的房子,并没有突兀的感觉,而是让人觉得那是青石街的一处秘密花园。
当初的设计团队和施工方对这个房子的存在也提出过质疑,但最后都摊摊手闭嘴干自己的活去了。
公司内部高层知道,这是陈家公子和老爷子之间的事儿,其他人最好不要多嘴。
当时陈未来拼了命的要保留它,父子是狠狠地吵过的。
陈未来坚持要留下这已经被主人空置多年房子,并列举了各项数据分析,证明这房子在设计版图中并不会造成任何的影响。宏爷却觉得要花费财力人力来保存这样一栋房子不符合商业利益。最后,老爷子还是不得不向无比坚持和倔强的儿子妥协。
因为他当时看到一贯放荡的儿子眼神中不顾一切的光,以及——眼眸深处的某些浓深似海的说不清道不名的忧伤。
九月,日光仍然如流火。
大学宽阔的校道上充溢着新生们的欢声笑语。
新学期开学典礼。
照例是校领导讲话,长篇大论。然后是各个学院的师兄师姐接着上去发言欢迎新同学。虽然致辞内容千篇一律,但这个反响还不错,因为大一的新生们第一次见到各个院系的风采人物的容貌,加上坐在一旁的热心学姐的大肆吹嘘,都虽然还略有羞涩但都忍不住一个个品头论足起来。
林菀钦坐在礼堂里,被这一堆八卦动物保围绕着,觉得头晕。
冗长的夏末午后,她只觉得昏昏欲睡。
忽然在恍惚间,她听到旧日那个熟悉的声音。那个声音,低沉的,带一点点不羁。那是在她的脑海中被时光无数次印证过的声音,某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但其实她清醒地知道不是。
她抬头,从她的角度,看不清楚台上发言的男生的脸。只隐约看到浅色条纹衬衣,短发,一张看起来干净的脸,但是五官混蒙不清。
林菀钦搓了搓昏睡的脸,听到身旁的女生压低了兴奋的声音:陈未来,设计院大三,他在设计院很大名气的啦,大二就做了学生会主席,但据说他今年开学要退了……据说啊——他是GAY哦,因为从未见过他和女生有过什么接触,而且他和一个长得相当酷的男生同进同出,真是太养眼了,不知道他们俩谁攻谁受呢,真的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