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圆拿刀把那蛋糕切成小块,翻来覆去瞧了好几遍,什么瑕疵也寻不出来,她又是高兴又是有些失落:“你们真是第一次烤蛋糕?以前…我第一次做这个时,不是烤焦了就是没烤熟。”
端蛋糕来的厨娘笑道:“四娘是千金玉体,哪里能做这个?我们往常也做蛋糕,不过是蒸的罢了;四娘真真是巧心思,这烤出来的确是比蒸来的香。”
小圆听她说香,愈发开心起来,把蛋糕分给她们尝了尝,各人都说好吃。
待她们吃完,小圆命采莲拿了赏钱来与她们,又道:“你们回去都琢磨琢磨,三日后咱们来个蛋糕擂台赛,谁做出的品种多,味道好,就是咱们蛋糕铺子的新主厨。”
这四个厨娘本都以为四娘唤她们来不过是为解馋,哪里想到会有这样大的奖赏在前头等她们,于是个个回去后绞尽脑汁,使出浑身解数,誓要在擂台赛上拔头筹。
待到擂台赛,小圆站在桌前依次看过去,只见那些蛋糕大多是在原有的基础上作了些许改良,有的撒了把红豆,有的加了几粒葡萄干,还有厨娘为博出彩,从波斯商人处高价购来椰枣妆点,但有块蛋糕与众不同,却是呈了乳白色。
采莲见小圆盯着那块乳白色的蛋糕,忙命厨娘切成块,捧到她面前。
小圆拿起一块尝了尝,欣喜问道:“这是奶油?哪里来的?”
那厨娘回道:“我们有个熟人在专为外国人开的馆子里帮厨,这东西便是从那里拿来的。”
小圆十分兴奋,当即宣布她为蛋糕铺子的主厨,接着回房铺了纸,将记忆里吃过的各式面包、蛋糕密密麻麻记了十几张,唤了阿绣来准备蛋糕铺子开张。
阿绣忙了好几日,炉子柜台各种材料都已准备好,只等择了吉日就开张,这日她来回报完此事,又站在门口抱怨道:“四娘,采莲给你房里挑的都是些什么狐媚子?”
小圆一把将她拉进房内,“小声些,那是姨娘挑的。”
阿绣掏出两个香囊,道:“她们托我递这个给程少爷呢,真是不知廉耻。”
小圆接过香囊看了看,只见针脚细密,上头的鸳鸯栩栩如生,比她绣的那方帕子强了许多倍。
她把香囊丢回阿绣怀里,郑重其事道:“你快与程少爷送去,莫耽误了别人。”
阿绣半日才反应过来,举了香囊到小圆面前,问道:“四娘,你傻了?竟要给她们机会?”
小圆道:“你只管把香囊送去看看程少爷的反应。”她心想,若他真个收下,我立马就让姨娘去退亲。
她顿了顿,又道:“虽你们都说我待人宽厚,但我却不想被人欺到头上来,这巧手的两个丫头,生得如花似玉,就与你做个蛋糕西施罢。”
阿绣连声称好,等铺子一开张就领了那两个丫头去,又怕她们心术不正往蛋糕里掺些什么,因此不叫她们进铺子,只在门口设了个广告牌子,让她俩站在那里作活招牌。
陈姨娘得知自己替小圆挑的陪嫁丫头站在店前作了西施,很是着急了一阵子,直到程福将程慕天丢掉的香囊送过来,她才恍然大悟,自此将替小圆挑通房的事丢下不提。
第八章 阿绣的亲事
程慕天听说小圆的蛋糕铺子开张,料想这样稀奇的东西必是卖给大户人家,忙遣程福拉了一车盛蛋糕的象牙盒子去送贺仪。程福来到铺子门口,一眼看见那两个蛋糕西施,吓得他直抹头上的冷汗,“亏得那香囊少爷看也没看就丢了,不然站在这门口的就是我们少爷了。”阿绣见他把自家四娘讲得如此凶神恶煞,自然不依,与他理论了半日却不是程福的敌手,便一状告到小圆面前。
小圆听阿绣诉完苦,把头埋在胳膊里笑了个够,才装出副气愤莫名的样来:“这个程福,胆子也忒大了些,居然敢欺负我的丫头,我定要写信去同他家主子理论理论。”
阿绣见小圆动了真格,又踌躇起来:“四娘,我也不过是抱怨抱怨,若是程少爷得知此事,定要罚他了。”
小圆忍住笑,板着脸训她道:“你平时顶爽利的一个人,怎么这会儿啰嗦起来?”说完她推开阿绣取了信纸,提笔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又亲手用蜡油封了口, 让采莲交给外头听差的小厮给程家送了去。
程慕天看完小圆送来的信,又是笑又是皱眉:“要许配丫头,把人送了来便是,偏她花样多。”
正巧程福送了新买的笔墨进来,程慕天就叫住他问:“程福,你打小跟我,如今也该替你寻房媳妇了,我看三娘房里的翠竹就不错,不如…”
程福一听慌了神,又不敢打断程慕天的话,只得趴到地上嘣嘣嘣磕起头来。
程慕天反被他吓了一跳,道:“你竟这样中意何四娘的那个丫头?”
程福急道:“少爷你知道?那还来逗我!你定是与那何四娘学的!”
“大胆!何四娘也是你能说得的?”程慕天瞪眼喝道,脸却不知不觉红了起来。
程福见程慕天并没有反对他与阿绣的意思,便笑嘻嘻地又磕了个头,央他替自己去提亲。
程慕天自小性子内向。也就同程福能讲上两句话。所以玩笑归玩笑。第二天就让人备了一份很是过得去地聘礼。雇了个媒婆去提亲。
丫头配小子。向来就没有那么多规矩。像这样郑重其事使了穿黄背子地媒婆挑了聘礼来地。算是头一份。陈家地大小丫头婆子们都围了来看热闹。把阿绣地屋子堵得水泄不通。
阿绣本人此刻却在陈姨娘房里。站在下首听叮嘱。
陈姨娘叫人拿了盘首饰交给阿绣。道:“你可要知道。四娘这般与你做脸。是为了让你到程家不受欺负。你到了程家。不仅要与众人和睦相处。更要替四娘多留一份心。让她以后嫁过去少受些委屈…”
陈姨娘足足唠叨了半个时辰。这才放她到小圆房里去。
小圆取了她地卖身契交给她。道:“从今往后你就是自由身了。但程家是断不会放程福地。因此你最好不要声张。对外就称还是我地丫头。等你们日后有了孩子。我定会想法与他们一个良人身份。”说完又许了她几天假。回家看爹娘。
待程福定了迎娶的日子,小圆替阿绣置办了被褥箱笼,又请裁缝来做四季新衣,引得一院子未嫁的丫头艳羡不已;到了成亲那日,又接了阿绣的两个妹妹来陪她,请了一队吹鼓手,热热闹闹把她送上了花轿。
程家都当阿绣的卖身契还在小圆手中,无人知晓她已是自由身,管家娘子孟嫂就照着惯例,任她作了个管事,专管程慕天院里的丫头们。
程慕天有两个姊妹,姐姐已出阁,妹妹年方十一,家中长久没有女主人,满院子的丫头一向无法无天,加之阿绣又是个直性子,一来二往很是吃了些暗亏。
陈姨娘得知阿绣在程家的处境,着实为她急了一番,特意使人将她叫回来,关上门把昔日在府里时的绝学传授给她。
阿绣得了陈姨娘的真传,再回程府时就顺手得多,明里上上下下送上一份小礼,哄得她们开开心心;暗地里却仗着程福的红人身份,先后挤走好几个相貌胜过小圆的大丫头。
她花了些功夫整顿好丫头们,又想起陈姨娘的教诲,便到蛋糕铺子取了最新式的糕点,拿程家先前送的象牙盒子盛了,亲自送到程三娘房里。
程三娘平日最喜甜食,见了蛋糕十分欢喜,笑嘻嘻地留阿绣用过了茶点才放她回去。阿绣见三娘和气,心中松了口气,不料程家大姐回娘家见了那几盒糕点,嗤笑道:“这是哪门子的做派,拿我们自己的盒子装了不值钱的点心又送回来,真不知二郎是如何想的,竟不要如贞反去娶她!”
她当晚回去越想越替夫家的表妹抱不平,第二天一早就使人给程慕天送了个水灵灵的丫头来。
阿绣见了那丫头顿时傻了眼,这可是姑奶奶送来的人,轻易排挤不得;但这丫头长得跟棵水葱似的,放在程少爷院里岂不是给四娘日后添祸害?
她又想去寻陈姨娘讨主意,可自从程慕天院里少了几个丫头,孟嫂就警惕起来,轻易不再让阿绣出门。她左想右想不得法,只得回住处找程福。
程福正在换衣裳准备跟程慕天出门,听了阿绣的话,笑道:“多大点子事,且放一万个心,任二郎纳谁做妾做通房,也不会要她。”
阿绣追问是何缘故,程福却不肯再说。
她在房内坐不踏实,只得匆匆写了封信,追出去交给程福,让他捎给小圆。
小圆收到信,叹道:“再急又能如何,难道要我现在就去赶了那个丫头出程府不成?”
陈姨娘听了这话,笑道:“那倒用不着,程二郎的一姊一妹都是他父亲的姨娘所生,那两位主儿后来都被程老爷给卖掉了,你可知为什么?”
小圆与程慕天相识已久,此事也有耳闻,因此也不怎么惊讶,答道:“有了孩子还被卖掉,虽然少见,却也不是没有。”
陈姨娘压低了声音,道:“这其中有隐情你并不知道,我听夫人无意中提过,都说程二郎的母亲——程老爷的正房夫人,是被房中的的几个妾室害死的呢。程夫人死后,程老爷心里明白是几个妾室作的怪,但却不知具体是哪几个,于是索性把所有的姨娘通房都卖给了人牙子。”
小圆暗自心惊,“难怪程老爷如今只剩得一个租来的妾。”她想起内向寡言的程慕天,叹道:“程二郎也着实可怜,日日面对仇人的两个女儿,虽是亲姊妹,又哪里能有话讲?”
陈姨娘拍了拍她的手,道:“程二郎与她们不同心,必不会看上她们送来的丫头,你且放宽心。他家那位三娘子年纪还小,也不足为虑,你以后嫁过去,只需防着已出阁的大姐便是。”
小圆轻轻点头,用心记下不提。
第九章 陈姨娘的心事
小圆谨遵南宋风俗,蛋糕铺子走的是精品路线,东西做的精细不说,连盛蛋糕的盒子,不是金的玉的就是象牙的,引得临安城的娘子们都以吃过小圆家的蛋糕为荣。她生意场上得意,却觉得身边伺候的人越来越不趁手,那新提拔上来的采菊,三番两次叫她都不在,一问都是在陈姨娘房中。
这日她又唤采菊进来伺候,可进来的却还是采莲。
“采菊还在陈姨娘屋里?”小圆不经意皱了皱眉,问道。
采莲回道:“她早回来了,在她房里呢。”
“既然回来了,为何不来伺候?”小圆站起身来,欲往陈姨娘房里去。
采莲却到她身前跪下拦住去路,道:“四娘还是莫去,我听说采菊已是把她家的表叔介绍给陈姨娘了。”
小圆有些糊涂,又仔细问了几句方才明白——采菊中秋时听见小圆劝陈姨娘再嫁的话,便动起了心思,恰巧最近她家有个远房表叔穷得过不下去来投亲,她就大着胆子去见了陈姨娘。
采莲见小圆听后面色复杂,以为她在气采菊,便道:“四娘,采菊也是一时糊涂,你饶了她这遭吧。”
小圆心中想的却是陈姨娘——采菊去寻陈姨娘还是在上午,这一整天却未见陈姨娘来找自己,难道她真中意了采菊的远房表叔?
直到熄了灯,小圆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有心去寻陈姨娘问个明白,又怕证实了心中的想法,“还是等她自己来说罢。”她按下心中莫名的烦躁,强迫自己闭眼睡去。
一晃半月过去陈姨娘那边还未传出动静,小圆稍稍放下心来,想来自己的亲娘也未必会看上个无家无业的老光棍。
不料一日她歇午觉。无意听见外头丫头讲。采菊走后门子把她表叔介绍进来这日她正歇中觉。忽然听见外头丫头闲聊。说采菊听说后园地竹楼要修葺。就把自家表叔介绍了来。小圆心一惊。爬起来直奔后园。找来管事问采菊表叔是哪一个。管家指了个精壮汉子给小圆看。忐忑不安道:“四娘。可是陈姨娘对新来地沈长春不满意?”
“原来他名叫沈长春。怎么。我姨娘竟是知道他来咱们家地?”小圆又是一惊。眉头深深皱起。
管事赔笑道:“看四娘您说地。竹楼地事儿就是陈姨娘提起地。若她不点头。谁敢把人往这里领?”
小圆惊呆在原地。管事地连唤了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她拔腿就想奔往陈姨娘房中问个究竟。再把采菊远远地卖出去。好在秋风吹了些过来。让她脸上一凉。人也渐渐冷静下来——虽然这样耍手段往上爬地丫头。她最是见不得。但若陈姨娘是真地中意沈长春。罚了采菊不是叫她难堪?
她想着心事。随意走着。直到阿苏在她耳边唤了声“四娘”。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陈姨娘地房门口。
她想转身回去,阿苏却已打起了帘子,朝里喊了声:“姨娘,四娘来了。”
小圆无法,只得 走进门去,只见陈姨娘和她一样局促,站在椅前不像往常一样迎上来搂她。
两人无言相看了半日,小圆打破沉寂,道:“姨娘,我是你亲女儿,有什么不能向我说的?”
陈姨娘端起茶杯遮住脸,羞道:“四娘,是姨娘犯糊涂了,明知我是被采菊设计,还对那沈长春…不是姨娘存心要瞒你,而是实在羞于讲出口。”
小圆还是第一次见到陈姨娘脸红羞涩的模样,她恍惚间仿佛是见到了自己站在河边手捧着玉船,偷偷夹起小纸卷不敢叫旁人知晓——她突然为着自己的自私羞愧起来。
“姨娘,不是你的错,我的亲事,又何曾不是被夫人利用,结果如何?”小圆想起程慕天,嘴角浮上微笑,“婚姻大事,就像一双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晓,姨娘无须忧心旁人。”
陈姨娘又惊又喜,猛地抓住小圆的手,连声问:“真的么?四娘你真的这样以为?”
小圆点点头,道:“只是沈长春家中底细如何,姨娘须得细细打听才好”
陈姨娘去了心事,直觉得浑身松快,拉着小圆兴致勃勃讲起沈长春来。小圆看着她笑颜如花,越发觉得自己做对了。
替陈姨娘欢喜不等于替采菊欢喜,晚间小圆回房,还是恨不得立时就叫来人牙子将采菊卖出去,但思虑再三,为了陈姨娘往后没有一门为奴的亲戚,还是将卖身契给了采菊,还了她一个自由身。
转眼入冬,天气越来越冷,临安的屋子墙壁薄,夏天住着虽凉快,到了冬天却让人冻得受不了。好在蛋糕铺子赚了不少钱,小圆在家大兴土木,所有房屋都先把地面挖开,砌好烟道后再铺上青砖,烟道一头连着厨房,日夜不断火,另一头则开了出烟窗,把烟排出院外。烟道砌好后不到一个时辰,各房就暖和起来,下人们对小圆都称颂不已。
到了腊月二十四,家中账上已多了不少钱,陈姨娘手中宽裕,早早地就把过年的物品置备齐全,又备了一桌酒,与小圆二人过小年夜。
丫头们端了热过的酒上来,摆上热腾腾的火锅,陈姨娘替小圆烫了几颗鱼丸子,笑道:“咱们家没有祭灶的人,无法拿糖糊住灶王爷的嘴了。”
小圆道:“自古就有‘女不祭灶’的规矩,咱们也无法,不如…”她扭头遣了丫头们去厨下吃酒,继续道:“不如让沈大叔早些进门呀?”
陈姨娘吃了几口热酒,双颊绯红:“不成,怎么也得等你出阁,不然家里多个男人,你行动就有许多不便了。”
小圆甚是感激,扑 到她怀里搂了她的脖子道:“还是亲娘才疼我。”
今年的小年夜虽只有母女两人单过,她们却都觉得比在府里还热闹些,二人吃罢酒席,又叫了阿苏采莲凑成一桌,打了半宿的扑克方才去睡。
第二天一早,陈姨娘就让人挑了上好的赤豆,熬了几锅人口粥,叫家中下人都来吃,又让小丫头们给家中阿猫阿狗也添上一碗。
小圆命人在粥里加了糖霜,全家上下捧着碗都笑逐颜开,管家娘子吴嫂尝了口粥,觉得实在是甜,忙出门去叫她家儿子来喝粥。
她绕过照壁,却见她家大小子来宝正站在大门口直愣愣冲着个小娘子看,她几步上前重重拍了儿子一把,骂道:“既有客来,怎么不进去通报?”
来宝指了指那小娘子身旁的两个老人家,道:“娘,他们非说这小娘子是咱们四娘房里的丫头。她长得是不错,可我从未见过,怎可能是四娘的丫头?”
吴嫂仔细一看,那小娘子蓬头垢面,一把脏兮兮的头发遮着半边脸,但眉眼却是采菊不假。
她忙把三人拉到旁边人少的巷中,问道:“四娘不是把卖身契赏给你了么,怎么还来?”
采菊狠狠瞪了身旁的爹娘一眼,道:“还不是他们想钱想疯了。”
采菊娘抹了把眼泪,向吴嫂哭道:“夫人,她在家不是要吃新鲜瓜果,就是要吃鱼肉,咱们哪里供得起,还是与您家送来吧。”
吴嫂慌忙摆手,厉声道:“我可不是夫人,休混叫。再说卖身契都给你们了,哪里还有再回来的理?”她有意为难采菊,但想起沈长春却是与她家沾亲带故,为了以后在陈姨娘手下日子好过,她缓了缓神色,又道:“主子们老早就吩咐下来,说不许人去打扰,不过既然你们大老远的来了,我就冒死去替你们通传一声罢。”
说完她让来宝领了三人去耳房看茶,自进内院见小圆与陈姨娘。
“他们要再卖采菊一回?难不成他们竟不知沈大叔一事?”小圆听吴嫂讲了采菊一事,奇道。陈姨娘挥退下人,沉默了许久,道:“四娘,只怕他们是欲擒故纵。”
小圆见陈姨娘一脸愧色,马上明白过来,采菊家明知陈姨娘不愿有个贱籍的亲戚,还偏要将女儿重新送来,这是变了法子在伸手要钱哪。
陈姨娘站起身来,道:“我这就去打发她们,再使人去知会长春。”
小圆却拦她道:“姨娘,沈大叔如今寄人篱下,亦有万般难处,咱们且忍忍罢。若是姨娘信得过我,就让我去办此事,如何?”
陈姨娘看着小圆,又是欣慰又是愧疚:“四娘,难为你了。”
小圆拍了拍陈姨娘的手,让阿苏陪她回房,又唤吴嫂让她带人进来。
不料吴嫂却道:“四娘,他们已是让沈官人拉回去了。”
小圆庆幸自家姨娘未看错人,道:“他倒是个会做人的,只是怎好叫他为难,你使人与采菊家送些过年的事物去罢。”
吴嫂应了一声,转身刚走到门口,就听得院子里有人喊道:“吴嫂子,独独采菊没走成,被你家来宝死命拉着哩。”
吴嫂的脸涨得通红,大声道:“这混小子,我去揍他。 ”
小圆忙叫住她,问道:“怎么回事,你家来宝竟看上她了不成?”
吴嫂把头埋得低低地,小声答道:“谁知这小子中了什么邪,第一次见采菊就对上了眼。”
小圆笑道:“采菊生得不差,来宝看上她实属正常。”她心想,采菊配来宝倒也合适。但她知道吴嫂与采菊素来有些不对盘,因此这话也只在心里想想罢了。
倒是吴嫂把来宝拉回家,越想越觉得自己做的不漂亮——纵然采菊有千般不是,那也是陈姨娘未来的亲戚,自家儿子看上她那叫有眼力,自己怎能拦在头里?
“刚才四娘问起时,我就该趁机求她给你做主的。”吴嫂懊恼道。
来宝一听忙推她道:“娘,你现在去讲也不迟。”
吴嫂被他推出门外,叹道:“我跟你爹自认都不是蠢人,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愣头小子来?就算娘替你把媳妇接进门,就凭你,能弹压住她?”
住她隔壁的一个婆子正巧路过,笑道:“有你这婆婆高坐堂上,再厉害的媳妇又能怎地?”
吴嫂冲她笑骂了几句,心里却舒坦起来,到井边打水拢了拢头发,就走到小圆房里去说。
小圆正在同采莲下五子棋作乐,听了她的话,小圆低头不语,采莲开口道:“吴嫂子,你糊涂了,咱们四娘还未出阁呢,这话你该去同陈姨娘说。”
吴嫂陪笑道:“我也知道不该拿这样的事来问四娘,只是我家来宝愚笨,这桩婚事,陈姨娘必是不肯的,所以我才先来求求四娘。”
小圆知她讲的是实话,吴嫂一家还是奴籍,陈姨娘必是不肯有这样一门亲戚的。
采莲见小圆依旧不语,猜想她是不愿再将采菊弄到眼皮子底下来,便凑到她耳旁低声细语了几句。
小圆微笑着点了点头,对吴嫂道:“我得闲就帮你问问罢,你且回去等消息。”
等小圆派人去问过采菊爹娘,果如采莲所料,他们一家人都看不上来宝,采菊甚至放话出来,情愿与有钱人做妾,也不嫁卖身为奴的穷人家。
吴嫂从小圆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当下就把采菊恨上了,却无奈她如今与陈家并无多少瓜葛,自己无从下手,只得把这口气先强压了下去。
第十章 除夕(上)
霎时大年三十,小圆在陈姨娘怀里扭了半日,还是不得不登上了去何府过年的轿子。
她在家磨蹭了许久,路上又特意嘱咐轿夫慢些走,于是等她到何府时,年夜饭都已摆上了桌。
她深吸了一口气,进门时就作好了挨骂的准备,不料姜夫人却是亲亲热热,半句重话也无。
何老大亲自捧了碗馎饦,让她坐到姜夫人身旁,笑道:“四妹来得正是时候,正有桩喜事要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