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我想那倒不至于吧。”汤米说。
“那可难说。”爱妲姑姑说,“报上不是常常有这类消息吗?
别人也告诉过我很多故事。我倒不是什么话都相信,不过我一向很小心就是了。信不信由你,那天,他们带了一个生人来.一我从来都没见过他,他说他叫威廉医生,莫瑞医生休假了,所以由这个新伙伴代理。新伙伴!我怎么知道是不是?
都是他的话。”
“他到底是不是呢?”
“喔,老实说,”爱妲姑姑对站不稳立场有点不高兴,“是倒是、可是那时候谁知道呢?他就那么开着车来,拿着一个医生量血压的黑盒子和其他东西——-看起来就像他们常常说的那种魔盒,是谁呀?乔安娜·苏斯克的盒子?”
“不,”汤米说:“我想不大一样,是预言之类的。”
“喔,我懂了;反正我的意思是说这种地方什么都能进来,要是他说自己是医生,那些护士马上会格格笑个不停,说‘是,医生。’‘那当然,医生,’多多少少会注意听他的话,蠢女孩!”要是病人发誓从来没见过那个人,别人顶多会说她健忘,我从来不会忘记任何人的脸,”爱妲姑姑坚定他说:“从来不会!你凯若琳姑姑最近怎么样?好久没她消息了。你有没有去看她?”
汤米用抱歉的口吻说,他的凯若琳姑姑已经去世十五年了。爱妲姑姑对她的死讯没有露出任何难过的表示。毕竟,凯若琳不是她亲妹妹,只是堂姊妹而已。
“好像大家都一个个死了,”他有趣地说:“没有活力,他们最大的毛病就在这里,心脏不好、动脉血管阻塞。高血压风湿病——一大堆毛病,身体差劲透了,全部一样,所以医生才能赚钱。给他们开一瓶又一瓶、一盒一盒的药,黄色药片、粉红色药片、绿药片,甚至开黑药片我都不觉得奇怪,哼!
我外婆那个时代,不是用硫磺就是用糖蜜来医病,我敢打赌,那些东西一点也不比现在那些药差。”她满意地点点头,“真不能完全相信医生,你说对不对?听说这里有不少人给毒死,据说是为了让外科医生弄到心脏,我可不大相信,裴卡德小姐那种人不可能忍受得了。”
到了楼下之后,裴卡德小姐略带歉意地指大厅尽头的一个房间。
“真抱歉,贝瑞福太太,可是我相信你也了解老年人,常常爱胡思乱想,而且很顽固,不喜欢的东西就是不喜欢。”
“照顾这么大的地方很不容易。”两便士说。
“喔,也不见得,”裴卡德小姐说,“你知道,我很喜欢这份工作,而且真的非常喜欢她们。你知道,要是需要你去照顾她们,你就会喜欢她们了。我的意思是说,她们各有各的生活习惯和让人担心的地方,可是只要你知道怎么处理,就非常简单了。”
两便士在心里想:裴卡德小姐就知道该怎么处理。
“其实她们跟小孩子一样,”裴卡德小姐用溺爱的口吻说:
“不过小孩比她们讲理多了,所以有时候很难跟她们说得通。
这些人全部不能拿常理来衡量,只要你一再告诉她们她们愿意相信的多,她们就会很高兴,这里的工作人员都很好,很有耐心,脾气也好。虽然脑筋不怎么好,可是你知道脑筋好的人往往没耐心。喔,唐纳雯小姐,有什么事?”她转身对楼上跑下来戴夹鼻眼镜的年轻女人说。
“是拉奇特太太,裴卡德小姐。她说她快死了,叫我马上拽医生来。”
“喔,”裴卡德小姐仍旧平静他说:“这一次又怎么了?”
“她说昨天煮的香菇里面一定有细菌,害她中毒了。”
“那倒是个新理由,”裴卡德小姐说:“我还是上去跟她谈谈好了,对不起,只好让你一个人坐坐了,贝瑞福太太。那个房间里有报纸和杂志。”
“好,你尽管去忙好了。”两便士说。
她走进刚才斐卡德小姐指的房间,是个舒适的房间,落地窗正面对着楼下的花园。房里有摇椅,桌上有几盆花,一面墙上有一排书架,摆着各种现代小说、旅行杂志,还有住在这儿的人可能很高兴看到的一些旧畅销小说,桌上还有一些杂志。
此刻,房里只有一个人——-一位把满头白发往后梳的老太太。她坐在椅子上,看着手里的牛奶。她的脸色白中透红相当好看。看到两便士进来,她抬起头,友善地笑笑。
“早安,”她说:“来这儿住还是来看人?”
“来看人,“两便士说:“我有个姑姑在这里,外子在陪她。我们想,一次两个人陪她也许太多了。”,“你想得真周到,”老太太说,然后慢慢喝了一口牛奶“我在想——-喔,算了,没什么,你要不要喝点什么?茶或者咖啡好不好?我按铃叫人送来。这地方对人非常体贴,”“真的不用,谢谢你。”
“或者来杯牛奶?今天牛奶里没放毒药。”
“真的不用,我们一会儿就走。”
“好吧,要是你真的快走就算了——可是你知道真的不费事。这里的人不会觉得有什么太麻烦——-除非你要的是绝对不可能有的东西。”
“我想我们来看的那位姑姑有时候就会要求一些很不同能的东西,”两便士说:“我说的是范修小姐。”
“喔,范修小姐,”老小姐说:“喔,对了。”
她似乎欲言又止,但是两便士却愉快地接口道:
“我相信她一定很难应付,一向如此。”
“喔,是啊,你说得对极了,我以前也有个姑姑,就跟她完全一样,年纪越大越难应付,不过我们都很喜欢范修小姐一她心情好的时候,也非常好玩。”
“呃,我相信一定是。”两便士暗自思索了一两分钟,不知道爱妲姑姑“好玩”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你知道,有些人就是一天到晚不开心,”老小姐说姓蓝凯斯特——顺便告诉你,是蓝凯斯特太太。”
“我姓贝瑞福。”两便士说。
“你知道,有时候就是爱听听别人的坏话,听她形容这里某些客人,真忍不住觉得很好笑.虽然明知道不应该有那种感觉,可是偏偏忍不住。”
“你住在这儿很久了?”
“有一段日子了。对,我算算看,七年一不八年,对。
对,一定有八年多了,”她叹口气出说:“时间一久,和任何东西,还有任何人都失掉联络了。我只剩几个亲戚,都住在国外。
“那你一定很难过。”
“也不见得,我不大喜欢他们,甚至不了解他们。有一次,我生了重病——真的很严重——-只有一个人孤零零的,所以他们觉得我还是住在这种地方比较好。幸好我来了,这里的人都很亲切。体贴,花园也实在漂亮。我自己知道我不能单独一个人住,因为我常常很糊涂——-糊涂透了。”她敲敲额头。
“就是这地方常常会把事情搞错,对发生过的事也记不大清楚。”
“真遗憾,”两便土说:“不过人大概多少都免不了有点病痛。”
“有些病实在很痛苦。这里有两个女房客得了严重的风湿关节炎,疼得不得了。所以我觉得就算有时候弄不清楚什么事,记不清楚什么地方、什么人,也没关系。至少身体不疼就好多了。”
“嗯、也许你说得对,”两便士说。
这时候门开了,一个全身穿白色衣服的女孩捧着装了一个咖啡壶和盛了两片饼干的托盘走进来,然后把东西放在两便士身边的茶几上。
“裴卡德小姐猜你也许喜欢喝杯咖啡,”她说。
“喔,谢谢你,”两便土说。
女孩出去之后,蓝凯斯特太太说:
“你看,他们真够体贴,对不对?”
“是啊,你说得对。”
两便士倒了些咖啡,喝了几口。两个女人默默坐了一会儿,两便士把饼干递给老小姐,对方却摇摇头。
“不用,谢谢你,亲爱的,我喜欢光喝牛奶。”
她放下手中的空杯,半闭着眼睛向后靠在榜背上。两便土猜想也许她每天早上这时候都小睡一会儿,也就沉默着。但是蓝凯斯特太太仿佛猛然惊醒过来,张开眼睛看着两便士说:
“我发现你一直在看火炉。”
“呃——-是吗?”两便士有点意外地答道。
“对,我在想——”她俯身向前,低声说:“对不起,请问那个可怜的孩子是你的吗?”
“我——不,我想不是吧。”两便土惊讶而迟疑地说。
“我不知道,我以为你也许就是为这件事才来的,总该有个人来,然后,就像你一样盯着火炉。就在那里,你知道,就在火炉后面。
“喔,”两便士说,“喔,是吗?”
“每次都是这时候,”蓝凯斯特太太低声说:“每天都是这时候。”她抬头看火炉上的钟,两便士也抬起头。“十一点点十分,”老太太说:“十一点十分。对,每天早上都是这时时候”她叹口气,又说:“别人都不懂——-我告诉他们我所知道的事——可是他们都不相信!”
这时候门又开了,汤米走进来,两便士觉得如释重负,马上站起来说:
“我在这儿,都准备好了。”走到门口时,她回头说:再见,蓝凯斯特太太。”
走迸大厅后,她问汤米,“情形怎么样?”
“‘你’离开以后,她像一栋着火的房子一样。”汤米说。
“我对她好像有很坏的影响,对不对?”两便士说;“不过从某一方面来说,也让人觉得很高兴。”
“什么?高兴?”
“是啊,像我这种年纪,”两便士说:“外表干干净净,还算值得尊敬,长得又普普通通,居然有人会把我当成欺骗男人的坏女人,倒也蛮好玩的。”
“傻话,”汤米怜爱地拍拍她手臂,说;“你跟谁谈得那么投机?她看起来像个很好的老太太,””“她的确很好,”两便士说:“可惜脑筋怪怪的。”
“怪怪的?”
“是啊,她好像以为火炉后面有个死小孩什么的,还问那个可怜的小孩是不是我的?”
“的确有点不正常,”汤米说:“我想这里一定有不少人都怪怪的,因为她们除了年龄之外,没什么好操心的事了。不过她看起来还是很好。”
“喔,是很好,”两便士说:“既好又亲切。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了为什么那么想?”
裴卡德小姐又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要走了贝端福太太,有人端咖啡等你吧?”
“喔,有,谢谢你。”
“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斐卡德小姐说完,又对汤米说:
“我知道范修小姐很高兴你来看她,不过可惜她对尊夫人鲁莽了点。”
“我想那也会让她觉得很高兴。”两便士说“嗯,你说得对,她就是喜欢对人没礼貌,不幸的是她在这方面偏偏又很有本事。·””…“所以她常常表演这一手。”汤米说。
“你很善解人意——-你们两个都一样。”裴卡德小姐说。
“跟我说话的那位老太太一”两便士说:“是蓝凯斯特太太吧?”
“喔,对,是蓝凯斯特太太。我们都很喜欢她!
“她——她有点奇怪,对不对?”
“喔,她喜欢幻想,”裴卡德小姐用宽容的口吻说:“这儿有几个人很爱幻想,都无伤大雅,不过——-反正就是那样,她们喜欢想象自己或者别人发生一些事。我们尽量不当作一回事,也不鼓励他们,只是顺其自然,我想那只是一种幻想,她们喜欢活在那种幻想当中,有些很有意思,有些很可悲,不管是哪一种都不要紧。无论如何,幸好还没有人得被迫害狂想症,否则就糟了!
“好了”跨上车子之后,汤米叹口气,说:“我们至少可以半年不来了。”
可是就连半年之后他们也用不着再来看她了,因为三周之后爱妲姑姑就在睡梦之中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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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葬礼
“葬礼都让人觉得很难过,对不对?”两便士说。
他们刚搭了长途火车到林肯郡参加爱妲姑姑的葬礼回来。爱妲姑姑的家人和先人大都葬在林肯郡。
“不然你希望怎么样?”汤米理智地说:“大家都乐疯了?”
“有些地方就有可能,”两便士说:“像爱尔兰人就很激动,对不对?先恸哭一番,再喝很多酒,激动狂叫一顿。”她看看餐具架,又加了一句。“要不要喝点饮料?”
汤米走过去,拿了一瓶他认为适合此刻的“白色淑女”过来。
“喔,这样好多了。”两便士说。
她脱掉黑色帽子,一把丢到房间那一头,再脱下黑外套。
“我最讨厌穿丧服了,”她说。“老觉得闻起来有樟脑丸的味道。”
“不用再穿了啊,只有参加葬礼的时候才要穿。”汤米说。
“嗯,我知道。过两分钟我就要上楼换紫红色洋装,让自己觉得有精神一点。再替我倒杯‘白色淑女’。”
“说真的,两便士,我没想到葬礼会让人有这种曲终人散的凄凉感。”
“我不是说过吗?葬礼都让人觉得很难过。”两便士这时已经换了件亮丽的红喜色洋装,肩口还别了支钻石别针,”尤其是像爱妲姑姑这种葬礼——年纪太大了,没什么人送花,也没有多少人哭。太老又太孤单了,不会有什么人想念她。”
“总比要你参加我的葬礼好过得多吧?”
“那你就完全错了,”两便士说;“我不希望想到你的葬礼,因为我宁可比你早死。不过万一我真的参加你的葬礼,一定难过死了,我会带很多手帕。”
“有黑色花边的手帕?”
“我还没想过,不过那也不错。再说葬礼仪式也蛮可爱的,让你觉得被人抬得高高的。心里真的难过就是难过,那种感觉很不好受,不过对人确实有一种影响,就像出汗一样。”
“好了,两便士,你对我葬礼的看法真让我受不了,我实在很不喜欢,别再谈葬礼了。”
“我同意,不提了”“可怜的老太太走了,”汤米说:“她走得很平静,一点痛苦也没有。所以我们也不用再担心什么了。我最好把这些东西收拾收拾。”
他走到写字台边,整理一些文件。
“咦?我把拉贝利先生的信放到什么地方去了?”
“拉贝利先生是谁?喔——你是说写信给你的那个律师?”
“嗯,要我处理她的后事。家里好像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可借她没遗产留给你。”两便士说。
“要是有,她早就留给那个猫此之家了,”汤米说;“不会有什么剩给我了。当然,我倒不需要钱,也不想要她的钱。”
“她真的那么喜欢猫?”
“不知道。我只是猜想,从来没听她提过。”汤米沉吟道:
“我想老朋友去看她的时候,她一定常常说:‘亲爱的,我遗嘱里留了点东西给你。’消遣人家。其实除了那个猫儿之家以外,她什么东西也没留给任何人。”
“我相信她一定觉得那样开人家玩笑很有意思。”两便上说。“我可以想象她那样跟‘老朋友’说话的表情,其实她根本就不喜欢人家,偏偏喜欢逗人家胡思乱想。我觉得她实在是个老坏蛋,对不对?汤米,不过是个好玩的老坏蛋就是了。
别人就喜欢她这个样子。人老了,又只能被冷落在养老院的时候,能用这种态度面对人生就已经很不错了。我们要不要到‘阳光山脊’去一趟?”
“还有一封裴卡德小姐写来的信呢?喔,对,在这里,和拉贝利先生的信放在一起。对,她说院里还有几样爱妲姑姑的东西,我猜现在大概都算我的了。你知道。她搬进养老院的时候,带了些家具去,当然还有一些她私人的东西、衣服之类的。总得有人去替她收拾一下,还有信件什么的。我是她遗嘱的法定执行人,当然只有负起这个责任。其实我想没有什么我们用得着的东西,对不对?只有一张小书桌我很喜欢,是老威廉叔叔的。”
“那就留下来当纪念吧,”两便士说;“否则我们只要把东西统统送去拍卖就好了。”
“其实你也用不着去。”汤来说。
“喔,我想我要去一趟。”两便士说。
“你喜欢去?为什么?不是很没意思吗?”
“什么没意思?看她留下来的东西?才不呢。我很好奇,我觉得看旧信和旧首饰很好玩,我们应该亲自看一遍,不能就那么送去拍卖或者给陌生人看。不行,我们一定要自己去看看有什么想留下,什么要处理掉。”
“你到底为什么想去?一定有别的原因对不对?”
“喔,老天,”两便士说。“嫁给太了解自己的人真可怕!”
“真的有别的原因?”
“也算不了什么?”
“好了,两便士,我知道你没那么喜欢看别人的东西。”
“我觉得那是我的责任;”两便士坚定地说;“还有一个原因——”
“我想再看看——那位老太太。”她又补充道。
“什么?就是那个以为壁炉后面有个死小孩的老太太?”
“嗯,”两便士说;“我想再跟她谈谈,看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究竟是她真的记得某一件事,或者只是胡思乱想。我越想越觉得奇怪,究竟是她自己编的故事,还是壁炉背后真“的发生过有关一个死小孩的事?她为什么觉得那孩子可能是‘我’?我看起来像有个孩子死了吗?”
“我不知道死了孩子的妈妈看起来是什么样子,”汤米说;
“反正你不会像就是了。不管怎么样,两便士,我们应该去一趟,到时候爱做什么随你。就这么决定,我来写信跟裴卡德小姐约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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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一栋屋子的画像
两便士深深吸一口气。
“跟上次来的时候完全一样。”她说。
此刻,她正和汤米站在“阳光山脊养老院”大门前的阶梯上。
“怎样会不一样呢?”汤米问。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好像应该不大一样——大概是时间的关系。地方不同,时间的脚步也不一样,你会觉得时间在有些地方走得特别快,好像什么事全都发生过了,一切都改变了。可是在这里——汤米——你记不记得奥斯丹?”
“奥斯丹?我们度蜜月的地方?当然记得。”
“记不记得有个牌子上写‘暂时停’?意思好像是说时间暂时静止了,什么事都不会发生,这里的时间也好像完全停了——切都和以前完全一样,毫无变化。像鬼魅一样。”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难道准备一直站在这儿谈时间,不按门铃?——别忘了,爱妲姑姑不在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说完,他按按门铃,“只有这一点不一样,我认识的那位老太太还会一边喝牛奶,一边谈壁炉的事。那个什么太太又会吞下顶针或者汤匙什么的,还有一位可爱的小老太大会在房门口大声要人送可可给她,裴卡德小姐会下楼来——-”门开了,一个穿尼龙套头衫的年轻女人说;“贝瑞福先生和太太?裴卡德小姐正在等你们。”
那个年轻女人正要带他们走进上次那间起居室时,裴卡德小姐就从楼上迎面走下来。她的态度不及平日轻快,严肃之中带着些悲哀——但并不过分,否则也许会令人感到尴尬。
她很懂得适当地表现应有的态度。
圣经上认为人的寿命是七十年,在她这个地方,很少人会不到七十就死了。这是大家都料想得到的事。
“真高兴你们能来,我把东西放整齐了,你们也方便看。
你们能这么快来真好,老实说;已经有三四个人等着空房搬进住。希望两位能体谅,不要以为我是在催你们”“当然,当然,我们懂。”汤米说。
“东西都还在范修小姐以前的房间。”裴卡德小姐说。
她打开他们上次见到爱妲姑姑的那个房间,看起来有点凄凉,床上的毯子叠在略带灰尘的床罩下,枕头也放得很整齐。
衣橱门开着,原先放在橱子里的衣服,已经整齐地摺好放在床上。
“一般人通常怎么办?——我是指衣服之类的东西。”两便上说。
裴卡德小姐用能干、协助的口吻说;
“我可以告诉你们两三个机构的名称和地址,他们很高兴接到这类东西。范修小姐有一件很好的皮袍子跟一件料子很好的外套,我想你们大概用不着吧?不过说不定你们也知道一一些慈善团体,可以把东西送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