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查部颁发给“铃木庆子”的出入证已然作废,在齐藤株式会社工作的经历却记忆犹新。
大厅里的这些同事,她甚至可以一一叫出姓名。然而,在沙发上坐了这么久,却没有任何人认出自己,真不知道是谁的悲哀。
“面对泡沫经济的崩溃,人心沮丧、青少年教育破绽百出…社会拒绝反省,将一切归罪于政府。
“我们应该反问:自己应该如何?面对一切,应该怎样选择生存方式?
“日本的种种问题,是推卸责任造成的必然结果。自己不改变,世界就不会改变。”
最后那段话语在心中响起,她的目光也恢复清明:“真正的善良,是坚强——这种坚强,必将成为二十一世纪共存社会的武器。”
沉重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伴随着粗重的喘息,还没靠近便引发了足够的注意。
突然的感伤不再,她重新调整好状态,换上一副笑眯眯的表情,扭头看向来人。
再卓越的形象气质,都禁不起体力劳动的无情摧残。
原本姿态翩然的佳公子,长途奔袭后人设崩坏,精心打理的发型也东倒西歪。林东权扶着墙,上气不接下气,拖着步伐、弯着腰,一把抓住女人的手腕:“你…你别跑!”
说完这句话,他整个儿趴在地上,连站都站不起来。
“我不跑,”女人略微同情地俯视对方,“你先缓口气,我们找地方坐下慢慢聊。”
林东权喘得肺都快呕出来了,只知道死死拽住那细滑的皓腕,根本不敢松手。
很快,大街上响起急促的刹车声,七八辆黑色奔驰将周边街道堵了个严严实实。一群黑衣人跳下车来,迅速包围了齐藤株式会社的总部大楼。
林东权抬起头来咧嘴一笑,任由汗珠滴落发梢:“只怕…只怕你想跑也来不及了。”
环顾四周,女人面不改色:“这就是你们在东京的全部势力?”
“你…”林东权听出对方言语中的不屑,咬牙切齿道,“你就等着瞧吧!”
得到被劫持者的完全配合,轿车和黑衣男子统统变成不必要的陪衬。
林东权动用最高权限组织的紧急行动,看来就像个笑话——罪魁祸首被蒙上眼睛,正老老实实地端坐轿车后排。
他守在副驾驶座上,从后视镜里偷偷观察那人。
女子身材矫健,被夹在两个彪形大汉之间,也丝毫不显羸弱。事实上,她的表情很轻松,甚至比车里的其他人更加淡定。
车队最终停在总部的地下室里,几位大佬已经聚集在一起。
“是她吗?”身为国家情报院的驻日总长,林东权的叔叔林镇宽率先迎上前来。
“就是她。”林东权笃定道,“化名‘铃木庆子’,在齐藤株式会社潜伏三个月,直接导致五名‘脱北者’失踪。”
气氛顿时凝重。
女人被带到专门的房间接受特别搜身,大佬们在监控室里一一就座。
林镇宽冲侄子颔首:“待会儿就由你来审讯,看看她究竟想干嘛。”
被派驻日本后,林东权一直承担着外围任务,这次难得有表现的机会,当然明白叔叔的好意。
密不透风的审讯室里,桌椅全都固定在地面上,深色墙壁暗哑压抑,惨白的灯光自天花板洒下,制造出冰冷沉闷的氛围。
闸门被打开,女人光脚走进审讯室,自顾自地坐下,目光直直地投向墙上的单面透视玻璃,似乎能够洞穿其背后的人影。
只听见她用韩语说道:“现在可以聊聊了吗?”
林东权
“想知道我为什么在这儿吗?”
林东权刚进门,女人便挑眼看过来,韩语略显生疏并且喉音浓重,听起来更像是北韩方言。
没有等他答话,对方便自顾自地继续道:“长崎县收容所的朴真熙,爱知县语言学校的金亨德一家人,以及轮岛市的海难幸存者,确实是在我的安排下逃脱监管的。”
林东权走过去,坐在靠椅上,直视着那双黢黑的眼睛。
头顶的排风扇在“呼呼”作响,将女人的声音衬得愈发清晰。即便身处全然陌生的环境,她也没有丝毫慌乱,仿佛一切都经过反复演练。
只见她耸耸肩:“迷航的渔民被逼写下《同意脱北书》,通过中伤朝鲜政权换取保险赔款。这些事情一旦曝光,媒体会对之前所有的策反行动提出质疑:有几个人是真正自愿的呢?”
林东权冷哼:“你跟朝鲜谈‘自愿’?”
“恕我直言,强&奸民意这种事情,可不是哪个国家的专利。几个悲惨的故事一讲,再撩开衣服露露伤口,观众就该忙着擦眼泪了。”
女人抿抿唇,继续道:“金氏政权对于叛逃者的政策很严厉,这些人只想安安静静地回国,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既然你们也不想事情闹大,大家或许可以互相帮助。”
林东权翘起长腿,倚靠到椅背上:“想要不被惩罚,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回去。”
那双黢黑的眼睛看过来,似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又好像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如果这些人不回去,会被自动推定为失联人口,所有的家人都会受到不公正的待遇。”
“回去就能和家人死在一起了?自由总要付出代价。”
林东权见过不止一个“脱北者”,尽管和真正的韩国人相比,他们面对着更多压力和困难。但与朝鲜国内的情况比,大韩民国简直就是天堂。
“这代价有人付得起,有人付不起。”女人坐直了身子,“你或者情报院,乃至大韩民国,都没有权利替他们做出决定。”
林东权眯起眼睛,决定不再拐弯抹角:“‘铃木庆子’,嗯?或者我该叫你‘宋琳’?”
那双黢黑的瞳孔猛然聚焦,注意力明显变得更加集中。
“齐藤株式会社的信息管理太落后,我去年一来就测试了新的生物识别系统。”林东权假装不以为意地问,“你还记得吗?每个业务员安装过的手机客户端。”
见女人没有答话,他继续道:“指纹从系统数据里直接提取,备份到中央数据库,随时可供比对。只是没想到,在这些员工的指纹里,我居然发现了某位被朝鲜通缉的恐怖分子。”
站起身,他缓慢踱步靠近对方:“朝鲜、恐怖分子,你不觉得这两个词放在一起很讽刺吗?悬赏金在暗网上被开到了五万比特币,前提是必须留下活口。”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监控器的红光持续闪烁,林东权确定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大佬们看在眼里。
文职出身的情报官员素来不受重视,他正在试图转变他们的印象。
男人用手俯撑住桌沿,将被审讯者完全禁锢在自己怀中,贴住那秀气的耳垂,哑声道:“让‘脱北者’安静的办法,可不只有送他们回国。”
绝对的沉默在室内蔓延,两人呼吸的节奏都很缓慢,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
他记得叔叔说过,肢体动作比语言更加有力,能在无声中施加影响,潜移默化地改变双方对垒的气势强弱。
正当林东权以为目的已经达到,准备站直身子的时候,女人突然侧首贴近他的脸颊,用窃听器捕捉不到的音量说:“林东权,你比我想象的聪明。”
有股电流传导进身体里,自上而下、由内而外,几乎荡涤灵魂,他感觉脚下顿时就失了力道,差点摔倒在地。
这种天雷勾动地火的感受,对于久经欢场的林东权来说,根本难以用言语形容。
正当他试图确定一切并非错觉的时候,蓦然发现世界在眼前掉了个个儿,四肢都不再听从使唤,就连脖子也被死死卡住,完全无法动弹。
脚尖够不着地、后腰顶住金属椅背,身体扭曲固定,像是被条蟒蛇牢牢缠住。
那蛇的信子在他的颈窝、心口、会阴处来回游弋,时不时加重力道,威胁着徒手置人于死地的决绝。
他听出女声平静沉稳,就连呼吸也保持着一贯的节奏,仿佛全身发力限制住一个大男人的,根本就不是自己:“林总长,能否麻烦出来说话?我练巴西柔术的时间短,力道掌握不好,怕会伤到您的下属。”
林东权试图反抗,却被对方抢占先机,直接一手刀拍晕了过去。
疼痛制造出的昏迷十分彻底,瞬间阻断了神经与肢体的联系,只剩无边无际的旋转、漫长压抑的黑暗。
这场梦境辛苦而痛楚,像被钢索悬吊在半空不得上下,深陷其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再睁眼,他依然身处潮湿、阴冷的审讯室里。
仰卧于光秃秃的地板上,大脑持续无声空转,完全想不起之前发生过什么。
颈后的酸胀感渐渐弥漫、四肢像被敲断又重新接好,耳畔再次回响起那暧昧的低声赞叹——“林东权,你比我想象的聪明。”
混乱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在闸门后突然停下。
随着齿轮再次转动,身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鱼贯而入,开始对他进行全面检查。
“我没事。”林东权挣扎着爬起来,“人呢?”
密闭的房间里还残留着一丝馨香,那抹倩影却早已消失不见。
医护人员面面相觑,显然没弄清楚状况。
他用手掌住颈后患处,皱眉道:“用热毛巾敷一下就好了,不需要你们帮忙。”
为首的医生试着猜测之前问题的指向:“…林总长他们去楼上开会了。”
林东权咬咬牙,扶住墙壁站直身子,正要迈开腿,却猛然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脑震荡。”医生果断作出结论,招呼同僚将人抬上担架,“林专员,请您配合治疗。”
即便有心反抗,却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林东权只好老老实实听从安排。
当天晚上,林镇宽出现在病房里。
墙角的加湿器“汩汩”地冒着蒸汽,高级病房里设施齐全,摆满各式鲜花绿植,除了卧床不起的病人,一切都显得安静而和谐。
林东权在哭。
年幼失怙,叔叔是他精神上的父亲。正因如此,当同龄人想方设法逃避兵役的时候,林东权却义无反顾地加入了国家情报院,作为文职人员参与到对朝的日常作战中。
被委任为驻日总长后,林镇款破例将侄子调到身边,手把手地教他执行外围任务、搜集各类情报。
林东权以为,自己就算没办法像父亲、叔叔那样成为英雄,至少也不会给家族的脸。
谁知道第一次审讯就会被女人撂倒。
“别哭了。”林镇宽叹了口气,转身拉开窗帘,“她是有备而来,由任何人审讯,结果都是一样的。”
东京的灯火在夜色中璀璨明亮,愈发衬出了病房里的沮丧氛围。
林东权擤了擤鼻涕,哽咽着说:“我不该站得那么近,让对方有可乘之机。”
“身体紧迫、制造压力,常规的审讯技巧,你做的没有错。”
“可是…”
林镇宽打断道:“让电脑专长的文职人员参与审讯,出现状况就该由我承担责任,你别再说了。”
死咬住唇,林东权没再讲话,将抽泣声咽进嘴里,任由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这个宋琳,对我们的情况十分熟悉,并且事先联系过媒体。”林镇宽一边在病房里缓慢踱步,一边轻声回忆起来,“如果我们不答应她的要求,那几个‘脱北者’被直接送到朝总联,到时候情况会更加棘手。”
“朝总联”的全称为“在日本朝鲜人总联合会”,是在日韩侨的主要团体之一,和朝鲜政府关系密切。
听到这里,林东权忍不住追问:“她到底提出了什么要求?”
“放归‘脱北者’,帮助他们回到朝鲜。”
“既然她已经劫持了那些人,完全可以直接交给朝总联啊,为什么要找我们谈条件?”林东权感到困惑。
林镇宽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宋琳自己也要去朝鲜。”
“可她正被朝鲜政府悬赏通缉…”
“这才是她找我们的真正原因,”林镇宽走进了些,略显悲伤地俯视着病床上的侄子,“启用‘不归桥’。”
朝总联
朝总联的中央本部位于东京市千代田区。
全封闭式的玻璃幕墙,窗户后面挂满了厚厚的遮光帘,高高的围墙密不透风。从外表看来,这栋10层高的大楼充满神秘色彩。
警方为大楼设置了三道防线,警车长驻大门外,表面上是防范右翼势力冲击,实质上却对大楼进行着全方位的监控。
当天上午同一时间,朝总联本部大楼的对面,一队搬运工人正在超市后门卸货。
他们大多是印巴裔劳工,身着统一的工装,戴着鸭舌帽埋头干活。货车没有熄火,正好停在路边,车厢里塞满乱七八糟的纸箱。
一双灰色眼睛不时地掠过人群,悄悄观察着四周情形,显得十分警觉。
因为朝日之间没有正式的外交关系,这里实际相当于朝鲜大使馆,各家媒体常年派员驻守,紧盯着朝总联的一举一动。
一旦有人试图突破警方防线,势必会被记者拍到,照片流传出来之后,相关人等的身份就不再是秘密。
到时候即便能够回国,也逃不过被隔离审查的命运。
特勤人员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失联,忠诚度原本就值得怀疑。如果被媒体盯上,导致任务内容被曝光,则不仅仅是隔离审查的问题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肉桂粉味道,转头发现果然是拉姆。只见他拿着手机,咧出一嘴笑容,将听筒递了过来。
那头的女声很清晰:“三个小时之后,如果货车没有回来,你直接带人冲岗。”
“然后呢?”
她笑起来:“然后就可以回国了啊。”
李正皓没有搭腔。
对方似乎猜出了他的顾虑,悄然道:“记住,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你怎么办?”
话音未落,电话已然挂断。
超市的仓库被堆满,搬运工们纷纷跳上车。拉姆塞递过来半包烟,拍拍他的肩膀,随即也转身跑开了。
街边只剩下李正皓和另外一个大纸箱。
他看着货车消失在街角,将手伸衣兜里,摸索着将打火机掏出来。一边偏头叼烟,一边透过帽檐,继续观察朝总联周围的情形。
“咚”,“咚咚”。
箱子里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尽管看上去和其他货物差不多,但只有李正皓知道,箱子里其实藏着人。
李正皓在脑海里搜索片刻,很快回忆起他的名字:“金亨德?”
“是我,就是我。”对方笑得很憨厚。
他走近一点,压低嗓门问:“怎么了?”
“我听见打火机的声音了,”蹲在箱子里的男人答道,“借口烟抽吧。”
“小心点。”李正皓撕开纸箱的内侧掀盖,将刚刚点燃的香烟递进去。上半身始终保持正直,像个依靠着货物休息的装卸工,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
纸箱里的黑暗浓烈而沉重,却因为一簇星火的到来,变得充满希望。
金亨德将香烟凑到唇边猛吸一口,片刻后方才冲着纸箱缝隙缓缓吐纳:“…真舒服啊。”
“你是开城人?”尽管隔着纸箱听不太清,李正皓还是猜测出他的口音。
对方讪笑道:“被发现了。”
开城地处朝鲜半岛中部,是高丽时代的古都,那里的方言语音婉转,有着非常明显的地域特征。
李正皓想到却是另外一个问题:“你不是渔民?”
金亨德没再开口。
疑惑却并未随着沉默消散,李正皓追问:“渔船迷航呢?被南朝鲜政府挟持?”
“我们不是被挟持的。”金亨德闷闷地回答道。
按照女人的说法,箱子里装着一位身不由己的渔民,因为船舶失事流落海外,以政治投降换取了南朝鲜政府的资助。
李正皓突然意识到:背叛祖国、丢弃家庭、自绝于民族的渣滓败类,原来也会像人一样说话。
灰色的瞳孔瞬间结满寒冰:“你是真的‘脱北者’?”
只有在特定环境中生活过的人,才明白这三个字有着多么沉重的含义。
金亨德不服气地反驳:“我什么也不是,我只想回家。”
卸货区是片狭窄闭匿的空地,除了偶尔呼啸而过的车辆,根本无人经过。李正皓站在纸箱旁,听对方叙述自己一家人的“脱北”经历,只觉得一切荒谬得近乎真实。
“我是被家里的女人给害了。”金亨德将烟屁&股扔出来,继续道,“她们娘俩儿都以为出来就能挣钱。结果那帮传教士天天逼我念经,背不熟还不让吃饭,连烟都没得抽。”
李正皓为又自己点了支烟,眯着眼睛望向远处的朝总联大楼。整栋楼被阳光照射得闪闪发亮,却无人能够窥见其中隐秘,如同一个虚幻的镜中世界。
他拍拍靠近箱子,打断了金亨德的抱怨,状似无意地问:“你家人在哪儿?”
“庆子姑娘说过,只要我在记者面前表现得好,老婆孩子都能回去。”
铃木小姐、庆子姑娘、东田登美…
这个女人似乎对所有人都许下了承诺,哪一部分能够实现,却没谁能够说得准。
她就像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将所有值得利用的资源裹挟到自己身边,通过巧妙搭配、精心设计,确保最终目的得以实现。
尽管不知道对方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但李正皓相信,其中肯定不包括所谓“渔民”的家庭幸福——否则,她就不会派他在这里看住金亨德,并为事情设下严格的时间节点。
很快,大货车再次出现在路口,头顶的太阳恰恰升到正当空。
拉姆率先跳下来,冲他笑着点点头,转身开始指挥印巴工人,准备合力将箱子搬进车厢。
李正皓单手挡在车前面,情绪平静地问道:“她人呢?”
印巴裔劳工们面面相觑,似乎没明白问话的意思。
他不慌不忙,却也没有让道的意思,操着不甚流利的日语又说了一遍。
拉姆依旧笑得满口白牙,用手比划着胸脯,又指了指远方,示意女人很快就到。
李正皓点点头,从衣兜里掏出一把刀——日式厨房里常见的剔骨刀,造型简单、锋刃锐利,在太阳下闪烁着隐隐的寒光。
这是他早上出门前顺手拿的,虽不够长,但足以用来防身。
或者杀人。
货车上的工人们吓了一跳,却见李正皓干净利落地划开纸箱,像魔术师一样变出来一个大活人。
黑黑瘦瘦的中年男子从箱子里爬出来,勉强站直了腰。只见他抬头看向持刀者,又小声地问了句什么,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目光顿时变得坚定。
然后立刻拔腿跑向街角的那栋大楼,一边跑,一边大声嚎啕。
如此精彩的变脸绝技令人叹为观止,印巴劳工们意识到自己的生命未受到威胁,自然而然地将一切当成玩笑,纷纷鼓掌叫好起来。
临近中午,记者们在朝总联大楼外守了半天,没有任何收获。正在百无聊赖地等盒饭时,却听到一阵乱七八糟的动静,自然好奇地转过头来。
却见一个衣衫褴褛的朝鲜人,情绪激动地试图冲破警方防线,受阻后果断开始声泪俱下的表演。
现场顿时就炸开了锅。
几分钟后,一辆银色的跑车出现在街角,经过改装的引擎马力强劲,如怪兽般发出低沉的轰鸣声。
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长*枪短炮的镜头前,衣着寒酸的冲岗者正在当众哭诉。只见他撩起衣摆,亮出身上的道道疤痕,涕泪聚下地大声指控,试图用那触目惊心的景象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就像她曾经教导的一样。
超市仓库旁,还有一群印巴劳工正在远远地看热闹。那个灰色眼睛的人抱臂而立,远远望向街对面的那场闹剧,目光十分平静。
女人跳下车,挡开拉姆的阻拦,一把推将男人推倒墙上:“为什么让他去冲岗?!货车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李正皓目不斜视:“自己跑掉的。”
“你留在这里当摆设吗?”她难得动了脾气。
男人耸耸肩,表现得颇为无辜。
街边的采访车越停越多,朝总联门口的记者媒体已是里三层外三层。突然出现的“脱北者”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注定将要成为第二天的头条新闻。
远处有警车呼啸而至,拉姆和他的工友们开始紧张,彼此招呼着跳上货车。
李正皓整理好自己的鸭舌帽,冷眼瞟向女人,似乎在等待,又似乎在挑衅。
她看着他,目光中闪现出意味不明的光亮,压抑的情绪混杂着无声的愤怒,在空气中营造出紧张的电流:“你就等着在日本打一辈子黑工吧!”
不归桥
事情进展得比想象更快。
当天夜里,朝总联门外的突发事件已经登上各大网站头条,并成为热门的搜索对象,引爆了整个舆论。
在日韩侨分为两股势力,其中之一是朝总联,与之相对的则是支持韩国的“民团”,全称“在日本大韩民国民团”。
与尚未建交的朝鲜不同,韩国政府的公开事务由大使馆代劳,诸如情报搜集、安全联络等工作则往往以民团的名义进行。
随着朝鲜渔民被绑事件持续发酵,所有线索都指向了民团及其背后的国家情报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