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稚龄的小公子,言语间已经很有样子了,眉目清正,行事沉稳,据说书也念的极好,早已被独峰书院的严院长收为关门弟子。
和那位卫县令家的长子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当日二太太回来,气的砸了半院子的花瓶。
真真意难平。
祝宜宁的大丫鬟云鹿正好取来狐裘,披在她身上,见她愁眉不展,忙劝慰道:“姑娘可放宽了心,七姑娘打小儿福气足,日后苦尽甘来也不定呢,左右都是那么大的娃娃,摸不准卫公子日后便有大出息了。”
祝宜宁恹恹地收回目光:“成日琢磨在玩乐堆里,能有什么出息,至多不养成个纨绔便最好了。”
......
宜臻年岁还小,不懂这些。
她只记得,蒲家的那个小公子,成日里就是关在屋子里练字看书,不能跑不能跳,连鹦鹉儿都怕。
说话时总高高在上的,还笑亭钰蠢笨,说他朽木不可雕也,瞧不起任何人,讨厌的很。
就像祖母养的那只的大白鹅,“轧轧轧”叫个不停,走路一摇一摆难看的紧,还乱啄人。
但是珩哥儿就不这样。
珩哥儿帮她说话,很有胆子,都不怕祖母。还送了她好多新奇的玩意儿。
她拉了拉姐姐的衣袖。
“怎么了夕夕?”
“珩哥儿好。”
小姑娘仰着脸,眼睛圆溜溜的,又黑又亮,语气十分认真:“珩哥儿比蒲大鹅好。”
她拍拍胸脯,一副十分庆幸的模样:“幸好我不是五姐姐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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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祝大小姐和宜臻小崽子之间的交锋,身为话题主角的卫珩并不十分清楚。
宜臻小崽子藏好了新伙伴送的玩具没被五姐姐发现,却被自己的双胎兄长给无意间瞄到了,两只相貌几乎一模一样的奶娃娃在院子里纠缠追闹,从东面跌跌撞撞追到西面,上演了好一出花果山猴嬉记。
但身为罪魁祸首的卫珩,也不是那么的清楚。
这箱看上去新鲜奇趣的不得了的木质益智玩具,最开始,本就只是他为了敷衍那个成日里哭闹不休,甩也甩不掉的亲生妹妹,随口描述着让木匠们倒腾出来的。
之所以又复制了一套带上京,全是出于母亲的吩咐。
“到底人家什么玩意儿没见过,咱们备的这些年礼,想必祝家也是瞧不太上眼,送些小物件儿给小姑娘解解闷也好。珩儿,此次上京,你可不能再像往常那样撒泼胡闹,要端方着些,别让祝家瞧低了咱。”
——临行前,母亲是这样嘱咐的。
但对于他和祝家这桩在旁人眼里“走了大运”,“祖上积了德”的大好婚事,卫珩并不十分热心。
当然,总也不至于任性到要故意毁掉就是了。
毕竟利益联姻这种事,在千年后的大家族里,依然不可避免,卫珩在还是京城小太爷的时候,就已经遭遇反抗过一遭了,年少轻狂的时候,总想着要自由,要解放,而后经历几番沉浮,反倒对这些儿女情长看淡了很多。
左右都要寻一个人共度余生,倒不如从小找颗资质不那么差的苗子好好培养,祝家的七姑娘,目前看来居然意外地挺符合要求。
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的,总比日后忽然上演一出棒打鸳鸯好。
夫妻间相敬如宾,也远比虐恋情深来的愉快。
更何况这桩婚事,还是卫家老太爷用一条命给换来的。
虽然卫珩是在这副身躯的原灵魂彻底消散之后才机缘巧合被吸进来的,说实话并不欠对方什么。
但既然是借了这副身躯的壳,才让自己能够在这世上继续活下去,出于做人的一点基本良心,卫小爷自觉还是应该承担起原主人的因果。
在未婚妻不招人烦的前提下,尽量地把这桩全体卫家人都烧香拜佛战战兢兢维护着的婚事给继续维持下去。
就是他目前要完成的任务。
——虽然很显然,卫家也不是所有人都对这桩婚事乐见其成。
.....
祝府分派给卫珩父子住的院子在府中东南角。
地处偏僻,远离街市,离主院更是不近,步行的话,得小一刻钟才能到。
只一点,院落旁就是梅林,此刻红梅正开了,白雪之中点缀着艳丽耀目的数点红,也是一派好风光。
单看这院子,应是很久没住人了。
墙角尚有漆皮剥落的痕迹,青石砖面斑驳不平,屋内的一应摆设也略显朴素,粗粗一看,甚至还能瞧见前方一个花瓶缺了角,孤零零地立在多宝阁上。
显得寒碜又敷衍。
倘若是个自尊心稍强些的寒门贫子,怕是已经觉得难堪的不行了罢。
卫珩眼眸轻抬,嘲弄地勾了勾唇,抬脚走进去。
这间院落不大,主屋住的自然是他爹卫成肃,而此刻,观言正在把箱笼往西厢房搬,那便应是分给自己的住处了。
东厢房虽已收拾好了,屋门却大敞开着,一位身着桃红褙子水绿襦裙的年轻妇人正坐在屋门口嗑瓜子儿,小腹隆起,身无大氅,竟也不嫌冷,见着他进来,眉角一挑,漫不经心地打了声招呼:“哟,我们珩哥儿可算是回来了。”
这位妇人其实长了一副好相貌,单数五官,比之祝府内以美貌著称的祝四奶奶也不逊色,容长脸面,细眉桃花眼,唇角似勾非勾,言语间尾调上钩,自带一股子风流媚态。
正是卫成肃千娇百宠非要带上京来的贵妾白氏。
这位白氏是坊司坊里头出身的,去岁中秋行宴,本是被卫成肃的上峰买下,但上峰醉酒兴起,转手就送给了下属。
上峰所赠,盛情难却,更何况卫珩的亲娘卫夫人,本就是个只知隐忍顺从的软面团子。
卫成肃从小被他祖父管的严,从未见识过这等小意滋味,因而一时入了迷,上了瘾,很是偏宠这位妾室,入府不过三两月,白氏就有了身孕,被卫成肃巴巴儿地抬为贵妾。
甚至他们上京时,白氏已经有七个月的身子了,一路上风餐露宿,水陆颠簸,卫成肃竟也执意要带着,生怕美人儿离了自己身边会遭遇什么不测。
因此,若说卫家有谁是对卫珩这桩亲事看不过眼的,便只有这位心比天高,仗着肚子里揣一个金蛋便越发跋扈起来的白姨娘了。
哪怕是在进京的路上,这位白姨娘也不止一次阴阳怪气地挑拨过卫珩父子的关系。
观言好多次被气的面涨耳红,只恨不得要上前去动拳头教训几番,卫珩却不在意的很。
在他的处事原则里,狮子从不与犬吠,像这种空长了脸蛋脑子却没发育好的蠢货,迟早有一天自己就能把自己作死。
卫珩瞧不上她,自然便也不愿搭理她,平常她挑十句,卫珩能抬眸回一眼,就已经是心情极好发了善心。
可在这位舞坊出身的白姨娘眼里,那就是怕了她了,不敢回击,因而越发仗着身孕肆无忌惮起来。
现下卫珩依旧没搭理她,寻到母亲备好的玩具箱子,便差人去喊了两个奴役婆子给祝宜臻送去。
祝宜臻的动作很快,婆子出院门不过半刻钟,就有丫鬟自南面儿匆匆而来,手里捧着两个黄花梨木的匣子,行至院落门口,冲他躬身行礼:“卫公子好,奴婢是七姑娘身边伺候的丫鬟小鼓,我们姑娘方才收到您的礼了,很是欢喜,说什么都要把这盒弹珠给您立刻端来,当是回您的礼。还有我们大姑娘,听说您年前就已进学了,特地差奴婢送来了一方砚。”
卫珩抬眸瞥了眼她手里的两个盒子,点点头,转瞬便收回视线,语气很随意:“嗯,你放着吧。”
小鼓愣了一愣。
今日她没跟着七姑娘去老太太屋里用午膳,自然就错过了卫珩“顶撞”老太太的那一幕。
也没眼见着自家姑娘闹着要随珩哥儿去顽却蔫蔫儿被赶回来的景象。
对于这位自小和自家姑娘订了娃娃亲的卫公子,她至多有个“穷酸落魄”、“祖上积德”的模糊印象。
她本想着,收到大姑娘和七姑娘送来的礼,这位卫小公子一定会受宠若惊,感激涕零。
就算面上撑住了不显,到底才这样的年纪,肯定也会忍不住要开了看个究竟。
结果没想到,小少年眉眼淡定,自顾自摆弄着手里的泥塑小剑,头也没多抬一下,仿佛半点不因这两个黄花梨木小匣子牵动半分心绪。
小鼓顿了片刻,也不知是觉着尴尬,还是不满于对方平淡的回应,径自打开了手里的两个盒子,语气礼貌又亲和,笑着道:“卫公子,这是我们七姑娘送您的弹珠,总共十六颗,是自南边儿精心挑选过的成色上好的粉珠,您平日里把玩着,或留着赏赐人都是极好的。这方砚台,是我们大姑娘年前才得的细罗纹歙石抄手砚,足费了两道孤本才和敬墨阁的东家换来,前些日子三少爷来要,大姑娘都没舍得给,今日是您来了,她才舍了出来,专门送了您,祝您学业有成,日后金榜题名。”
珍珠是好珍珠,颗颗圆润,成色上佳,形状大小都看不出分别,莫说是当弹珠,便是直接串了洞打成项链头冠,也是价值不菲的一份首饰。
那方歙砚更不必说了,涩不留笔,滑不拒墨,瓜肤而縠理,金声而玉德。好砚可遇而不可求,怕是光这一方砚台,就抵得上卫家带上京的一马车行李。
难怪说当今吏部尚书祝昀深受圣宠,门前一位看门的小童,都比匆匆赴京的九品官员来的体面。
一个三四岁的奶娃娃,随手就回了这样的礼,岂止是“家底厚重”四个字可以诠释完全的。
解释完了后,卫珩见小鼓依然迟迟不走,蹙蹙眉,让观言上前去把回礼收好,而后颔首道:“我知晓了,你还有何事?”
“无事......那奴婢先告退了。”
真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怎么也没想到卫家爱的小公子竟然是这样一个人物。
小小的年纪,却似乎没多少孩童的好奇心,眉宇间找不到半分跳脱,反而满是锐气和高傲,多说一句话都仿佛是一种恩赐。
也不知是真懵懂,还是听了长辈的嘱托要装老成。
若是真懵懂,这般态度便不免让人觉得品性不端,心高气傲,被宠坏了拎不清身份。
若是真听从了长辈的嘱咐,又未免过于钻营了些,不过六七岁的稚童,尽走些歪门邪道,也难怪她们大姑娘如此看不上眼。
教养一词,从子孙辈上便可看的一清二楚。
为何世人都对世家大族趋之若鹜,甘愿忍受清贫也想结两姓之好,不过就是看重其清正家风和所谓教养了。
念及刚才瞧见的老旧朴素的院落,院落门口背着箱笼还未脱去稚气的小厮,以及厢房前神情妖媚姿态轻浮的年轻姨娘。
小鼓轻轻叹了口气。
说是说难得的龙凤祥瑞,连圣上都赠下了礼,可七姑娘这命,又哪里称得上是好呢。
......
丫鬟离去后,方才还倚着屋门谄媚看戏的白姨娘顷刻便走到了观言身边,视线不停转地落在那两个木匣子里,嘴里啧啧赞道:“瞧这成色,这品相,可真是难得呢。”
说着,她伸出涂着艳丽蔻丹的手,就要接过那盒粉珠。
好在观言眼疾手快,迅速收了起来,低眉顺眼地退到卫珩身后。
“我不过看两眼,你这贱奴竟是防贼不成!”
白氏眉毛倒挑,就要发怒,但触及到卫珩冷漠的眼神,心不由得唬了一唬,到底还是没敢硬杠。
她笑了笑,嗓音柔媚:“珩哥儿,这珠子你左右也没甚用处,放你那儿却是平白闲置了,倒不如换给姨娘,姨娘用小木剑和泥人跟你换,改日啊,姨娘亲手做桂花糕给你吃。”
卫珩没搭理她,直接让观言把东西收起来。
而后继续把玩手里的泥塑短剑。
白氏这下是真气着了。
自打有身孕以来,她便在卫府里作威作福惯了,莫说是姑娘哥儿的,便是连太太,都要让她几分。
眼瞧着观言就要走开,她向前一步,一只手拦住观言,一只手掐住卫珩的肩膀,冷哼道:“珩哥儿,怎么说我也算是你的半个长辈,你对待长辈就是这样的态度不成?”
年岁小的孩子,皮肤都嫩,尽管冬□□衫厚重,还是能感受到女人尖利的指甲掐入皮肤的钝痛感。
卫珩抬起眼眸,第一次正经地直视她。
“你竟是什么眼神!姨娘不过就要你几颗珠子而已......珩哥儿,我告诉你,我肚子里可还有你的弟弟呢,你父亲对这个弟弟可看重的很,你要是不愿意,我问老爷也是一样的,何至于在这里跟你一个娃娃这样掰扯!”
卫珩依旧没开口。
直到白氏肆无忌惮竟想伸手直接夺,他才缓缓开口:“白姨娘,不知你近来身体可还好?”
“好?好什么?再好也要被你气不好了!”
“是么?不过我方才忽然想起,我外祖母先前教过我,若是要让一个孕妇流产,只要往她饭菜里放藏红花,或者加麝香和夹竹桃汁,量不用多,半瓶就够,一咽下肚,孩子保证留不下来。”
眼前的少年勾勾唇,眉眼含讥,似笑非笑地瞅着她,“白姨娘,夹竹桃我知道,麝香和藏红花是什么,你知道吗?”
“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氏被他无波无澜的话和幽黑的眼眸吓着,明明只是对着一个不及她腰高的小少年,却连语气都变得惊惶起来,“珩哥儿,你小小年纪,怎么竟生了这么歹毒的心思!”
“我外祖母还说,孕妇最是脆弱了,摔一跤,踢一下,被猫儿狗儿惊着,一不小心孩子就没了。”
“......你、你想做什么?”
“我还没想好要做什么。但我要是你,就应该离我远远的,话都不要多说一句,不然......”
卫珩拿眼睛轻轻瞥了她的肚皮一眼,在白氏眼里,就像一把刀在她肚皮上轻轻划过,让她毛骨悚然,如坠冰窖。
“不然,保不齐你肚子里的金疙瘩一不小心就没了,而我挨顿骂,吃顿打,依旧是卫府的嫡长子,我爹唯一的香火。”
“白姨娘,你说你值当不值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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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白姨娘,你说你值当不值当?”
这哪是一个七岁稚童可以说出来的话?
这样平淡无波的语气和暗藏机锋的威胁,又如何能从往常只晓得疯玩疯跑,莽撞又胆怯的卫珩嘴里冒出来?
白氏不自觉缩回了手,扶着小腹,望着少年漆黑如墨的眼眸和里头的不屑与嘲弄,忽然觉得从脚底板升起一股寒意来。
她跌撞着往后退了两步,色厉内荏地喝道:“珩哥儿,你可、可别胡来!我肚子里这个孩子,你爹有多看重你是知晓的,你要是真做了这等阴毒事儿,便是给你十条命,也不够你爹饶的!”
卫珩挑眉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嗤笑一声,便径直迈步进了屋内。
徒留白氏一人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的,发了好久的怔。
直到凛冽的冬风夹着细雪呼啸着进院内,背后凉飕飕的冻的人发颤,她才醒过神来。
明明是严寒霜雪天,北风声势浩大,但她后背竟被骇的出了一身的冷汗,彻底湿透了。
先朝,有一神童名曰孟珹,五岁智若成人,十二岁便做了启国丞相,一力辅佐启一统四国,建立启朝,堪称是史书上的一道传奇。
白氏也是做了卫成肃的枕边人,某日才从他的酒后呓语中知晓,原来卫夫人严氏,竟然便是孟珹的后代。
启朝覆灭后,孟氏嫡系改姓为严,为了活命,千里迢迢从都城迁到越州霁县,而后创办了独峰书院,隐姓埋名地苟活着。
怪道严顼老先生学识过人,教出无数得意弟子,却甘愿埋没才华在一间山野书院内,终生不肯出仕。
怪道卫珩的生母严氏貌美惊人,柳絮才高,却偏偏嫁给了卫成肃这样的平庸小官,整日里足不出户,声名不显。
不过都只是为了掩人耳目,韬光养晦罢了。
而如今,严氏又养出这么一个多智近妖的儿子......
白姨娘面色煞白,狠狠打了个寒颤,她捂着小腹,步履匆匆地进了屋。
竟是一眼也不敢再往西厢房看去。
......
自那日被卫珩厉冷言嘲讽了一番后,白氏也不知在心底琢磨了什么,一日日的只把自己关在屋内,见到卫珩就如耗子见了猫,神色惊惶,言语磕巴:“珩、珩哥儿起了,早膳可用的还好?”
卫珩半眼也不搭理她。
当然,他着实也是没工夫理她。
在尚书府借住也有一旬之久,卫珩整日里早出晚归,行踪不定。
他带着观言和祝家管家另配给他的小厮平誉,在京城的街面上四处晃荡,每每归府,必要拎回好几匣子的吃食玩意儿,颇有一股打算摸透地头占山做大王的气势。
不过也是巧了,这几日充作领路人的平誉,竟恰好是卫珩初来祝府时,那位态度不善的门房小厮。
也不知是有人故意安排的,还是真的有缘分。
这小厮约莫是也知道自己那日的“作证”得罪了四太太,几乎把卫珩当成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态度大改从前,巴结谄媚得很。
至于身为一个还未足七周岁的孩童,卫珩的行动为何会如此自由,主要还是来源于卫父的放纵。
卫成肃基本是不管这个儿子的。
说来也怪,明明卫珩也算是卫家唯一的一根独苗苗,可自打卫珩降生起,卫成肃就十分地不待见这个儿子,见到他时不是横眉冷对,便是怒意勃发,厌烦的很,总之从未有过好脸色,也没兴致管教。
若不是卫珩的外祖父还惦记着这个外孙,只怕就算卫珩长到十来岁,也没法儿正经进学去。
若说他性子本就冷血肃正,那也不像。
当初白氏被诊出有了身孕,卫成肃当即就激动的没边儿了,眼角的泪半点不似作假,此后小心翼翼护着,千依百顺,可见对妾室肚子里的孩子是有多重视。
唯独卫珩。
也不知这对父子是不是天生犯了冲,卫成肃对待女儿,都比自己的嫡长子来的亲和重视。
这样积年累月的冷漠和无视,自然不会因为入了京就有所变化。
卫珩在尚书府住的这几日,跟自己父亲说的话笼统加起来,还没有和街面儿上一位卖糖葫芦的小贩子说的多。
更何况,这些时日,卫成肃其实比卫珩更忙碌。
相较于气不平至今仍未请卫珩去见过面的祝二太太,祝二老爷倒是显得更开阔也更仁厚些,自打卫成肃住进尚书府后,除了必要的公事应酬,就是随卫二老爷去四处访友赴宴,结交人脉,每日里都是醉醺醺地回来,搂着白氏开怀大笑,俨然一副心情畅快,踌躇满志的模样。
在这期间,卫珩也见过自己的未来岳父几面。
卫二老爷面容清俊,留着长须,眼睛眯起时,深邃又锋利,仿佛能看进人的心底。
卫珩见他时,他多是在书房练字作画,态度温和,神情也很是亲近,总要考校他的读书状况,还送了他几幅画,两方砚和一册孤本,勉励他要好好念书,争取科举进士,光耀门楣。
面对聪明人,卫小公子扬唇点头,笑容稚气,一派天真无邪懵懂无知的模样。
......总而言之,在这种亲父放养、不闻不问,姨娘躲避、又惊又惧,祝家内宅刻意冷落,视而不见的情况下,卫珩犹如一匹脱了缰的野马,在京城的街面儿上四处“巡视”,日子过得洒脱又自在。
他并不知道的是,在他成日里往外跑的时候,祝宜臻小崽子不止一次偷偷溜出来想寻他顽儿。
头天藏了一块枣泥糕,次日拎了一荷包杏仁糖,大后日又抱了一只奶白小狗崽过来,但次次都失望而归,蔫蔫儿地被跟在后边的橘堇给拎回去。
她因每次都是擅自跑出来,并不敢声张,也不敢使人通传,只小小一团,扒着院门悄悄往内看。
一旦瞧见一个涂着艳丽蔻丹的大肚子妇人坐在院落内嗑瓜子儿说珩哥儿的坏话,就知晓珩哥儿肯定又不在。
宜臻有点儿失望,又有点儿羡慕。
她觉得珩哥儿怎么可以天天出府去顽儿呢,他爹爹娘亲姐姐都不管他的么,那可真好呀。
自己就在府内溜达溜达,娘亲都要罚她三日不许吃糖呢。
......
罚虽是这样罚了。
但小姑娘依旧坚持不懈地往自己的新伙伴那儿跑。
这天,她用了午膳,偷偷往小荷包内塞了几颗蜜枣,就滚到床上,双手乖巧地放在肚子上说要午歇。
橘堇帮她捏好被角:“姑娘您好好歇息着,奴婢就在外间做针线,半个时辰后奴婢来喊您。”
宜臻摇摇头,神情严肃:“我今日要歇息的久一些,你一个时辰后再来喊我罢。”
“姑娘,午歇睡久了,晚上就该睡不着了,要不咱们就睡半个时辰,晚间再早点歇息可好?”
“可是早晨的时候我问了娘亲,她许我睡好久的。”
对于才满三周岁不久的祝宜臻来说,这已经是她小脑瓜子能想到的最精心最周备的出逃计划了——
先是早晨起来,给母亲请安时,装作昨夜没睡足困意浓重的样子,央求娘亲允许自己午觉时睡的久些。
左右她如今还不用上学,不过是多睡些觉,祝二太太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而后坐在炭火烧足的屋内,乖巧地玩着自己的积木,没有要糖吃,也不打搅亭钰背书,反而还给娘亲踩了背,给长姐端了茶水,很乖很乖。
再便是用午膳时,趁伺候的丫鬟们不注意,偷偷把装蜜枣子的罐子打开,塞了几颗到自己的小荷包里,打算藏做送给珩哥儿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