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宋宋呷着汤:“你也知道我长大了,那还点什么小燕子?”
郑杨说:“小燕子最适合你,别的你又唱不好。”他问她,“难道这不是你最拿手的?”
郑宋宋抬头看他:“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你们年纪大的人怎么都喜欢这样,总是抓住过去不放。”
他用筷子剥去骨头,将蹄筋放进她的碗里,笑着问她:“嫌我老了?”
郑宋宋点头:“肯定是老了。”她嚼着蹄筋含含糊糊地说,“但是我不嫌弃。”
郑杨心情很好,也不觉得饿了,于是放下筷子看着她吃。
回去的路上,他不知又从哪里变出两块酒心巧克力,郑宋宋咬着咬着就睡着了,她还据理力争说自己长大了,这个模样横看竖看可都还是个小孩子。郑杨不经意瞄到她的长腿,又觉得她闹的有道理,好像是长大了些,于是扯开维尼小毯子,将她雪白的两条腿盖住。
到家的时候郑宋宋适时一个激灵转醒,这是她早年造就的特长。小时候上学她总是卡着时间出门,宋如每天清晨都要对着她的床发出狮子一般的咆叫,继而在咆叫无用的情况下,拿出鸡毛毯子靠近她,往往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她总会识时务地转醒。以至于现在,每逢该醒的时候,她总是能特别诡异又准时地醒过来。
可是她在跳下车的时候重心不稳,歪歪斜斜地扭了脚脖子。郑杨扶她坐回车里,就着敞开的车门,替她脱了高跟鞋,轻重恰好地进行按摩。夜风将她的脚吹得凉凉的,腻白小巧竟也觉得不盈一握。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她磕着绊着也不哭,一见着他就开始委屈,总是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四叔,我的脚被蚊子叮了块大包,又疼又痒。”
郑杨一时走神,没留意手下的力道,可能是捏疼了她。郑宋宋本能一挣,脚巴掌咚地踹进他怀里,胸口闷闷地挨了一记,他忽然觉得就像她小时候说过的一样,又疼又痒。
郑宋宋掏出剩下的巧克力,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唱:“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那年她刚满八岁,缠着十六岁的他奶声奶气地一遍遍唱这首歌,后来他睡觉就经常梦见她拉着他唱儿歌,一遍又一遍,像是中了蛊。
第五章
临园东路的写字楼里,管和趴在八层的窗户上往下看,烈阳照大地,万物静无声。
“我以为你回来会继承郑家家业,没想到却当了律师。”
郑杨整理着新美化妆品公司的资料,头也没抬地说:“你也知道那是郑家家业,我哪里有资格继承。”新美是家小公司,刚上市就陷入非法盗取配方的纠纷,这也是宋达明介绍给他的第一个案子。管和唉了两声:“一家人别说两家话,宋宋她爸对你挺好,连我爸都说他不容易。”
郑杨看了看手里的资料:“我知道,所以就更不能插手了。”他不会让郑达明因为他的关系,和亲生兄弟反目成仇。管和在他的肩上拍了两下:“放松放松!中午请你吃饭,滨河路新开张的店,领班是难得一见的漂亮!”
郑杨看看表:“不去了,中午吃东大食堂。”
管和听了直摇头:“宋宋也不小了,你不能总把她当小孩子。你说你一把年纪了还管来管去,她还有什么机会去谈恋爱?”郑杨站起来,说:“我走了,你出去的时候带上门。”谈恋爱?那他还非去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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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高照是多么美丽的日子,连郑宋宋这等懒人也咬着冰棒在太阳伞底下乘凉。林北捧着热腾腾的烤红薯跑去凡沙沙那里献殷勤,郑宋宋难得清醒地认为他脑子有问题。地板上能煎熟生鸡蛋的天气,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搞来的烤红薯,更不知道凡沙沙在见到红薯的那一刻,会不会气绝生亡。
自从林北把那封信成功交予凡沙沙后,她对他的态度明显有所改观,却也仅限于冷冰冰地答应和他一起吃饭看电影,郑宋宋好几次当着凡沙沙的面替林北说好话,但从效果上来看仿佛起到了相反的作用,她不说还好,一说反倒让凡沙沙当场翻脸。
这不能怪凡沙沙脾气不好,都是郑宋宋夸林北帅,夸完之后又说他徒有虚表,然后又说他心肠软,说完以后又提他特别不懂怎么拒绝女生的表白。凡沙沙在火里水里煎熬着,再加上这天气又热,发发脾气也在所难免。
郑宋宋将最后一口冰棒吞下去时,冷饮店门口飞驰而过一个人影。眨眼睛的速度,那人抱着足球倒回她身边,他看了她半天,七号运动衣的后背完全湿透,颤悠悠地张开嘴:“郑宋宋?”
这个人汗流浃背,五官轮廓过于冷峻分明,身材甚至比林北都还苗条。郑宋宋眯起眼睛想了大半天也没想起他是谁,倒是他激动不已地扯开椅子坐下:“我是江明亮,就是当年在公车上被你从后门撞飞到前门的江明亮啊!”
三中的江明亮曾经风靡全校乃至如今还留有余温,据说历代扯皮闹事的男生都以膜拜他为首要任务,他在小小三中的待遇基本上和关公在黑帮的待遇差不多。这个人即使上厕所也不安生,当年学校为了应付省教委的抽查,正紧锣密鼓大肆逼迫学生们背诵八荣八耻,本来他们已经获得教委领导的高度赞扬,可临别前那位大肚领导提出要上厕所。这一去再出来时竟连校长也被批了个狗血淋头,原因是他在厕所新换的木门上发现了一行刀刻诗:人生自古谁无屎,拉屎忘记带厕纸。
最后校长以损坏公共物品为由,罚江明亮清扫厕所一个月。这个事情自然被他手下的小弟代劳,并且为了维护老大的面子,他们在完成任务之后将男厕所的每扇木门都刻上了这行诗。此后,无论三中的厕所门更换多少代,这句名言始终会不屈不挠地重生。
郑宋宋对他笑了笑,说:“对不起啊,当年我不是故意的,我请你吃冰棒吧。”
江明亮把足球踩在脚底下,笑着点点头:“我可喜欢吃冰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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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郑杨坐在校门口的汽车里,刚拿出手机准备给郑宋宋打电话时,便不经意间看到了这样的场
景。她穿着短裤,太阳伞下愈显肌肤雪白,清爽的马尾辫随着她的一颦一笑微微飘扬,也不知说了什么,脸上平静又无辜,却惹得对面的小兔崽子哈哈大笑。
江明亮用吸管戳郑宋宋杯里的芒果碎冰,放进嘴里大口嚼着:“我今天到你们学校打比赛来的,你们学校那些毛小子踢的可真烂!”
郑宋宋抬头却看到熟悉的人,平静的脸上随即绽放光彩,她叫他:“四叔!”
郑杨点点头,挨着她坐下:“吃过饭了?”
她吃了两份冰,已经没胃口多吃东西,但是突然端坐如碉堡,贵妇般地发言:“想吃鼓汁凤爪,可是天气太热,都懒得动了。”
郑杨移走她的沙冰,看着江明亮说:“她就贪吃凉的,给你添麻烦了。”
江明亮怔住,这个人不就是好几年前阻挡他和郑宋宋进一步发展的绊脚石。当初被郑宋宋撞飞,他冲过来拎起靠窗坐的男生,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等那个倒霉孩子惨兮兮地下车后,旁边站着的女孩儿才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呀,其实刚刚撞你的人是我。”
他看她半睁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十分可爱,于是便和她一起走在学校的林荫大道上。只是这个事情就发展了半天,到晚自习以后,江明亮就被一个陌生男人拦截在校门口。他问他和郑宋宋是什么关系,为了捍卫刚刚萌芽的爱情,江明亮拍着胸脯说:“我是他男朋友!”
身为校霸,肯定和有心没胆的普通孩子有分别,这点动机他还是承认,再加上这个男人看起来还年轻,应该不是郑宋宋的爸爸,所以他就更加无所畏惧。郑杨当时没说话,只笑着看了看他,江明亮又问:“你是谁,和她又是什么关系?”
“我和她一起长大。”他看见远远奔跑过来的郑宋宋,早早地替她打开车门,“在一起吃,也在一起住。”恰逢郑宋宋跑到跟前,还柔柔地问:“你怎么来啦?”郑杨摸摸她的头:“傻丫头,从今往后我负责接你上下学。”
然后,江明亮再没多余的时间可以和郑宋宋单独相处。
这个扼杀他初恋的男人,此刻抓起郑宋宋的手,离开之前还邀他:“一起吃饭?”
江明亮咽下一口冰:“不用了,我刚吃过。”
郑杨点点头,又说:“谢谢你的招待。”
他们已经离开好半天,江明亮才反应过来,暗暗骂一句:“他妈的,吃个冰还让我请!”
第六章
在吃这道凉拌芹菜以前,郑宋宋特地掏出镜子照了照,见头发丝整齐不凌乱才决定动筷子。这里没有鼓汁凤爪,没有中央空调和饭后甜点,因为这里是东大食堂。郑杨坐在对面,吃东西的时候非常有条不紊,但是始终一言不发,终于在郑宋宋照镜子的时候他问:“你还吃不吃?”
郑宋宋看着绿油油的芹菜头,滚了滚喉头,难以下咽。她笑着说:“别着急,慢慢吃,我下午没课。”
郑杨挑了一块特别肥硕的菜头放进她的餐盘:“没课就不能自学?”
她悄悄将嫩汪汪的菜头盖在米饭底下:“我昨天在商场看中一支口红,吃完饭你陪我去买吧?”
郑杨握着筷子,抬头看着她说:“郑宋宋,你爸送你来这里是为了让你读书,不是让你穿衣打扮和男同学约会。”
她趁机将餐盘里的芹菜拨拉几块到桌上:“我长大了,为什么不能打扮,为什么不能约会,你不还常常和姜维约会!”
他继续往她的米饭堆里放芹菜:“大人的事,你不懂。”
她见着挥之不去的菜头,心里来气:“小孩的世界,你也不懂!”
于是站起来,啪地放下筷子。郑杨问:“去哪儿?”郑宋宋答:“我去吐会儿,一看这菜就想起肉青虫!”
郑杨看着盘子里的菜,夹起一块,愣了愣,又放了回去。刚才吃了两份冰,其实她是借机去趟厕所,关于郑杨刚才让江明亮买单的这个事情,郑宋宋表示高度赞扬。以往但凡有郑杨在的场合,
掏钱的总是他,今天总算机敏了一回,可是接下来的表现却让郑宋宋莫名,大热的天他哪里来的火气。
于是回去的时候她讲了这么个笑话:“飞机上,甲晕机吐了,从洗手间回来却见乙捧着呕吐袋,于是问,‘我刚才吐了一袋,怎么现在只剩一半了?’乙回答,‘是这样的,你走之后我也想吐,可是没袋子了,所以我就先喝了一半。’”
郑杨喉结滑动五秒,面对半盘子荤素搭配,优雅地放下筷子;喉结再滑动五秒,他一口解决掉左手边的半杯水。郑宋宋四十五度扬起下巴,问:“不好笑吗?”他的脸色愠怒,白红交替出现,定定看着她没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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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于成功地让他也吃不下饭。外面的温度烫脚的高,郑杨领着郑宋宋一走出食堂大门,就碰上从小卖部回宿舍的凡沙沙,她的头发盘成髻,抱着双臂像女王一样傲视天下。
郑宋宋问:“烤红薯好吃吗?”
凡沙沙脸上一时难辨喜怒,看着她大半天才发现旁边还站了个人。她目不转睛地打量郑杨,对郑宋宋说:“这主意又是你出的?”郑宋宋眯起眼睛笑着:“不要客气啦,我也是为了你们着想。”
凡沙沙脸上再次难辨喜怒。酷暑送人烤红薯,还是刚出炉的新鲜货,五六十度的额外高温和她的体温合起来都快烧开水了,林北捧着包裹得分外严实的红薯递给她时,烫得她站在宿舍楼底下尖叫,害得她风度尽失,恰好林北又是榆木脑袋,见她耍脾气都还不知道哄哄,反而天真地问:“你是不是不太饿,要是不想吃的话就给我吃吧,正巧我也饿了。”
她一只脚踩在大理石阶梯上,斜眼看着郑杨:“看来人的智商和她找的对象成反比,你男朋友照顾你应该很辛苦吧?”
郑宋宋忽然心跳加速,体温瞬间与外界的热度相媲美,她涨红着脸,伸出汗湿的手去牵郑杨:“他、他从小就习惯了。”郑杨的手也暖和,但是和郑宋宋比起来就显得微凉,微微粗糙的掌心轻轻捏着她的小手,她顿时动都不敢动,连全身的毛孔都紧闭起来。
凡沙沙秀眉一挑:“青梅竹马?”
郑杨不动声色,郑宋宋的头顶就像笼罩了个小太阳,她立即转移话题,说:“其实林北智商很高,以前奥数他还拿过一等奖。”
凡沙沙扬起下巴:“你的意思是我笨咯!”
“当然不是!”郑宋宋想了想,笑眯眯地看着她,“我的意思是你不怎么聪明。”
她的脸色红白交替,没料到每个重重的拳头都打在了棉花上,于是转移矛头,质问郑杨:“她这么没礼貌,你也喜欢?”
郑杨笑着摸了摸鼻子:“我从小就习惯了。”
凡沙沙的板鞋在光亮的地板上踩得滋溜响,无可救药地看了看他们,然后抱着双臂保持女王般的姿态离开。
郑宋宋特别自然地松开手,现学现用凡沙沙的姿态,昂起下巴看着太阳底下的白杨树,说:“怕她误会林北和我有什么,这才拖你下的水,真是难为你了。”
郑杨点点头:“是很为难,好在我从小就习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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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八层楼只有一间律师事务所,冷气悄然无声四下撺掇,郑宋宋在观赏完窗户下的植物后,终于主动跑到小茶几跟前去学习。十分钟后,她开始对着面前的货币银行学打瞌睡,当脑门和木桌第五次亲密接触之后,她终于被撞醒了,半眯着眼睛打量办公桌后的郑杨。他也在看书,半分钟一页,十分认真的样子。郑宋宋去了趟洗手间,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扰得郑杨无法安静。
她一靠近就抢他手里的书,当看到封面上印着经济法概论几个字时,又轻轻松松把书还给他,霎时绿色封面无端多出几道水印子,那是她的指尖滑过书皮留下的痕迹。郑杨看着书皮上的水痕慢慢蒸发掉,问:“既然喜欢跳舞,为什么会选金融?”
“因为我想赚钱嘛!”她旋身一跃,轻巧地坐在他的实木办公桌上。郑杨从鼻孔里发出极为轻淡的笑声,暗示他十分了解她的计算能力。郑宋宋纤细的指尖在桌上打着节拍,“本来我是想跟着你学习赚钱的,可是你去国外就换了专业,谁叫你换的呀!”
他看着她灵活飞舞的手指,嘴角绽开舒缓的笑容:“还是律师好,律师可以舍己为人。”郑宋宋转过头看着他:“四叔你去了国外就忘了母语,这怎么能是舍己为人,这明明就是舍我其谁!”郑杨靠进椅子里,伸手捏她的脸:“你说了算。”
她灵巧地跃,脱离他的手掌,伸出食指趾高气扬地左右晃着:“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别再用这招对付我。”说完又朝沙发上跃过去,抱着笔记本开始玩游戏。
郑杨歪着脖子笑了笑,接着埋头做事。再从一堆资料里抬起头时,已经夜幕降临,窗外的世界灯火璀璨,沙发上的人蜷成一团,笔记本屏幕幽蓝的光照着她紧闭的眼。他轻手轻脚走过去,掰过
她手里的电脑,却被她拦腰一把抱住,温热的身体熏暖腰间,他将手覆在她的手上,只觉柔荑纤细,指甲盖坚硬饱满,她清浅的呼吸热热喷在他的衬衣上。
郑杨伸手抚顺她散乱的发,看着她朱唇微启的模样,他忽然想起她白天闹着要买口红,再看看她的长腿和微微起伏的胸膛,这一刻郑杨才惊觉,夕日的小女孩似乎真的长大了。她有自己的思想和世界,
她越来越独立,也越来越不受他的管制,从前粘着他跟前跟后的小丫头是不是离他越来越远了。小时候被欺负,她总是哭兮兮地拉扯他的衣角,撒完娇还要他凶神恶煞地替她讨回公道,可是今天她却会不动声色地反击那个言语上带有明显攻击性的凡沙沙,转过身来又对他说抱歉的话,前几天她也和他说过不要误会。点点大的丫头,说这话的时候一本正经,明明都有几分大人的样子,看在他眼里却仍然是没长大的小女孩。
可她总强调自己长大了,就那么喜欢长大?长大有什么好,不会撒娇不会闹,他倒宁愿她永远长不大呢。轻轻拨开她的手,郑杨掏出皮夹抽了几张钱,再去翻她包里的钱夹时,就想起郑达明曾经说过他:“我都没像你这么惯过她,虽然我们郑家家大业大,有的是钱,但是零花钱也不是这种给法呀。”他倒没觉得给了多少,只担心她不够用。女孩子需要花钱的地方可多了,郑家的小公主是绝不能让人给比下去的。
钱夹里的银行卡下塞了坨白纸,胀鼓鼓的样子有些诡异。身为她的半个肩负者,他自动无视自己法律专业高材生的身份,把尊重隐私权、保护妇女儿童合法权益之类的东西抛在了九霄云外,并且十分淡定地掏出那坨纸来看个究竟。
上面是首简短的英文诗,秀丽的字母,蓝黑的墨水。郑杨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果真是长大了啊,竟也学会抄这种酸酸甜甜的诗了,她还把它当宝贝似的放在钱夹里随身带着。这信是写给谁的?脑海里浮现中午在太阳伞下,那个舀她杯里东西吃的小毛孩子,于是他的脸色更加不好看。
啪地一声将纸重重拍在茶几上,震得鱼缸里的小鱼都向上飞跃,郑宋宋便是被这样大的动静吓得清醒。她睁开眼睛看着郑杨,不明白他又从哪里冒出来这么大的火气,最近他越来越喜怒无常,刚刚莫名其妙地高兴,转眼就莫名其妙地生气。中午在食堂的时候就感觉到他胸中藏有怒气,可和凡沙沙分开之后他的心情瞬间转晴,是凡沙沙长得好看,还是他提前进入更年期?
“郑宋宋,你长本事了!不好好学习,学别人谈恋爱!还学别人写情诗,这诗是写给谁的!你再这样不懂事,我就不管你了,让你爸你妈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郑杨几乎从来没对任何人发过火,唯一的对象是郑宋宋,他发火的次数少之又少,就这为数不多的几次却也是冲着郑宋宋。每次一发火,他都会连名带姓地叫她,她本来睡得十分香甜,刚刚被他吓醒,现在又被他怒吼,再加上白天受的委屈,她觉得没有比现在更委屈的了。
水汪汪的眼睛升起一层薄雾,郑宋宋抽噎着说:“这不是我写的,是凡沙沙写给林北的,我本来是想让你帮我翻译,可是每次都忘了。”郑杨的心突突地跳,又酸又疼,看着她委委屈屈的模样,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她哭得瘦小的双肩微微颤抖,埋着脑袋动也不动,多少年没见她这么伤心过了,自己这是在干什么!非要把她惹哭才开心么。于是连忙挨着坐下,抱在怀里轻言细语地哄着。
许久没掉过眼泪的孩子,自然要将小姐脾气耍个够。一直到后来回家,她都没怎么理他。郑宋宋没吃晚饭就回房间睡了,郑杨却是坐在沙发上看了一小时的书,郑达明吃葡萄的时候总是偏头看他,最后实在忍不住才问道:“你视力不好么?这页纸都看了一个小时。”
他啪地合上书,喝了口水才站起来:“我出去走走。”
先去商场专柜买了五只不同颜色的口红,再去麦当劳买了一份套餐,最后回到家时已经半夜了。整幢房子都静悄悄,他提着袋子蹑手蹑脚往郑宋宋的房间走。周鸣慧却出现在了身后的饮水机旁
边,她叫住儿子:“你怎么这么晚才回?”
郑杨直起脊梁,站在门口等周鸣慧。她靠近时看了他大半天才开口:“宋宋大了,比不得小时候。我知道你们叔侄关系好,可她终归是女孩子,你这当叔叔的该避讳的地方还是要避讳。”
过道里的灯光十分柔亮,像一注菩提灌在他的头顶,愣住半分钟后,郑杨提了提手里的袋子,笑着说:“我知道。回来的路上觉得饿,买了些宵夜,一起吃?”周鸣慧摇头:“你自己吃吧,吃
完早点睡。”
他点点头,提着袋子径直走回自己房间。
第七章
郑宋宋最近心不在焉,吃饭的时候会把筷子往鼻孔里送,喝水的时候舌头会被烫出一个大泡。郑达明对此表示十分担心,暗地里观察了两个星期,最近正在和宋如商量请心理医生的事情。周鸣慧每天亲自下厨,顿顿饭菜都不一样,可是仍然不见她多吃一口。自从舌头被烫以后,她就变成了仙女,不吃不喝导致骨瘦如柴,身上的仙气越来越重。
郑达明对郑杨说:“这个化妆品案子结了,你带她出去逛逛,她向来和你亲。”他偷偷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郑宋宋,悄悄地继续说,“你也正好套套话,看她是不是谈恋爱被甩了,这样医生来了也好对症下药。”郑杨喝着汤说:“失恋不用看医生,过几天就好了。”
郑达明想了想:“那万一,她是经历了重大刺激才变成这样的呢?比如烧杀淫掠强取豪夺杀人放火什么的。”宋如用筷子头敲了敲他的胳膊:“哪有这么严重,按理说她青春期也过了,我想可能真是感情上的问题。”她看着郑杨问,“她是不是在学校交男朋友了?”
郑杨吃着菜:“不清楚,我最近也很忙,没时间去学校。”
饭后他却不知从哪里掏出两块巧克力,递给郑宋宋仙女:“不吃东西怎么行?”郑宋宋脑袋一歪:“舌头疼,不想吃。”他把巧克力放在桌上:“那就想吃的时候再吃。”他准备回房间,却被她抓住手,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你为什么生气了,我真的没有谈恋爱,我听你的话好好学习,昨天测试还拿了满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