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静姗才不管她,径直朝外走,想去找卷绳子把她给捆起来。她正想着哪里能有绳子,就见门口有人将一件家生一丢,转身就跑,她定睛一看,却正是一卷足有手指头粗细的麻绳,这可真是想甚么来甚么,究竟是谁这般善解人意?
待她扒着门边朝外一望,就瞧见个女孩儿的身影在东厢那边一晃而过,看个头,应是乔姨娘生的那个四妹苏静瑶。她不禁一笑,看来万姨娘平素得罪的人多了,都趁机来踩呢。
苏静姗捡起绳子朝屋里走,把绳头甩得呼呼有声。
万姨娘见她真找了绳子进来也不慌张,甚至还叫嚣:“你来捆呀,来捆呀,看到了公堂我怎么说,大不了大家鱼死网破!”
苏静姗当真就去捆,苏留鑫慌了,连忙去拦,万姨娘此时却来了劲,自己朝上凑,非要苏静姗把她给捆起来。他三个拉拉扯扯,乱作一团,计氏生怕闺女吃亏,连忙上前相帮,拿出乡下人干仗的架势,揪住万姨娘的头发狠扯了几回,疼得万姨娘嚎嚎叫。
他几个正乱着,忽闻门口一声大吼:“你们这是在作甚么?”
几人扭头一看,原来是苏远光满脸惊怒地立在门口,身后还站着知县公子田悦江。那田悦江本欲跟着苏远光进门,但一见厅里有女人,就连忙退到了门外,把脸朝外站着。
苏远光不蠢,一眼扫去,就晓得这局面是万姨娘吃了亏,又一见苏静姗手里提着绳子,连忙喝问:“你拿着绳子作甚么?”
苏静姗剜了他一眼,道:“拿绳子捆你这个不懂事的姨娘,送她上公堂。”
“甚么?”苏远光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静姗道:“她一个妾,竟敢坐主母的椅子,还叫主母站着,还要审问我这个嫡女,还要动家法,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够不够资格。本来咱们家也是有家法的,只是我娘仁慈,不肯打骂,我就只好代我娘将她给捆了,送去公堂请青天大老爷打板子,好教她懂一懂规矩。”
“你敢!”苏远光惊怒不定,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这个才从乡下来的妹妹竟这样的厉害,动不动就要送人上公堂。
他说着就要上前,想把苏静姗手里的绳子夺过来,却听见田悦江在门外开口道:“远光兄,上回我就说过你,男人三妻四妾虽属平常,但尊卑上下还是要遵守的,照令妹适才所述,分明就是你姨娘不守礼,确是该送去堂上打几板子,教她懂一懂规矩。”
苏远光尚未成亲,哪里来的三妻四妾,这话分明就是说给苏留鑫听的。
苏留鑫做了这些年的生意,也不是蠢人,自然听出了话音来,忙道:“他姨娘也不是妾,乃是‘两头大’哩,她性子是冲了些,我已经说过她了。”
田悦江道:“‘两头大’我也听说过,只不过是些个生意人自己鼓捣出来的东西,作不得数。妾就是妾,怎能同正室分庭抗礼,她以下犯上,就该送去公堂打板子,我劝苏老爷还是莫要宠妾灭妻的好。”
他一个晚辈,就这样教训起苏留鑫来,苏留鑫是满心的不高兴,想说这是我们家的家务事,不劳你费心,但奈何人家是知县公子,身份地位悬殊,这样的话他不敢说出口,于是只得别了脸,不吭声。
而苏静姗见田悦江一个外人,却肯出言相帮,突然就觉得他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了,于是走到门口,冲外头一福,出声谢他。
田悦江脸上一红,隔着墙问道:“可要帮忙?出来时家父担心我无人使唤,衙役也曾派了几个。”
“要,要!”原来衙役就在门外,这可真是便宜,苏静姗喜出望外,连声作答。
于是田悦江就唤了便装的衙役进来,接过苏静姗忙不迭送递过来的麻绳,一气将万姨娘给捆了,推攘着朝外头去。
正文 第七章 猜测
事出突然,几人谁都没想到田悦江来真的,个个目瞪口呆,直到万姨娘被推出去,才一个二个回过神来。
苏留鑫首先赶将出去,大喊:“田少爷请留步,这可不是闹着顽的!”
苏远光跟着出去,直扯田悦江的袖子:“悦江兄,你是我的朋友,怎么倒去帮了别个?”
田悦江脚下不停,嘴里道:“我只讲礼法,正因为你是我朋友,才帮你正一正风气,叫你以后出门不受人诟病。”
苏留鑫见一向与田悦江交好的苏远光都劝不动他,心知此事扭转不得,只好转到被捆成了粽子的万姨娘旁边,欲贴耳嘱咐几句,但那几个衙役好生厉害,一见他靠近就推推攘攘,根本不给他靠近的机会。苏留鑫无法,只得带了苏远光,一路朝衙门追了去。
他们两人忙忙慌慌,苏静姗却是跟到院门口就住了脚,计氏问道:“囡囡,你不跟去瞧瞧热闹?”
苏静姗摇头道:“娘不记得这个田少爷了?上回在陆家饭店同二哥喝酒来。我们住客店,他都要斥责东亭女子爱抛头露面,这若是跟到公堂,还不知他说些甚么呢。我自然是不怕他说的,只是他才刚帮了咱们,再叫他说嘴,就不好了。”
计氏觉着有理,遂点了点头,也熄了去公堂看热闹的心思。
这时旁边有人插话道:“田少爷是福建清流县人,环境使然,所以迂腐些,不过为人倒是好的。”
苏静姗同计氏扭头一看,原来是乔姨娘和四姑娘苏静瑶,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院门边。
苏静姗想起适才捆绑万姨娘的那卷麻绳,冲苏静瑶俏皮一笑。
苏静瑶像是不愿承认这件事,装作没看见,只仰头对乔姨娘道:“姨娘,我要去瞧热闹。”
乔姨娘道:“没听见你三姐姐方才说的话么,莫要去公堂,小心被田少爷说道。”
苏静瑶不依,道:“理他呢,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去太可惜,就算被说道,也是要去的。”
她说着就要走,乔姨娘一把拉住她道:“太太在这里呢,你就算要出门,也该当问过她。”
苏静瑶只好回转过来,去问计氏。
计氏笑道:“在我们乡下,要是有谁打官司,都争先恐后地跑去看热闹,哪里还管甚么抛头露面。”
乔姨娘笑道:“东亭也差不多。”
计氏便道:“既是这样,四姑娘就去罢,只是记得,挤在人堆里悄悄瞧一瞧便是,莫要闹出事端来,也别让你爹爹和二哥瞧见。”
“省得了。”苏静瑶高兴地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乔姨娘满是歉意地对计氏道:“这姑娘,连个礼也不晓得行,比起她三姐姐来差远了。”
计氏看着得了赞扬的苏静姗,得意地笑了笑,道:“我们乡下姑娘,晓得甚么。”
乔姨娘道:“甚么乡下城里,有甚么分别?我看咱们家这几个里头,就属三姑娘最懂事,我生的两个全然比不上她。”她说着,又冲计氏笑道:“不过现下太太来了,也就不用我操心了,有太太调教着,她们就算比不上三姑娘,想来也不会太差。”
计氏见乔姨娘说话时微躬着腰,半垂着眼,一副谦恭的模样,言语间也多有巴结奉承之意,怎么看也是个谨守本分的偏房妾室,真不知那万姨娘一样是妾,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她心想乔姨娘也是一直住在东亭县,兴许晓得些甚么,就有心打听一二,于是便笑着对乔姨娘道:“我才来,不晓得东亭的风俗人情如何,不如你给我讲讲?”
乔姨娘有心巴结,正是求之不得,自然满口应承,陪着计氏朝厅堂去了。苏静姗也想听一听,于是便跟了去。
到了厅堂,计氏也不进东屋,只肯在外头坐着,道:“还是等那位回来了再进去,免得屋里少了些甚么,说不清楚。”
乔姨娘道:“太太确是不好进去的,万姨娘还没搬呢,里头的家生都是原封原。”
计氏奇怪道:“既是还没腾出东屋,如何又会接我们回来?”
乔姨娘道:“她哪里是诚心接太太和三姑娘回来,乃是为了那两匹织金妆花缎,哄你们回来受罚哩。”
原来是上当了,难怪在陆家饭店时,万姨娘那般地低头伏小,满嘴好话,回来就全似变了个人。计氏脸上满是怒容,只恨方才扯万姨娘的头发时,没有多使些劲。
乔姨娘又道:“她常说,苏家只有二少爷一个儿子,将来这些家当都是他的,因此我们现在吃的穿的用的,全是她儿子的,现今我们多用一分,将来他儿子的家产就少一分,所以太太和三姑娘到铺子里拿了两匹织金妆花缎,简直就是要了她的命了。”
计氏皱眉道:“老爷还没死哩,她就敢说家当都是她儿子的?再说老爷正值壮年,她怎知就不会再有儿子?想不到她一个妾,竟嚣张至此,难道老爷就不管管的?”
乔姨娘苦笑道:“太太你也不是没看到,老爷护她多着哩。太太你不晓得,咱们老爷名下虽说有三间绸缎铺子,但大部分股份都是万姨娘娘家的,若是万姨娘一个不乐意,万家抽了股份去,咱们家就要喝西北风了。”
原来万姨娘把持着苏家的命脉,怪不得苏留鑫这般地怕她。但娘家有势力的妾多了去了,也没见谁和万姨娘一般嚣张,敢公然同正妻分庭抗礼的——计氏虽说一直住在乡下,但苏家村附近镇上纳妾的人家也不少,她也不是没听过见过;而且那万姨娘还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妾,这却是为哪般?
计氏正疑惑,却听见苏静姗问乔姨娘:“万姨娘娘家在我们家铺子里每年的分红,是送到他们家去了,还是我们家得了?”
乔姨娘笑道:“既是他们家的分红,自然是送到他们家去了。”
苏静姗便道:“既是我们家没得他们家的分红,那咱们吃的穿的用的,就还是我爹的钱,万姨娘哪怕娘家再硬实,咱们又不靠她过活,有甚么好嚣张的?”
“就是。”计氏趁机套乔姨娘的话道:“她是不是正经立了纳妾文书,在官府备了案,只能休不能卖,所以才这般地神气?”
乔姨娘摇头作不知,道:“这个却是不晓得,她进门比我早两三年,我到苏家时,她都已经有了二少爷了。而且她并非东亭本地人,而是在苏州跟的老爷,后来她娘家举家迁到东亭,又同老爷一起在东亭开了绸缎庄,这才搬到东亭来住。”乔姨娘说完,又羞涩道:“其实我也是正经立了纳妾文书的,这也不值甚么,大家都是妾,分甚么上下。”
说的是,就算有纳妾文书,也一样只是个偏房,万姨娘凭甚么这般地“不同寻常”?难道是…计氏不敢再想,连忙甩了甩脑袋,又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苏静姗才听到乔姨娘前半头的话时,还有心去寻当年的目击者问一问,看看万姨娘究竟是如何进的苏家门,但一听说她是在苏州跟的苏留鑫,就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苏州离东亭远着呢,她没财力也没精力跑这一趟,更重要的是,只要计氏还想和苏留鑫过日子,有些事实,就算打听出来了又如何呢?说到底,在计氏和苏留鑫的这场婚姻里,她只是个外人。
反正万姨娘再嚣张,也已经被她送到衙门挨板子去了,管她是不是妾,她只拿她当妾看,若还不听话,再加一顿板子。
计氏想的,同她又不一样,没有儿子,始终是她最大的软肋,一个没有儿子的女人,只有男人还在,才有立足的地方,若是苏留鑫有个甚么闪失,苏家就是苏远光当家,哪里又还有她和苏静姗待的地儿。
虽说她是嫡母,那也得有娘家撑腰,她的娘家只是个农户,苏远光又哪里会敬她!她受些委屈不妨,但却不能耽误了苏静姗,无论如何,也得先让苏静姗寻到个好婆家再说,自己受的委屈,在闺女出嫁后,有的是时间寻回来。
得尽快给苏静姗寻婆家了,赶明儿就找媒婆来家!计氏暗暗地打定了主意。
她母女俩各想各的,就把乔姨娘晾在了一边,幸好这时苏静瑶跑了回来,才打破了有些尴尬的局面。
苏静瑶挪着一双小脚,跑得满头大汗,头发都散了好些,她扶了门框,喘着气笑道:“你们不晓得有多痛快!那田少爷还真是言出必行,说打就打,其实知县大人现下根本不在衙门,是田少爷作主掷了签子,大喝一声:打!那两个衙役就抡圆了膀子敲起来,直敲得那女人哭爹喊娘。”
乔姨娘心中暗喜,嘴上却斥道:“三姑娘,虽说不该我说你,但你也该晓得些规矩,太太在这里呢,你不过来行礼,却站在门口作甚么。”
苏静瑶心里高兴,得了训斥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走过来与计氏行礼,又赶着苏静姗叫三姐姐。
计氏听说万姨娘果真挨了打,心里也畅快,但她最关心的,到底还是苏留鑫的态度,于是赶忙问道:“你爹爹如何?”
正文 第八章 险境
苏静瑶撇撇嘴,道:“爹爹紧张得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女人,生怕她被打疼了似的,我还瞧见爹爹偷偷给抡板子的衙役塞银子,可惜人家怕田少爷,不肯收。”
计氏听完,沉默不语。苏静瑶以为是自己说错了甚么,不知所措,苏静姗却晓得计氏是心里不太好受,连忙找话出来说:“只怕他们就要回来了。”
苏静瑶一听就跳起来朝外跑:“赶紧回去,她一回来准得骂人,我不找这晦气。”
乔姨娘也站了起来,道:“太太,那我们回去了。”又问:“太太和三姑娘要不上我们二姑娘和四姑娘那里去坐坐?”
计氏有几分犹豫,苏静姗却心想,万姨娘吃了亏,回来肯定急着寻人泄恨,她有个儿子傍身,若是真正面冲突起来,她们母女只怕要落下风,不如暂避其锋芒,等苏远光甚么时候出了门,再去寻她说道说道。
她这样想着,便打开小包袱,取出那包松子糖,笑道:“我在回来的路上,给乔姨娘和两个姊妹捎了包糖,正想给你们送过去呢,不如就此跟着一起去,顺便叨扰一盏茶?”
乔姨娘忙道:“三姑娘哪里话。”
苏静瑶盯着那糖看了又看,脸上笑作一朵花,上前挽了苏静姗就走,苏静姗忙回头对乔姨娘道:“劳烦乔姨娘扶着我娘。”
乔姨娘连忙应了,扶了计氏跟在她们后面,四人一起朝东厢靠南边的屋子去了。
她们走的正是时候,才把东厢门关上,万姨娘就回来了,她整个人趴在苏留鑫背上,一面哎哟叫着,一面气急败坏地要寻计氏母女算账,但整个正屋空空如也,怎么也找不见她们的影子,她就只好把一腔子气都撒到了苏留鑫头上,大骂:“姓苏的,我今日待你如何?待你如何?二十板子打得我皮开肉绽,我都没把你给供出来,你打算如何谢我?”
苏留鑫慌忙腾出一只手去关大门:“太太,太太,我晓得你的好,以后无人时,我们还和从前一样,我是你的老爷,你是我的太太,如何?”
万姨娘趴在他背上哼了一声,没有作声。
苏留鑫把她背进西屋,放到床铺上趴着,又取了跌打损伤的药膏来与她涂抹,道:“只是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你且在西屋忍耐几天,横竖她们也不长住,等姗姐寻到婆家就回去了。”
万姨娘见他进西屋,心里就不爽快,此时听他这样说,就更恼火了,眼睛一瞪便要发作。
苏留鑫忙哀求道:“絮儿,我们多年夫妻,你就忍心看我吃官司?还是说,你已经不想同我做夫妻了?”
其实吃官司他是不怕的,这样的事情,在当朝又不是甚么大罪,花些银子就能摆平;只是万姨娘若走了,万家势必要撤掉他三间绸缎铺子的股份,那他下半辈子可就要穷困潦倒了。
“呸,谁跟你是夫妻,你的妻才从乡下来哩。”万姨娘一口啐在苏留鑫脸上。
苏留鑫被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还抹都不敢抹,陪着笑道:“絮儿,看在咱们儿子的份上…”
一提起儿子,万姨娘的心就软了,当初她发现被骗时,不是没哭过没闹过,只是无奈已有了苏远光,担心他没爹受人欺负,这才生生忍了下来。
只是这口气憋在胸口,若是不泄出来,怎么受得!万姨娘脑子转了几转,道:“此事暂且作罢,记得你刚才说的话。”
苏留鑫大喜,连连点头:“记得,记得。”
万姨娘趁机就道:“你闺女偷拿了铺子里两匹织金妆花缎,还由不由我审?”
苏留鑫哪敢不答应,继续点头:“由你审,由你审。”
万姨娘这才满意地笑了,心想一定要借由此事,把在衙门里挨的打,都在苏静姗身上找回来。
只是苏静姗此时不在,怎办?她便催了苏留鑫赶紧去找。苏留鑫不敢不听,只得朝东厢而去——他还记得那里是他分配给苏静姗住的地方。
还未走近,便听得东厢靠南边的屋子里传来低声笑语,那窗子微微敞着缝,他弯腰朝里看了看,只见计氏母女正坐在桌前,同乔姨娘母女三个吃茶吃点心,几人脸上都是笑意盈盈,好不快活。
他突然就觉得自己是最可怜的那个,强压着悲意推门进去,唤了一声:“她娘,姗姐。”
乔姨娘见是他,连忙站起来,把他朝里让。苏留鑫摇摇头,只站在门口,对苏静姗道:“姗姐,你来,爹爹有话同你说。”
苏静姗不动:“爹,是你同我有话说,还是万姨娘同我有话说?”
计氏的脸上就很不好看起来。
苏留鑫尴尬道:“确是你万姨娘找你有话说,不过你放心,爹爹不会教她乱来。”
苏静姗正待要说不去,计氏却问道:“是为了她挨打的事,还是为了织金妆花缎的事?若是为前一桩,咱们不去,那是她应得的;若是为了后一件,咱们就走一趟,此事若不了结,咱们囡囡要背一辈子黑锅。”
苏留鑫忙道:“是为后一件,后一件。”
计氏就对苏静姗道:“囡囡,莫怕,娘陪你走一遭,若她欺负你,娘还揍她。”
苏静姗笑道:“她此时只怕还趴在床上起不来呢,怎么欺负我?”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话虽这样说,但苏静姗到底还是提防苏远光,便装作不经意地问苏留鑫:“怎么没见着二哥?”
苏留鑫道:“他被田少爷留下了,也不知说甚么。”
苏静姗这才放了心,跟在计氏身后,随苏留鑫来到正房西屋。
万姨娘趴在一张没上漆的三围床上,身下裙子揉得稀烂,褶子里还渗着血痕,看起来很是狼狈。她见苏留鑫这样快就把苏静姗找了来,有些惊讶:“你们居然没逃,倒是有几分胆色。”
苏静姗道:“我们又没做亏心事,为何要逃?”
万姨娘咬牙切齿地道:“没做亏心事?亏你说得出口,那两匹织金妆花缎,难道不是你拿的?”
苏静姗大大方方点头道:“就是我拿的,怎样?”
万姨娘冷笑道:“既然你承认,我也就不客气了,来领三十板子的家法罢。”
苏静姗笑道:“先前还说是二十板子呢,我们家的家法改得好快。”
“少尖牙俐齿,等板子打下去,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万姨娘咬着牙齿恨道,又一叠声地叫苏留鑫去拿木板子来。
苏留鑫为难道:“我看算了,她还是个孩子,叫她把布交出来也就是了。”
万姨娘道:“你看她两手空空,拿甚么交,一准儿是把布卖掉,钱花光了。”
百两银子一匹的织金妆花缎,两匹!苏留鑫的嘴角抽搐了两下,终于还是问苏静姗道:“姗姐,那两匹织金妆花缎,你果真卖掉了?”
苏静姗委屈道:“爹爹,我只是拿那两匹布当了一两银子而已,因为没钱住店,又没钱吃饭,爹爹,我饿的呀。”
苏留鑫马上想起来,她母女俩确是没钱的,昨儿下马车时的车钱,还是他叫掌柜的付的呢。他这一想,一颗心马上就软下来,愧疚不已:“都怪我,昨儿你们出门时,该把些钱你们的。”
万姨娘瞧出苏留鑫偏了她们,气了个仰倒,道:“两匹织金妆花缎,只当了一两银子,谁信?这话也就哄哄你这耳根子软的爹罢了。”
“她爹确是耳根子软,这毛病得改改。”计氏一双眼瞟过万姨娘,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万姨娘被噎住,闭了嘴,而计氏则自怀里掏出当票,递给苏留鑫,道:“她爹,囡囡确是只当了一两银子,若你还恼她,我去把布赎回来便是。”
万姨娘马上叫起来:“你赎?你不是没钱的么?”
计氏气道:“我回乡下去把田卖了,再来赎!”
苏留鑫接过当票一看,果真只当了一两银,他心中愧疚更盛,由衷地向苏静姗道歉:“姗姐,是爹错怪你了。都怪爹,忘了把钱你不说,还冤枉你偷拿铺子的布料。”
“哪有老子给女儿道歉的,你也该拿出些家主的款来!”万姨娘又叫了起来。
计氏和苏静姗都觉得她呱噪得很,想赶紧离开图个清静,于是一前一后地朝外走。苏留鑫赶忙追到计氏身旁,道:“我送你们出去,你们先到东厢待会儿,我马上就到前面叫伙计进来腾东屋。”
万姨娘报仇不成,反倒把个苏留鑫推到了计氏母女身旁去,这份懊恼,怎生了得,直气得她捶胸捶床板,险些吐血。
那边,苏留鑫和计氏先一步出了房门,苏静姗正待要跟出去,谁知却从斜刺里伸出一只大掌,朝着她当胸一推,将她一个踉跄推进门去,随后哐当一声,门被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