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话不用说完——“杰克船长”连合法身份都没有,根本无法通过正常途径混进来。
灯光亮起,将整个房间照亮:阳台联通卧室,客厅旁边是开放式厨房。面积不到二十平方米的空间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让人感觉分外温馨。
巴黎房价高企,像这样功能齐全的套房,在市中心至少要600欧的月租。
即便算上交通费用,美丽城的房子也便宜不少,更何况面积大、各种生活设施齐备——如果可以忽略安全问题,眼前的一切简直与天堂无异。
这也是杨梅愿意舍近求远、独自搬到巴黎北部居住的原因。
她用床单裁成窗帘,又拼接出沙发靠垫、桌布椅套,使室内颜色和谐统一,看起来赏心悦目。此外,烤箱里还时不时地弥漫出奶香味,愈发为房间增添了一抹温馨的气息。
“杰克船长”站在门廊外止步不前,略显犹豫道:“我身上太脏,还是别进去了。”
杨梅拽住他,将人推进沙发坐好,扭头翻找医药箱:“承蒙照顾么久,早该请你上来坐坐的。”
男人脱掉东拼西凑的厨师制服,又侧身坐在沙发上,挺直腰杆,尽量减少与靠垫接触的面积,这才客气地回答道:“哪里,再说你不也给我带了吃的吗…”
“那是实操课的作业,没人吃就会被扔掉,太浪费了。”
杨梅拿出药棉和绷带,示意对方闭上眼睛:“尽是些又甜又腻的东西,亏你每次都能吃完。”
冰凉的酒精擦拭额头,很快蒸发到空气中,与原本甜腻的奶香味混杂,营造出缭乱的氛围。
三指宽的伤口很深,模糊处血肉外翻,看起来十分狰狞。为了确保消毒效果,将高浓度的酒精直接倒上去,可想而知会有多疼。
他却只是轻轻吸了口气,始终保持着固定的姿势,梗着脖子抬起头,再未发出任何声响。
杨梅好不容易才稳住手脚,有意转移注意力,故作轻松地继续聊天:“我给你带的都是成品,其实除了最后成型的糕点,每天都要扔掉不少备用材料。”
“备用材料不能吃吗?”
“当然可以,只是因为不足以代表蓝带的水准,所以才要‘毁尸灭迹’。”
棉球顺着伤口边缘,由内向外擦拭,将未受伤的皮肤也清洁出来,露出了男人的些许庐山真面目。
杨梅惊讶地发现,对方肤质光滑细腻,隐约还透出几分白皙。
即便那张脸依然脏得看不清,却不妨碍浓密的睫毛轻颤,在眼睑上留下一片清晰的阴影,剩下口鼻依旧被乱糟糟的胡须遮挡。
“不要扔。”
男人喉咙沙哑,唤回了她的神志。
杨梅放下镊子和棉球,改用绷带包扎伤口,不甚明了地问:“什么‘不要扔’?”
“那些‘备用材料’,可以不要扔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试探,态度诚恳地保证:“我不会告诉别人是从蓝带学校弄出来的。”
“你要用来干嘛?”女孩好奇。
“楼下广场有定期的穷人集市,大家可以在市场上以物易物,也能换些零钱…咱们可以合伙摆个摊。”
杨梅挑起眉:“怎么合伙?”
“卖了钱归你,卖不出去,或者卖剩下的东西,让我处理掉,行吗?”
“我怎么知道是那些东西真的卖不出,还是被你故意扣下的?”
对方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瞪大的眼睛里充满困惑,显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杨梅不以为意地笑道:“开玩笑呢,瞧你那样!反正备用食材会被扔掉,给你处理当然没问题。不过请告诉我实话,究竟要用那些东西干嘛?”
“杰克船长”舔了舔嘴唇:“这次被抓走的难民都是成人,只剩孩子还留在这条街上。没有大人照顾,他们很快会饿肚子。”
“你想做善事?”
“我…”
“好了。”杨梅放下手中的纱布和剪刀,拍拍手直起身来,“我是厨师,必须对自己的工作负责——只要你保证不销售变质的商品,怎么处理那些食物都行。”
男人点点头,目光直视着她:“我保证。”
“还有一个条件。”
“请讲。”
杨梅眨眨眼睛:“告诉我你的名字。”
繁星般的目光凝滞了,如同时光静止在记忆中的某一刻,他保持略微怔忪的神情,整个身体都变得僵硬而迟钝。
原本温柔的空气不再流动,伴随着房间内的沉默膨胀,渐渐压迫胸腔,让人呼吸困难。
杨梅担心自己说错了话,当即恢复正常语气,连连摆手道:“不想说就不说,没关系的。”
男人却垂下头,以几不可见的幅度左右摆动,而后清了清喉咙:“…我叫肖铎。”
“肖铎?”
“小月肖,都铎王朝的铎。”
杨梅只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很快便一笔带过:“我叫杨梅,以前告诉过你吗?”
“没有,但是我知道。”
她反问:“你怎么知道?”
“公寓门口的邮箱上写着。”
联想到两人初次见面时,他也通过书包上的校徽,猜出了叙利亚难民打劫的动机——这幅看似狼狈的外表下,似乎有一双观察力敏锐的眼睛。
杨梅假装不服气,将双手抄在胸前,微微抬起下巴,挑衅地看着对方。
“既然你这么聪明,不妨再来猜猜看,待会儿该怎么从这间屋子里出去?”


第4章 人字拖
19世纪中叶,受拿破仑三世的委托,奥斯曼男爵接对巴黎进行了大规模改造。
从那时起,崭新的现代城市体系得以建立,二十个行政区域的划分延续至今。包括合围式楼面、水平构图倾向、老虎窗、落地玻璃在内的诸多元素,成为法国建筑的经典代表。
学生公寓是一座老房子,宽敞的阳台外,装饰着样式繁复的浮雕。
这些浮雕美而无用,与整栋楼的新古典主义风格呼应,显示出特别的年代感。又因为在背街里巷,它们大多年久失修、摇摇欲坠,表面布满凸凹不平的裂缝。
眼看男人像壁虎一样紧贴墙壁,动作敏捷地从二楼爬下去,杨梅忍不住悄声提醒:“小心!”
肖铎冲她点点头,仅用四肢攀附,却保持着身体的绝对平衡。像武打小说中的侠客一样,轻轻松松地飞檐走壁,很快便跳到地面上,稳稳站定。
他挥了挥手,独自走进浓重的夜色中,消失在未知的黑暗里。
可以确定的是,明天一大早,两人又会相遇在公寓楼下:她把早餐剩下的面包给他,他则陪着她默默前行,走过通往地铁站的那条小路。
蓝带学校的课程安排很紧凑,老师完成演示后,就会让学员独立练习。
实践过程中,拥有蓝带勋章的法国大厨们来回巡视,翻译有时会跟着解释,有时则来不及照顾。在后一种情况下,学员需要直接承受压力,在不明所以的催促中,尽可能完善操作,直到老师满意为止。
杨梅习惯于躲进最隐蔽的角落,尽量避开大家的注意力,让自己更加从容应对。
如今,为了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制作出尽可能多的食物,她主动申请加入了示范小组,成为老师关注的重点。
面对频繁催促,身体渐渐产生独立意识,摆脱了最初的慌乱,发展出崭新的节奏。
初级班上的甜点很基础,都是她在国内做过的东西,需要熟悉的只是专业手法。即便重复也不枯燥,并成为进一步证明自己的机会:造型完美的磅蛋糕、色彩缤纷的马卡龙、醇香浓郁的巧克力慕斯…
收拾厨具的时候,杨梅会将剩下的材料混在一起,用模具烤几盒小饼干,足额足量地分装入袋。
这样一来,她回家的时候就会避开晚高峰,怀抱沉甸甸的食品盒,随着车厢一路摇晃,最终停靠在美丽城的Juares站台。
无论时间多晚,那个高大颀长的身影总会在原地等待。
“生意怎么样?”
杨梅将新鲜出炉的食物递给他,换来一小叠零钱,根本懒得清点,拖着步伐朝地铁站外走去。
肖铎单手接过盒子,又咬了几口属于自己的面包,这才把饼干塞进兜里,老实回答道:“收市前卖完了,明天是周末,生意应该会更好。”
短短一周的时间里,从最初的半卖半送,到如今的供不应求,两人的信心也越来越足。
杨梅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站在斑马线前:“我今晚再多做点,明天和你一起去摆摊。”
“不用了,”他走到她右手边,挡住车来的方向,“没什么需要照应的。”
红绿灯交替,两人并肩穿越马路,缓步走过小广场中心的喷泉池。警方的驱逐行动之后,这里的非法移民消失,环境也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在夕阳的映照下,晶莹的泉水潺潺流动,如时光一样温柔。
“最近天气好,集市上的人流量大,我们尽量多卖些。等到我开始技巧训练,拉花、裱巧克力什么的,东西就很难卖出去了。”
见对方没有答话,杨梅补充道:“烤饼干很简单,随手就能料理,你和孩子们的吃食不用担心。”
肖铎清了清喉咙:“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很缺钱吗?”
她被问得一怔,低下头道:“有钱就不会住贫民窟了。”
“也对。”
晚风吹过,行道树的树梢轻轻摇曳,舒缓地驱散日间燥热,晕染出夏夜特有的宁静。两人来到学生公寓门外,停下步伐,彼此四目相对。
杨梅挽起被风吹乱的发梢:“我先上楼了,明天见。”
法国虽然是经济极其发达的国家,有着世界上最时髦的现代化超市,但临时搭建的集市始终是巴黎乃至整个法国城乡的最重要商品流通途径之一。*
穷人集市有一个专门的法语名字,叫做“Le Marchéde Mi色re”。
Mi色re的意思是“悲惨”,比通常所说的“穷困”更加严重。这种集市往往沿街摆摊,以价格低廉著称,专卖一些捡破烂回收的物品。
美丽城的集市无人管理,卖家自发地聚集在一起交易,覆盖了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
最难能可贵的是,这里一直保持着巴黎旧日集市的风范:以分享代替买卖,以慷慨代替浪费,以各取所需的方便,代替没完没了的讨价还价。**
肖铎熟练地支起桌子,将食物并排放在洁白的桌布上,就远远地退开一段距离站定。
桌上有事先标明的价格,客人们随便试吃,按需取用独立包装的商品后,会自觉地将零钱留在桌角的纸盒里。
几十分钟过去,他根本不用开口说话,那些造型精致的糕点就被顾客们一扫而空。
杨梅目睹了男人甩手掌柜的做派,又被一群孩子排队亲吻,点数着比平日多了许多的零钱,感觉幸福得快要昏厥过去。
肖铎好奇:“刚刚还在发脾气,怎么这会儿又笑了?”
“笑是因为孩子,生气是因为你。”
杨梅抹了把脸,一边收餐具,一边批评道:“不好意思叫卖,懒得招呼客人就算了,躲那么远站着是为什么?不怕小偷吗?”
“在这里做生意的都是熟人,小偷混不进来。”
等到她把桌子收好,男人主动将大件物品接过去,毫不费力地扛上肩头,随着人流往小广场外走。
杨梅两手空空地跟着,发现对方步伐极慢,仿佛有意与他人保持距离。
似曾相识的场景令人迷惑,没有得到回答的第一个问题被再度提及:“你为什么要站得那么远?”
“…我身上脏,客人看到了没食欲。”
遭遇警方的驱逐行动之后,肖铎只做了简单的伤口消毒,就连脸都没洗干净。他把破衣烂衫被撕成背心短裤,又从旧货堆里翻出一双人字拖穿上,就恢复正常生活了。
除非绝对必要,两人很少有肢体接触,让杨梅无从质疑对方的邋遢。
如今听到这番解释,她当即哑然失笑:“我还以为这小脏辫、雷鬼风格是你独特的审美品味呢。”
他挠挠头:“懒得讲究。”
“正好今天赚了钱,给你买套衣服去。”
听明白杨梅的意思,肖铎立刻试图争辩,却被直接带到集市的另一头,站在二手衣的摊贩旁,充当人体模特。
这些衣服大多是回收来的旧物,简单清洗之后以一、两欧元的价格出售,也算物尽其用。
他个子太高,大部分衣物都不合身,挑来挑去还是T恤裤衩,配上脚下的人字拖,倒显得有几分度假气息。
杨梅付完钱,踮脚看了看男人额角的伤口,估摸道:“应该好的差不多了,你记得顺便洗个脸。”
反抗无效,肖铎认命地抱起衣物,独自进入街角的流动卫生间,被迫改头换面。
充满明亮色彩的广场上,到处都是人和货品。周末的集市格外热闹,声音和色彩弄的杨梅眼花缭乱。她眯起眼睛,看着洒满整个广场的灿烂阳光,呼吸着夏日的清新空气,闻到集市上所有货品的味道,心中隐约期待着什么。
卫生间的门由内而外推开,那人站在阳光下,顶着一头乱发,笑容尴尬:“还是拿回去退了吧?”
额头的绷带被撕掉了,洗干净的皮肤露出本来的颜色,白皙细腻得令人发指。那双眼睛沾了水,湿漉漉的充满光泽,仿佛是流动的黑色大理石。
若非络腮胡子遮脸,杨梅相信对方还能给她更多惊喜。
“说实话,”清清喉咙,她道出心中长久的疑问,“你为什么会在法国流浪?”
流利熟练的法语、善良温柔的性格、卓越强悍的体能素质,再加上这样的身高和容貌,不应该被留在上帝遗忘的角落。
他在任何地方都能够好好生活,无论如何也不至于风餐露宿。
肖铎皱起眉头,似是回忆起无法言明的过去,最终涩声道:“我行李丢了。”
“什么行李?”
“随身行李,护照、钱包、手机、登机牌,一切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
杨梅讶异:“没报警吗?”
“警察也没办法,可能是被小偷盯上了。”他叹息,“等我发现的时候,什么都来不及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没去过法国或巴黎,对于这种集市的了解最初来自于刘捷的《花》,这本书由娄烨拍摄过同名电影,讲述了一个文艺女青年与法国搬运工之间的爱情故事。
**美丽城确实有穷人集市,但绝对不像文中描写的这么有人情味,相反还引发了不少社会问题,具体请参见《巴黎美丽城不再美丽,"穷人集市"困扰华人生活》等相关报道。
PS.日更是目标,但我真的不能再像连载《土豪》时那样每天熬夜到三四点了…T_T
以后如果晚上12点之前没有更新,大家就洗洗睡吧,我第二天起来再码。(づ ̄3 ̄)づ╭?~


第5章 大奖赛
“大使馆也没办法吗?”
从集市中走出来,道路不再拥挤,人流也渐渐变得稀疏。杨梅加快脚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肖铎一手提着桌子,一手揽住食品盒,毫不费力地朝前走:“丢了就丢了吧,我现在这样也挺好。”
“你的家人朋友呢?难道不会担心吗?”
他保持沉默,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回避着什么。
杨梅不准备强人所难,因此见好就收,蹦蹦跳跳地跟上前去:“陪我回一趟学校吧,把明天要卖的东西准备好。”
肖铎这才低头看她,面露难色:“在家里不能做吗?”
“公寓里的烤箱太小了,每次成品太少,浪费时间。”她解释,“趁现在生意这么好,要赶紧扩大再生产才行。”
“必须要我去吗?”
杨梅瞪眼:“你去了才能多拿点东西回来卖,别想偷懒。”
一句话封堵了所有可能,肖铎作为合伙人,只好选择答应。
两人将摆摊用的桌子收好,还给公寓楼下的超市,再次回到Juares地铁站,搭乘11号地铁去往巴黎市中心。
大半个月以来,都是他目送她离开,如今并肩坐在车厢里,感觉很是新奇。
“你一直都在美丽城吗?”杨梅主动搭腔。
他耸耸肩:“从机场出来以后就上了大巴,被人赶下车的时候正好在这儿。美丽城物价便宜,生活也很方便,算是误打误撞吧。”
充满艰辛的流浪街头,被他说得像度假一样,也真够随遇而安的。
列车前进的过程中,停靠站点的间隔越来越短,乘客也越来越多。有老人走上车,肖铎立刻起身让座,伸手扶着吊环,稳稳站在一旁。
巴黎地铁没有空调,渐渐拥挤的车厢内,空气开始变得浑浊。
杨梅侧首望向车窗,籍由反光看清那人的模样:无论车厢多么摇晃,他始终保持平衡,身材比大部分法国人都高,颇有几分睥睨群雄的味道。
又或许,他原本就是一个时运不济的英雄。
列车抵达目的地,大量到站乘客同时向外挤,制造出汹涌的人潮。肖铎终于不再与她保持距离,而是主动靠近了些,用身体抵挡住摩肩擦踵的压力。
眼看男人在撞击下踉跄,却始终试图为她创造一方安稳天地,杨梅的心顿时变得柔软无比。
她主动伸手牵住他的衣角,用力向下扯了扯,仰脸露出一抹微笑:“没事,我不会走丢的。”
肖铎低头看见这一幕,像触电一样愣在原地——被人撞到才回过神来,连忙移转视线,慌慌张张地寻找出路。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杨梅似乎看到他脸红了。
大高个在人群中伫立,就像一座天然的瞭望塔,简简单单地环顾四周,很快便找到了突破包围的出口。
两人一前一后地通过检票闸机时,她还死死拽着那半片衣角。
蓝带学校位于商业区,临近法国最贵的Beaugrenelle购物中心,环境优美、风景宜人,是一处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杨梅主动要求带路,像导游一样走在前面,边走边介绍校园周边的情况。
提到那些特色小店的时候,她则干脆停下脚步,扳起指头如数家珍。从品牌形象到产品设计,从价格定位到人员素质,整条街上,几乎没有她没去过的地方。
肖铎笑了:“你真的是来巴黎学厨吗?我怎么觉得你念的是商科?”
女孩吐吐舌头:“我当过AB公司的产品经理,养成职业习惯了…但这些店真的很有意思啊!”
AB公司是国内的老牌民营商业企业,在行业内拥有不可撼动的地位,能在那里做到产品经理的职位,需要付出非同一般的努力。
他对此显然也有所了解,惊讶道:“产品经理需要不少阅历吧?你看起来年龄不大啊。”
杨梅不好意思地说:“我从Q大商学院一毕业就进了公司,领导们都很照顾。”
肖铎愈发惊讶,睁大了眼睛:“Q大?!那可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好学校,怎么…”
剩下的话没有说完,他的态度早已证明一切:从顶尖高校毕业,顺风顺水地进入职场,年纪轻轻做到产品经理,怎么就变成了一个厨子?
这不是杨梅第一次面对提问,她已经能够平静地说出原因:“我病了。”
对方顿时释然,却不满足于得到的标准答案,转而换上一副忧心的表情:“什么病?严不严重?我看你挺健康的啊。”
迟疑片刻,她涩声回答:“抑郁症。”
作为一种常见的心理疾病,抑郁症的发病率持续上升,每13个中国人里,就有一个抑郁症患者。近年来,随着影视明星自杀案例的曝光,抑郁症已经越来越为人们所熟悉。
肖铎听说过这种病,知道患者的基本症状是悲观厌世,极端的还会自残自杀。
因此,他很难相信杨梅也有抑郁症,本能质疑道:“不可能!你这么开朗,成天说说笑笑的,怎么会是抑郁症?”
“内因性情感障碍,又叫‘微笑抑郁’,说白了就是假装嘻嘻哈哈,真心随时想死。”
肖铎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她,生怕对方下一秒就会消失,恨不能将其用力握在掌心里,好好地保护起来。
杨梅做了个鬼脸:“别担心,我一直在吃药,已经控制得差不多了。”
那抹灿烂的笑容与头顶的蓝天相互映衬,仿若最有力的证据,抚平了他心中强烈的不安。伸出去的手掌被握成拳头,又无声地收回到身后藏起来。
“念书的时候争强好胜,工作之后勾心斗角,想到一辈子都要这样,我只觉得人生没有希望。”
女孩跳上马路牙子,像走平衡木一样,踮着脚往前挪:“去年受了点刺激,整个人都崩溃了,也无法继续工作。”
肖铎走近了些,与她保持并排前进,用身体提供保护,确保对方随时能够得到支撑。
“在家养病的时候,我学着给爸爸做饭,他夸我手艺好。结果越陷越深,以为自己真的适合干这行,最后干脆辞职出来念蓝带了。”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说完短短一生的故事,杨梅如释重负。
两人此时已经来到商业街的中心地带,大量人群聚集在玻璃橱窗外,仰头围观一处高高的步道。这条步道又长又窄,横放在街道旁边,有点像模特走的T台,却只有光秃秃的一条道,不知道该从何处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