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博文瞪她一眼:“人家都看出来了,人家都说了啊?那你跳出来说什么?杨帆毕竟是你们科主任。”陆晨曦脸上浮起淡淡的讽刺:“我们科主任上个月自己的普通门诊,可一次都没出。择期手术只做了四台,两个是报社的关系,两个是医药公司的关系。没研究价值、没宣传价值的手术,都推了,您知道吗?”
傅博文闻言一愣,继而无可奈何地看着陆晨曦叹息道:“你别管别人,把自己的职称先拿下来。你负责一个病区呢,手下好几个副主任医师,自己都没个副高职称,时间长了太不合适。”
陆晨曦刚才蔫蔫的,听了这话倒来了精神,脖子一扬道:“谁不服气谁干啊!谁让他们干不了呢?”
傅博文没好气地道:“你怎么知道没人干得了?”然后迎着陆晨曦疑惑的目光,他抛出一句,“你不知道庄恕要来?签了两年。”
陆晨曦惊讶地脱口而出:“庄恕?加州大学医疗中心的Owen Chuang?”
傅博文点点头:“上星期敲定的,昨天晚上就飞回来了,说是今天一早就来上班。他来了,你在胸外年轻专家当中,临床上可不敢说没有对手了。”
陆晨曦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反而兴奋地摩拳擦掌:“对手?傅老师,您可别这么抬举我。我进修的时候,老师们只要是说起华裔外科医生,一定都会提他,我在美国就没见着活的,没想到这回送上门儿来了。”
傅博文却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陆晨曦见他的神情有点凝重,转念问出一个关键问题:“我记得您早先想请他来交流的,他不是没回音吗?怎么现在愿意来了?”
傅博文面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地道:“这次是杨帆联系的。”闻言陆晨曦是真的吃了一惊,一时没说出话来。傅博文微微蹙了蹙眉,似乎也是不解:“我也不知道他怎么说动的庄恕。要说给的待遇高,能高过加州大学医疗中心的待遇吗?不可能啊。”他看向表情同样有点复杂的陆晨曦,道:“总之,你不要再找任何借口,文章要发,跟同事关系要搞好,今年副高职称要拿下来。”
陆晨曦跟着他的话一直点头:“知道啦,知道啦。傅老师,我还有手术,先干活儿去啦。”说完她一边挥着手一边快步跑开。嗯,庄恕,传说中的天才华裔医生要来了,这个让老师为她担心的“对手”,带给她的,却是十足的兴奋,更让她有了久违的对“竞争”的渴望。
她跑得很快,没有看到身后的傅博文突然痛苦地捂着胸口,却在有医生走近时,赶紧装作整理领带掩饰过去,然后努力挺直身体快步走进自己办公室,迫不及待地拿出了药瓶,哆嗦着倒出药片,塞进了嘴里。
然而此时,陆晨曦为了要不要给病人输血又“欺负”了实习医生的事已然传遍了医院,正主楚珺已经坐在了主任杨帆的办公室,她斜斜地坐在办公桌的一侧,眉眼清丽,泪光莹莹,倒是实打实地非常委屈。她小小声半带哽咽地说:“3床那病人非要输血的,我还请示过您,您当时也说,要尊重病人意愿,可是陆大夫她凭什么就认定是我纵容病人输血呢?”
楚珺身后的小桌前,杨帆正在泡茶。他看着四十五六岁的年纪,偏分头梳得一丝不乱,衬衫、领带挺括整洁,连白大褂都异常服帖,没有一丝皱痕,泡茶的动作也稳定有序不紧不慢。他将两个青瓷盖碗依次打开,将烧开的水壶从炉上提起,滚水注入盖碗,洗杯,再将茶叶倒进盖碗,慢慢地说:“陆大夫是傅博文院长的弟子,还在美国的心胸外科大师史蒂夫医生组里学习过胸部微创手术,手术水平极高,除了傅院长,她谁也不看在眼里。”
楚珺低着头擦了擦眼泪,委屈地说:“我知道我是从小医院来进修的,水平不行,但我本就是来学习的,被上级大夫骂也是做好准备的,可是陆大夫说话…也太损了,就跟要赶我走似的。”
杨帆看了看表,指针刚刚指到八点三十分。他提起水壶,注水入盖碗,同时听到敲门声响起来。杨帆会心一笑,不甚在意地对楚珺道:“小楚啊,既然你在那个组待得不开心,换个组好了。”说罢他把两只盖碗一扣,起身。
楚珺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杨帆径直前去开门,门外站着一名修长高挑的男子,正是庄恕,对他牵牵嘴角:“杨主任,早上好。”
杨帆将庄恕请到办公桌前坐下,为他斟茶。楚珺这才反应过来杨帆方才那么悠悠然然地泡茶,是为了接待贵客,她只能默默起身。杨帆送她到门口,为她打开办公室的门,放柔了声音道:“陆大夫对下级大夫一向不留面子,有点情绪化。你是来进修的新人,不管她说得对不对,总归是上司,忍一忍吧。”
楚珺“嗯”了一声,好奇地看了一眼庄恕。而庄恕听到了那句“陆大夫”,不禁想起了自己衣袋里装着的那张胸牌上的“陆晨曦”,有片刻分神。
杨帆带上门,踱回办公桌前,颇有含意地道:“京城一别,转眼得有二十多年了吧。”
庄恕收回了心神,清晰地说:“二十八年。”
杨帆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当年的毛头小子,现在成心胸外科大专家了。”
庄恕只道:“您可别这么说。当年如果没有秦老师和您,我可能都活不到今天。”他把茶杯放到桌上,目光转向杨帆办公桌上的一幅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个梳着麻花辫子的漂亮姑娘和年轻时候杨帆的合影。
庄恕轻轻地叹了口气:“现在我终于回来了,而秦老师已经不在了。”
杨帆也叹息:“她真是人好福薄呀,你出国之后,她还每周去福利院帮忙,刚才那个小楚,就是在那会儿认识的。”
庄恕心中忽然牵动:“楚大夫是孤儿?”
杨帆摇头:“不是,她跟南南情况很像,小时候让人贩子拐卖过,幸好后来被解救了,送到福利院,父母也找到了。”
庄恕似是释然又似是遗憾:“哦,她还是很幸运的。”
杨帆问:“南南还是没消息?”
庄恕低眉,声音也低落下去:“过去了这么多年,当年的线索都湮灭了,谈何容易啊。”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杨帆给他添点儿茶,看他神情萧索地回了一句“谢谢杨主任”,摆摆手喝了口茶拉开了话题,“这次答应我回来,恐怕…不仅是为了就职和寻亲吧?”
庄恕闻言眉心微动:“您是不希望我查吗?”
“你人都在这儿了,我希不希望,有用吗?”杨帆一笑。
庄恕盯着杨帆,平静地说:“我的妹妹因此失踪,母亲因此而死,您说呢?”
杨帆也盯着庄恕,同样声音平静:“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参与那件事的人,还在位的,没剩几个了。”
庄恕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准确地说…只剩他一个。”
两人都不再说话,眼中似有深意,直到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打破了沉默。
杨帆接起电话听了会儿,立刻皱眉道:“这点事情,你跟病人解释清楚不就得了?”
电话那边却立刻爆出争吵声。先是陈绍聪的声音:“杨主任,这大咯血病人是陆晨曦收的,说了要做根治手术,让转上去,现在罗大夫又要退回我们急诊…”
然后感觉是心胸外科的医生罗晨一把把电话抢了过去,语速极快地说:“主任是这样,陆大夫收的病人我去谈签字,可家属一听可能有并发症,就问得花多少钱,我就跟他大概说了,人家就不肯签字了,说是要回老家的医院做,他们那儿的新农合能报销。但这个手术可不简单啊,我不敢让出院,当然得退回急诊了。”
陈绍聪再把电话抢过来:“杨主任,病人不签字也不肯走,也不能在急诊住着吧。一大早急诊楼道里就全是留观的了,病患密度那么高,这病人病情那么重,我真是担心感染啊!”
罗晨凑到电话边大声道:“这就没办法了,国家规定急诊不能拒收,他情况没稳定,现在也不肯走,我们只能退回来。”

杨帆拿着电话听着,越听越烦,怒道:“吵什么!吵能解决问题吗?”
罗晨和陈绍聪一下都闭嘴了,电话里只听得到两人都不服气的喘气声。
杨帆沉声问:“陆晨曦跟病人说的入院手术吗?”
罗晨回应道:“是啊。”
杨帆问:“她当时没敲定签字吗?”
罗晨道:“陆大夫上午有手术,在急诊跟病人口头敲定过就去手术室了,那我们…”
杨帆叹口气道:“我过去看看吧。”他放下电话,冲庄恕说道,“咱们这种大医院啊,就是麻烦套着麻烦,病区的主管要是得力,大麻烦能化成小麻烦。现在胸外一病区的这位陆晨曦,是没麻烦也能给你惹出麻烦来。”
庄恕听到现在,再度听到“陆晨曦”三个字,还带着这么尖锐的评价,觉得衣袋里的胸牌有了点异样的感觉,索性也跟着杨帆去了心胸外科。
一听说是领导来了,老年病人的儿子张磊立刻对着杨帆急火火地说道:“我在急诊已经交过一次五千块钱押金了,这一说要手术,又让交,说那五千块钱做检查、抢救什么的都不剩多少了。行,要说手术一下子就能好了,我也认了,可刚才大夫又说什么并并并…并什么症?”
杨帆点点头,温和地解释:“并发症。你父亲是肺静脉畸形,有代偿性交通支增生,有瘘,这种手术难度很大,术后并发症的可能性也很大。”
“哦…”张磊估计也没听懂到底怎么回事,只是抓住一个点,苦恼地说,“反正这个并发症又得要钱,你们这儿可比我们家那儿医院贵多了。”
杨帆表示理解地叹口气说:“唉,这确实是,我听说,你们的情况在我们医院做手术,费用医保报销有困难?”
庄恕一愣,仿佛没想到杨帆会这样说话,望向杨帆,神色中带了惊讶,忍不住走近了两步。
张磊却觉得领导的话很是入心,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可我说回去做吧,刚才那大夫又说,我们小地方医院做不了这手术,是真的吗,不会吧?”
杨帆手指轻敲着护士台上的病历,依然是温言宽慰地说:“你说的有道理,确实也没有那么绝对,就是个概率嘛,在我们这儿做,做好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张磊张大了嘴巴问:“可能性更大?那您这意思是,我们就算花这么多钱在这儿做了,也不见得能保命?”
杨帆苦笑着,手指轻敲着病历道:“这个…在哪儿可都没法跟你保证。”
张磊一听,急得转身在走廊里来回踱起步来,杨帆的手指还在敲着病历,静静地看着他。
突然,张磊转身,像是纠结许久终于做了决定的样子,说道:“那我们不做了!哪儿都不做了!手术这么危险,我们就吃药。反正我爸现在也不吐血了,再好点我们就出院,回家养去!”
杨帆的手指在病历上轻敲一下,抓起病历,温和地说:“我尊重你的决定。”
庄恕听到这里,眉头跳了跳,微微眯起眼睛,眼神中带了探究。杨帆转头,正对上庄恕的目光,微微一怔,但也没有多话,拿起病历,对庄恕示意:“回去吧。”
两人回到杨帆办公室,还没等杨帆坐下,庄恕的问题就问出了口:“大咯血的根治止血手术,在一个县医院能成功完成的可能性有多大?”
杨帆把病历往桌上一搁,自然地道:“这个手术当然是在咱们这儿做最合适,但患者不管是因为不愿意花钱,还是怕承担风险不愿意签字,我们都应该尊重患者的意愿。”
庄恕点点头。
杨帆继续解释:“首诊大夫的交流方式有很大问题。第一时间没跟患者解释清楚病情的凶险,大包大揽地就是一句话——手术,这就算签字了。万一病情有变化,对方完全可以说,你是大夫,你没说清楚,到那会儿我们怎么办?现在医患关系既敏感又紧张,这么做,简直就是给科室留隐患啊,你说呢?”他边说边坐下,端起盖碗开始喝茶。
庄恕却道:“我想看看这个病例。”他说着拿起桌上大咯血病人张根才的急诊病历和各种检查结果仔细翻看。
杨帆边喝茶边看着庄恕,有点捉摸不透。


第2章 医患矛盾
手术室内的陆晨曦并不知道因为自己急诊科和心胸外科又已经爆发了“战争”,她正在手术室里上一台食道癌手术。
麻醉剂吸入,患者进入麻醉状态。麻醉师在看着监护器,观测数据。一个年轻的住院医生在铺巾。陆晨曦和助手、心胸外科住院总医生方志伟一同看着片子,身后跟着两三个实习医生。
陆晨曦向来不放过任何一个带教机会,一边看片子一边提问:“病人基本情况?”
一名实习医生回答:“病人赵伟刚,因咽下哽咽感,胸后闷痛感入院,经断层扫描和X线钡餐,诊断为食管癌。”
陆晨曦继续:“病史?”
实习医生紧张地接上:“三年前胃溃疡,曾穿孔,行修补术,两年前诊断为糖耐量异常,口服苯乙双胍控制良好,中度高血压,口服利血平至今…控制良好…”
陆晨曦听他越说越没有把握,瞥了他一眼。这时楚珺举着刷好的双手进来,护士给她穿手术袍。陆晨曦继续提问:“入院后生命体征?”
实习医生努力思索,小心地说:“呃…我只在接诊时候问过大病历,昨天不是我的班,我轮急诊。可能…”
陆晨曦看他一眼,冷淡地说:“回去背病历,这台你不用跟了。上手术台之前,病人的全套病历、检查、重要生命体征必须了解清楚,这个习惯要从实习生开始。”
实习医生委屈地哦了一声,退出手术室,楚珺走上来站定。
陆晨曦没停顿地继续道:“如果实习时没有养成好习惯,就应该从住院医生开始,直到主治、副高、正高,只要还能拿得起手术刀,就必须这么做。”
楚珺有点不自在,局促地看了她一眼。
陆晨曦和方志伟看完片子,对方志伟说道:“这个患者几乎可以肯定肿瘤是恶性的,我们开始吧。”
她和方志伟开始穿手术袍,护士给她系上背后的带子。
方志伟边穿边问:“陆老师,今天不用胸腔镜辅助微创手术切除,是因为这个五点四厘米的肿瘤过大吗?”
陆晨曦清楚地解释道:“这个肿瘤接近气管,用胸腔镜视野不好,很难做彻底。再说,微创手术是为了减少肋间神经损伤,避免胸痛,但是对中晚期恶性肿瘤患者尤其高龄患者来说,防止复发、延长寿命才是最重要的考虑。”她穿好手术袍,戴好了手套,楚珺已经做好术前准备,正回头看她,陆晨曦和方志伟一起走过去。
手术灯亮,陆晨曦伸手:“手术刀。”
沉默的手术室,只能听到仪器和操作的声音,不觉间手术计时器显示手术已进行了二十分钟。
陆晨曦已成功分离了肿瘤组织,放入弯盘,道:“送病理科。”
巡回护士将弯盘拿着,快步走出手术室。
“镊子,弯钳。”陆晨曦向护士伸手。
“吸引器。”方志伟配合得当,也向护士伸手。
护士熟练地递过来器械。
方志伟操作吸引器吸引渗出的体液、血液。陆晨曦一边操作一边向大家讲解:“现在要检查有无周围淋巴结浸润。”她纤长灵活的手指拈起肿大的淋巴结,皱眉观察片刻道:“颈淋巴结波及,我现在将淋巴结分离,准备切除…”
突然监护器的心电图剧烈跳动起来。麻醉师猛地站起来,声音里压不住的紧张:“发生室颤。”他说完迅速去取药。
旁边的实习医生立刻也紧张起来,要知道术中室颤是造成病人术中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非常凶险。
楚珺和旁边的实习医生紧张地看着陆晨曦,陆晨曦却没有特别意外,她开始进行胸外按压。
护士小跑着拉来电除颤机,陆晨曦拿起电极问麻醉师:“给的什么药?”
麻醉师正用注射器向患者的输液软管里注射,道:“肾上腺素一毫克,利多卡因一百毫克。”
“准备电除颤,一百五十焦耳。”陆晨曦示意旁人闪开,进行除颤,“电除颤,一百五十焦耳,一次。”
第一次电击。
她看向心电监护器,电波变缓了一下,但立刻又变得凌乱,病人的情况并未得到明显改善。她放下电极,继续按压,一边按压一边冲麻醉师说道:“重复一次肾上腺素和利多卡因,加碳酸氢钠五十毫升。”
麻醉师再加药。陆晨曦观察结果后,将电除颤指标调节到二百焦耳,沉声道:“电除颤,二百焦耳,一次。”
第二次电击。
监视器屏幕上电波恢复平缓了一会儿,又乱起来。
众人的呼吸都开始有点急促,心也高高地悬了起来。
“电除颤,二百焦耳,两次。”手术室内只有陆晨曦镇定的声音。
第三次电击。
终于,心电监护器上的曲线恢复平稳。
“记录抢救时间,十二分钟。”陆晨曦看一眼时间,示意护士,“手术继续。”
她始终镇定,但旁的人真的这时才敢舒口气。楚珺虽然害怕陆晨曦,但在这关头还是忍不住说了句:“这病人也没心脏病史,突然就这样,太吓人了。”
陆晨曦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这个患者自述病史确实没有交代心脏问题,但三年前他曾于我院普外科进行胃穿孔修补术,术中发生过室颤,普外科的档案中有记录。”楚珺愣了,一时答不上话,在众人的注视中尴尬地沉默了。
陆晨曦不再理会她,交代方志伟道:“志伟,结扎淋巴结附近血管,做好切除准备。”方志伟点头继续,他看着涨红了脸无所适从的楚珺有点不忍,补了一句:“楚珺你刚来不久,还不了解我们组的规矩。陆大夫向来要求术前尽量了解患者的既往病史。”
楚珺只得默默点头,不敢再看陆晨曦,只静静看着方志伟熟练地用四号线结扎颈淋巴结附近的血管。
陆晨曦一边扫除淋巴结一边淡淡地补充道:“患者不仅仅是既往病史有室颤,昨晚十一点十五分,患者主诉心悸,护士检查床边心电未见异常,但不排除患者发生了一过性的房颤。楚大夫,这是今早交班的时候提到过的。”
楚珺越发尴尬,低下头小声地说:“我听见了,可是我以为…是常规的交班报告。”
“医学上之所以成为常规的报告,大多是在事故甚至死亡里得出的经验,是一定要让所有大夫都注意的事项,而绝不是和尚念经一样的例行公事。”陆晨曦看她一眼,声音平静,但每一句话都让她深觉无地自容。她只能低头不语,心里一时想着杨帆说的“待得不开心,就换个组好了”,一时又想起方才陆晨曦镇定自若抢救病人的样子,神色茫然。
陆晨曦自然是无暇顾及旁人情绪的,说完她觉得该说的话就心无旁骛地继续工作,道:“好了,吻合食管吧,弯针,肠线。”
巡回护士问:“您还是不用吻合器吗?”陆晨曦自然地说:“不用,我手动缝合。”巡回护士犹豫地问:“那个…要请示杨主任吗?”陆晨曦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你要汇报那是你的事,但手术台上以我的话为准。”
陆晨曦结束手术后,刚走出手术室,就被陈绍聪的电话给追到了,只听他大喘气地说了句:“你可出来了,那个大咯血病人要走。”
“什么?”陆晨曦一愣,深觉不可理喻。
听完事情经过,陆晨曦挂了电话,直接往杨帆的办公室去。她重重地敲了门,杨帆的“进”字尾音未落,陆晨曦就一手拿着一摞片子、病历,一手推开门,人还没站定就已经开口:“杨主任,急诊收的大咯血病人,陈绍聪说是您退回急诊去的?”
杨帆平静地说:“那是在院方交代了病情和手术危险因素之后,病人自己选择不进行手术,等病情稳定后就出院。”
陆晨曦一把将手里的病历、片子摊开在杨帆办公桌上,大声道:“这是病人的病历和检查,您看,这么大脓腔并发脓胸,与血管只距离不到一厘米。我工作十一年,没见过这种情况不手术能痊愈的,也不觉得地方医院有能力完成这个手术。”
杨帆并不回答她这句话,也不看那些片子,只是强调:“这是病人家属的决定。”
“家属懂什么?他懂得脓胸、毒血症吗?知道支气管胸膜瘘是怎么回事吗?”陆晨曦忍不住急躁起来。
杨帆脸色沉了沉道:“陆大夫,请注意你的态度,手术做得好不是傲慢的理由。作为医生,你必须学会尊重同事,尊重患者。”
陆晨曦激动地冲口而出:“我不尊重患者?为了怕欠费、怕麻烦,误导患者放弃手术,这叫尊重吗?”
杨帆没有回答,平静地拿起电话,拨通后道:“喂,傅院长,您现在有空吗?我今天必须耽误您几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