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说是同学,其实还差上那么一点儿。那时候贺煜宸高三即将毕业,本来报考全国最好的军事大学,高考前两天他闲着没事儿干就在楼下练球。他们家当时还住在大院里,进出的车辆很多。颠球失误后,那圆滚的足球直往拐角蹦去,他就火速在后面追,结果球没捡着,倒把自己撞在了一辆吉普车上。

这一撞却是半个月后才醒过来,他妈哭了半个月,他爸气得脸色发紫,说他不懂事,太贪玩。但老爷子又舍不得把小儿子送出国,一怒之下只好将他发配至C城姥爷家,要他吃点苦头,再复读一年。

贺煜宸从小皮惯了,走到哪里哪里就鸡犬不宁。他刚到C市高中不满一个月,身后就跟着一帮耀武扬威的小跟班,当时陆翊明就是其中一个。

那天他们一帮人正顶着烈日在操场上踢球,贺煜宸向来气焰强,陆翊明刚把球传过去,他二话不说就朝着球门开射。可能是由于气焰太强了,连圆滚滚的足球见了都怕,于是它很不给面子地溜边飞出去,伴随着分贝颇高的尖叫声,那东西十分铿锵有力地砸在了一个女同学的头上。

夏尧被砸得晕头转向,从地上坐起来时迎着光,她微眯着眼睛看贺煜宸:“你是来踢球的还是来杀人的?”贺煜宸笑,头发上的汗水都还在往下落:“我是来找你的。”

就这样,他对刚上高一的夏尧同学展开了闻名于校的热烈追求。陆翊明一直以为他是哪根筋抽住了,新鲜劲一过就会烟消云散,哪知他竟还越追越来劲了。

“那女孩不至于特漂亮啊,你究竟看上她什么了?”他十分利索地拍了陆翊明后脑勺一巴掌:“娇滴滴的女孩儿我看着发怵,长头发的太普遍,没什么新鲜头。这个短头发的挺好,看着不碍眼就行,要那么漂亮干什么!”

陆翊明似笑非笑地捣脑袋,“这个挺新鲜,新鲜得连你都追不上。”贺煜宸一脚踹过去,“找抽呢!人那叫含蓄,你懂个屁。”其实她也不是含蓄,刚开始只是脑袋不开窍,总觉得身边多了一苍蝇挺厌烦的,但后来被动地受到周围同学的耳濡目染,才知道这苍蝇其实是蜜蜂,而且还是只蜂王。

十五六的年纪,哪个女孩不有那么点儿春心懵懂沾沾自喜,夏尧也不是扭捏的人,两个礼拜后就很顺理成章地让贺煜宸牵了手。陆翊明兴奋极了,仿佛是天大的喜事,每回见了面都要叫她一声姐,夏尧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他每次开口都是“尧姐、尧姐”,导致后来一帮年纪或大或小的男生都叫她尧姐。

她心里终于开始别扭,怎么听这尧姐就怎么想起窑姐。在一次聚餐上,就忍不住提了这个:“以后别叫我尧姐,听着怪别捏。”陆翊明拿着烤肉串一边吃一边说:“那怎么行啊!不叫你尧姐,难道叫你尧哥啊?”刚说完,后脑勺又啪地挨了一巴掌,贺煜宸面不改色地吩咐:“叫夏姐。”于是她高中三年就获得了这么个称呼。

到底是初恋,虽然青涩,她却很用心。贺煜宸念高三,晚自习都比一二年级多上四十分钟,夏尧

每天晚上放学都站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等他下课。他早上经常数着时间到学校,每次都是大门即将关闭的前一刻火速闪进校园,匆忙得连校服领子都内翻着,夏尧每回都踮起脚尖,替他把衣领整理平展。他最喜欢这时候,每次都趁机搂她的腰,吓得她四处张望,对他又踢又踹。

那时候学校特别流行折星星,二十厘米长的图案纸,不到两厘米宽,大部分女生一到下课就埋着脑袋摆弄纸条,堆满书的桌子上还搁着半高的玻璃瓶。她也干这个,选了一摞粉色纸带,白天黑夜地折。晚上怕她妈发现,还把玻璃瓶藏在枕头底下。

偷鸡摸狗地干了一两个月才完工,最后把满瓶子粉色星星交到贺煜宸手里时,他还很开心地夺去了她的初吻。毕竟都是小孩子,谁也没想那么远,夏尧更是满足现状,还傻兮兮地觉得他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

但好景不长,他们在一起不到一年,那花心的小子就看上了他们班新来的转学生。那转学生是真漂亮,大眼睛长头发,说起话来软言细语,天生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这事情还没被夏尧知道以前,陆翊明就很是纳闷:“你不是说见着娇滴滴的女孩就发怵,长头发的太普遍么?怎么又看上了这一个?”

贺煜宸不太想讨论这个问题,因为这在他看来理所当然:“时间长了会烦。”几个月的时间能有多长啊?陆翊明觉得这花花公子铁定是定不下心了,将来肯定会踩碎一大票女孩儿的玻璃心。他忍不住为夏尧抱不平,“我觉得夏姐就挺好,换个人我还真不知怎么相处。”

他双眼剐过去,“你丫是不是看上她了?”陆翊明被一口豆浆呛着,咳了半天都没缓过来,贺煜宸皱眉又说,“警告你啊,碰谁都行别打她的注意!”陆翊明不服,小声地辩,“你都要跟她分了,还不让别人追,什么理呀。”他作势要赏他一记回旋踢,幸亏陆翊明机灵,赶紧赔笑脸,“谨遵三哥指示!”

高一下半期开始时,夏尧才渐渐发现贺煜宸的变化。她经常在晚自习下课后等不着人,早晨上课也碰不上他,后来她还专门去他们班找过他,每次他不是去操场踢球就是去教师办公室了。最后实在没办法,她就跑去他周末补习班的楼下等他。

那天还下着大雨,飘飞的水珠子打湿她半截裙子。这傻妮子握着伞在破旧的公寓下足足等了那混小子两个小时,人出来的时候得意洋洋地又说又笑,半点瞧不出憔悴的影子,而且胳膊上还挂着个脆生生的小美女。

他站在楼道另一头,看见她还稍稍愣了一下,然后风度翩翩地走到她面前,十分诚恳地说:“本来我们就开始得莫名其妙,不如就这样散了。”夏尧可能是平常被他奴役惯了,像往常他撺掇她旷课一样,稍稍愣一下便惯性回答:“…好吧。”

他知道她不是撒泼的类型,可也没想到她的反应竟会这样平静。新欢在旁,他的心情自然无法消沉,只顿了顿便和那小美女共撑一把伞携手离去。

小妮子可不是一般的傻呀。噼里啪啦地雨声,还伴随着轰雷阵阵,她就那样站在屋檐下,轻轻抚着专门为他蓄的长发,连伞什么时候被吹进雨里都不知道。一直到天黑的时候才醒过来,又噔噔地跑进雨里把伞捡起来,孤零零地一边流泪一边往家走,浑身被雨淋了个透湿,一回去就感冒发

烧,还请了一个礼拜的假才复原。

相当消沉了一阵子,她才渐渐明白这个道理,那样吊儿郎当的人怎么会真心喜欢她呢,像梁沐晴这种婉约豪放合成一体的才真正对他胃口,这个梁沐晴就是刚到他们班的转学生。他对她可是真好,雨里送风里接,哪像她呀,每次都是巴巴地主动等着他。

夏家也是C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夏尧她爸是生意人,对女儿特别好,见她好长一段时间茶不思饭不想,连成绩都一落千丈,一度以为夏尧是学习压力太大,还差点替她办理转学手续,要她换个环境试试。她这才惊觉生活还得继续,花季女生总是要经历那么一点儿挫折才能对人生有大的感悟,更何况这还是她的初次失恋。

可花季女生也挺侨情,分手就分手了吧,她还傻兮兮地跑去向贺煜宸索要曾经送给他的玻璃瓶子。何谓混球,混球哪能记得这门子啰里八嗦的事情,他当场想了好半天都没想起来她曾送过什么东西给他,见她一脸的淡漠,他放缓了语气说:“搁家里了,回头我找人给你送去。”

看看,这究竟是有多嫌弃她,连退还一个玻璃瓶子都要让别人帮忙送。夏尧这回是彻底死心了,看也不看他就回绝说:“算了,一个破瓶子,要回来也没用,丢了就丢了。”然后就意气风发地走了。

贺煜宸这混小子可不是一般地混,好说歹说也谈了两场恋爱,竟摸不透一点儿女孩的小心思。他在他姥姥的红木旧抽屉里找到了那瓶玻璃罐子,想着梁沐晴和她就在一个班上,不如就让她退还给她,既方便又省事。

梁沐晴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玻璃瓶搁在夏尧的课桌上:“他让我退还给你,可是我想不明白,既然都分开了,你把这个要回去又有什么用?”夏尧气得一挥手就将瓶子打翻在地,那些透明的玻璃碎片就像她水晶般的初恋之心,不仅碎成一地,还晃得人眼疼。

后来她又剪回一头短发,而贺煜宸仅仅过了两三个月就毕业了。

这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他们虽然不会忘记,却也不会刻意记在心里。都是过来人,谁还没有点儿过去。至于旧情复燃,在贺煜宸眼里,就根本不可能有这回事,而在夏尧眼里,这桩年少岁月的插曲,却是连旧情都算不上了,更何况旧情复燃。
5
姚漫自从知道他们是同学以后,就总缠着夏尧问贺煜宸以前的事,连有展翼在一起的饭桌上也不放过:“那时候肯定有许多傻姑娘为他抹眼泪吧?”夏尧看穿她的心思,毫不客气地问:“你说的他指的是你三哥还是陆翊明?”她顿了顿,尴尬地笑着,又不满地看着展翼,“这么毒!你究竟看上她什么了?”

展翼正在吃菜,连头也没抬,特镇定地说:“她除了有点儿毒,其实还挺傻的。”这话笑得姚漫好半天都直不起腰,夏尧一本正经地威胁她,“你还想不想听他过去的事了?”她立即住嘴,赶紧换个话题,“他们比你大好几岁,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夏尧有点儿后悔,她笑就让她笑得了,干什么还把话题往自己身上引。虽然他和贺煜宸过去的那一段算不上什么,可如果就这样拿出来说,多少还是有点儿顾及,毕竟他和姚城兄妹俩关系不一般,更何况她又不是真傻,总不能当着展翼的面提初恋吧。

于是她避重就轻地说,“陆翊明跟我差不多大,当时我们在一个班念书。”姚漫立即把头点得像捣蒜,“不管怎么样,幸亏比我大点儿,这样我才能过得去心理上那一坎儿。”夏尧十分嫌弃地瞟她一眼,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她姚漫心理上要有坎儿了,别的真正有坎儿的人还怎么活。

在夏尧不厌其烦地讲述陆翊明第八个背后的故事时,展翼终于招来服务员结账买单,她心里大松

一口气,要知道临场现编别人的过去,可是件十分费脑筋的事情。

出了饭店往火车站走,夏尧的心情渐渐开始沉重。快过年了,天冷得厉害,展翼进站时把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套在夏尧身上,然后又冷冷清清地笑着看了姚漫一眼。小姑娘本来穿得薄,见他这冷飕飕的眼神,不禁打了个颤,立即自觉地缩在大理石柱子的后面。他这才俯身亲亲夏尧的脸,又用手替她整理被风吹翘起来的头发:“我给你打电话,你要敢不接,我可就不回来了。”

夏尧捶他肩:“你要敢不回来,我就敢随便找个人嫁了。”他笑着用双手捧她的脸,冰冷的指尖被她双颊上的暖意感染,“你要敢嫁别人,我可就真不回来了。”说完又紧紧抱了抱她,“过完年就回来娶你。”这一分别就是一个来月,到展翼瘦削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车站,夏尧还站在原地发愣。

回去的时候姚漫靠在她肩上抱怨:“你看看你交了个什么男朋友,成天阴阳怪气的,每次见上一回面都听不上他多说几句,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夏尧将她的手拍得啪地一声响:“你以为谁都像你,不论到哪儿话都比那啥还多!”她炸毛了,十分好奇地嚷嚷着,“比那啥还多?那个啥是什么东西?”夏尧忍住笑意,“自己想。”

大年夜的前一天,姑姑带着一家人回了趟C城。新安路的老宅在去年被政府规划,新建的商厦已经盖到三层,半点儿也瞧不出从前的影子。汽车路过时,夏尧根本没敢回头看,姚漫也难得乖觉,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

到了傍晚,原本雾蒙蒙的天竟然下起了雪,大片晶莹落在窗户上,很快化成水淌出一条歪斜的线。姚漫裹了围巾,又将巧克力丢给她:“瞎想什么呢,该吃饭了!”她这才穿起外套跟她下楼。一条楼梯还未走完,夏尧就看见站在酒店大堂内的一群人,她连想都不想就又转身准备上楼。姚漫一把拖住她的手,“再怎么心情不好,饭总是要吃的。”

一楼的田诗诗已经看见她们,扬手正和姚漫打招呼,经她这么一动作,那群人全部抬头看着她俩。夏尧没再说话,跟着姚漫一起下楼。田诗诗和姚漫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过面,俩人又开始天南地北地聊着,夏尧时不时应和两声,大多时候都一个人安静地坐着。

另一张桌子上全是男人,又说又笑又喝酒,她觉得有点儿不耐烦,恰好又听姑姑和别人聊天:“老三也该正经找个姑娘了,你老让他那么耗着可不是个事儿。”贺煜宸他妈叹气:“说什么都听不进,我也拿他没办法,他爸这两年可没少托人给他介绍。”

夏尧这姑姑可比她亲妈还亲,自从她毕业就滴溜着雪亮的眼睛,四处为她张罗上等优秀青年才俊,而这一刻她的双眼,自然比往常更加雪亮,兴奋地向同桌妇女打听,“贺司令认识的人可多

了,什么时候也替我搜寻搜寻,我家夏尧条件也相当不错。”

她很合适宜地皱了皱眉,等不及听别人的回话,打个招呼就说要去洗手间。吸烟室旁边有个露天阳台,大雪还在绵绵不断地飘着,她缩缩脖子站在精致雕花栏杆边上,看着渐渐被雪掩盖的树和汽车。

姑姑为什么就看不上展翼,夏尧很郁闷,光听她说过几回,连展翼的面都没见着,她老人家却把他的一切都否定了。如果是她自己的亲妈会不会也不认可展翼,她这样想着就忍不住扁嘴,要换成她的亲妈,只怕会拿训仔仔的辫子抽她的腿,或者拿遥控板敲她脑袋。以前念书那会儿,老太太就老喜欢这样折腾她,遥控器的屁股后头都被她的头磨蹭得锃亮锃亮。

“这大过年的,一个人站这儿想什么呢?”她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才发现身后站了个人。贺煜宸脱下大衣准备往她身上盖,“冷不冷?”“去!”她手臂一挥,将衣服挡了回去。

他将嘴里叼着的半截烟取出来,皱眉深深朝着她吐了一满口的烟圈,“哪儿来那么大的气,你就用这种态度对待老同学?”夏尧张牙舞爪地挥了半天手,才把浓密的青烟赶走,还被呛得咳了几声。她绕过他往回走,又被他叫住,“你能不能不要见着我就躲。”

“你能不能用正常的态度跟我说话?”他在幽暗的灯光里静静看着她,忽然又吊儿郎当地笑着向她靠近,“我哪儿不正常?你说,我改!”看他这样子,哪有半点正常的影子,也不知他平常在那帮人面前是怎么装出来的,其实本性就是活脱脱的无赖。

和这种人谈下去,结果还不如不谈,于是夏尧十分明智地没有开腔。他的个子很高,窗户外路灯的光都被遮去大半,黑暗里他伸手摸她的头发:“还是短点儿好,长了竟变得这么不听话。”她往后退了几步,躲开他的手,正准备走开,姚漫的声音就传过来:“你俩在这儿干嘛呢?”

夏尧一边向她走过去一边回答,“我去了趟洗手间。”她又好奇地看着贺煜宸,他扬了扬手里的烟,“透气。”瞧瞧,这装得有多好!夏尧心里暗暗咒骂一声,随着姚漫又重新回到饭桌上。

贺煜宸还站在雪里,雪花不断落在他的黑发和肩头。回去的时候他妈一直喋喋不休地东拉西扯,最后话锋一转说到他的头上:“你姥爷家隔壁的那小子前几年是不是出国了?”他仰头靠着座椅没吱声,他妈又接着说,“按理说也该回来了,明儿一早我干脆去看看得了。”他盯着白雪皑皑的马路,随口问了句:“又折腾什么?”

“姚城他妈托我给她家侄女介绍对象。”顿了顿,他偏头看着他妈,“人又不是没妈,要你们跟这儿管闲事!”

“可不是没妈么!那小姑娘的父母前几年出车祸死了,就剩她姑姑这么一个亲人,她要不管这闲事还有谁来管。”

贺煜宸彻底愣住,好半天连眼珠子都不转一下,恰好雨雪天路滑,司机一留神就踩了刹车,母女俩惯性往前倾,贺煜宸手里的烟也掉在车里。

他妈急得大声嚷嚷:“你这死孩子!说过多少次不许在车里抽烟,你偏不听!”
6
大西门老军营的一所房子里,灯火通明的客厅都是满座,就连飘窗边上的榻榻米软凳上都坐着人。贺老爷子坐在沙发中央逗刚满三岁的重外孙,小家伙每认对一个字,老爷子就奖赏一颗糖。贺煜娴端着盏茶摇头:“生前就说好不给糖吃,现在却一天也离不开那玩意儿。”

孩子他爸笑:“有他老人家在,谁敢不给吃?”老爷子顶着稀疏雪白的头发弯腰摸摸小重孙的头,再笑着坐起来时就一巴掌拍在贺煜宸的大腿上:“你大姐的第二个孩子已经三岁,二姐的孩子也都念初中了。现在就看你什么时候结婚?爷爷可盼着呢。”

他一边胡乱摁着遥控器一边偏头朝老人家灿然一笑:“结婚麻烦,赶明儿直接给您抱孙子。”刚说完肩头上就结实地挨了一拳,他妈斥他:“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二姐贺煜景也跟着嚷嚷:“瞎胡乱摁什么呢,这台我看得好好的,快给我调回去。”

贺煜景刚念初中的女儿不乐意了,空出玩pad的手捅她老妈的腰:“你别总欺负舅舅!”她妈拨了一下头发,“让换个台怎么就欺负他了?你这孩子,老不分青红皂白就向着他!”

贺煜宸手机响了,他摁下接听键又抽了几张红色人民币丢在小姑娘的电脑上,然后在小姑娘的笑声和贺煜景的咋呼中往外走。他妈大声招呼着:“你还回来吃饭吗?”他正讲着电话,头也不回就伸出手臂摇了摇,贺老爷子呷了口茶道,“年轻人爱玩儿,由他去吧。”

推门的时候,包厢里正热闹非凡,陆翊明一看见他就热情招呼:“可算把您给盼来了!”说完就把他往靠窗的沙发上边上引,“看看,我把谁给你请过来了!”贺煜宸眼前一亮,就看着秦依穿着羊毛连衣裙,正端坐在沙发里朝他笑。“人家可是大老远专程为你才过来的。”陆翊明递给他一支烟,十分献殷勤地说。

“才没有呢,你别听他瞎说,我今晚是过来演出的。”她将打卷的裙摆捋得平展,红着一张小脸瞪陆翊明。身边的人早知趣地让开座,贺煜宸挨着她坐下问:“演完了?”她乖觉地点点头,顿了顿又说,“我过会儿就要回去了。”他看着她笑,“我送你。”

“啧啧!瞧得我牙酸。”姚城撞陆翊明的肩,“你对我妹要是也这样温柔,她指不定乐成什么样。”陆翊明扭曲着一张脸说:“她就没有不乐的时候!”秦依抬起头来冲他笑,一张瓜子脸仍然通红,“是姚漫吧?只听诗诗提起过,我还没见过她人呢。”

姚城抓了一手扑克牌,叼着烟说,“想见她还不容易,回头咱们再聚了,你跟三哥一块儿来不就见着了。”她不说话了,低埋着头摆弄手里的杯子,露出玉一样的脖子。又坐了几分钟,贺煜宸掐了烟问姚城,“夏尧住你们家,以前怎么没见过?”

姚城正专心致志地专研手里的牌,反应一阵子才说,“你这几年不是没在嘛,她也是前几年才搬过来住。”边上陆翊明支支吾吾地开口:“那、那个,三、三哥…”一句话还没说完,接着就一边将贺煜宸不经意间丢在他脚背上的烟头甩开,一边发出惊天动地地嚎叫,“您边上有烟灰缸啊!盆栽后头也有垃圾桶啊!您为啥偏要把这东西往我这儿仍啊!烫人得很啊!”

贺煜宸拍拍他的肩,和善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刚才手滑。”然后又回头问秦依,“几点的飞机?”秦依伸出胳膊看看表,“嗯,再不走就赶不上了。”去机场的路上,秦依断断续续说了不少话,谈的大多都是最近演出的事。她刚毕业没多久,学生气很浓,说着说着就把话题引到课业身上,“班里最早会二十一鞭转的就是我了,刚学的时候还摔过很多次呢,膝盖都淤青了一大片。”

贺煜宸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那时候学校排节目,某个小丫头被强拉去充数,每天下午排练两小时,晚上等他下课的时候时常叹息:“这帮人哪是来教舞来的呀,是专程要我命来的吧,胳膊不当胳膊腿不当腿!”他又对比了一下,真心觉得还是那时候的她招人喜欢,不像现在,浑身像长了刺一样,总是对他充满敌意。

姚家的某个房间里,小刺猬正趴在床上跟男朋友讲电话,一听电话那头的展翼说要延长回来的时间,就轰地一声坐直了身板:“你要真敢晚一礼拜再回,信不信我真跟人跑了。我没少将就你吧,你怎么就不能也将就将就我?”

展翼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你听话,别闹脾气。我妈病了住院呢,我想多陪她一礼拜。”她瞬间就开始懊悔,顿了顿才说,“喔,那你多陪着,照顾好阿姨,回来就给我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