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很是乖巧,就挑那最黑、最旧的,拿了十个出来。掌柜一看,都气乐了,“你这小子,平日里不是挺机灵的,这会对着自己的亲娘倒是舍不起来了。”
“看师傅说的,我娘拿回去擦擦洗洗,给那些童子们用,也就尽够了。倒是我娘提醒徒儿了,之前咱们这些盒子都卖给了铜匠,真是本钱都收不回来,这回咱们收拾一下,卖给书院一定抢手。”大郎笑着对掌柜的撒起娇来。
“你啊,跟为师抖这机灵。说到底,还是向着你娘。好了、好了,为师不问你娘要钱。”掌柜的拿扇子敲了大郎一下,表示,大郎这点小把戏,可瞒不过他,但是,他也不介意,这事儿也就算了了。
李娘子千恩万谢,收了回去。心里感叹,自己的这对儿女,都是人尖子。一个知道以小搏大。一个呢,知道以退为进。想想又难受起来,自己的宝贝女儿这般聪明伶俐,却被曾家祸祸了。想想又恨起那天玩弹弓的那些熊孩子了,到如今都没找出来,心中恨极了,不禁想到,可千万别让她找出来。
第二站,就是去了文具铺子。原本他们都是常来常往的,李娘子每隔一段就得来一趟,小伙计忙引着进去了。
“李大娘,这回墨条又没了?”小伙计热情的请她进去。
李大娘听到这儿,心都一抽。那些小屁孩子们啊,就跟会吃墨一样,有时给他们一根他们能当天就用完。后来她脾气,好了,他们改两三天一根。不过有时,真的摔地上,墨条碎成几段,她还能不让他们拿新的不成。于是,那些边角余料,李娘子都收着让李秀才慢慢用,其实也知道,这得用到猴年马月去,但真的扔了,她还是心疼不已。
“算了,今儿你把那最便宜的墨汁拿两瓶我。”李娘子指指那大瓶的墨汁对哥说道。小哥还怔了。一盒墨条能磨出三四瓶墨汁。但是一盒墨条也就只能买下一瓶墨汁罢了。他都不知道李娘子怎么想了。不过生意人,顾客第一。忙拿了两瓶,给她系好。李娘子还看了一下纸,但是想到家里还有好些劣纸,也就不忙着买了,骑着自己的小毛驴回去了。
路上又纠结,不过想想也算了,自己总支出也就两瓶墨,也就释然了。来回没用一个时辰,而李秀才还在教书,女儿还在专心的织布,看手势,没自己快,还总算有模有样了。她也不打扰他们,把墨汁放好,就去后院洗墨盒了。
大郎是那有心机的孩子,看着挑的是那又黑又旧的,其实也是不想让母亲花钱。但墨盒一般是用白铜所制,白铜是不会生锈的。只是用的人不知道爱惜,而被当之后,扔在没人管的旧铺头里头日积月累的,上面其实就是一层厚厚的油泥罢了。
李娘子,清出那些霉烂的棉胎,拿了些干草沾点水再沾上草灰,就使劲的擦起来。李娘子原本就是那利落的人,过年过节的,去族里帮忙擦祭礼用的器具,她可是知道怎么能把这些东西擦得又光又亮。等着把上面的油泥去了,露出了原本的颜色,用水洗净了,再用干布擦干,白铜盒子倒是闪闪光起来。
当然擦得再亮,也知道,这不是新的。但又有什么关系,这还没要钱呢。
第8章 熬墨
晚上李秀才回来,看到自家的桌上放了十只大小差不多墨盒,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帮学里置办的,忙看向女儿,“你娘买这个做什么,挺贵的。”
“比砚台便宜,过来给我试试,里头放多少墨合适。”李娘子冷冷的喝道。
李秀才忙老实的坐好,打开一个,里面铺了一半的白色新棉,试试厚度,他小心的倒了一些成品的墨汁进去,用毛笔压一下,一直到墨把棉胎浸透,却又滴不出墨来为止。还拿笔试了一下,现在他明白妻子的用意了,忙陪起了笑脸,“娘子想得好,这么一来,几上就没那么拥挤了。这个也经摔!”
“这更费了。”看着李秀才差不多倒进整瓶的四分之一,两瓶墨汁,还倒不满十个盒子。心都痛了,狠狠的盯着女儿。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轻信了。
“娘,您真是。”李萍笑了,她盖了墨汁瓶子,放回柜子里,然后拿出之前李娘子收集的那些墨块,都是大小不一的,用都不好用,不然李娘子也不会收了。扔了心疼,可是留下,她也知道没用,但就还是舍不得扔。
李萍看李娘子收捡过,自也知道东西在哪了,她是早有准备。用父亲煮茶用的小炉子生上火,抓了些半碎的墨块放到一个干净的小瓦盆里,倒上清水,还拿个松枝在里面搅着,水起了泡,就放了些刚出去捡的松针。没一会儿,松香四溢。
很快,瓦盆里里墨汁是又黑又浓,更好的是比刚刚李娘子买的墨要香得多。李萍看着差不多了,还用松枝在粗纸上试了一下浓淡,一直到她觉得差不多了,再在一个干净的小瓦缸上放上白布,让父亲扶着,她来滤。这会李娘子也知道她想做啥了,扒开了李萍,自己端起瓦盆,夫妇俩合作,浓浓的墨汁被滤了出来。这样,他们有了一小坛子墨汁了,
李秀才对比了一下,没有人家的墨色正,不过,给幼童们用,却也足够了。但让他很高兴的是,这墨很香,很有些松烟古墨的意思。
李萍总不能说,这个是第三任相公,某位倒霉的太医告诉她的。之前也说了,她从小就被教养得益。不是好东西她不爱用。而墨,她是非松烟墨不用的。而第一任翰林相公是风雅之士,家里还自制翰林墨。第二任纨绔相公家,她管着家,要用什么,吩咐一声,家人就买来给他了。到了第三任太医相公,却是平民出身。那会差不多是入赘到她家的,人家虽说不介意她花自己的钱,不过,也不想她被骗。
太医相公告诉她,市面上松烟墨有价无市,可为什么总也卖不完。实际假的很。说着,还当着她的面,给她熬过一回墨。就用最差的墨绽,加上新鲜的松针,很慢慢熬煮,最后把那松针熬得连渣都没了,再滤上几道,再重新熬。最后成了膏子,加入胶泥,或者其它东西,进模阴干。磨出来,保证比松烟墨还香。除了费点柴火,真不值什么。
李萍那天直接把太医相公踹了出去,不过倒了改了用松烟墨的毛病,她可不想让人当傻子。不过,法子倒是学会了。现在他们又不用做松烟墨,只是做墨汁,很不用太费神的。熬得差不多了,滤去了墨中的松针,能哄哄孩子就成。
李娘子忙把所有的棉胎放到瓦盆里,吸饱了墨汁,再放回盒子里,顺便对着李萍骂道,“既然如此,你干嘛让我去买墨汁?”
李萍无语了,自己根本不知道母亲去买墨汁的事,现在竟然也能被骂,不过算了,她是亲娘,骂就骂了。
“也挺好,至少大家都知道,咱们家是买了墨汁的。”李秀才忙来解围,他是老实人,觉得现在他们跟做假一般。妻子买了墨汁,他跟族里也有交待。
不过这时李萍就不说话了,在父母门外小院的阴凉处挖了一个洞,把坛子放进去,也不深埋,口子还在外头,用个盖子隔水盖上,也就不再管它了。进屋,瓦盆里还有些,也就倒进了刚刚的墨瓶里。正好又是两瓶。
“第一次棉胎是干的,自是要费些墨的,以后每天下午再墨盒,省得他们去顽,不好好念书。晚上收回!如此这般,每天只用添点墨即可。用不了多少墨的。”李萍笑着对母亲说道。
“挺好的东西,不能给那些小家伙们糟蹋了。”李娘子忙点头,顺手把刚刚惟一没浸墨的墨盒拿出来,递给了李秀才,“你回头让人送到曾家去。”
李秀才笑了,这个是所有墨盒里最好的一个,没有明显的伤痕,而上头的画得是独占鳌头。不管是意头还实用,都是顶顶好的。
李萍怔了一下,曾家是哪家?这不怪她,她这些日子过得还迷迷糊糊的,真忘记了自己已经订婚的事实。早上,母亲倒是提过了,到婆婆家的话题,她也没往心里去。那会,心全在织布机上。这会猛的被母亲一提,倒是想起,母亲今早还在说,一定要学门手艺,不能让婆婆欺负了去。李萍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怎么就这么早订婚?不过,姑娘家还真不好问,只能呆呆的看着老娘。
李娘子也叹了一口气,“唉,知道你也不乐意,娘也不乐意…”
“孩他娘!”李秀才无语了,忙打住,这么说下去,不用等二丫长大,只怕都要闹着退亲的。
“知道,知道。你没事好好教教曾家那小子,我看亲家公那尿性,别好好的孩子教蠢了。”李娘子摆手,拉着李萍去厨下洗手端饭了。
李秀才收了桌子,没一会儿,李娘子就端了一大盘子菜,两碗粗米饭出来,而女儿跟在后头,手里拿着个很小的瓦罐子,那是用肉和天麻熬的粥,单给女儿做的。
而他们两个大人,一大盘子尖椒的雪里红炒豆角,最是下饭不过。
“娘,我全好了,不用再喝。”肉粥对李家来说是好东西,但是对李萍来说,跟药一样。她现在对着那雪里红炒豆角直咽口水,想挑点到粥里都不成,因为辣子坏了天麻的药性。今天,她决定反抗一下。
第9章 小相公的前景
“乖,好好的再喝些日子。大夫说了,伤了脑子,要养着的,别落了病根儿。”李秀才真是好脾气,对女儿柔声说道。
“跟她费什么话,快点吃。”李娘子就着一吼,李萍就觉得耳朵一颤。好吧,这应该就是证明自己还没好,还是好好的喝药吧!不过还是拿小碗自己倒了一碗出来,剩下的放到中间,她喝不下那许多,怕糟蹋了。
李娘子也知道女儿吃不了,拿大碗过来,把剩下的倒出来,当成汤,让李秀才吃了。李秀才说自己不耐那药味儿…
刚说出口,李娘子一掌拍在桌上。李秀才老实的把粥倒了一些到饭里,就那么半干不干的吃了起来。
好了,就凭这个,李萍也就明白,这家也就自己算是食物链的底端了,而家里最高统帅就是老娘。不过老娘这个人,好像比较好忽悠,可以再试试。
一家人吃了饭,李萍主动去洗了碗,虽说上一世也就劳了点心,真没劳过力。但这会儿,她还真觉得洗点小碗什么的,真不算是什么干活儿。
收拾完了,李秀才在灯下看书,而李娘子在边上飞快的缝着什么。李秀才看她过来,忙给她拿了些纸笔,让她习点字,一家人坐在惟一的灯下,各司其职,李萍觉得很安心。
正如李萍所预料的,学里因为没了那些小砚台、小水盂的折腾,下午的习字课就显得干净多了。李娘子没听女儿的,让学生回去问家长做袖套、围脖。她用自己织的白布给做了。还浆洗得硬硬的,给孩子们套上。
李秀才会柔声的给他们背孝经,告诉他们,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还有爱惜东西,都是孝顺。
小孩子们其实都是很聪明的,而且谁不爱干净。只不过之前,父母也被他们弄怕了,生怕好衣裳也被他们弄污了,来上学也就是个整齐,但却不是什么好的。现在拿白布给做了围脖和袖套,看着洁白整齐的,他们也不好意思把墨弄上去。
李娘子经过几天的试验,也高兴了,果然得用好的东西,小孩子方才会觉得珍惜。她还是天天浆洗,让这些小孩们都知道,学里的东西都是不可怠慢的。
而李萍看到的却不是这个,她知道家里还有很多这种粗纸,一时间,其实是很难用完的。每天她也是用这种纸来习字,就算是用的墨盒,笔上墨汁有限,但还是挡不住一吸一片,而这种纸的毛病还有太吸墨,毛笔一会就干,就得再沾墨,这不就浪费了吗。
正好李娘子每天洗了学里的围脖,袖套,还会熨熨平,上过浆的布显得厚实,还有就是沾上墨也好洗。熨一下,就跟新的一样。
而李萍看看熨斗,倒是有了些想法,纸熨一下,会不会,好一些?主要是,四任相公,没一个用过这种纸,自然也没人教过她,对付这种纸该怎么办。只能她自己想辄了,其实依着她,直接当纸媒才好。不过这不是她做不了主吗?
不敢用太烫的,等着母亲把那些都弄好了,把炭夹出来,放到灶坑里。她才拿出一迭厚厚的毛纸,用余温的熨斗小心的来回熨着。
李娘子回来看到了,也没管她,反正里面的小炭已经夹出来了,就是个空熨斗,以为是她贪顽,还想着她怪可怜的,天天在家里帮着家里做事,也就没搭理她,由着她去。
李萍终于把熨斗熨得一点热气都没了,才停手。最上一层的毛纸真是被她熨得又平又光。看看下面的,都很平了,上面还有些潮气。所以自己是对的吗?毛纸吸水,是因为它们本身的潮气就很大,抖了抖,拿了自己的笔墨出来,就用刚刚第一张又平又光的纸写了几个字。
不能说效果极好,但绝非之前那点上去就吸一片的样子了。想想,抽出第五张,表面还是有些毛毛的,但吸水性比之前要好了很多,所以,熨烫还是有效果的。
晚上她把自己的成果展示给父母看,李娘子才知道,她不是玩,不过还是夸了她,在李娘子看来,能用差的,还是别用好的了,这才能省钱,不过是她们在家里费些工夫罢了。
李秀才摇头,说这不是费一点工夫,与其说费了工夫,却得不偿失,那才是白费功夫。熨纸一回也就只能熨那么一点,真是费时费力,不如像女儿说的,这这些纸用完了,就改好一些白纸。现在孩子们在习字时,就用心多心多了,回头等着好纸回来了,正好说,因为你们表现好,所以后给你们用好纸。
李萍点头,自己想法,是因为家里这种毛纸实在太多,不能糟蹋。但是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将来别费这个事。
“能有多麻烦,就八个孩子,一天熨个几十大张,总是用了炭的。”李娘子一锤定音。现在让她多花一毫,她都是不肯的。
李秀才无语了,只能清了一下嗓子,换了一个话题,“今儿我叫凡儿来了。”
“啊,为什么没说一声,好歹留他吃个饭啊!”李娘子又大喝了一声,李萍的脑子又当了一下,谁是‘凡儿’。不过看看父母的样子,估计是在说自己那位倒霉的未婚夫?不过谁更倒霉,好像还真说不好。
李秀才看看茫然的女儿,也笑了。订亲时,女儿还没醒,之前他们都不认识,若是此时真的羞涩给他看一个,他只怕才要担心的。
“哪里就招呼吃饭了,不过是正好有两本书适合凡儿,还有那个墨盒,一并交给他罢了。”李秀才用眼神安抚了女儿一下,才温温的对妻子说道。
“对了,那笨小子到底读书成不成,不成的话,咱们就得想辄了,跟他那傻子爹考到三十,真是啥也不指望了。”李娘子自己吃过苦的,想想就恨的。
“你说呢?”现在李秀才倒是想看看女儿的想法。其实从女儿制墨开始,他就觉得女儿好像变了一个人一般。之前女儿就是妻子的翻版,真是让她坐下来,都是千难万难的,之前教她写字都是费了老劲了。
不过老头儿还真没有多怀疑什么,因为儿子读书也不成,但是的确是聪明。所以他想的是,是不是受了回重伤,躺的时间太久了,东西沉寂下来了,聪明也就显出来了。
“曾家应该不会答应。”李萍想了一下,能让曾凡老子考到三十岁,这表明曾家对功名的执着。这是母亲根本不可能阻止的。
“不是让你来阻止,而是看你怎么想,你想像你婆婆和你娘那样,一辈子辛苦,也许一无所获吗?”李秀才想想了一下,轻轻的说道。
第10章 寒门难出骄子
李萍又怔了一下,这个她还真的不好答。她想想,她的性子其实是很实际的。这点与李娘子一样一样的,觉得此路不通,立马让李秀才转向,现在家里的生活就明显就比一般人家强很多。而且会越来越好。但是…
“你问她干什么,她才多大。”李娘子根本就不给她再想的机会,对着丈夫吼了回去。
“还是那句话,咱们说了也不算,现在不是说他们家大娘子也阻止不了吗?”李萍纠结了一下,还是如是跟父亲说道。
“凡儿非常有天赋。”李秀才这时才真的回复了李娘子最早那个问题。
李萍就笑了,她还真不是因为父亲的夸奖,而是在想,有天赋可以吗?真是幼稚啊。她第一任的相公是翰林学士,二十二岁考上了进士,入了翰林院,然后官运亨通,十多年来,做过好几任的学政的。当然,十四岁的李萍根本不可能一开始就嫁翰林为妻的。她是良妾!
十四岁的她,对李萍之父来说,她终于可以卖钱了。于是到了岁数,李父就也挑出了一位四十岁无子之翰林学士,相当于把她给卖了。
翰林也算是正人君子,他是无子纳妾的。李萍是翰林第一个妾侍。翰林夫人也是出身,与学政也算是鳒鲽情深的。但无子却也是他们心中永远的痛。等着学政年过四十,实在不成了,还没在家里随便找一个,而是正正经经的纳一良妾,也就可看得出来,他们对子嗣的出身是多么的看重。
她那时还是小孩子,而翰林夫妇说实话,都比李萍父母还大。把她弄回去,翰林夫妇还真是有些拿她没辄的意思。翰林夫妇也就当她是个孩子般的教导起来。当然也想的是,万一她真的有了身孕,她年轻,他们却已经老了,谁知道有什么万一,孩子就得指着她带大,所以万不敢轻易对待,她理会得,翰林夫妇教她的,都是指着她将来要教给她儿子的。
不过翰林夫妇还是失算了,成亲不久,翰林就又接了一个学政的差事,虽说路途遥远,但翰林还是决定带着夫人与她一同前往。也让她见识一下。
那一路上,她也是学到了不少东西。比如学政是做什么的,还有就顺便听听翰林夫妇聊聊这些年,学政上生的趣事。
那时,她才明白,为什么父亲把自己培养成这样,最终却送给翰林的原由。
原本翰林就出身清贵的世家,家里传承世代,但子嗣稀薄。老翰林之妻也是那名门淑女,李父想的就是她若能生下孩子,这若大的家业,可不就是她的了吗?若都是她的,不也就是李家的。
而翰林夫妇能不知道李家的主意,人家为什么等李萍嫁过来,就给她洗脑,坚定的让她摆脱李家控制?
那时李萍在翰林家其实也待了快两年了,但肚子就是没点音信。不过翰林夫妇还真不着急,两人甚至都没找大夫给她看看,还是当她是孩子一般,慢慢的教。那会儿,她也就知道了学子考试是怎么一回事了。
基本上,用翰林的话说,寒门考学不难,难在做官、升官。真的以为考上了,就能一世无忧,真真的幼稚。
所有做官都是从翰林院做起,中了进士,前三甲不谈,那是直接受官的,其它人,都要从翰林院一步步的再学习,再考试,三年之后,才会正式授官职。当然大部的实职也轮不上,为啥人常说穷翰林、穷翰林。在翰林院里,除了一些特殊的人,其它人都是穷得没法升官的。
寒门供一个学子有多难,他没经历,但是听说过。通常几代人的积蓄,才敢供一个上学的。而童生试好过,再上进就难。
单单说考学的路费,就非一般、二般人家出得起的。所以能生在京城和江南的考生算是个小幸福。但是,这两地方的竞争还大。特别是江南的,天下才子可尽在江南。人家还以逸待劳,怎么比?
就算这些全不是问题了,相对富裕人家强一点。但是真正的寒门子弟考上了,也别指望,真的能有多大出息。
想一人得道,全家鸡犬升天?此时又非前朝,本朝是官绅一体纳粮。意思就是,不管你是官还是乡绅,都得按律交纳赋税。
出来做官了,人情往来要不要钱;不应酬,上官、下属谁认识你,到时选差事,史部考绩时,人家能给你优等?
翰林可是没有什么灰色收入的,朝庭让给的冰敬、炭敬,翰林这块是最少的。当然,跟上官关系好的能去书院挂个名,每年也能有点钱。还有就是帮人写写诗之类的,有点润笔费。但是两个也都是要做人的。事前要有投入的。
所以老头儿一直在告诉她,寒门想出骄子,不是说没有,但是非常、非常难。
现在父亲告诉自己,自己那倒霉的未婚夫一家,毕生梦想就是考功名。家里还没什么钱!她觉得,等着她的还不如前世那些前夫们。好歹她的前夫们除了太医没钱之外,其它的每一个都十分有钱。他们四个没一个为功名纠结过,她真的是没有这种培养一个寒门士子的经验和勇气。
现在她觉得还不如找个没天赋的,像父母这样,她对自己的聪明还是挺有信心的。但是若让他一路走下去,越有天赋,越累。
“怎么不说话?”李秀才看到女儿的纠结,忙说道。
“觉得好累。”李萍好一会儿,决定实话实说。
“是,你爹考学那几天,我觉得天都是黑的。等着他说不考了,我才真的松了一口气。等你哥说,他也不想考时,我虽说失望吧,却真的觉得天亮了。”李娘子想想那段日子,都觉得生不如死一般,想到女儿还要再来一次,忙拉住了李秀才的手臂,“所以我说订亲不成,他爹,我们退亲吧。”
李萍点头,觉得这个主意好极了,马上看向了李秀才。
李秀才笑了,想想看,对妻子说道,“依我看,咱们女儿的命只怕真的好。说不得就真的是一品夫人的命了。”
李娘子怔了一下,忙想想看,“二丫,你现在努把力,咱们多赚点钱,有钱总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