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一会安排下去,让丫鬟送来谨园。”
前些日二娘坚持把当家的权给了我,再三推托还是没用。她向来是只打理生意上的事,说是家里得有个可心的人照料着,三娘做事她多少是不放心的。
“呦,原来是二少爷啊。”我原是已打算离开了,身后传来一阵咋呼,是德功,盛气凌人的挑着眉。我掩嘴窃笑,若不是熟悉了这小子的性子,知道他对清园外头的人都是这态度,我当真会以为他狗仗人势。
“二少爷这要求不是在刁难咱们大少奶奶吗?您明知道是因为三小姐上回犯了错,老夫人才特意下令减少了谨园的开销,以示惩罚。大少奶奶不知情,刚当家二少爷就这么为难她,岂不是让她往后难做嘛。”
听闻这话,我颇具深意的扫了眼一旁正尴尬的少瑾。扬起浅笑,柔声开口,打破了僵持:“德功,不打紧,三小姐既然病了那罚也罢了。一会我亲自去和二娘招呼声就是了,二爷怕是也没坏心,该是不会想要刁难我的,只是爱妹心切,是不是?”
“嗯,那有劳大嫂了,少瑾先退下了。”说着,他恭谨作揖,面色有些难看的退下了。
我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打量着他的背影,反倒是德功大笑开了。直到招来我一瞪,才收敛了些,“是大少爷回来了吗?”
“是,少爷请少奶奶去议事厅,说是要让您见见几个管事的。”
“让我见管事的?”我边举步率先往清园的方向走去,边好奇的重复着,德功不多话只是点头。一般大户人家的夫人,多半是不得抛头露脸的,只除了夏侯家,听说老爷去世的早,一直由二娘打理生意,最近才慢慢移交了些给少清。
可即便如此,我才嫁入府中没多久,见那些人做什么,生意上的事我压根就不懂,更不会操持。
“对了,少奶奶。方才少爷进清园前瞧见了您和二爷,让小的嘱咐您声,少跟二爷接触,还让……还让您谨记着自个儿大少奶奶的身份。”
他刻意加重了“大少奶奶”四个字,闻声后,我猛地回头。眼神隐含着怒气,狠狠的瞪上他,见他虚心的赶忙垂下头,额间渗出了冷汗。
我才放缓语气,予他一笑,“德功,既然你这么喜欢替主子传话,那就替我转告大少爷,我是他的妻子,不是他的禁脔。是大少爷让我别太拘束,就当作还在酒庄,那就让他有空去晨潇酒庄去临阳县打听打听,柳默静打小跟男人厮混惯了,瞧不入眼就别瞧了。”
“这……少奶奶,您可被多心了。大少爷他……他只是担心您,二爷他心思不单纯,怕您天真懵懂被人利用了去……”
他绞尽脑汁掰着,发现自己方才措辞用得有些激烈了,想努力化了我的怒气,也替他的大少爷开脱着。只可惜,没说上几句,就在我的凝视下止住了声,静静的尾随着我往清园去了。

半面妆 犹记当时绿罗裙 第3章

“来啦,过来坐。”
我端着茶,颊边浮上淡笑,莲步轻移步入议事厅。屋里已静坐着好些人了,自打我出现便涌起了阵阵抽气声,唯独少清一派自然,冲我招了招手。
将茶盏交给一旁的丫鬟后,我才走至他身旁的空位坐下。不发一言,静候着下文。
“这些都是夏侯府各地首饰庄的管事,首饰庄向来都是娘打理的。最近娘身子有些禁不住了,又虔心理佛闭门吃斋,大伙也不好去打扰她,她的意思是希望你能接手试试。”
我略抬眸,看向少清的眼神有掩饰不住的惊讶。环顾了圈屋子,那些管事都低着头,模样看起来有些憔悴颓败,让我酿酒那是手到擒来的事,可是照顾生意我却丝毫拿不出法子。
正无助着,少清忽然暗地里伸出手,紧握住我的。尽管没多话,可多少让我心里平静了几分,强自平复了焦躁,我镇定的开口:“是首饰庄近来的生意不好吗?”
话音刚末,大伙就频频点头。瞧他们之前那一个个的模样,十有八九就是盈额大不如前了,也难怪二娘要将这烂摊子扔给我,是希望我能误打误撞搞出点起色的。若是真亏了,也损失不了什么,只当是给我练练。
“为什么?”
“回大少奶奶话,是同行间的竞争太激烈了,我们想着或许可以把去年的存货降价销了,以解燃眉之急,可大少爷不依。”一堆沉默中,勇敢回话的倒是个年纪尚轻的小管事。
“当然不能,降价对于商人来说是下下策。更是公然昭告天下,夏侯府的首饰庄不行了,那里的商品值不了大价钱了。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纵是救急了能治本吗?何况那是首饰,就算样式旧了,成本还是在的,与其调低价钱,不如溶了旧货重铸。”
这道理我还是懂的,就像晨姨坚持不让晨潇酒落入俗套。宁愿少赚些,她也只愿贡给朝廷,赢个口碑。如今世人有谁不知晨潇酒,皇帝喝的酒,那能差吗?
“可是大少奶奶,您是不知,若是溶了重铸,这耗的财力也不少。”
我睨了眼左侧说话的老管事,从他坐着的位置来看,在夏侯府也算是劳心了半辈子了。我不喜欢这种倚老卖老的嘴脸,把脖子仰那么高俯瞰着别人,他也真不怕酸。调回目光,我皱眉好奇的看向始终没说话,默默看我处理的少清。
不想让他太清闲,我隐隐挑高眼梢,问了句:“夫君,难道我们商人不应该是大刀阔斧、推陈出新,把眼光放远的吗?还是说只要在乎眼前的蝇头小利就好了,那就早说嘛,这样的话这法子的确不行。”
“你开心就好,想怎么折腾都行。”他轻笑出声,可把下头的管事们惊呆了,想来从前在他们面前他是不爱笑的。宠溺的抚上我的发,随即又立刻正起脸色,有些阴郁的扫向下头:“还是你们对大少奶奶有意见?”
“不敢……”
“大少爷说笑了……”
下头的附和声此起彼伏,少清却压根没听进心里去。只是专注的把玩着我的发,附耳上前咕哝了句:“还真是难得,居然叫我‘夫君’了,我突然觉得这些迂腐的老家伙不那么惹人厌了。”
我横了他眼,慵懒的有些昏昏欲睡了,只记得皱眉娇嗔出声:“别胡闹,那么多人在呢。”
“还待着干吗,等着看戏?”收敛了几分玩心,少清不耐的吼着那些人:“一会回去把最近几个月的帐簿整理下,顺便把那些旧货罗列出来,交给秦风。后天把今年最新的首饰拿几个,让秦风一块带进府里给大少奶奶。”
“秦风,辛苦你了,往后多辅佐着大少奶奶。”
“是,大少爷放心吧。”
我迷蒙的抬了下眸,原来那个年纪最轻的管事叫做秦风,看来也算是少清一手提拔出来的人。如少清所言,比起那些迂腐的老头,他似乎行事要大胆的多,甚至看我的眼神也不是如其他人那样左避右闪的忌讳。
待到人群全散了,他才转过头,冲我解释:“娘是觉得身为夏侯氏将来的当家夫人,总不能什么都不会。你若是觉得累,可以告诉我,我来处理,娘那边我们胡乱应承了就是。”
“二娘都不怕被我弄砸了,我还怕什么。”我耸了耸肩,惬意的靠向椅背,任窗外泄进来的刺目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午后,让我觉得自己像只猫,只想这样窝着哪都不去。
“瞧你,那么烈的太阳,也不怕晒伤了。刚才在廊前,和少瑾说了些什么?”
说不清为何,只觉今日特别舒心,这么躺着睡意就涌了过来。听闻了他的话,我懒懒的想掀开惺忪的眼帘,却觉得太费力,最后作罢了,只不清不楚的梦呓着:“我累了,好想睡会,不要打扰我,也不要叫我回房,我想在太阳下睡觉。”
“傻丫头,睡吧,不扰你。”
我翻了个身,下意识的枕上那个如阳般温暖的臂膀,听见他近在咫尺的心跳声,觉得舒适极了。
我的日子是越来越闲了,比起以前在酒庄更闲了。当家的事,兴许是因为上回少瑾的事,少清不让我多插手了,大多叫德功操持着,重要事才会问上我两句。
至于首饰庄的事,想到我就更觉莫明其妙。原是办得好好的,连二娘都赞了,秦风常往清园跑,有回看了那些样式后,我忍不住批了顿。却没料恰巧言中了他的心思,那些款式实在是不讨姑娘家喜欢,保守的很。
这么聊着,话说开了,到忽然觉得是个知音。几番秦风来都是我亲自招呼,一聊就是一下午,可才没几次,少清又说不准我管首饰庄的事了,让秦风以后有事只管找他去。
没头没脑的还训了我顿,忽然闲了下来,我难免耐不住。像是怕我惹祸般,少清硬是要我天天亲自熬汤给他喝。想到这,我无奈摇头,掀开锅尝了口汤,烫上了舌尖让自己都不免瑟缩了下。
“这事怎么不让丫鬟做,犯得着自己动手吗?”少瑾提着碗踏进膳房,对于能在这见到我,觉得很惊讶。
“还不都一样,我怕丫鬟们粗手粗脚,一闹腾忘了火候,把这味汤里的营养都熬丢了。何况,他说喜欢喝我熬的汤。”我温良浅笑,满不在乎的口气,瞧把他怒得都涨红了脸,熬碗汤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调匀了气息,他才掀开锅望了眼,把手中的空碗交给了一旁的丫鬟们,径自挑了块干净的布,端起了汤,往门外走去。
我费解的举步跟上,“你这是做什么?”
“我看差不多了,失了那么点营养大哥也不会出事。那么烫,你等下怎么端,我替你端回房吧,正巧去看望下大哥,许久没找他聊了。”他头也没回的解释,脚步加快了不少。
“谢谢。”
“谢不是用嘴说的,有空也这么花尽心思为我熬碗汤。”切入了重点,眼看着就要到清园了,他不容我逃避的看向我,这回倒也忘了手中的灼热了,死死的将我逼入墙角,邪笑着问,“你这么做,就不怕我心里头不舒服?”
我与少瑾当真是暧昧了好些天,每回用膳眼波总免不了你追我躲一番,这么赤裸裸的袒露倒还真是第一次。之前我们都隐藏的太好,人前我淡漠的称他“二爷”,他恭敬的唤我“大嫂”,礼数得宜。
“呵呵,二爷若是想喝汤,往后自是有弟媳替你熬,急什么。”我笑得很甜,说得没心没肺,没有顾及。
“默静,默静……”隔着几乎不存在的距离,少瑾忽然低喃起我的名,一遍一遍,眼神深幽骇人:“如果乾坤书上写着你我的名多好,他不死,我就永远得不到你是不是?弟夺兄妻,多荒淫的一笔,我希望你值得我这么做,不然……我会亲手毁了你。”
我惶恐的睁大眼,不是不明白少瑾这段莫明其妙的话代表了什么意思。一直以为,他只是喜欢故意闹我气他大哥,来来往往间,没想他竟认真了起来。

半面妆 犹记当时绿罗裙 第4章

“少奶奶回来啦,少爷刚才还念着您呢。”
我和少瑾刚踏进清园,德功的招呼声就扑面而来,见到少瑾后显然愣了下。只片刻就很快恢复镇定,我端庄的点头,似笑非笑:“去告诉少爷汤煲好了,是在里屋用,还是去花园?”
“少爷已经在花园了,昨儿听我娘说您喜欢兰花,少爷就让人拿了不少兰花种回来,方才到的,正亲自替您种呢。”
“少清在替我种兰花?”微微上扬的口吻显示着我的惊讶,怎么也没料到他会这般细心。
少清的守护很淡,总是淡到不易察觉,或是起风时替我披上一件衣,然后若无其事的走开;又或者在我忽然孩子气的撒娇耍赖时,浅笑着在一旁陪伴,谁若是把我气着了,他就附和着我一块把那人骂得狗血淋头,不过……多半气我的人都是他。
如今日这样大张旗鼓,劳师动众的,倒还是头一遭。
想着,我让德功接下少瑾手中的汤,往花园里走去。淡淡泥土香传来,清新舒心。远远的,我凝着少清不想靠得太近,怕如此叫人沉浸的一幕只是一场梦。水池旁,他依旧白衣缀身,惬意的卷起衣袂,亲手按着篱笆,有零星几个家丁打着下手,更多的事都由他亲自来。
“他对你还真不错。”
少瑾酸酸的声音传来,丝毫不掩饰,也不顾及一旁正皱眉深究着的德功,一派浑然忘我。我没多理会,只是费解。夏侯少清,他究竟想做什么,如果当真爱不了我,为何不干脆冷情的彻底,这样让我患得患失的,如同炼狱。
“你回来啦,快过来。”少清抬头,洒脱的擦去了额角的汗,撇见了傻立在远处的我,扬开笑冲着我招手。
我缓缓度步上前,如同鸟儿般依向他的身旁,这样的动作有些张扬的亲密,可对于我们这两个异类来说,却觉得理所当然,我们是夫妻不是吗?就算神离,起码在人前也该貌合。
“等过些时日,这儿就能长满整片的兰花,到时坐在亭子里赏兰一定很悠闲。”他指着那片早晨时还废弃的地,说得神扬。
我不禁被他所描绘的景,感染的笑灿了,“瞧你忙得,一身的汗,快坐下喝碗汤。少瑾刚帮忙从膳房端来的,还热着呢。”
“少瑾也来啦。”仿佛是被我这么一说,少清才正眼瞧了旁人,客气的招呼开:“坐啊,你不知道你大嫂的手艺可好了,尝一碗看看。德功,侍侯二少爷用汤,傻愣着做什么。”
“哦,是。奴才这就去添个碗来。”被这么一提醒,德功才匆忙的奔开。
没隔多久,德功就又促步回来了,神情有些不安的偷瞄了我几眼,不断的冲着少清使眼色。少清瞧见了,可也没多理会,只径自喝着汤,和少瑾聊开了:“今儿怎么有空来大哥这清园了,前些日子听默静说少歆那丫头染了风寒,好些了没?”
“有劳大哥烦心了,那丫头不就是性子闹嘛,大热天也能染上风寒。倒也怪了,害娘急得心焦,可她没过两日又活蹦乱跳了。”少瑾的性子一向让人难拿捏,阴晴难测,我是第一回看他那么恭谨的模样,这些人怎么就能虚伪成这样。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这汤味道鲜得你舍不得放呢。不过往后可别没事就来蹭,我家默静可不是肯随便为任何人煮汤的。”
安静了片刻后,少清再次出声,冷不丁的让气氛一下陷入混沌。我不解的抬首,什么时候起他言语中居然有了那么强的占有欲。“我家默静”,好奇怪的话,尤其是出自少清之口,格外的不搭。
“哪有人像你这样自夸的。”我轻声埋怨,淡淡的苦笑。
“才不是,不信你自己尝尝。”说着,少清竟就这样拿起汤勺举到我唇边,让我顿时忘了反映,“喝啊,这么举着很累!”
愣愣的,我张开嘴喝下汤,哪还知道什么鲜不鲜,早就忘了味道,绯红了脸颊。他偏还觉不够,体贴的伸手轻抚上我娇艳的唇,拭去残渍。
还没来得及等我回神,那边突然传来清脆的破碎声。我和少清一致的转过头,才发现少瑾手中的碗已碎了一地,眼神死死的锁着我,冒着火苗般,仿佛迫不及待要来个玉石俱焚。
“德功,还不快送二少爷回去更衣,别烫伤了。”
“不用,我没那么娇弱。大哥,默静,我先退下了。”少瑾起身,打断了少清的话,径自往门外走去。背影消失,少清才暴出一阵爽朗的大笑。看来这两兄弟是较上劲了,少瑾不再叫我大嫂,于人前都开始不顾及了。
慌乱中,德功终于找着机会附耳上前,向少清交待着事。我低着头,状似不经意的,看少清慢慢煞白了脸色,那表情就像他整个世界在瞬间崩塌一样的惶恐。他霍然起身,连和我交待都免了,就这么急匆匆离开了,如风般的速度在我眼前消失了。
倒是德功,要比他主子念的多,他望了我一眼,离去前轻声喃了句:“少爷恐怕有要事要处理,今夜……少奶奶不必等门了。”
果然如德功所言,他们家少爷今日确有要事要办,一直到晚膳时分,依旧还是没瞧见少清的影,德功到是中途回来了次。为少清传话给我,说是今夜会晚归,至于理由,只字未提。
夜渐渐深了,可清园里还是灯火通明。我亲手端着饭菜,一遍遍的往膳房跑,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德功说了,少清不需要我等,可我还是想等,反正闲来也无事。
“少奶奶,您这一回回的要跑到几时呀,少爷今夜会不会回来都还成问题呢。”实在看不下去了,心易大胆规劝,眉头深锁,透着怜惜。
“不打紧,反正我也睡不着。”尝了口菜,见还是温的,我继续热着,随意回了句打发无聊。
“大少爷真不值得您这样。”心易嘀咕着。
这样的口吻该是自言自语,可我还当真没见过有人犯嘀咕能用那么大声音的,就怕我听不见似的。我没搭话,任她独自唱着戏,想看她接下来还能掰出什么。
“奴婢知道,下人们不该嚼主子的闲话,可奴婢就是看不下去。奴婢来这之前是谨园的人,就常听二爷说,少奶奶您是个恪守本分,温良谦恭让皆具备的女子。又那么漂亮,实在是千载难逢,可大少爷他……也太不知惜了。”
不错啊,不该嚼闲话,也能嚼出一堆。我开口,眼风柔顺,语焉更柔:“大少爷他怎么了?”
“少奶奶您还真不知道啊,少爷他喜欢劭王府的怡公主,这些年整个皇城人人皆知了。打从您嫁进夏侯家起,大伙就全等着看笑话。可那怡公主压根就不喜欢咱们家大少爷,就是求而不得,大少爷他才巴望得紧。听大奶奶说,大少爷今日出府也是为了怡公主的事,皇上要纳她为妃,怡公主死活不依……”
“夏侯家每月给你那么多奉饷,就是为了雇你在大少奶奶面前说这些的吗?”心易说的正欢,一记清冷森寒的音忽然飘来,隐忍着逼人的怒气,仿佛随时都要爆发般。
心易流利的碎念,在见到身后脸色尤为难看的少清之后顿了顿,转的很快:“大少爷吉祥。”
“她是哪来的?”少清侧头,打量了心易许久,没有说话。只径自往屋子里走去,关上扇门后,才问向我。
“二娘前些日子从谨园里拨来给我使唤的……”
“退了她,我不需要丫鬟!”
“可我需要,德功总不方便侍侯我吧。”我仰头,没有犹豫的回绝。
“若真想要,明日去娘房里领个。”他继续坚持着,居然为了个丫头据理力争。
“可是我……”
“大少爷,大少奶奶,夜深了,别为了奴婢争吵,惹得整院掌灯就不好了。明儿天一亮,大少爷再退奴婢就是了,忙了一天了,大少爷先用膳吧。”见我不肯罢休,心易赶紧着打圆场,明明每句话都说在理上,可还是能让少清挑了骨头去。
他忽然转头,大声喝着:“退下,我不需要你伺候!”
这么一吼倒是真把我给逼急了,不管怎么着,清园里的人可没着他惹他,谁气的就找谁泄去。都说打狗还得看主人,现在这火怎么瞧都向是冲着我来的。
缓缓的,烧烫袭来,我感觉到自己不争气的涨红了脸。我端不起多久的伪装,想来长那么大,我受得委屈加起来都还没夏侯家的这几日多。闲常妻子该做的,我都做了,不该操持的,我也操持着,他就这么硬着心肠不愿驻足吗?
“可是大少爷,这些菜……”
少清终于忍到了极点,抬起手,一瞬间,就掀翻了整桌的菜,响亮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尤为刺耳,安静后,淡吐了句:“滚。”声音倒是轻缓了不少,可这样的阴霾更显可怕。
连侍侯惯了的德功都吓缩了脖子,不断的冲着心易眨眼。我立在一旁,眼神怔怔的望着地上的狼藉,看眼前的景越变越模糊,鼻腔有酸涩涌上,我忍着咬紧唇,直到它泛白了也不肯松开。我宁愿让泪无声的落,也不要哭出声来换取什么。
倒是心易不知哪来的勇气,硬着头皮不退下,咬牙也要道出方才未完的话:“这些菜都是少奶奶不断的为大少爷温着,一遍遍的跑厨房,冷了又温。”
这个笨丫头,不说倒也罢了,这么一点拨我强忍住的泪更是不听使唤了。
可也许心易自己也没料到,她冒着被罚的险道出的这话,总算让少清冷静了下来。他转过头,像是醍醐灌顶,瞧着我,小心翼翼生怕触伤的眼神,慢慢靠近。我没出声,只抬头望着他,眼神凄怜,我是当真觉得累了,才多久而已就觉得仿佛把自己一生的精力耗尽了,这么着下去,我怕我撑不住了。
“我……”他欲言又止,懊恼的踌躇叹气,左右度着步,许久后才终于停下。屏息上前,抬手温柔的为我拭去泪,一遍的低语着:“默静,对不起……”
“夏侯少清!”我不想再强装了,仿佛我闹腾了十五年,就是为了藏住温柔来夏侯家展现的。柳默静压根就不贤德,我从前连半刻都静不下,为他,我颠覆了太久。
如果以柔肠换寸心,撑一辈子倒也罢了,可现在这样不值得,我松开拳,高昂起头,骄傲的连方才的自己都蔑视着,启唇,一字一句吐得清晰:“你听着,有用的男人不是回府冲自己娘子显摆威风的,而是哪儿跌就哪爬起来,谁绊你的就再回去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