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拉着禾生坐,卫林挨着禾生,拉她手左看右看,抡起自己的袖子一比,沮丧道:“我比堂姐黑一截呢。”
大奶奶被逗笑,卫林又道:“来来来,都抡起袖子看看,看我们家谁比堂姐白!”
大奶奶挽袖,伸出白玉一般洁白的手腕,一比,哟,还真没禾生白!
卫喜也捞了袖子,她一向对自己的白嫩肌肤有信心,不管是谁见了她总要赞一声,对于这个望京来的禾生,她自然比得过。
李清见她捞了袖子,也只好露出一截手腕去比。她从小生活在乡下,风吹日晒的,虽然尽可能保养自己的肌肤,但看上去总是像蒙了层灰似的。也不是黑,就是带着一丝土地黄。
几双秀腕一比,衬得禾生越发显白。
大奶奶亲切揽了禾生的手,笑道:“得,以后我们家玉美人的称号就是禾生的了!”
禾生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婶婶过奖。”
卫喜坐禾生对面,低头的瞬间正好瞄见卫喜脸上的神情——气愤、鄙夷、厌恶。
加上门口那一面,这是她与卫喜第二次见面。与卫林不同,这个二房姑娘似乎并不喜欢她,又或者说经过刚才比白的事,她惹人嫌了。
禾生倒不是十分介意。本来她借住卫家,就是叨扰人家,别人不欢迎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饭菜摆全了,中间一道色香味俱全的鱼,立即吸引了禾生的注意力。
大奶奶先动筷子,夹了块嫩白鱼肉到禾生碗里,“这是我们盛湖的名菜,叫香辣湄公鱼。鱼是今早河里捞的,用快刀褪去鱼鳞,放在铁盒里,加以香料辣酱,置于铁锅,中火烧上半个时辰,撒上芝麻和碎花生,就成了。”
禾生听得馋了,夹了一小口,鱼肉鲜嫩至极,吃了几口,竟无一根鱼刺。
“真好吃。”她本就喜欢吃鱼,更何况这调酱香辣酥麻,就是天天吃,吃上一百天,她也不嫌腻。
禾生吃得开心,并未作出拘谨的模样,大奶奶往她碗里不断夹菜,禾生一一都吃掉,也不推辞。
一顿饭吃下来,大奶奶对禾生的印象柔和了许多。在饭桌上不会掩藏自己喜好的姑娘,多半是个实心眼的人。刚才饭桌上的菜她都吃了一圈,并未像一般的千金小姐自持身份只扒几口,本来嘛,爱吃啥吃啥,人生才有乐趣。
撤了桌子,丫鬟端上来几碟点心,禾生面前放着的是碟桂花蜜糯糕,软软的糯米糕上浇了蜂蜜,点点桂花蕊点缀其中。
以前在家中也有饭后点心,没有这么精致,为了防止禾生吃太多,总是只呈些膏片。
蜜糯入口,甜香酥软,禾生拾了块递给卫林,卫林眼巴巴地看着,犹豫道:“这东西吃了停不下,我已经很胖了…”
大奶奶啧了一声,接过禾生手上的蜜糯,宠溺地对卫林说:“谁说我们家阿肆胖?不就是脸圆了点嘛,有什么胖的,来,放开吃,要真胖得嫁不出去,娘给你找上门女婿!”
屋里人笑成一片。偏偏卫喜冒出来说:“我可不想要个上门堂姐夫,还是瘦点好。”
屋里气氛冷了几分,碍于卫喜是小辈,大奶奶不好说什么。二奶奶也不管,她的女儿说什么都是对的,卫林确实该瘦点。
卫林心情郁闷,女孩子家哪有喜欢被人说胖的,她自己说是一回事,被人当众说就是另一回事了,更何况,这个说她的人,还是卫喜。
禾生咽下嘴里的蜜糯,瞧了瞧卫林,又看了看卫喜,目光刚触及,便被卫喜一个凶狠的眼神顶了回来。
…她只是想看看卫喜比卫林瘦多少啊,除了卫林的脸比卫喜的圆一点,两堂姐妹的身形没差太多。
卫林沮丧的表情落在眼里,禾生有点不忍心,出言安慰:“其实在望京,你这样的身形正是闺阁女眷们追求的完美身形,增一分则多,减一分则少,你要是去了望京,那般闺阁千金要见了你,保不准得嫉妒得发疯。”
卫林:“真的?”
禾生往嘴里塞蜜糯,手里又拿起一块,“当然是真的,你看,我这样瘦弱不堪的人见了你,巴不得多吃点,长成你那样才好呢!”
卫林心情变好,不管禾生说的是不是真,对于这个望京来的少女,大家下意识认为她不仅仅是大府来的姑娘,更多的是她身上带着望京姑娘独有的气质。所以她嘴里说的有关望京的一切事,都是权威的。
卫喜不高兴了,她说卫林胖就是胖,一个借住在她家的外人有什么资格帮卫林辩驳?尤其她还一副慢条斯理的模样,看了就让人生气。
于是她把矛头都指向禾生:“按你这么说,望京的人还真是奇怪。方才见你吃鱼的模样,简直像是从未吃过一般,难不成大府那样富裕的人家,竟连鱼都吃不起么?”
禾生正好吃完最后一块蜜糯,听卫喜劈头一问,回想刚才那道香辣鱼,嘴里又馋了。
“大府虽富裕,但在望京,由于四周皆是平原并无湖泊,故新鲜的活鱼很是罕见,大富之家一年都未必能吃上一条,若想天天吃,想来只有皇亲国戚才有这个待遇。”她顿了顿,见大奶奶正看着她,下意识一笑,继续道:“沾婶婶和叔叔的光,就算不去皇宫,在卫家我也能过上天天吃鱼的日子。”
她这话说得极甜,大奶奶听得很是舒心。“以后天天都做给你吃。”
卫喜憋红了脸,禾生的一番解释听在耳里,就像是间接告诉她有多无知。仿佛不甘心示弱,卫喜又说:“禾生堂姐,你们望京的奇事真多,吃不到鱼也就算了,可为什么连出远门到别人家里做客,都要穿旧衣裳?”
众人不说话了。禾生进府时的俭朴,大家有目共睹,也不是没议论过,只是有些话背后说说就好,摆上台面就太过刻薄。
二奶奶拉了拉卫喜的袖子,卫喜装作没看见,拗着脑袋盯向禾生,非要听她怎么自取其辱。
禾生并不觉得尴尬,卫喜这句话反倒提醒了她,她站起来,朝大奶奶和二奶奶福礼:“是我唐突,若非二堂妹提醒,只怕今后无意间又冒犯了。以往出门,皆是穿这半旧不新的衣裳,只因周围女眷都这般穿着,若着新衣出门,往往会被视作招摇炫耀,故出门并未特意穿新衣。日后定当入乡随俗,还望婶婶们见谅。”
大奶奶扶起她,外面日头大,白光透过窗户缝隙照进来,闪在禾生的衣裙上,顿时如缕蝉丝流光溢彩。
大奶奶讶异,摸了摸她的衣袖:“这是金蝉丝!”
二奶奶凑过去,她没听过这玩意,但看大奶奶的样子,八成是个好东西。
卫林问:“娘,什么是金蝉丝?”
大奶奶摸着禾生的衣袖,爱不释手:“金蝉丝是用极品天蚕吐出的丝,混以珍贵花种制成的颜料染制而成,这料子极为少见,当年你爹去西域,带回来过一匹金蝉丝,因库房失火,便没了。这料子千金难买,看起来和寻常麻布一般,但若在日头底下一晒,便会呈现出各种颜色,轻薄至极,穿在身上一点分量都没有。一般人家可穿不起。”
众人见这料子这般稀奇,都围过来看。禾生杵在中间,不太习惯被人众星捧月地围着,下意识地低下头。
这是她在出嫁前娘亲裁的新衣,说是穿了金禅丝的新娘,夫妻和睦一辈子。
现在夫没了,就剩下她这个妻,还哪来的一辈子。
卫喜的脸,这下憋得更红了,跺了跺脚就往屋外跑。卫林捂着嘴笑,心里暗爽,只差没能立刻鼓掌庆祝。
余光里,瞥见卫喜跑出去的身影,禾生犯难了:这下,貌似彻底得罪了这个二房姑娘。
——
已近黄昏,夕阳染红云端,街上的小贩三三两两地收摊。
沈灏一踏进院子,便喊了裴良。
裴良不敢耽搁,老远看见沈灏的身影便跑了过去。王爷刚与人谈完事,现下喊他大概是为了船上那位姑娘的事。
“爷。”
沈灏点点头,挥了挥袖子负在背后,脚步缓慢,问:“交待你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他面容略显疲倦,淡橘色的阳光从身后照过来,一半照在他白净的脸庞,一半投射地上,将他原本挺拔修长的影子拉得冗长。
裴良:“爷放心,我都查清楚了。船上的姑娘姓卫,名禾生,是望京卫家的旁系姑娘,因年前生了场大病,到盛湖养病,现住在镇上卫有光家中。”
沈灏似乎并不满意自己听到的,问:“年方几何?家中有哪些人?可已许过亲事?”
裴良急忙答道:“卫姑娘年芳十六,家中父母已逝去,并无兄弟姐妹,不曾许过亲事。”
沈灏“嗯”了声不再言语,立在桃花树下,目光微敛,若有所思。
原来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
他眼角一扬,想起从背后抱她时的肌肤之亲,她的身子那么软,他几乎都能闻到她身上软糯的香气。
他下意识摊开了手掌,仿佛那里还残留她身上的气息。
“裴良,你准备一下,我想与卫家家主结结交情。”


第 6 章

在卫家住了大半月,禾生差不多完全适应了卫家的作息习惯。之前她还担心与卫喜李清合不来,只是她来的第二日卫家二房便出了远门去富州接老夫人,看不到摸不着,她也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每日辰时去大奶奶屋里吃早饭,巳时回屋睡个回笼觉,午时吃中饭,酉时吃晚饭,其余时候与卫林说说话,种种花草,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这日,禾生在屋里,卫林拿了篮草莓过来,两人有说有笑,忽听得屋外丫鬟喊:“姑娘,大老爷回来了!”
“爹回来了?”卫林当即站起来,兴奋欢喜,撒开脚丫子就往院子外跑。
禾生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大奶奶早就等候多时,带着全家的奴仆在门口迎接。
望了一会,一辆马车驰骋而来,稳稳停在卫家门口。
大奶奶迎上去,帘子掀起,卫有光从马车里出来。
卫有光是个典型的江南男人,虽祖籍在望京,但因从小生活在苏杭,举足届是文雅之气。三十好几的年纪,因常年奔波在外,皮肤晒得粗糙,倒比同龄人显老了几岁。
但这并不影响大奶奶对他的爱慕。在大奶奶心里,她家男人就是个顶天立地的真汉子,再也没有比他好的人了。
卫有光与爱妻相对一视,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多日的相思之苦,终是在此刻得以安慰。
他往前走了几步,大奶奶惊道:“老爷,你腿怎么了?”
卫有光看了看自己有些颠簸的腿脚,摇摇手,“路上遇到点事,我稍后再说与你听,马车里还有位贵客,我们可不能怠慢人家。”
大奶奶朝他身后一看,马车帘子掀了上去,走出一位面容俊秀的公子,星眉剑目,美如冠玉,着一身月白衣袍,外罩一件轻薄绉纱,头戴漆纱冠,举手抬足间,贵气十足。
沈灏双手作揖,鞠礼一恭,姿态翩翩。
“卫夫人好。”
他本就生得好看,加上一身锦服纱衣,更衬得人挺拔高大,举世无双。
众人看呆了眼,大奶奶第一个反应过来,回礼:“贵人好。”
卫有光做出请的手势,众人簇拥着沈灏进了府。
待坐定,卫有光开口解释:“此次运货途中,遇到劫匪,差点命丧黄泉。幸好有沈公子出手搭救,我才得以保全性命,守住货物。恰逢沈公子要到盛湖游玩,我便邀他到家中做客,希望能够报答一二。”
大奶奶一听,急忙起身,“竟还有这缘故,请受妾身一拜,感谢公子搭救老爷。”
说罢,她就要跪,沈灏阻拦,说什么也不肯接受她的跪拜。
卫有光扶起大奶奶,“既然贵人不肯受我们的礼,我们何必要纠结这些虚礼,以实际行动报答恩人,方是正理。”他看向沈灏,问出那句在路上已问了无数遍却没有得到答案的话:“贵人,有任何有光能做的事吗?你尽管开口,便是倾家荡产,也要报答贵人救命之恩。”
沈灏一抿嘴角,笑得恰到好处:“卫老爷客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必记在心上。”
卫有光不再追问,这几日相处下来,他知道沈灏根本没有想过让他报恩,若自己再问下去,少不得要惹贵人烦恼。
“那这样,我暂且欠着这记救命之恩,若贵人日后有事相求,我定当答应。”看他穿着打扮,绝非凡人,赠金子太过庸俗,没得糟蹋了贵人的清高,还是这样好,先欠着人情,待他有需要时,再实现今日诺言也不迟。
沈灏点头,并未像以前那样拒绝卫有光的提议,而是顺承下来,“好的,那沈某便记下了。”
卫有光放下心来,最怕贵人不肯让他报恩,既然贵人同意了,往后定要找个合适的机会还当日的恩情。现在要做的,就是招待好贵人。
大奶奶吩咐人上好茶,拿出家中最好的茶具,沈灏低头瞧了眼光洁发亮的金器,并未动杯。
身后裴良立马上前,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锦盒,取出一套靛青的和田玉茶具。他家王爷有很多坏毛病,其中之一就是从不用别人家的茶具碗具,就算去皇宫用膳,也只用自带的餐具。
“我家公子习惯用自带的茶具,冒犯之处,烦请海量。”难为他每次都要与人解释一番,苦命啊!
这一番做派,看得卫家夫妇傻了眼,桌上摆着的和田玉茶杯成色上佳,雕琢精致,少说也得上千两银子,难怪贵人对报恩之事毫不在乎,想必他家底殷实根本没把卫家的这点报答放在眼里。
卫有光和大奶奶对视一眼,默契地想到同一个问题:如何满意地招待贵人?
尽地主之谊,一向是卫家大房极为看重的事,无论是谁,既然愿意到府里做客,那便是看得起卫家,卫家定要尽一份心意。至今为止,在大奶奶的细心操持之下,基本都能做到宾至如归。
但眼前这位贵人,貌似是要多费点心了。大奶奶在心中飞快地想好中午以及晚上的菜色及茶点,剩下晚上的住宿问题,有点头大。
客房太过寻常,贵人连茶杯都要自带,肯定是往那里住的。唯一的选择,便是禾生所在的院子了。之前因为想着禾生是望京而来,十足用心安排了院子的家具摆设,甚至比她自己屋里还要精致。
只是不知道,贵人是否介意在禾生住过的地方下榻?
大奶奶喝着茶,与卫有光交换了眼神,想着让他探探贵人的口风,看他是否愿意留宿。
卫有光心领神会,想着等会再问。夫妻两人刚结束复杂的心理活动,就听得屋外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
“爹爹,你回来啦!”
卫林扑过来,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做了个陌生公子。她扑到卫有光跟前撒了撒娇,忽然想起什么,跑到屋外。
“禾生你快进屋来,外头晒!”
听到“禾生”二字,沈灏几乎是下意识朝门边看去,一个黛绿色的身影突入眼帘,穿着素净,琼鼻秀眉,抬眼看过来的瞬间,恰好与他对上眼。
沈灏从来没有接触过女人,不知相思两字何解,但这一刻,他却有种久别重逢的欢喜。
他还没来及示好,禾生便将视线移开,径直朝卫有光走去。
——她不认得他了?
沈灏忽地有些郁闷,心想可能是当着众人之面不好相认,之后再找个机会与她搭话。
禾生注意到有人在看她,这目光让她觉得熟悉无比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待她从沈灏身边走过,脑海灵光一闪,忽地想起他是谁了。
——下船时偷袭她的伪君子,大色狼!
禾生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佯装镇定,朝卫有光福礼。
“堂叔好。”
卫有光一时没想到她是谁,正奇怪怎么多了个人,旁边大奶奶使了个眼色,立马记起来了——这是望京来的堂侄女!
连忙招呼禾生坐下,因为当着沈灏的面,没有多问禾生关于望京那边的事。既然来了盛湖就是一家人,招待完了贵人再寒暄也不迟。
卫林拉着禾生坐下,禾生的位子正好对着沈灏,她一抬头就能看到沈灏打探的目光。
禾生下意识抿了抿嘴唇,这人要做什么,为何会到卫家,又为何这般看着她?
她不喜欢他的注视,哪怕只有短短数秒也甚是难堪。想要换个位子,无奈厅堂众人相谈甚欢,若此时站起来调换座子,定会引起众人注意。
禾生想了想,鼓起勇气,决定还是表明自己的想法为好——两眼一翻,准备瞪回去。
那人却偏偏在这时转开了视线,她的白眼全落空。
翻来覆去好几次,每次察觉到他在看自己,翻白眼过去的时候却又不看了。偏生他的动作极为快速,周围竟无人察觉。
禾生鼓起腮帮子,莫名有些生气。这人什么意思,捉弄她吗?
沈灏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卫有光说话,一扫方才的郁闷。小娘子时不时地看他,肯定是已经认出了他,正欢喜呢。
为了不让人察觉端倪,沈灏主动向卫有光问道:“沈某不敬,请问那边坐的两位是谁,方才未来得及打招呼,是沈某失礼。”
盛湖民风开放,男女之间未设大防,故卫有光并未觉得不妥,反而主动介绍:“左边那位是我的女儿卫林。”卫林笑嘻嘻地福了个礼,方才嬷嬷悄悄告诉她了,这位公子救过她的爹爹,是个大好人!
卫有光指着禾生道:“右边那位是我的堂侄女,从望京而来,禾生,这是沈公子。”
禾生实在不想跟他打招呼,何况他现在一副笑意盎然看着她的样子,好像在等她福礼。
“沈公子好。”
沈灏回礼,“卫姑娘们好。”
话毕,收回视线,直到谈话结束,都不曾多看一眼。
中午时,卫有光邀沈灏去书房鉴赏珍藏的字画,叫人将饭菜单独准备了两份。禾生去大奶奶处用完午饭,心里惴惴的,总觉得哪里不爽快。
卫林想起沈灏的事,将他与话本里英雄救美的人物相比较,除却救的这个“美”是她爹爹,他简直完美无瑕。
禾生可不这么认识,她虽不识字,没看过话本里的故事,但是她可以肯定,沈灏绝不是什么英雄君子!
所谓君子,是绝对不会轻薄姑娘的!
只是,无论怎么说,他载过她一程,于她有恩,只要他不在卫家乱来,她就不会戳破他的真面目。这样,也算给他留点面子。


第 7 章

书房,卫有光与沈灏相谈甚欢。经商之前,他也是读过圣贤书,加上这些年走南闯北的经历,谈天阔海不在话下。让他惊讶的是,贵人的经纶学识不但比他认识的所有人都要好,而且他对于当今世事的见解独到,着实让人佩服。
眼见太阳便要落下山头,卫有光有意留宿,不出所料,沈灏一口拒绝。
卫有光没有强留,像贵人这样对茶具都万分挑剔的人,对于下榻的住所肯定更加抉剔。
“聊了这么久,一直闷在屋子里,我们出去透透气。”
说罢,带着沈灏往园子里去。
现在正是夕阳西下,微风轻轻地吹过树梢,翠绿的树叶簌簌作响。禾生在树下乘凉,卫林在一旁的小木凳上搅弄颜色各异的彩绳。
卫林念叨:“你不打络子么,最近流行新样式,我记得你有件嫩黄色的罗裙,络了青绿色的绦子系上,肯定好看。”
禾生摆手,今天因为沈灏的到来心烦了一下午,好不容易吹吹凉风爽快一下,可不要做这劳什子。
“我手笨,络得丑,还是让翠玉来弄比较好。”
卫林一边弄络子,一边问:“过几天我要去宋家看宋瑶,她和我从小玩到大,人特别好,要不你跟我一块去?天天待在家里也怪闷的。”
禾生点点头,来盛湖这些天还未曾出去逛过,有机会交交新朋友也好。有新就有旧,想起家乡的故人,忽地悲从中来。
自她来了盛湖,还未与家人通过信,这些天天气变化多端,时而曝晒时而阴冷,最易生病,也不知爹娘身体如何,弟弟的学业是否有长进?
想着想着,乘凉的好心情全没了,心里焦急,恨不得立马与爹娘通信。可是,她不识字,会写的字也有限,而且也不知如何才能将信送到爹娘手上。
她一急,脸上的甜甜笑容便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紧缩的眉头,下垂的眼角。
卫林打络子弄得入神,完全没有在意她的心情变化。禾生靠着树,看着云端处渐深的暮色,一看便是半个时辰。
络子打到一半,卫林的绳子不够,身边的丫鬟今日放风,各自玩去了。卫林只好自己回屋里拿绳子:“你在这等我,我拿了彩绳,把最后半圈打完,咱俩就去吃点心。”
禾生“嗯”一声,继续背靠大树发呆。
卫林离开没一会,身后响起脚步声,禾生以为是卫林去而复返,并未在意。
半黑不明的夜色在树后的天空上蔓延开来,月亮悄悄爬上枝头,釉白的光如流水一般,从在树叶的空隙间缓缓流淌,柔柔地洒在男人的肩头上。
他沐浴在新月的皎洁中,面容清冷,目光透亮,一动不动地望着树下乘凉的人。
“卫林?”禾生见身后迟迟没有动静,下意识喊一声。
恰逢有风吹过,掀起男人的绉纱衣角,细柔的纱衣拂过禾生鬓角,传来男人低沉悦耳的声音。
“是我。”
禾生受惊一般跳起来,转过身差点撞到树,跟前沈灏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仿佛在打量什么。
“你一个人在这作甚?”
她还没问呢,他便抛出了问题。禾生下意识往后面退了好几步,试图与他划清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