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婆媳叫章丽娟这一哭,下头的话又不好说了,面面相觑,又看向林家几个佣人,意思是:你们太太哭得这样伤心,你们也不晓得劝劝。

吴妈阿珍阿玲几个早得了章丽娟吩咐,一个个只当听不到。夏家婆媳叫章丽娟哭得实在没法子,只得起身告辞,章丽娟一面拿手绢擦着眼泪一面留,夏家婆媳哪里敢再多留,推说家里老爷子离不了人,扶起老太太飞快地向门外走,可怜老太太一双三寸金莲在两个媳妇的扶持下几乎是脚不点地地被塞进了汽车,飞快地走了。

章丽娟看着夏家婆媳的车子开走了,立刻收了眼泪,面孔也板了下来:“小姐呢?”

吴妈一机灵,连忙上来笑道:“太太,小姐寻陆先生去了。”吴妈口中的陆先生,指的是陆凌桓。听见陆先生三个字,章丽娟面孔上活络了些,但还是哼了声。

陆凌桓是林开愚的得意门生,林开愚常说要不是陆凌桓家里出了事,逼得陆凌桓不得不回去接管公司,陆凌桓是能继承他衣钵的。因为有这层关系在,陆凌桓在林家可以说是来往自然,所以听着嫮生去找他,章丽娟倒也不说什么。

吴妈看章丽娟的脸色活络了些,再接再厉地道:“太太,真的不好怪小姐的,啥人想得到那个姓夏的是个疯子呢。”

章丽娟按了按太阳穴:“我和他们爷俩讲,小姑娘有高中毕业么也老好了,非要去读啥大学,侬看看,这下碰着神经病了。我刚刚讲的是真话,真是吓死了,不过吓煞的是我!要不是凌桓,真的叫那个姓夏的扑着,难看伐。算了,算了,我是管不了伊。”说了摇摇头,站起来上楼去了。

吴妈看着章丽娟消失在楼梯转角后连忙走到厨房,林家的厨房是西式的,厨房正中一张放着餐具果盘的餐桌,林嫮生坐在桌子上晃荡着两条长腿啃苹果,看见吴妈进来,笑嘻嘻地说:“都走了啊?姆妈就是厉害,夏家人肯定白相不过她。”

“唉哟小姐啊,太太看见你这样又要讲了,快点下来,快点下来。”吴妈连忙过来扶林嫮生跳下桌,又在她纤尘不染的白裤子上拍了几拍。“我帮太太讲侬在陆先生那里,等一歇不要讲错了。”

“哦,吴妈,侬最帮我了。”林嫮生在吴妈脸上亲了下,还不等吴妈说什么一手拎着大衣开了厨房后门溜了出去。

吴妈正想问林嫮生还回不回来吃晚饭,前门传来汽车停车的声音又有脚步响,过得一会儿,阿珍急匆匆跑进来:“先生叫泡三杯咖啡出去,一杯要清咖,再装三块凯司令奶油蛋糕,送到书房去。”

第4章 去年今日

石野村生意不小,交游广阔,想要查点什么,只要不是和军/政有关的,可以说轻而易举,陆凌桓的杜森伯格modelsj又是上海滩上唯一的一辆,不过两三天,陆凌桓和林嫮生两个人详细的资料就放在了石野村的面前。

来人还以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语气笑说:“一辆杜森伯格modelsj两三万美金呢,这还没算上越洋的运费,再加上海关还要打点,实在不便宜。这么贵的车子,那陆凌桓只拿来接送他的小学妹,陆凌桓为了林小姐倒是很有些一掷千金的气派。不过那林小姐倒真是招人喜欢,学校里追她的不少,前两天就有人为了她差点发疯。你知道为什么夏家拿着大洋去保释巡捕房不肯放人吗?是上海警备区司令的大少爷顾墨笙打了招呼说不叫那个姓夏的吃足苦头不许放人,你不会也瞧上她了吧。”

石野村轻声说:“我想看一看她。”石野村的手指轻轻在林嫮生的相片上抚过。

相片上的林嫮生白生生的脸,乌溜溜的眼,虽然是黑白相片,可石野村总觉得相片上的嘴唇是殷红的,就像那画中人一样。画中人樱唇上的颜色,鲜艳得仿佛是昨天才点上去的。

林嫮生在教会大学里本就是名声响亮,再叫夏继祖那么一闹,几乎好算是尽人皆知。可石野村觉得唐突,托了教务处长王宗岱出面以鉴定两幅古画为由,将他引见给林嫮生的爸爸,历史系的系主任林开愚。因为石野村预备给大学捐一笔款子,所以王宗岱这几天看着石野村好象是看着财神菩萨一样,听见石野村这个小小的请求,自然一口答应。

这种事上林开愚也不好不给王宗岱面子,就在书房见了石野村。

说来也奇怪,石野村这个外人一眼都觉着林嫮生酷似画中人,可林开愚作为林嫮生的父亲竟是丝毫没有察觉,看了石野村带去的画之后,只说是:“别的不说,这画一无题跋,二无落款,造假的造这种假画做什么?自然是真的。至于价钱么,千金难买心头好。只不过”说着他拿手指在画中人樱唇上点了点,“石先生,我这个人一向坦白,从来实话实说,这红色之所以格外鲜艳浓丽,是因为朱砂里掺了血。”

石野村听见这句,心上蓦地抽紧,再往画像上看去时,画中人面貌象是更清晰了些,口角仿佛还带些微笑,剪水双瞳正漫不经心地看过来。

一旁带他来的王宗岱正喝咖啡,听着这句险些将口中的咖啡喷出来,一眼看见石野村脸上有些发白,忙打圆场:“正明兄,你虽然是行家,可这样的吓人的话也不好随便讲的。”

林开愚冷笑两声,石野村也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道:“没关系,林先生说得很有道理。古有干将炼剑不成莫邪以身相殉,一个画师为着颜色艳丽,往朱砂中添上些血想来也是有的。”一面说一面小心翼翼地将画卷了起来,仔细地装进画匣。

王宗岱见石野村不在意的模样,不免觉得自己枉做小人,有些尴尬,嘿嘿笑了两声,问道:“嫮生哪,怎么不看见她?小姑娘越来越漂亮了。”

提起宝贝女儿嫮生来,林开愚脸上立刻有了笑模样:“这小囡呆不住又跑出去了。”王宗岱摆了摆手说:“正明兄,时代不同了,不好以我们年轻时候去看啦。”转脸又问石野村,“石先生,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石野村听说林嫮生不在就有些失望,两眼情不自禁地看向了画轴,要王宗岱问了两声才回过神来,点头说:“是,林小姐这么年轻,出去走走也是应该的。”

林嫮生既然不在,石野村再没有呆下去的兴趣,抱起画轴起身:“林先生,您对殷史很有研究,我以后还能来请教吗?”林开愚自然不会反对,看着石野村要走,同王宗岱一起亲自送到门前,石野村倒是很有礼貌,又深深鞠了一躬:“您请留步。”后退两步,这才转身登上汽车。

看着石野村的轿车开走,王宗岱笑说:“现在这样有礼貌的年轻人不多了。”林开愚随意地问:“这石野村是做什么的?”王宗岱跟进书房在沙发上坐下:“哦,做生意的,粮食、药品、布料,什么赚钱做什么,看不出吧。难得的是重视教育,他要给学校捐款,这年头难得了哦。”

林开愚看王宗岱的咖啡已经喝光,又要叫厨房送,王宗岱摆手说:“我再不回去,我老婆要翻毛腔了。不过,你刚才说的朱砂里掺了血,可别是什么邪术吧,怪吓人的。”

林开愚笑着拍了拍王宗岱的肩:“泰宇兄,你多虑了,这可能是作画之人一点执念,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因为执意太深,却求而不得,所以用这个法子,也算使合二为一,只不过叫作画人这样的喜欢也不知是不是件幸事。

石野村并不知道林开愚与王宗岱的这段话,他在车内坐得笔直,林开愚那句:“这红色之所以格外鲜艳浓丽是因为朱砂里掺了血。”一直在他心上盘旋。正在他出神的时候,车子忽然一个急刹车,搁在他膝上的画匣跳得两跳将石野村的思绪打断,石野村忙低头将画匣按住,这一低头,恰恰和坐着黄包车的林嫮生交错而过。

还不等石野村说什么,司机已不住地口道歉:“对不住先生。对不住先生。刚才是一只野狗跑过去。”石野村点头:“没关系,你开慢点。”司机哦了声,无意间往后视镜瞟了眼,惊得司机差一点又踩了刹车。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见石野村正低了头轻轻抚着画匣,口中喃喃自语几句,象是在安慰画匣一样,司机只觉着魂灵头都要从天灵盖飞出去:要死了,这个石老板不会是神经病吧。

拉着林嫮生的黄包车和石野村交错而过后拉往了红房子西餐厅,西餐厅里林嫮生的同学顾玉笙看了眼老神在在喝着咖啡的哥哥顾墨笙:“大哥,您下午不是要开会吗?”

顾墨笙慢条斯理地放下咖啡杯,看了看腕表:“不急,还有四十三分钟。”

顾玉笙拿叉子戳了戳碟子里的栗子蛋糕:“你过去不要时间啊,我真的约了阿嫮,真的不骗你。”顾墨笙看了眼妹妹,将脸转向窗外,却看见林嫮生叫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拦着,立刻站了起来。顾玉笙顺着顾墨笙的目光看过去,也站了起来:“大哥,有个老头子缠着阿嫮。”

顾玉笙的话音未落,顾墨笙已大步走了出去。顾玉笙正要跟上,顾墨笙脑后像长了眼睛一般甩下句:“老实呆着。”顾玉笙一直对这个大哥有几分惧怕,听见这句只得老实坐下,脖子却是伸得老长看着顾墨笙推门出去。

把林嫮生拦下来的男人身上驼色西装笔挺,脖子上打着温莎结,表袋里还插了块叠得挺括的手绢,面孔上架了副黑框眼镜,看起来也有点派头,可是说出的话怎么听怎么像是骗子,口口声声地说自己是明星电影公司的导演,自称姓伍,立人五。又说明星公司要开一部大戏,讲的是历史上有名的恩爱帝后明帝与端定后夫妇之间的故事,可惜公司里的女演员都不合适女主角谢玉娘,可是剧本也出来了,不拍也可惜。他今天看见林嫮生觉得她十分合适,想邀请林嫮生去电影公司试镜。说着还往林嫮生面前递名片。

林嫮生看伍导演这样殷勤,更确定自己遇上了骗子,不由警惕起来,一面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一面做个不了解的样子问:“你们明星公司可是如雷贯耳,里头的女明星个个都是美人,怎么可能没人合适呢?”伍导演不停地摇头:“小姐,《殷史·皇后纪》你看过没有?”

还不等林嫮生开口,顾墨笙已挡在了她的面前,顾墨笙名字起得斯文,人却十分高大,在林嫮生面前一站,就将她挡得严严实实。顾墨笙一伸手从面前的男人手上接过名片扫了眼:“明星公司伍梅琴?”说起伍梅琴来,倒也好算鼎鼎大名,他的那部《一年春》也算得街知巷闻,将个籍籍无名的徐艳清捧得红遍了半个上海滩。

伍梅琴推了推镜框:“这位先生,请你让一让,我还有几句话要与你身后的小姐说。”顾墨笙却是没这么好的耐性,一扬下颌,不知从哪里窜出两个穿着便服的男人来,一左一右地将伍梅琴架住一边拖,伍梅琴却还不死心,挣扎着叫:“小姐,你要相信我,我们这出戏还请了教会大学历史系的林开愚教授做历史顾问。”

听着林开愚名字,顾墨笙和林嫮生两个自然都是一笑,顾墨笙点一点两个人:“将伍先生送回家,伍先生是文明人,你们客气点,别搞伤了。”看着伍梅琴叫人拖走,顾墨笙亲自替林嫮生拉开西餐厅的大门,“阿嫮,玉笙在里面等你。”

第5章 一支红杏

林嫮生走进西餐厅时,顾玉笙对了她不住地挥手,惹得餐厅里的客人都看了过来。顾墨笙先瞥一眼身边的林嫮生,再看向顾玉笙,都不用瞧第二眼,顾玉笙已端端正正的坐好,脸上还带了些矜持的笑容,瞠目结舌地看着顾墨笙给林嫮生拉开椅子,不由抬头看着自家哥哥。

顾墨笙对顾玉笙的注目毫不理会,兜到两个小姑娘对面坐下,端起咖啡啜了口才察觉已冷掉了,若无其事地将咖啡杯放下,先同顾玉笙说:“要吃什么记在我的账上,早点回家。”

顾玉笙听着顾墨笙要走,脸上险些笑开,连忙点头:“大哥,你放心,你放心。”顾墨笙不再理她,转向林嫮生说:“嫮生,你是玉笙的朋友,不要和我客气。”林嫮生点头:“好的,刚才谢谢顾大哥了。”顾墨笙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模样,点一点头,又警告一样地点了点顾玉笙,看着顾玉笙不住地点头,这才离开。

西餐厅门前停了辆雪佛兰,看见顾墨笙出来,司机连忙兜过来拉来车门,顾墨笙一脚踏进车内,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看见林嫮生和自家妹妹相对而坐,也不知道玉笙说了什么,惹得她一笑,眼波流动,叫人看着心里也跟着喜欢起来。

顾墨笙要是知道林嫮生笑什么,绝对会拎着顾玉笙的衣领将她拎起来,顾玉笙说的是:“嫮生,侬不晓得,我大哥看着客气,实际上凶是凶得来,屋里上上下下看见他全像老鼠看见猫。”

林嫮生听着顾玉笙将她自己比做老鼠,忍不住一笑,正笑时,忽然觉着有人看她,转过头去,正看见路上行人行色匆匆,有个司机正将雪佛兰的车门关上,以为是自己多心,漫不经心地转回头来,却没留意雪佛兰要隔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动。

顾玉笙正闪着双眼,将手按在她手背上问:“嫮生,嫮生,侬帮我最好了,陆学长喜欢点啥,侬告诉我好勿好。”林嫮生慢慢地将双眼睁大看着顾玉笙,玉笙是喜欢陆家阿哥?

林嫮生和顾玉笙虽然同是教会大学中文系的学生,却不是同届的,顾玉笙比林嫮生大上一届,会得认识,还是因为顾玉笙听说新一届的学妹里有个叫林嫮生的长得标致。因为两个人名字里都带了生字,顾玉笙一时好奇,跑去了林嫮生她们班级,随手逮着背对着她的女孩子就问:“谁是林嫮生?”

说来也巧叫顾玉笙拉着的正是林嫮生本人,听见顾玉笙打听她,林嫮生转过身来,顾玉笙一看见林嫮生的面孔,伸手就去摸,嘴上还说:“哎呀呀,我终于知道什么是‘我见犹怜,何况老奴’了。”

林嫮生哪里想到这女孩子疯疯癫癫的,条件反射地脚下一退,顾玉笙的手就落了个空。四周静了静。也不知哪个先笑了起来,有一个人打头,很快就有人跟上,就将刚才尴尬的气氛化解了,顾玉笙和林嫮生就此认识。

她们两个人,一个是上海警备司令的女儿,一个是学校历史系系主任的独养女儿,说起来倒是差不多的身份,尤其顾云飞,一直崇尚文人,听说林嫮生是林开愚的女儿,倒还叫顾玉笙常带林嫮生回家吃饭,所以林嫮生才认得了顾云飞的长子顾墨笙。

说来顾家是山西大同人,在顾云飞做了上海警备区司令之后才举家迁到上海,原本顾玉笙说的是国语,忽然有一天缠着林嫮生开始学说上海话,林嫮生虽然有些奇怪,却也没往心里去,这时听见顾玉笙提起陆凌桓,这才明白过来,玉笙这是为了陆凌桓,就象顾玉笙常往林家跑,也是她在林家撞见了陆凌桓之后。

顾玉笙看林嫮生不说话,就有些着急懊恼:林嫮生和陆凌桓常同进同出的,陆凌桓又是林教授的学生,指不定人家先有点什么,她这样开口,林嫮生不答应怎么办?想到这里,顾玉笙脸上就有些尴尬,将盖在阿嫮手背上的手缩了回来,正想找点话来化解下,侍应已将两人刚才点的罗宋汤送了上来。

看着侍应把罗宋汤、稀奶油、小面包一样样放下,林嫮生的心也慢慢笃定下来,抬眼看向顾玉笙。

林嫮生长得漂亮,脸型秀丽,五官标致,一双眼睛尤其好看,黑白分明,认真看人的时候带些氤氲水光,就是女孩子叫她注目看着也有些搪不牢。顾玉笙面孔慢慢红了,垂眼看着林嫮生将奶油浇进罗宋汤,慢慢地搅拌,奶油和罗宋汤糅合,汤汁愈发的稠亮浓香。顾玉笙是北方人不习惯这种吃法,直接拿汤匙舀了勺,送到嘴边,想要张口喝又放了下来,红了眼说:“嫮生,到底难能,侬勿要不响啊。”

林嫮生倒是慢慢喝了两口汤,用餐巾印了印嘴角才说:“玉笙,我会帮侬问一问陆凌桓,伊是个啥意思,我不敢保证。”

牛排上来时,林嫮生点的是三分熟,一刀下去,牛排里残存的血水在雪白的瓷盘里慢慢化开,顾玉笙看了眼,还想说什么,终于开不出口来,一餐饭只听得轻微的刀叉与瓷盘碰击的声音。

两个人一直沉默将要踏出西餐厅大门,顾玉笙还是喊住了林嫮生:“嫮生,要不要我送你回去?”林嫮生双手插在大衣衣袋里,看了看停在西餐厅门口的黄包车。

黄包车车夫看见个穿得山青水绿的小姐朝自己看过来,忙一脸欢喜地拖着车跑了过来,点头哈腰地说:“小姐,侬阿是要车子?”林嫮生点了点头,才踏上一只脚,手臂却叫顾玉笙拉住了:“嫮生,你生气了。”

林嫮生怎么也没想到顾玉笙竟会单刀直入地对她表示喜欢陆凌桓。陆凌桓,陆家阿哥,只要她一转头,总在那里的陆家阿哥,一听说顾玉笙喜欢他,林嫮生就有些脚不着地的感觉,可也不是生顾玉笙的气,看她着急地拉住自己手臂,终于软了心肠,将脚从黄包车上放下来,一眼看见车夫脸上的失望,从口袋里摸出大洋来扔了过去,转身跟着顾玉笙上了车,身后接了大洋的车夫千恩万谢。

顾玉笙看林嫮生肯上车,这才放了点心,只是一路上两个人多少都有些尴尬,哪个也不肯先出声,车将要到林嫮生家门前,还是顾玉笙没忍住,先开了口:“嫮生,我刚才讲的,你要是真不愿意就算了。”

在车上这点时间林嫮生终于想明白前后经过,看了看顾玉笙扯着她袖子的手,秀气的眉头一动:“玉笙,你一直到我家来是为了陆凌桓吧。”这句话林嫮生用的是国语,问完也不等顾玉笙回答,推开车门下了车。

顾玉笙看着林嫮生的背影,嘴唇动了动,到底也没开口叫住她,转向司机说:“开车吧。”

林嫮生进屋时就看见吴妈对了她不住地使眼色,再一看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时,面孔顿时落了下来,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要上楼。

章丽娟头疼起来,一拍沙发扶手:“林嫮生侬帮我过来坐好!侬只小鬼越来越讲不得,侬陆学长不过叫你下趟小心点侬就跑,到现在才回来,侬晓得大家担心伐!”

林嫮生将踏上楼梯的脚缩了回来,老老实实走回来,在陆凌桓对面坐下,在陆凌桓的笑容里将脸转向了一边,章丽娟看在眼里,更加头疼:“帮侬陆学长道歉,快一点。”

林嫮生一看见陆凌桓,立刻想起顾玉笙说的话来,不知怎么忽然就生起气来,再叫章丽娟一骂,更加委屈,抿了抿嘴唇,就是不肯开口,气得章丽娟指了她,可到底从小心肝宝贝一样,真要叫章丽娟板下面孔来训斥也做不出来。

陆凌桓看见林嫮生脸色比刚进门时还要不开心,连忙说:“师母,不怪嫮生,是我太凶了,所以嫮生受不了,现在回来了就好了。”又转向林嫮生讲,“师母看见你没和我一起回来,心急了,侬乖点,跟师母道个歉。”

原来吴妈和章丽娟说林嫮生去了陆凌桓那里,哪想到陆凌桓忽然过来,看不见林嫮生章丽娟自然要问,也是陆凌桓护短得厉害,一听章丽娟问,都不用和吴妈串供,一口就承认了林嫮生刚才是和他在一起,不过因为叫他讲了几句就发脾气走掉了,他以为嫮生回家了,所以来看看。

因为才出了夏继祖的事,偏巧林开愚接着电话出去了,章丽娟自然更加着急上火,这时看着林嫮生进门,刚才的担心就变成怒火,不想林嫮生还一副我没错的样子,气得没话说。只不过实在是这个女儿从小是心肝宝贝一样宠着,章丽娟也真的板不下面孔来,叫陆凌桓这一打岔,更是发不出火来,按了按额头道:“我也老了,帮你们年轻人讲不到一起去,算了,你们自家讲吧。”

陆凌桓连忙起身:“师母。”章丽娟摆了摆手又对林嫮生说:“囡囡啊,勿好脾气太大的。”又叹口气扶着楼梯上楼去了。

看着章丽娟上楼,陆凌桓就坐到林嫮生身边,林嫮生更委屈了,往前挪了挪,留了个后脑勺给陆凌桓,陆凌桓揉了揉林嫮生的头发:“戆小囡。”

第6章 飞鸿踏雪

叫陆凌桓这句戆小囡一说,也不知道是叫章丽娟讲了几句还是生陆凌桓的气,林嫮生眼睫毛颤一颤,落下两滴泪来,气哼哼地说:“我戆,顾玉笙勿戆。”陆凌桓正拿出手帕来给林嫮生擦眼泪,听这话莫名其妙地问:“顾玉笙是啥银?”

顾玉笙喜欢他,可他连顾玉笙是谁都不知道!林嫮生更生气了,挥开陆凌桓的手:“各侬晓得啥呀。”陆凌桓好脾气地哄着:“我不知道他是谁么,侬讲了我就知道了呀。”

对着连顾玉笙是谁也不知道的陆凌桓,林嫮生也说不出顾玉笙喜欢他的话来,一口气一泄,倒是知道自己无理取闹了,抽过陆凌桓的手绢自己擦了眼泪,垂头丧气地对陆凌桓说:“讲了侬也勿晓得,勿讲了。”

陆凌桓叫林嫮生这样逗笑了,点一点她鼻子:“侬啊。”林嫮生一消了气就往陆凌桓身边靠:“阿哥,我帮侬讲,我今朝碰到骗子了,伊还讲认得我爸爸,侬讲好笑伐?”就把伍梅琴的事和陆凌桓说了遍。

陆凌桓却先问林嫮生:“顾墨笙是谁?”林嫮生奇怪地瞧了陆凌桓一眼:“顾玉笙的哥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