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开口说:
“我来等一下吧。诸位是不是请先走一步?”她望着其
他三位。她的眼神口气都多少带着一种身在其位、自当指挥
一切的意味,很象安排她的女学生打网球时哪个先哪个后的
那股劲儿。
布伦特小姐端着架子说了声“劳驾了。”头一低,就先钻
进了一辆汽车,司机的一只手正敞着车门。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随后跟了进去。
隆巴德队长说道:
“我来同那位小姐——一起等吧。”
“我姓克莱索恩。”维拉说道。
“我姓隆巴德。菲利普·隆巴德。”
搬运工正忙着把行李往车上堆。车里,沃格雷夫法官先
生颇有身分地说:
“天气真是不坏!”
布伦特小姐答道:
“确实不坏。”
这是一个气派十足的老先生,她想。同海滨宾馆里那种
司空见惯的男人迥然不同。显然,那位奥利弗小姐或夫人的
社交关系不同一般……。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问道:
“这一带您熟悉吗?”
“我到过多奎和康沃尔,至于这里,还是初访。”
法官说道:
“这一带我也不熟悉。”
出租汽车开走了。
第二辆出租汽车的司机说:
“请到车里坐着等吧!”
维拉坚决地说:
“不必。”
隆巴德队长微笑着。
他说道:
“墙外的太阳多好,真够迷人的。您想进车站里头去
吗?”
“当然不。离开闷死人的火车,那才叫痛快呢!”
他回答道:
“是啊!这种鬼天气挤火车真够呛。”
维拉照例回答道:
“我倒希望它能稳定下来——我是指夭气。我们英国的
夏令气候太变化无常了。”
隆巴德有点人云亦云似地问道:
“您熟悉这一带吗?”
“不,以前从来没有来过。”但她又急着补充说,“我还
没见过我的东家。”她决心立刻亮出自己的身分。
“您的东家?”
“不错。我是欧文夫人的秘书。”
“啊,我明白了。”他的态度虽然很难觉察,但是已经有
了变化,变得放必了,声调也不再紧张。他说:“不太突然吗?”
维拉笑了。
“不吧,我不这样想,欧文夫人原来的秘书突然病了。
她给介绍所打了电报。介绍所就让我来了。”
“是这么回事!要是您去了之后,又不喜欢那个工作了,
怎么办呢?”
维拉又笑了。
“这只是个零活——假期里的差使,我在一所女学校里
有固定职业。说实在的,一想到要见到印地安岛我还很怵头
呢。报上的议论简直大多了。它真是那么引人注目吗?”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它。”
“真的?欧文一家可着迷啦。我看就是。究竟什么模
样,给我说说吧。”
隆巴德想:“糟糕,怎么说呢——说见过还是没见过?”
他急忙说道:
“别动!一只马蜂,就在您的胳膊上,正爬着呢。”他象
煞有介事地哄赶了一下。“好了,飞了。”
“啊,谢谢。今年夏天马蜂真多。”
“就是。怕是气候太热招的。我们等谁,您有数吗?”
“一点也不清楚。”
向这儿开来的火车的拖长了的汽笛声,已经听得见了。
隆巴德说道:
“现在火车到了。”

从月台出口处走出来的是个高身量,军人气概十足的老
头,一头修剪得短短的灰白头发。小白胡也拾掇得整整齐
齐。他的那口扎扎实实的大皮箱压得搬运工走起路来有点晃
悠悠的。搬运工向维拉和隆巴德招了招手。
维拉走了过来,显得既干练又利索。她说:
“我就是欧文夫人的秘书。汽车在这儿等着呢:”她接着
说:“这位是隆巴德先生。”
那双蓝眼球,已经失神和没有光彩了,年纪老啦,尽管
这样,打量起隆巴德,照样尖厉着呐。就这么一刹那,谁要
是正好注意到的话,完全可以看出来,两人都在揣摩着对
方。
“长得不坏。就是有这么一丁点儿邪气……。”
三人上了那辆等着的出租汽车,车子穿过死气沉沉的橡
树桥街道,在普莱茅斯大道上大约又跑了个把英里路。然后
进入一片纵横交叉的乡间小巷,那里倒是青翠新鲜得很,就
是又陡又窄。
麦克阿瑟将军说道:
“对德文郡的这一带,太不熟悉了。本人的小地方是在
东乡,就挨着多尔塞特旁边。”
维拉说道:
“这儿实在可爱得很。小山包,红土,到处绿油油、香
喷喷的。”
菲利普·隆巴德不无挑剔地说道:
“就是闭塞点儿……,我是喜欢空旷的乡村的,纵目远
眺,一目了然,啥都看得见……。”
麦克阿瑟将军问他。
“我看,老兄到过不少地方吧。”
隆巴德耸耸肩膀说:
“到处转了转,您哪。”
他心里在想:“现在他该问我是不是赶上了大战(指第一
次世界大战——译者注)。这些老棍子都是这个德性。”
然而,麦克阿瑟将军并没有提到大战。

他们的车子翻过一个陡坡,向下来到通往斯蒂克尔海文
的曲里拐弯的车道上——只有一个村落,傍水近滩,茅屋数
间,渔舟点点。
映着落日余辉,他们第一次望到了海面上的印地安岛,
在正南方向。
维拉很有点意外地开口说道:
“离岸远着哪。”
现实同她设想的竟完全不同。她原以为会在岸边不远,
盖着那么一座美丽的小白楼,但是现在根本连房子也看不
见,只看见了粗黑影绰的岩石和依稀象是印地安巨人脑袋的
岛形。还带点肃杀凶气呢!她有点不寒而栗了。
在一座店名“七星”的小饭铺门前,正坐着三个人。有老
态龙钟的法官,有直腰挺胸的布伦特小姐,另一个——第三
个,粗粗大大的,走过来做自我介绍。
“想来还是等等你们的好,”他说道,“打算一趟一起走。
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贱姓戴维斯,南非出生,南非是我
的故土。哈哈!”
他谈笑风生地说。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瞧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一看
上去就是他那副想让旁听人员全部退出法庭似的神气,而布
伦特小姐则弄不清楚自己是否欢喜殖民地上的人。
“有谁想在上船之前先吃点什么吗?”戴维斯先生满心好
意地问道。
对这个建议,谁也不吭声。戴维斯先生转过身来,竖起
了一个指头。
“那好,不该再耽搁了,我们好心的主人和主妇正盼着
我们呢!”他说道。
说话间,他应该注意到那伙人中间出现了一种异常的紧
迫感。似乎一提到主人和女主人,他们就有想象不到的震
动。
戴维斯用手指一招,正斜靠在附近墙上的一个男人立即
走过来了。他那罗圈腿似的步伐说明他是个吃水上饭的。他
有着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一双多少有点闪烁不定的黑眼睛,
一口软绵绵的当地口音。
“太太们、先生们都准备好上岛了吗?船早已候着了。有
两位先生要开车来,欧文先生关照不必等他们了,因为不能
肯定他们什么时候到。”
大伙儿站起身来,跟着他们的响导沿岸走上一座小小的
堤岸码头,旁边紧靠着一艘摩托小艇。
埃米莉·布伦特说道:
“这船够小的。”
船主却尽量找词儿说:
“这船可棒着呢,太太,可是条好船哪!坐它上普莱茅
斯,一眨眼就到,方便极了。”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说话却尖刻得多了。
“我们人可不老少。”
“再多一倍也坐得下,先生。”
菲利普·隆巴德和和气气地说道:
“不成问题。天气好,没风浪。”
布伦特小姐尽管心神不定,还是让人扶上了船。跟着,
其余的人也挨个儿上了船。到现在为止,大家相互之间还谈
不上什么照顾和扶持,而且还有点猜疑。
响导刚要解开缆绳,忽然又停了下来,手里还拿着那个
搭钩。
在陡斜的革道上,从村里驶过来一辆小汽车。这辆车威
风极了,出奇的漂亮,简直不同凡响。车上坐着一个年青人,
风吹得他的头发直向后飘。在夜色的闪耀中,他看来哪里象是
世人,简直是一尊年青的神仙,一尊见诸于北欧传说中的英
雄神仙。
他按着喇叭,一阵回声震荡,响彻海湾的山石丛中。
这一刹那确是精彩。安东尼·马斯顿此时此刻简直太不
同凡响了。就是后来,清楚记得这个情景的也绝不止一人。

弗雷德·纳拉科特坐在马达旁边,心里想着,这帮人真
叫奇怪。欧文先生请的这些客人究竟是些什么货色,真叫人
摸不着头脑。总之,他想象的要比现在见到的高级,比如应
该是全身穿着乘游艇出游的服装,富丽堂皇,气派非凡的老
爷太太等等。
弗雷德·纳拉科特回想起埃尔默·罗布森先生平时的交
往,不由得撇嘴微微一笑,这帮人哪里象是这位百万富翁的
高朋贵客。如果你说得出口,这帮人真叫是——瞧他们平时
喝的是啥玩意!
这位欧文先生也真叫个别,就是让弗雷德想想也够滑稽
的。他压根儿没瞅见过这位老爷,甭说太太了。从来没见他
来过,没有。全都是莫里斯先生张罗的,钱也是他付,应该
做些什么,得怎么做,总是说得再清楚不过了,而钱也给得
爽快。就算这么着吧,仍是出奇。报纸上说了欧文那么多莫
明其妙的闲话。纳拉科特想想,确实有道理。
说真格的,兴许就是加布里埃尔·特尔小姐买下的产业
吧。但是,他望望眼前的一个个客人,觉得这种想法没道
理。这帮人不象——没一个够得上同一位电影明星打交道的。
他不动声色地估摸着这帮子人:
“一个是老姑娘——酸不溜丢的那种,这帮人他全看
得透。要不,就打赌?她不是个刺儿头才叫怪呐。一个是老
行伍——从神色看,倒是个地道的军人。那个年青的妞儿,盘
子不错——只是也平常,没那股浪劲儿——谈不上好莱坞气
派。那个装腔做势、咋咋呼呼的大少爷可不是个正人君于。弗
雷德·纳拉科特认为,他象是个倒闭了铺子的生意人。另外那
个先生,精瘦精瘦的,一脸狠相,一双滴溜溜转的眼睛,少
见,倒很可能同电影行业有点儿瓜葛。
慢着,船上还是有一个象点样子的客人,就他一个,开
小汽车最后到的那个,(多棒的汽车!斯蒂克尔海文以前从没
有见过,象这种车,得花上几万几万的。)他才够格,钱堆里
长大的。要是这帮人都象他那样……,那才说得通……。
真要想个明白的话,是越想越糊涂——本来就是件糊涂
事——够糊涂的……。

小船在礁石中间颠簸前进。现在总算望得见那幢房子
了。岛的南侧又是另一番景象了,边缘延伸为斜坡一直伸入
海中。那幢房子就正好位于那里,面朝南,不高,方方正正
的,时髦得很,圆形的窗户把阳光充分地引入室内。
这幢房子确实使人感到兴奋——没有辜负大家的响往。
弗雷德·纳拉科特关上马达,小艇载着他们顺利地钻进
了岩石和岩石之间形成的一个天然小港湾。
菲利普·隆巴德尖声尖气地说道:
“碰上坏天气,在这几上岸那就难咯!”
弗雷德·纳拉科特乐呵呵地说:
“风一往东南刮,那谁也休想上印地安岛。有时候不上
不下的,一断就是个把礼拜。”
维拉·克英索恩想:
“供应想必很不方便。这一点对一个岛子来说是最糟糕
的,看来要当好这个家是够人操心的了。”
小艇碰撞着岩石,嘎嘎作响。弗雷德·纳拉科特跳下
船,他同隆巴德搀扶着其他的人下了船。纳拉科特把小艇牢
率拴在岩石上的一个环上,随后引导大家登着岩石上凿出来
的石级。
麦克阿瑟将军嘴里说着:
“好地方,叫人心旷神怡!”
然而,他心里并不平静!真见鬼,这鬼地方!
这帮人拾级而上,来到上面一层的平台,精神才稳定下
来。在这所房子洞开着的房门口,一个端端正正的男管家正
等着他们,他那副一本正经象煞有介事的神态,使这帮人更稳
定了些。此外,这幢房子本身确实是再动人不过了,站在平
台上欣赏海岛上的绮丽风光,真是壮观……。
男管家走过来,微微躬着身。他细高条,灰白头,十分
体面。管家说道:
“请这里来。”
宽敞的大厅里,酒已摆好,成排成排的瓶子。安东尼·
马斯顿精神有些振奋了,他刚才还一直在想着,真是一出莫
明其妙的把戏,不对他的胃口!老家伙巴杰尔把他弄在里
头,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但话又得说回来,这些酒是不错
的,冰也不少。
这个男管家什么的家伙方才说什么来着?
欧文先生……不巧,耽误了……明天才能到。他关照好
了……要啥有啥……现在是否到各位的房间去?……八点钟
开饭……。
维拉由罗杰斯太太带上了楼。这个女人推开了甬道尽头
的一扇门,维拉走进一间讨人喜欢的卧室。有一扇大窗户正
好在海的上方,另一扇朝东。她立刻高兴得呼唤了一声。
罗杰斯太太问:
“小姐,还要什么吗??”
维拉向四周扫了一眼。行李已经搬进来,而且打开了。
房间的另一边是浅蓝色瓷砖铺成的浴室,门开着。
她当即说道:
“我看,不用了。”
“小姐,要是想要什么,请拉铃。”
罗杰斯太太的声音既平板又单调,维拉好奇地望了望
她。真是少见的毫无血色的苍白的女幽灵。头发往后一把
抓,穿着一身黑。模样儿倒体面极了。就是那双眼睛,出奇
的亮,而且一刻不停地转来转去。
维拉想道:
“她连自己的影子都害怕。”
对了,就是这个——这个女人害怕着呢!
看上去,她就是这样一个生活在极度恐惧之中的女人。
维拉感到脊背上一阵轻微的发冷。这女人究竟害怕什么
呢?
她高高兴兴地说道:
“我是欧文夫人新雇的秘书。这一点我希望你明白。”
罗杰斯太太说道:
“不,小姐,我什么也不明白。我知道的只是各位女宾
和先生们的一份名单,还有哪位住哪个房间。”
维拉说道:
“欧文夫人没提起过我吗?”
罗杰斯太太眨巴着眼说:
“我没见过欧文夫人——还没有。我们不过才来了两天。”
真是少见,这姓欧文的一家子!维拉想着。
她大声说道:
“有多少当差的呢?”
“就我和罗杰斯,小姐。”
维拉皱起眉头。现在,这幢房子里有八个人——加上男
主人和女主人则是十个——而只有一对夫妇供这些人使唤。
罗杰斯太太说道:
“我是个好厨师,我男人管家也能干。当然,我其实不
知道会有这么多人。”
维拉说道:
“那么你能忙得过来?”
“行,行啊,小姐,我能行。如果经常请客的话,估计
欧文夫人会添帮手的。”
维拉说道:“我想会吧。”
罗杰斯太太转身走了。她脚步轻盈,寂然无声,就象一
个影子似的挪出了房间。
维拉走到窗前,坐在靠窗的椅子里。她隐隐约约地感到
一点不安,一切——多少有点奇怪。欧文两口子缺席,幽灵
似的苍白的罗杰斯太太,还有那帮子客人!这些客人本来就
稀奇古怪,少见的大杂烩!
维拉想道:
“我真希望我见到过欧文他们……,我真希望我清楚他
们是怎么样的。”
她站起来,不安地在房里踱来踱去。
这是一间完完全全照时兴式样装筛起来的无可挑剔的卧
室。锃光刷亮的镶木地板上铺着洁白的地毯,浅色辉映的墙
壁,四周镶嵌着电灯泡的大镜子。壁炉架朴素大方,只有一
大块按时兴式样雕刻成狗熊形状的白色大理石,中间镶嵌着
一只座钟,上面有一个发亮的克罗米镜框,镜框里是一大块
羊皮纸,上面写着一首诗歌。
她站在炉台前看着这首诗歌。原来是托儿所里流传的儿
童歌谣,早在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记住了。
十个印地安小男孩,为了吃饭去奔走;
噎死一个没法救,十个只剩九。
九个印地安小男孩,深夜不寐真困乏;
倒头一睡睡死啦,九个只剩八。
八个印地安小男孩,德文城里去猎奇;
丢下一个命归西,八个只剩七。
七个印地安小男孩,伐树砍枝不顺手;
斧劈两半一命休,七个只剩六。
六个印地安小男孩,玩弄蜂房惹蜂怒;
飞来一蜇命呜呼,六个只剩五。
五个印地安小男孩,惹事生非打官司;
官司缠身直到死,五个只剩四。
四个印地安小男孩,结伙出海遭大难;
鱼吞一个血斑斑,四个只剩三。
三个印地安小男孩,动物园里遭祸殃;
狗熊突然从天降,三个只剩两。
两个印地安小男孩,太阳底下长叹息;
晒死烤死悲戚戚,两个只剩一。
一个印地安小男孩,归去来兮只一人;
悬梁自尽了此生,一个也不剩。
维拉微微一笑。确实,这不是印地安岛吗?
她又走到窗前坐下,望着海。
这海多么辽阔!从这里望出去,哪儿也看不到边——就
是喏大一片茫茫天水,落日余晖,碧波涟漪。
海啊……,今天是如此的平静——有时又是那样的狂
暴……。就是这个海把人拖入深渊。淹死……发现淹死了,
……淹死在海中,……淹死了,……淹死了,……淹死了……。
不,她不愿记得……,她不愿想到这个!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阿姆斯特朗大夫到达印地安岛时,太阳正好落山。过海
的那会儿,他和船夫——一个本地人,聊了一阵子。他急于想
打听一点关于本岛主人的种种情况,然而这位纳拉科特似乎
出奇的闭塞,也许是不愿意讲。
于是,阿姆斯特朗大夫只能扯扯天气啦,打鱼啦等等。
长途跑车,确实累了,他眼珠儿发疼。往西开车,就是
正对着西照的阳光开车。
真的,他太累了。海啊,百分之百的宁静啊——这些正
中下怀。他真想多歇上一阵子,只不过是做不到而已。当然,
不是经济上做不到,而是,他哪能这样随便撒手呢?人家很
快就会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不能!他现在既然来到这里,还
得下功夫搞出些名堂来。
他想道:
“反正今天晚上我就当作再也不回转去了——同伦敦哈
莱街(伦敦名医荟集的街道名——译者注),和其它一切的
一切都一刀两断了。”
谈到岛子什么的,总好象有一种魔力似的。就光“岛子”
这两个字,幻想的味儿就很浓。它使你同整个世界隔绝了——
自成一个天地。这个天地,也许,你就一辈子回不去啦!
他想道:
“我把我的老一套生活抛到脑后去了。”
他乐滋滋地盘算起以后的打算来,其实都是些荒唐的想
法。
一直到他踏上石阶的时候,他还在对自己笑呢。
平台上,椅子里坐着一位老先生,阿姆斯特郎大夫一眼
看过去,仿佛有点面熟。他在哪儿见过这张癞蛤蟆样的脸。
这个乌龟似的脖子以及这副拱腰曲背的姿态——还有这双暗
淡而狡猾的小眼睛呢?是他——老沃格雷夫。大夫有一次在
他面前作过证。瞧那样子,总是半睡不醒的。可是,一碰到
法律问题,那就精极了。比方说,对付陪审团,他可有点子
了。人家说他完全可以让陪审团照他的意思作出决定。根本
通不过的案子,他不止一次地让陪审团通过了。而且说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