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这一脉人丁并不兴旺,大房嫡长孙顾明瑞中了进士,在唐州做官历练,两个孙女早已外嫁;二爷顾同生在泸州呆了七八年,老太君念着夫妻不能久分两地,便让二夫人领着幼子搬了过去;三房卢氏去的早,四房顾同鹤又是庶子。
合计一圈儿,可帮衬李氏的竟只有四房夫人,但身份在那摆着,小事还好,稍微要紧的就无法服众。
顾青竹如约来送辣菜,见李氏愁眉不展。
“这有什么难的?大伯母只管交给我办。”
李氏眼睛一亮,顾青竹是三房长女,顾家待嫁的姑娘们又属她年纪最长,行事作风更不用说,就是前段刚得过病,让人忧心。但李氏也不是婆妈的人,当即发话分出手下一个管事听顾青竹差遣,暗地里又吩咐人关照着七姑娘的身体。
顾青竹听顾明宏说完,心里便有了谱,点头问道:“四哥什么时候用?”
“越快越好。”顾明宏回想城门口看见那乌压压一片灾民,神色凝重:“整理出一批我们就先派车送出去,救急要紧,十天半月好转不了,以后可以隔两日集中再送。”
她这个四哥最为和善,与人说话脸上常带着喜色,现在却愁的眉头紧锁,可见是十万火急。
“咱们杂库里有这几年替换下来的棉被大袄,就是积了灰,也受些潮气。我带人整理出来简单收拾下应可以用的。”顾青竹记得前两月李氏整理库房时还说要处理掉,后来怕是给耽搁了,这才存到现在。
顾明宏没想到竟有现成的东西,楞了下:“有多少?”
顾青竹摇头:“我只听说拉出去要有四五车,具体还的问管库房的掌事。”
“那就不少。”顾明宏得了好消息,心下一松,脸也不再板着:“劳烦七妹了!”然后将她送回去,自己则动身往国子监找人商量联系车马和后续的事儿。
凡事都有个章程。
顾青竹坐在书桌前,提起笔思索片刻,唰唰的写出几张条子,折好后分别递给如意和喜乐,遣她们跟各房通个信儿,就说府中捐衣救灾,凡有破旧保暖的衣物都收集起来,分门别类放好,日后有人专门去取。
如意和喜乐是亲姐妹,父母都在府上做活,因着这层关系,在各房能凑个面熟,跑腿儿的差事再合适不过。
如意拿了条子,脆生生的应下,带着喜乐风风火火的出了门,看的颂平眉头一挑,追了两步喝了声:“你俩稳当些!”
不消一个时辰,消息便传开了。
顾家老太爷官儿做的高,清正廉明一身傲骨,论财力,在汴梁城是排不上前,但眼前的家业好歹是多少代积累而来,比起普通官家,倒也算富贵。
家里的下人按着等次,每季至少会发套衣物,各房再另添置点儿,只要安心做活,过两三年还能有多余的衣服接济给亲戚。所以不光主子们指挥着人翻箱倒柜,丫鬟婆子每人出个一两件,刚进府没什么积攒的也不闲着,帮忙清理捆扎,场面热闹的紧。
另一边,顾青竹在后院大库前站着,叮嘱管事:“被褥衣物分开了放,记清楚件数登记造册,册子要一式三本,大伯母和四哥各自一本,您自己也留本作底,将来盘点时也好有个依据。”
管事弯腰垂手听着,喟叹这七姑娘年纪小心智却开的早,三房夫人去世时摆灵堂,那么小的丫头自己憋的泪,还要哄着弟弟,腰板直挺挺的跪在垫上,眼神做派浑然不像八九岁的女童。王老太君本就喜欢她,经了那一遭更是往心眼里疼,别说亲祖母,就是其他人看见,定也起怜惜之心。如今长大开始帮忙管理三房的杂事,搭理的井井有条,连顾府总管也不敢小觑她。
“奴下知道了,尽按姑娘的吩咐办。”
管事正欲转身,却又被顾青竹叫住:“咱们还有几辆可用的马车?”
管事掐指一算,回道“公中除去三辆专用的,还有四辆可调。”
“那就派人跟颂平去三房再取辆出来。”顾青竹见进度不慢,打算当日就先把东西送出去:“不用等,组上车队多派几个人手,直接给四公子送到国子监。”
国子监坐落在汴梁城的东北角,离贡院不远。
这几日国子监照常讲学,课时有所减少,顾明宏特意抽空回了趟家,赶回来时正碰上其他监生放课。
高旭、高粱边走边说的从内门出来,看见顾明宏大冷天里额头上亮晶晶的布满了汗,高旭啧了两声,深深作揖:“顾兄不愧是忧国忧民之表率,那边刚有提案,这边亲自响应,看这样子...骑马来的?
顾明宏越过他,目光直直头像后面的高粱:“大概明日便有第一批。”
“城里这地能骑马?”高旭竟丝毫不介意,继续疑惑。
“我家也差人过来说,最迟后天一早。”高粱想了想,走到顾明宏身旁,才道:“方才我们和文远商议过了,开封府在城外四个方向均设了安民所,城西难民多,专门腾出几间屋舍安置老弱妇幼,咱们最好先送去哪儿。”
顾明宏觉得可行,点头应允。
高旭倒也不急,抱着膀子立在旁边等着,身旁有人经过还不忘热络的打个招呼,过了会儿说完正事,他才凑上前一只胳膊挂在顾明宏肩上,笑眯眯的望着。
顾明宏警觉的把他的手往后移开,蹙眉道:“作甚?”
“那个...”高旭动了动唇,似欲言又止:“听闻顾兄的妹子从外头回来了?”
高粱满脸无奈朝顾明宏递了个抱歉的眼神,有个天马行空不畏世俗的表弟实在是件头疼事!
虽说高旭在他面前打听顾青竹不是一两回,且屡教不改,越挫越勇,可顾明宏万万没想这回子居
然跳出来如此问题,隔了半天才没好气的说:“如何?!”
高旭握拳在唇边咳了下,振振有词:“你我是好兄弟,你的妹子也算我大半个妹子,这天寒地冻的,咱妹子又一个人在城外住那么久,好容易回来我作为她哥哥的兄弟,问候下不应当吗?”
“恕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攀亲戚的...”顾明宏颇为无语,但还是拱手道了谢:“舍妹无事。”
高旭还懂得分寸,听完答复便心满意足。
此时,赵怀礼和唐文远两人结伴而来,看见他们三个便打了个招呼。
赵怀礼乃刑部尚书赵元德的嫡长孙,生的人高马大,松青色的学子服套在他身上有些怪异,可人不可貌相,别看人家生的一副武者相貌,学问却出奇的好,尤其是策论,篇篇精彩常得夫子们交口称赞。
高粱见他手里拎着披风像要出门,就有心问了句,赵怀礼回答道:“得家父传话,正要与我三弟去城西。”
正说着,门外街道传来错落有致的马蹄声,最前方几匹膘肥体壮的骏马,紧跟着十来米开外还有一队马车,浩浩荡荡的往国子监驶来。
为首一位华服公子,披着副白狐狸毛的斗篷,脚蹬黑色长靴,头顶束冠,乌发落肩,腰边佩戴着落雪银色的长剑,剑鞘铸的精妙绝伦,眼神是七分笑三分冷,气势逼人。
第4章第四回
高旭一看是他,暗搓搓的翻了个白眼,以表不屑。
汴梁城最炙手可热的公子哥儿,据说去年花灯节上,几位名门闺秀为他亲手制的一盏花灯,互相翻脸闹的不可开交,受欢迎程度可想而知。
赵怀信翻身下马,朝门前众人行了礼。
赵怀礼则跨步从台阶上下来,眺望还在行驶的几辆马车,疑惑道:“三弟,后面这是...?”
“不是咱们的人。”赵怀信笑了笑,摆手道:“路上遇见的,大约是顾府的车马。”
其他几人离得不远,听见赵怀信说完纷纷扭头看向顾明宏。
顾明宏也觉奇怪,在看见府上管事匆匆从远处走近,才确定真的是顾家人。
管事头上戴着顶皮帽,因迎风骑马脸颊冻的通红,和各位公子行了大礼后,向顾明宏回禀道:
“少爷,七姑娘已将库里现有的棉服被褥收拾好了,让奴先给您送过来应急,您看是先往哪儿搁?”
顾明宏哪里想到顾青竹能这么快张罗好,听完大吃一惊,连同高粱和唐文远几人都惊讶不已,再得知顾家七姑娘如今只有十三岁,办事如此利落,惊讶转而变成了赞赏,高旭更直接在顾明宏耳边低声赞道:“不愧是青竹妹子,出手一鸣惊人!”
若顾青竹从前在贵女圈里像水中月镜中花,美名不甚,但未婚夫被尚了公主这事儿,饶是她想低调也不成的。虽对外宣称八字不合,再者傅长泽年纪略大,等顾青竹及笄至少还要两年蹉跎,于是两家协商后,和和气气的将婚约除去,关系一点没坏。娃娃亲作废的事儿在大户人家不是没有,但两月过后傅长泽忽的被赐婚六公主,就...很耐人寻味了。
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
尚公主对他们这样家世的来说弊大于利,娶媳妇儿无法入仕不说,家族得的那点好处若似鸡肋,但傅家不同,族中并无显赫官员,傅长泽确实攀上高枝儿,这一步至少让傅家未来出个三品高官,跻身显赫。
不少人暗地里替傅长泽惋惜,毕竟六公主飞扬跋扈有目共睹,顾家七娘家世品貌样样没得挑,孰好孰坏明眼人自有掂量,皇恩面前只得咬碎牙齿往肚里咽了。
赵怀信有所耳闻,并无过多在意。
救济物品提前送来,大家合计了下,决定随赵怀礼一道去城西探探情况,临近城墙,人流拥挤唯恐惊马酿出祸事,顾明宏他们便下了马,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安置所走。
酉时末,城门将要关闭,守城士兵往城门外的路上摆了木栅栏,喝退依旧拥挤想要入城的百姓。排上队的人默默念句菩萨保佑,没排着的显然仍不死心,胆大的试着往前插几步,无奈士兵太多,排成一列拦在外头,鼻尖被明晃晃的枪头指着,只得认了倒霉陆续在附近避风的地方安顿下,明日再排。
赵怀礼亮出通行牌,一路畅通无阻不说,守城头头还派出小队人马帮着在前面开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抵达安置所。
顾明宏借着火把亮光扫了下衣摆,棉靴早被雪水打湿,亏是黑色又在晚上,勉强过得去眼,可人称国子监一景的学子服就惨不忍睹了,满身斑驳泥点,出尘之气荡然无存,十来岁的青年们互相打量片刻,哈哈一笑,不约而同的生出股豪情壮志。
焦头烂额的鲁都监得知赵怀礼领人来了,不敢怠慢,立刻出帐迎接,远远招呼道:“赵公子路上
辛苦!”
赵怀礼抱拳一礼,声音浑厚:“鲁都监!”
鲁都监知道赵怀礼兄弟要来,然而走进发现凭空多了几位公子,哪个看着都来头不小,心道富家少爷们不知抽了哪门子风,乱糟糟的还要往城外跑,小庙供不起大佛,任谁出问题他都担待不起啊!
赵怀礼没等他发问,先行说道:“我国子监几位好友凑在一起愿为朝中救灾尽份绵薄之力,捐些衣物送往各处受灾地,原本过两日才到,而顾大人府上行动极快...”说着侧身指向顾明宏:“这位便是顾公子,便先运来劳烦大人按需发放了。”
鲁都监一怔,记起顾大学士是有个孙儿在国子监读书,遂肃而起敬:“顾公子年纪轻轻忧心社稷,鲁某钦佩!实不相瞒,此回大雪来势汹汹,受灾地方太多,朝中大批物资不知何时能到,为了开设这几处赈灾点,开封府捉襟见肘,真帮了大忙!”
“都监谬赞。”顾明宏哪敢担下这夸赞,连忙澄清:“赈灾的主意乃高粱兄所提,又有赵兄组织才有了眉目,我府上只送的快些,并无其他。”
高旭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没错没错,要谢也是谢顾家府上张罗事儿的人。”
话里话外意思顾明宏沾了他家七妹的光。
顾明宏噎了下,很是无语的睨他一眼。
鲁都监身为武将,官阶不高,常驻城外屯兵操练,手下一群大字不识的糙汉子,往来间粗话连篇,不对盘约着教练场打上一架,自问缺少些眼力劲儿,看不大懂里头的意思,一时到不知如何是好。
“赵大人如今在何处?”赵怀信径直走了几步,凝眸说道:“我们耽搁不得。”
鲁都监松了口气,不再思索如何接前面的话头,飞速看了这位名满汴梁的赵公子一眼,果然名不虚传,别说军队里那群泥腿子,普通大户家公子在眼前这位面前,也是云泥之别,于是回道:“赵大人去南边巡视,临走前和我关照过,让两位公子在帐子里等着,不多时就能回来!”
赵怀信自我惯了,当即颔首说:“那我们便进账等。”迈开长腿自个儿先钻进帐中。
高粱轻咳了两声:“请大人派人清点下东西,我们帮忙分配下去也要尽早回城。”
鲁都监二话不说点了四五个兵,和顾家管事忙碌交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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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了许久的冬日终于露了头。
枯枝残丫上的冰雪缓缓融化,几只麻雀儿小心翼翼的落在院里,踱着小步晃悠两圈,争先恐后的在地上寻吃的。大清早,各房负责打扫的丫鬟婆子将屋里受潮的被褥抱出来拍打晾晒,积攒着要洗的衣服也一并送去清洗,生怕错过好天气。
听竹苑却出奇安静。
借捐灾的机会,顾青竹将杂库里陈年无用的东西翻出来打理,好些的赏了人搬回去用,差些的变卖掉得了些银子,分给各房奖赏捐衣物多的下人,事儿办的漂亮圆满。李氏高兴的翻箱底送给她个食指宽的赤金缠丝镯子,套上手腕都坠得慌。
顾青竹睡的香甜,醒的时候缓了会,才眯眼看床帐外隐隐约约透着亮光,喊隔间的颂平问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的话,马上巳时。”颂平推门来到内房,慢声道:“您这几日累的紧,一早老太君差人来传话,今晨不用去她老人家那请安了,您醒了直接去卢大人府上接小公子就行。”
顾青竹听完翻身又睡了会子,然后起身穿衣洗漱,因她皮肤娇嫩容易干,涂了两层香脂才作罢。小厨房的早膳清晨就备上了,紫米粥在火上一直煨着,端上桌时软糯滑口,就着金丝卷饼和两碟爽口小菜,细嚼慢咽的吃起来。
临出门套上件荷叶色的对襟窄袖袄,愈发显出那截杨柳细腰。
卢府。
郑先生才学为天下人所知,秉承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理念,这些年游历大江南北,博闻广识,年底才回到汴梁,住在好友卢元家中,顺便受托指导几日其幼子卢和展的学业。一个是教两个也是教,郑先生擅长杂学,为人风趣幽默,特别适合开蒙,卢元也把自家外甥接来结伴学习。
顾明卓恭恭敬敬给郑先生作揖道别,将文房四宝收好,提上布袋三步并作两步朝前院飞奔,卢和展在后面喊着他名字追赶,老半天没捞到个衣角,气的哼哧哼哧,路过的丫鬟纷纷避让。
顾青竹母亲卢氏老家在江浙一代,在汴梁的亲戚只有二哥卢元,两家经常走动,十分熟捻,前门知会声,小厮便直接引着在花厅落了座,由卢夫人亲自招待。
“娘,我听说表妹来了?”卢玉怜虚岁十六,生的一双灵气的杏眼,小鼻小嘴儿,挑着帘子进门一看,嘴角噙着丝笑:“果然是青竹表妹,娘也是,表妹来了怎的不叫我们?”
卢夫人满脸的没脾气,笑骂道:“你表妹刚刚进门,外面天寒地冻的身子还没暖和,怎么能由着你们几个野丫头折腾她?”
卢玉怜撇撇嘴,走到顾青竹旁边亲亲热热挽起她胳膊:“我可真想死你了!”
“大表姐。”顾青竹站起身,笑盈盈的又朝紧跟着进门的卢玉阁打过招呼。
卢夫人使唤丫鬟换上壶红枣茶,摆了五盘点心果仁,话音刚落,便被卢玉阁缠着推到了屏风后:“母亲您忙您的,我们在这招待青竹。”
“我怎么生了你们俩个泼猴儿!”卢夫人嘀咕着顺势拍了她的头,自己肚皮里出来的姑娘也不知像谁,没点大家闺秀的样子,瞪眼警告说:“只许待屋子里,青竹风寒刚好不久,万不能拖着她随你们在外头跑。”
顾青竹深觉这回病的天下皆知。
第5章第五回
见卢夫人走远,卢玉阁迫不及待的把厅里伺候的丫鬟打发远,三个姑娘围着圆桌喝茶。
卢玉怜照例将闺秀间最近那点传闻添油加醋的学了番,特别是朱四姑娘朱凤珊,恨不得鄙夷到地底下,连带人家戴个花样好的簪子也要拉出来说上一说。
“她又怎么了?”顾青竹不好扫她的兴致,歪头做好奇状问道。
卢玉怜攥着拳头恨恨垂桌:“仗着家里有点势看谁都鼻孔朝天,月初程家姐姐下帖子邀请去她那赏山茶,咱们都早早到了,唯独她待最后才露面,连句抱歉的话都没,口口声声她家这花也有那花也有,不稀罕别来,端什么贵女架子?晌午程大公子恰路过,还摆出副娇弱的脸面,说话音调软的哟...我都替她害臊!”
顾青竹对朱凤珊有印象的,见过两次面,不大确定的说:“我记得天热的时候她好像是定了亲的?”
卢玉阁不知从哪儿弄来盘干桂圆,给每人抓了把放在跟前:“江宁府徐淮,眼前没在汴梁,刚中举,听说还沾着表亲呢。”
“好了说,以往那心思伎俩为相门好亲,可如今婚都定下还一肚子心眼儿,自个儿演的上瘾,我最不耐烦。”卢玉怜捏起颗桂圆,翘着拇指‘咔’的声碎了外壳,取出里头的桂肉塞进嘴里:“青竹你说是不是?”
顾青竹‘啊’了声,端起茶盏抿了口,装作占着嘴开不了口的样子,胡乱点两下头算作同意。卢玉怜性子直还也不至于莽撞,卢玉阁和她半斤八两,两姐妹最喜欢找顾青竹咬耳朵,有什么气话胡话不必拘着,左右落不到其他人耳里,放心的很。
“整日表现的哪家公子都入不了她的眼,又一个个的牵扯不清,我看这徐淮倒了八辈子血霉,天知道等他到汴梁...”卢玉怜手指着头顶,眼珠子一转道:“被戴多高的帽子。”
卢玉阁可没觉得那么简单,想起听身边丫头说茶馆里最近流行的段子,四下确认没人后,压低声音神秘秘的:“我估摸着她不能安心嫁什么徐表哥,倒有心攀赵三公子呢。”
卢玉怜一呆:“什么赵三公子?”
“就那个赵怀信啊!”
卢玉怜倒抽口凉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赵怀信?!”
顾青竹见她惊的手里的桂圆都掉到桌上,飞快搜罗遍脑中那寥寥无几的人名儿,别说,还真听过,正二品刑部尚书赵元德大人的孙儿,因颜色好又会讨姑娘欢心,名满汴梁。
“怎么说?”顾青竹从点心盘里挑了一小块糯米糕,边吃边问。
卢玉怜惊讶完,遂不满的掐了卢玉阁的胳膊,急急问道:“为何没听你说起过?快讲讲看!”
卢玉阁也是灵机一动,当即琢磨了会,愈发觉得是那么回事:“我房里有个丫头常被我差去买茗香斋的酥饼,你们也知道那儿的茶和酥饼好着呢,在城里算首屈一指,咱们出门少,茶我是喝不到热的,酥饼总能吧。”
姑娘们嘴馋买点东西吃是常有的,顾青竹倒喜欢延庆观的油炸鸡。
“有时去的时候酥饼刚卖完,丫头就在店里等,茗香斋每日有人说书,不少是用真事儿编起段子,捧场的特别多,闲来无事听她学几段有趣儿的,最近大热的叫...”卢玉阁绞尽脑汁仍想不全名字,摆摆手说:“风流公子什么的,名字记不住,说贵公子面如冠玉颜无双,引得无数女子钦慕,可浪子回头金不换,中秋月圆,浪荡公子从乐坊出来在途中遇到命定的姑娘,那姑娘身披华服头顶插着蝴蝶戏花簪!”
瞧着卢玉阁一副泄露天机的模样,顾青竹蹙眉把听到的再捋了遍,浪荡公子映射赵怀信倒有几分说头,可和朱家娘子的关系...她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旁边卢玉怜却恍然大悟状的张大嘴:“蝴蝶戏花簪可是她的宝贝,做工样式独一份,这不在讲朱凤珊么!难道她真胆大包天到在路上截赵怀信?”
卢玉怜虽不中意赵怀信的人品,对其样貌和家事还是肯定的,这样的人跟她们扯不上关系,可想到朱凤珊万一嫁了他,那尾巴还不要翘到天上去?
顾青竹见她拉下脸,像朱凤珊当真要和赵家议亲一般,好笑道:“表姐这脾气要改改,还没怎么的先把自己气出个好歹?别说咱们道听途说私下扯个闲话,便是真的,朱凤珊的亲事怕是她家长辈知道她性子,权衡利弊才定下,她到徐家乃下嫁,耍些小脾气性子还拿捏的住,没有金刚钻,怎么敢揽赵家那瓷器活?”
卢玉阁也打趣儿道:“是这个理儿!大姐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抢了你心上人。”
卢玉怜琢磨的也是,剜了她一眼:“她倒是敢?”
顾明卓风似的跑过来,几乎和通报的丫头一块儿进的门,抬眼看见顾青竹,气喘吁吁的喊了声‘长姐’。
姐弟俩许久未见好生说了会子话,顾明卓如今六岁,生的随母亲卢氏,眉眼细腻透着秀气,挺直身子到顾青竹下巴前,脸蛋冻的红扑扑,碍于并非在自家,顾全礼节,背着手把在先生这学的课业说了一通,然后抬起只手攥上顾青竹的袖口,立在旁边不动了。
“哟!”卢玉怜探过身,揉了把他的小脸:“亲姐一来,把我和玉阁都忘了罢?亏我整日寻着好吃的惦记你,小白眼儿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