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办公室里,傅博文坐在办公桌后面翻看着病历,手边放着一杯浓茶,杨帆坐在他对面,陆晨曦在一旁站着。
杨帆开口道:“陆大夫是傅院长您的得意弟子,我不好跟她作过多的争执,也怕管得不对,影响不好。”
傅博文看着病历没有抬头地说:“你科室的大夫,该怎么管就怎么管,不要顾忌我的关系。”
杨帆就等着这一句,立刻道:“好,当着院长,我就跟陆大夫说两句。第一,你工作态度恶劣…”
陆晨曦却立刻打断他的话道:“是,我刚才对杨主任态度不好,我道歉。可是这个病人,傅院长您也看过病历了,从专业角度判断,我做的这个决定有错吗?”
“陆大夫,我再提醒你一次,我们不仅是在探讨医学问题,这件事情你做了什么决定不重要,重要的是病人自己的决定是什么。”杨帆恼怒地加重语气沉声道。
陆晨曦梗着脖子顶回去:“病人的决定?病人懂脓胸、懂大咯血有多危险?懂不同医疗机构的技术差别?他们懂还是我懂?!”
“院长,这就是我要说的,她就是这样不尊重病人!不知得到了多少投诉!”杨帆冲着傅博文道。
“我对病人最大的尊重就是选择对他们最安全、最好的治疗方式,是治好他们的病而不是哄他们高兴!”
傅博文听陆晨曦的语气越发不羁,抬起头声音严厉了些:“陆晨曦,你住嘴。先听杨主任把话说完。”
“谢谢院长…我刚才说到哪儿了?”杨帆都被气蒙了。
傅博文提醒道:“态度。”
“对,态度恶劣!不只是对我,很多病人和同事共同反映过这个问题。第二,今天这个病人明确表示不进行手术,这是患者家属的选择。既然是我做主任,我要求所有医生必须尊重患者,不能高高在上。”
陆晨曦忍不住反驳:“什么叫高高在上,我不尊重谁了?”
“你现在既然是我科员工,就应该遵守科室的纪律,不能因为你手术做得好,就无视规矩。还有,你刚才的道歉我接受,希望你引以为戒,不要再犯类似的错误。”杨帆说道。
陆晨曦刚想辩解,被傅博文压了压手,他看看陆晨曦,道:“这个病人就这样吧,除非他们自己要求手术…”说到这儿,他再度压了压想要开口的陆晨曦,继续道,“否则不要再说了。陆晨曦,你休息一下,准备下午门诊吧。”
陆晨曦愤愤地转身,走出办公室。
杨帆听到关门声,叹了口气:“院长,您别怪我啊,实在是有太多同事和病人对陆大夫不满了。”
傅博文默默地点点头。
“那您先忙,我走了。”杨帆起身。
这时傅博文抬起头,忽然问道:“杨帆,你上个月,一次普通门诊都没出,是吗?”
杨帆有瞬间愕然,但立刻平静了神色说道:“最近的学术会议比较多,科研任务重,门诊有点耽误了。”
傅博文摇摇头:“这不是理由,仁合医院首先还是临床医院,无论是什么职位,无论再怎么忙,保障给普通病人看病,还是首位的。”
“院长说得是,是我没把时间安排好。”杨帆立刻点头,微微移开了目光。
傅博文嘘了口气沉声道:“杨帆,你主任也干了好几年了,门诊、手术、科研和管理,还是要注意平衡的。不要把过多的精力放在医疗器械和药物上,那不应该是你的主要工作。”这句话其实是很重的批评,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杨帆静了片刻,却突兀地笑了,轻轻问出一句:“傅院长,您是从前年手术后,胸疼一直就没好吧?”
傅博文没想到他会问这事,这下轮到他目光有点躲避,只道:“我没什么大问题。”
杨帆却不肯放过,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道:“术后还是要注意保养,如果有后遗症,也应该正常治疗,可怎么也不能吃超量止疼药啊。”说着话他稍稍往前倾身,凑近傅博文闻了闻,一笑道,“甚至…用酒服药。”
傅博文的神色顿时慌了,极力克制着表情,但右手微微颤抖起来。
杨帆似乎是欣赏着他的慌乱,曼声道:“您作为院长,既要处理医院的日常事务,又要给普通病人上手术,确实很辛苦,可是手术期间用酒服药这件事…”
傅博文终于无法克制,突然站起来吼道:“没有!我没有服药上过手术!”
杨帆被他突然的激烈反应震了震,接着缓和了表情和语气道:“对对对,不能这么说。平时服药过量、酗酒,跟手术间隙用酒服药…这两者我明白有区别,可是媒体和记者明白吗?老百姓明白吗?”
傅博文震怒过后,口气虚弱地软下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杨帆不答,似笑非笑地掏出一块口香糖放在他面前,说了句:“让别人闻出来就不好了。”这才面色平静地走出院长办公室,轻轻拉上门,面上浮出一丝胜利者的微笑。
来往的护士见杨主任今天心情甚好的样子,也都笑吟吟地和他打招呼,他悠然地点着头。刚要转向楼梯,突然被人叫住,他转头看到来人,神色一僵,笑容隐去,倒是皱了皱眉小声说:“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让你没事儿别来找我吗。”
来人姓唐,医药公司的医药代表,平时杨帆与公司之间的事务,都是通过他。
小唐看他神色不对,装傻充愣地笑道:“你以为我愿意来啊,你又不接我电话。”
杨帆只能带着他走向楼梯口,在少有人经过的窗前停下示意他长话短说。
小唐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地说:“这个季度的数据,你们胸外那个陆晨曦的手术组,一个吻合器也没用,这是故意跟我们过不去嘛?不论是支持科研项目还是资助员工福利,我们公司可没少出过力。再说,我们公司的吻合器,质量好,效果好,有研究数据支持啊!”
杨帆淡淡地道:“陆大夫手术做得好,她缝的比你们吻合器效果不差。”
小唐不服地撇嘴道:“要是病人愿意用吻合器呢?就今天上午陆晨曦手术那病人,叫赵伟刚的,陆晨曦压根就没跟人提过吻合器这个选择!听我一说人家才知道别的病人都用了,效果很好。人家说了,如果早知道,当然要用啊!”
杨帆听完想了想道:“病人意愿当然重要,但这些话,你说没用,我说也没用,得让病人自己去说出来,让上上下下都听见,这才有用。”
小唐听了这话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对杨帆暗暗比画了个“赞”的动作,杨帆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他。
急诊科,陈绍聪正在将手里的若干病历检查递给另一急诊大夫,叮嘱着:“观察室2床多留神着点,一会儿最好复查一个血电解质。”他不知道陆晨曦去与他们心胸外科杨主任交涉的情况怎么样,但估计不太妙,叹口气重点嘱咐道:“那个大咯血的病人得特别注意,万一他们非要出院,记得千万把字都签全了,他血氧还低呢…分分钟可能再大出血。”
急诊大夫知道情形的严重,赶紧点头:“知道了。”
陈绍聪远远观察着,突然发现多出来一个高高瘦瘦的人,正拿着个笔记本走向张磊父子。陈绍聪不放心,也随即跟了过去,刚走近就听到张磊快给那人跪了,一个劲儿地感谢说:“刚都听说了,多亏您出手及时,不然我爹能不能挺到急诊都难说…”
陈绍聪心里噢了一声,原来那个在大厅出手相救的高人就是眼前这人,但瞅着眼生,没见过啊?
那人正是庄恕,他扶着张磊的肩膀摇摇头,示意不要放在心上,打开手里的笔记本。陈绍聪从旁瞅着,见笔记本上是铅笔画的一张肺部的血管、组织、病灶图,图形清楚分明。
庄恕指给张磊看:“这个大的阴影,就是你父亲肺里的脓腔,这里,是一个瘘管…这个脓腔这么大,恐怕坏死面积也不小。”他指点着图形尽量用最简单易懂的语言对张磊讲解,“而且肺脓肿很可能引发毒血症。这就跟皮肤上长个脓包一样,及早用药的话可以痊愈,但是拖到后来,烂肉越来越多,就不可能好了,只有把它切掉,否则滋生了细菌,毒素就入血了。”
张磊不住点头道:“您这么解释我就明白了,得切了!我有个工友就是伤了腿,后来伤口流脓流血,割了一大块烂肉,医生说再耽误下去就得截肢了。”
庄恕以为终于讲通了道理,问:“这么说,你同意手术了?”不料张磊坚定地冒出一句:“那可不行!”
这下别说庄恕,就连陈绍聪也被他噎在了当场。
张磊也是急了,重重地叹口气道:“道理我不是不明白,但…但您和杨主任说的一样,这手术不能保证一定成功啊。”
庄恕明白了他最大的担忧,想了想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电工啊。”
“嗯,你接的电路,是不是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证,绝对不出现短路、断路,或者各种故障?”庄恕问。
“那没人能保证。”张磊理所当然地答。
“但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熟练电工接的电路,出故障的可能性就小得多,对不对?”
张磊点头。
庄恕道:“仁合医院接诊过的病例,确实比县医院要多得多,医生的经验和所受的培训也更多、更强,水平更高,越高难度的手术越应该在大医院做,你觉得呢?”
张磊说不出话来,深吸一口气。
庄恕轻轻舒了口气。旁听的陈绍聪再次对眼前人有刮目相看的感觉,心里寻思这是何方大神驾临仁合了?
中午十二点,食堂里人来人往,医生们吃饭大多争分夺秒,不用赶时间的也在狼吞虎咽——因为指不定就是饿了多久了。
陈绍聪正要去夹盘中的一块红烧肉,一双筷子突然伸过来把肉抢走,他一抬头看见陆晨曦在自己面前坐下,把他的红烧肉塞进嘴里气鼓鼓地嚼了起来。
陈绍聪咂舌:“祖宗,这份红烧肉卖十二块钱呢,您那一口就三块钱!”
陆晨曦不答话,低头扒饭。
陈绍聪兴冲冲地想跟陆晨曦说今天的见闻,开口刚说了句:“那个大咯血的…”就被陆晨曦闷声打断:“傅老师说,不让我管了。”
陈绍聪讶然道:“不会吧?怎么院长都出面了?”
陆晨曦气呼呼地把已经夹起来的菜丢回盘子里:“我去跟杨帆吵这事儿,他就把我拉到傅老师那儿去了,那傅老师怎么办呀,这种情况下总得支持科主任吧?”
陈绍聪“哎哟”一声叹道:“高,这一军将的。要我说,你也该收敛收敛,毕竟杨帆是你顶头上司,你也不能总跟领导对着干吧,太嚣张了。”
“谁想跟领导对着干啊?我倒是想在他的英明领导下,老老实实地看病搞科研做手术。问题是现在他不让人安生治病。你没发现吗?我们科的化疗药和器材卖得越来越好了…”陆晨曦嘟囔了句,“都快成专卖店了。”
陈绍聪赶紧再把一块油光发亮的五花肉放进她碗里道:“别说了我的姐,这儿可是食堂,你注意点。话说回来了啊,杨帆主持工作之后,你们科的名声可越来越大,待遇越来越好,我们都眼红呢。”
陆晨曦不说了,只恶狠狠地嚼肉,吃饭。
陈绍聪见陆晨曦越说越气,心想傅院长都让她别管了,那估计真没她什么事儿了,也没再提那大咯血的病人,转了个话题道:“待遇好了才能招揽优秀人才,据说杨帆已经忽悠来一个美国专家。”
陆晨曦立刻接上去:“是庄恕。”又补了一句,“傅老师告诉我的。”
陈绍聪也是一副心向往之的样子:“本科那会儿就听说过的传奇,美国华裔年轻医生里的翘楚,这种人物,连傅院长都请不动,他怎么能让杨帆请来了呢?”
陆晨曦撇撇嘴:“反正肯定不会是敬重杨帆的医术医德。”
陈绍聪怀疑地问:“那就是为名为利?”
“不至于吧?”陆晨曦怎么也不能相信是因为这个。
陈绍聪倒是少见地认真沉吟道:“…嗯,可他毕竟是杨帆请来的,如果他跟杨帆为伍…你怎么办?”
陆晨曦被他问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陈绍聪看着她,抛出一句:“反正这主一来,你这仁合胸外的头把刀,可能就要易主了。”忽然一个模糊的猜想掠过脑海,但还来不及捕捉,就听陆晨曦一扬线条利落清秀的下巴说道:“只要技术比我好,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可要是他跟杨帆一样,我宁可不在心胸外科待着,你们急诊还要人吗?”
陈绍聪恨恨地瞪她一眼:“嘴是真硬啊!”
陆晨曦自嘲地一笑:“吃饭吃饭,下午我还上门诊呢。”
陆晨曦经常想,网上那些写帖子攻击国内医生不够温柔慈善耐心的人,是真没见过这三甲医院门诊时人山人海的盛况。在每天门诊量如此巨大的情况下,要说耐心,非不愿,实不能。而且,还有像眼前这样的病人——病历上的名字叫“程慧英”,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她自述了主要症状之后就开始接听电话,坐在陆晨曦面前,一脸庄重矜持,语速极慢而语气坚定地对着手机说:“你跟那几个学生说,证件和材料不全证明就开不出来,不是我愿不愿意补,学生处又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这是国家的法律法规,这不是闹着玩儿…”听着她的普法教育还没有结束的势头,给她听诊的陆晨曦终于忍不住,拿开听诊器,抬头看了她一会儿,轻轻地嘘一声。
程慧英这才很有领导范儿地点点头,说了结束语:“就这么跟他们说,我要看病了。”她挂了电话问,“大夫,我到底什么病?”
陆晨曦刚给她听诊完,抬起头摘下听诊器,一边把号、病历本拿起来递给她,一边说:“你啊,没什么大事,咳嗽时间长了,咽喉处有外伤撕裂,所以痰带血,应该去看呼吸内科。你把这号拿去护士台,让护士给你换一个呼吸内科的。”说着就扬手要叫下一个。
程慧英却对她挑高了绣过的曲线有致的眉毛:“你就这么看病啊!”
陆晨曦不解:“你什么意思?”
“你才看了五分钟不到,就要把我推出去,你也太不认真了吧?”程慧英不满地道。
陆晨曦愣了一下,无奈地说:“根据我的检查和您的主诉症状,这是呼吸内科的主治范围,这样说您明白了吧。”
程慧英翻个白眼:“检查,你检查什么了?连个片子都没照,你就敢说你检查了?就要把我推到呼吸科去,那你这儿是治什么的?”
陆晨曦没好气地解释:“这么跟您说吧,要是呼吸内科那边给您开片子,照出肺大疱、结核,或者肿瘤,需要开刀,您才应该来找我。”
程慧英一惊:“你说什么?肿瘤?那你刚才怎么说没大病呢?”
陆晨曦真被气笑了:“您怎么能这么理解呢?我是说如果、万一,是说小概率事件,如果不幸查出肿瘤,您才应该来找我,到时候不用再挂一个号了。”说完这句话她再次抓起另一个号,扬声叫道,“13号!”
13号病人连忙进来,连带陪同的家属,满满地塞了一诊室,程慧英被挤到了一边,她嘴唇哆嗦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出门直冲向了护士台,对护士大声嚷嚷开了:“我都吐血了,我请了假来看病的!处里面一堆事儿都等着我!那个年轻大夫非说我不严重,不严重我能大老远跑这儿来吗?我至于排大队挂号看病吗?”
诊室里,陆晨曦明明听到外边的声响,却充耳不闻专注地给13号病人查体,查完低头开检查单。
护士长听到喧哗,立刻赶过来劝解:“吵什么?好好说好好说!”一眼认出这个叫程慧英的病人,惊讶地道:“哎,您不是刚在黄主任那儿看过吗?怎么又来心胸外科了?”
程慧英气咻咻地顶回去:“可不吗,呼吸内科没看出什么来,我才又赶紧买的加号来看心胸外科,还说这是专家号,闹半天就是一小年轻,连看都不好好看就又让我看内科!你们这是踢皮球呢?”
她这一句句吵嚷陆晨曦在诊室里都听得清清楚楚,依然好像没听见一样,对诊床上的老爷子一边开着单子,一边大声而放慢语速地说:“您今天来得太晚,有几个必需的检查做不了。明天早上留尿,不要吃早饭,一大早就去检验科,拿到结果再来找我。”
她把写着医嘱的纸和检查单一起放进病人家属——一老太太的皮包里,又多嘱咐了几句。老夫妻连声道谢,老太太扶着老头,拿着片子往外走,正赶上护士长领着吵嚷的程慧英进来,看着陆晨曦为难地开口道:“陆大夫,这个病人,先在呼吸科那边看过了,黄主任给看的,您看…”
陆晨曦一愣,不太相信地说:“已经看过内科了?是黄老师让你来看外科的吗?你在内科那边的病历本呢?做什么检查了?刚才你怎么不给我看呢?”
程慧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道:“我就不给你看。”
“不给我看,为什么?”陆晨曦一怔。
程慧英理直气壮地说:“我先给你看那边的,你当然就照着说了,我得看看你俩说的一样不一样。”
陆晨曦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抓起电话拨打呼吸内科的号码:“黄老师,我陆晨曦,有个病人叫程慧英,咳嗽带血痰,说是…”她停下听了会儿,笑了笑道,“好,行行,谢谢您。”
她挂了电话,控制着啼笑皆非的情绪,看一眼外面还期期艾艾等着的病人,冲大剌剌坐在一旁的程慧英道:“行了,你现在也考验过了,我们内科、外科说的都一样。”说着抓过单子,大大地写了几个字:“遵呼吸科医嘱。”交给程慧英,安抚地道,“好了,赶紧回家吃药休息,别瞎折腾了。”
不料程慧英猛然拍案而起:“你说谁呢!”扑上前一把抓住陆晨曦脖子上听诊器的两端,把她拽出门,边拽边神经质地高声叫嚷:“你说谁瞎折腾?!我吐血了来看病,我怎么是瞎折腾了?”
陆晨曦是外科医生,本来力气并不算小,但确实没料到病人突然动起了手,被拉着听诊器一时挣脱不开,竟踉踉跄跄地被从诊室直拽到门外。全楼道的病人听到声响都探过头来,有人喊了一句:“打人了!”
护士长和护士还有一两个年轻实习医生赶忙将程慧英拽开,扶着陆晨曦,分开两人,对着程慧英一迭声劝道:“您还是个高校领导呢,怎么能动手呢?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程慧英尖声道:“我好好说有用吗?好好说她就欺负我!”说着还不罢手地要冲上去拽陆晨曦的头发。
陆晨曦不愿与她撕扯,拼力把脑袋解脱出来,眼镜却又掉了。她狼狈地蹲下找眼镜,等戴上,抬头看见围观的众人,又怒又窘地站起来,心里憋了一天的火顷刻燃烧到了顶点。她大声道:“好,我收回!我错了,你不是没大事,你根本就是病得不轻!”她一把推开扶着她的人,抓过病历,挥手龙飞凤舞地写下:“精神分裂,重,建议转精神病院。”然后重重签上“陆晨曦”三个字,把病历本扔到程慧英身上,高声道:“14号!”
程慧英抖着手抓着病历,看到陆晨曦刚写的诊断,更是失控地叫道:“你说我精神病?!我要找领导告你!”
陆晨曦恼怒已极,扔下一句:“随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进门。
杨帆和小唐的楼梯间谈话后不到半天,心胸外科的张默涵就把意见极大的病人家属带到了杨帆的办公室。他们投诉的焦点问题是,为什么陆晨曦大夫没有给他们的父亲手术时用吻合器…
“这个小唐倒是行动力强。”杨帆心里默念了一句,表面依然亲切和蔼地倾听病人家属的意见。
陆晨曦上午做手术的病人赵伟刚,他女儿委屈地控诉:“这个陆大夫上午给我父亲做了手术,手术前压根就没提过可以用吻合器,自作主张就给缝合了。现在我父亲发烧了,很不舒服。我看别的病友做完手术都挺好,这才知道,人家都用了吻合器!”
杨帆理解地点点头,态度客观地道:“陆大夫一直都对自己的缝合非常自信,但她的确应该向你们告知,有其他选择的可能。”
赵伟刚的女儿立刻觉得领导说得在理,大力赞同道:“就是啊!她为什么不说啊!这就是她的错,我们要投诉她!”
杨帆正欲说话,手机振动来电,他接起来温言道:“喂,庄大夫,有事吗?…”忽然声音一变,讶然道:“你是说病人家属同意做手术了?”
“是的,由我主刀,手术即将开始。”庄恕的声音平静无波。
手术室中,患者已麻醉完毕,楚珺正在进行术前准备,张默涵和另一个中年大夫手揣在手术袍的无菌兜里,一边瞧着楚珺备皮一边说话,话题的焦点是庄恕。
“我听说Owen Chuang,三年前傅院长就请过他一次,来咱们院讲课三个月,他连信儿都没回,怎么杨主任就能把他请来呢?得给他多少钱啊?”张默涵咋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