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你不怕我?”
纪纭微愣,而后露出更加嫌恶表情:“谁知道你们侯府搞什么鬼?要我说,你是想博人注意吧?谁知道死在大街上的到底是谁,我又没亲眼看到!”
只这两个问题,楼雪色想要了解的情况基本了然于胸。
出乎几人意料,楼雪色没有半点怯懦神情,抿着单薄唇瓣眯起眼,眸中一抹冷光泛泛:“听说你以前经常当众嘲笑侮辱我,还曾在中元节时一脚把我踢进湖里,可是真的?”
向别人询问自己的事情,听起来多少有些怪异,纪纭喝了不少酒反应迟钝,想也不想翻翻白眼:“是又怎么样?你还想报复?人都说你记不得以前的事,我看你是傻了吧?疯子!脑子有病!”
毫无感情的笑容在夜色里颇显冰冷。
纪纭双眼迷蒙没有在意楼雪色表情,那三个女人却看得清清楚楚,很快没了笑容,心中涌起一阵畏惧,轻轻拉扯纪纭衣袖试图劝他离开。
不过楼雪色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惊恐尖叫声中,纪纭感觉身子一轻,双脚离地,没等他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面上已经挨了重重一拳,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出房外,噗通摔在地上。
这一摔总算是摔清醒了。
手忙脚乱从地上爬起,纪纭还来不及反应,背后身影晃过,衣领一紧,竟是又被拎了起来,狼狈地连挨数拳。
大婚之夜痛打亲夫,而且是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手段,哪里是寻常女人能做到的?三个青楼女子挤在门口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间连尖叫都忘了,眼睁睁看楼雪色将纪纭拎起,轻松自在那么顺手一甩,纪纭被大头朝下直直丢进半人高水缸中。
“醒醒酒吧,也别泡太久,小心风寒。”
故作关心冷笑说了一句,楼雪色最后回头看那三个女子一眼,而后纵身一跃跳上墙头,转眼消失在浓郁夜色里。
时辰已是深夜,里坊长街仍有车马声不知疲倦传来,车内坐着三人分别是铎亲王世子秦先,苍逸王世子君墨离,以及当朝尚书侄子顾展俦。
刚在外市喝过花酒,这三人正打算去巷尾的华阁浴池舒服一番,马车正驶到睿亲王府后院时突然一个急刹,险些把坐在边上的秦先甩出车外。
“作死吗?太平路也要吓唬人?”秦先讲着醉月楼的姑娘正在兴头上,这一下险些吓掉他半个魂儿,忍不住推开窗将驾车的小厮臭骂一顿。
那小厮顾不得赔罪,战战兢兢回头,一脸煞白指着前方:“公、公子,那是人…还是鬼?”
顺着所指方向望去,前面不远处一道艳红身影站在路中央悄无声息,乌黑长发如瀑,吓得秦先也是一抖。
月黑风高,周围冷寂无人,那诡异的红色身影一动不动,似乎正往马车这边望来。
秦先舔了舔嘴唇,伸手把顾展俦揪到窗边,小声呵气:“展俦,你看,那是个什么鬼?”
“鬼你个头,大半夜的自己吓自己,就是个女人而已,哪来的鬼!”顾展俦气得直笑,掀开帘子跳下马车,大声朝那女人喝道,“谁家疯女三更半夜跑出来吓人?要疯一边疯去,别挡路!”
未及近前,那女子突然抬头,白皙面颊终于露出,在清冷月色和乌密秀发衬托下,愈发显得苍白可怖;尤其是那双眼,漆黑如夜,冷冷向马车这边望来。
“知道淮良侯府在哪里么?”
饶是顾展俦胆大也被突然问来的话惊到,蹙着眉困惑打量,陡然倒吸口气一声惊呼:“你、你不是淮良侯家二小姐楼清玉吗?!”
“楼清玉?”听到顾展俦惊呼,马车中,秦先与君墨离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困惑表情,“不是说今天她和纪纭成亲么?怎么…”
惊慌未定,秦先还没闹明白究竟怎么一回事,一道人影迅速掠过视线,紧接着感觉马车一沉,身旁多了一个不请自来的乘客。
“既然知道我是谁,想必也知道侯府位置。”楼雪色单手挽起不小心碰散的长发,靠着椅背微微闭眼,语气慵懒散漫,“送我回府,都快饿死了。”
马车里原本有三个人,君墨离和顾展俦坐一排,秦先坐在对面,身边恰好有个空位。楼雪色自然而然就捡那空位坐下,与秦先之间不过一拳距离,秦先一扭头就能把她看得清清楚楚。
王侯将相家的千金们很少在人前露面,但各府之间宴会小聚十分繁多,所以秦先对淮良侯府的二小姐也不算陌生。
怪的是,今晚无论秦先怎么看都觉得,身边坐着的人并非楼清玉。
5.第5章 秘密计划
夜色笼罩的淮良侯府内,书房灯火直至深夜仍未熄灭。
入府还不到三年的小妾唐氏推开门,将参茶放在书案旁,轻轻为淮良侯揉捏肩膀。
“老爷是在惦记清玉吧?说句老实话,好歹老爷是三品侯,那睿亲王长公子娶咱们家闺女还要摆架子,是不是欺人太甚了?”
“你懂什么?妇道人家就知道嚼舌根!”淮良侯低喝一句,却又忍不住对着唐氏大大叹息,“清玉那孩子从小就不争气,这次又闹死闹活的,人家肯娶过门就不错了,这还是我连蒙带哄又拿皇上作威胁才逼得睿亲王应允。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以后就看清玉她自己造化了。”
“说到这事,我倒想多嘴问老爷一句,清玉她…她怎么就突然活过来了呢?她被送回府上时明明身子都僵了啊!会不会是…”
淮良侯一听就知道唐氏醉翁之意不在酒,明着是来给他送茶揉肩,实则是来探听楼清玉死而复生内情的。
哼了一声,淮良侯厌烦地推开唐氏的手:“胡乱猜什么?你们一天天就只会私底下掀风作浪、乱传闲话吗?滚滚滚,别来烦我!”
唐氏被骂一顿后唯唯诺诺退出书房,转身撤去慌乱神情,快走几步赶到抄手游廊尽头,立刻有人从暗处转出来与她一阵窃窃私语。
“老爷对那丫头的事绝口不提,我才问一句就把我骂出来了。清兮,你说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猫腻?反正我是不信死人还能活过来——那天我可是特地去看的,清玉那丫头半点儿气息都没有了!”
楼清兮咬着嘴唇沉吟片刻,一声冷哼道:“你不信她能死而复生,我也不信,那死丫头以前哪有胆子冲我大声说话?可她偏偏变了个人似的。你是没亲眼看见,白天要不是暖意打岔,那死丫头说不定要吃了我呢!”
“既然不是死了又活过来,那究竟是怎么回事?难不成真像老爷说的那样,是大夫判断错了?还有,我不明白了,为什么老爷这种时候突然想起给她改名字?雪色,血色…听着多不吉利啊!”
回想几个时辰前狠狠被妹妹教训一顿的场景,楼清兮一股火气涌上头顶,很快化成厌恨表情:“管她呢?清玉也好,雪色也罢,反正这侯府有她无我,有我无她!”
唐氏见楼清兮动了火气,不敢再多说些什么,明明是长辈却一副低三下四模样。
二人在游廊上稍作停留,唐氏被夜风吹得直打哆嗦,楼清兮见状挥手示意唐氏回房:“看情况再说吧,纪纭那么讨厌她,说不定直接替我把她收拾了。还有,这两天没事时你多往爹身前凑合凑合,就说外面人都在传谣言,认为那死丫头是撞了邪、鬼上身。”
“鬼、鬼上身?”唐氏倒吸口气,脸色发白,“清兮啊,这话可不能乱说,在我们老家那边,鬼上身是要绑起来烧死的!”
“这是帝都,不是你们老家乡下,谁敢烧死侯府千金小姐?让你去你就去,别这么多废话!”
楼清兮发起火来横眉冷目,唐氏立刻闭上嘴再不反驳,面带为难之色灰溜溜走回自己房间。算算时辰已经不早,楼清兮打了个哈欠,也打算回房休息。
就在楼清兮转身的瞬间,忽地从后院传来一声低低闷响,听起来很像脚步声。
贼?还是什么歹人?不会劫财害命吧?
脑海中心念一闪,楼清兮身子猛地僵住,忍不住发起抖来,却因为好奇心作怪,怎么也阻挡不住想去一探究竟的冲动。
后院与游廊仅一道拱门之隔,楼清兮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轻手轻脚贴着墙根往拱门边摸去,顺手拎起墙角打枯叶的木棍。楼清兮没敢直接走进后院,扒着拱门探出头往后院看了看,并没看到什么人,黑漆漆一片。
莫非是听错了?
暗暗安慰自己一句,楼清兮手抚胸口长出口气,这一口气还没喘完,蓦地感觉到有人在她耳根后幽幽吹了一口凉风!
“啊——”
响亮尖叫割裂夜色,惊起屋檐上栖息的几只鸟雀,很快,淮良侯府各房的灯光接连亮起。
暖意一直在楼清玉房中坐着没有睡觉,那声尖叫听得格外真切,才想要出门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房门先一步被人推开。
“小姐!你回来了!”见楼雪色大步迈进,暖意一脸欣喜,“快,来暖暖身子,茶还是热的呢!我去给你端饭菜过来!”
楼雪色关上门,转身摆摆手:“不用,外面大概要乱上一会儿,晚些再吃不迟,暂时不要让别人知道我回来了。”
那边楼清兮不知出了什么事惊恐鬼叫,这边楼雪色正好回来,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暖意动动脑子一想就知道,肯定是楼雪色想什么花招吓到了楼清兮,顿时心里舒爽许多,乐呵呵给楼雪色捧上热茶。
楼雪色喝着茶将睿亲王府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遍,暖意听得心惊,此外还隐隐有几分出口恶气的痛快,只是想到之后将要面对的不禁生出担忧。
“纪纭是睿亲王长子,从小就被宠得骄横跋扈,往日欺负二小姐的人都以他为首,绝不是个善茬。如今小姐你得罪了他,那睿亲王能善罢甘休吗?”
“我要的,就是睿亲王府不肯善罢甘休。”楼雪色挑起唇角淡笑,似是胸有成竹。
暖意无法理解楼雪色的目的,呆呆仰头,眉心拧起的疙瘩充斥不解:“我听人说,睿亲王势力很大。小姐,不是我打击你,咱们两个人不过是蚂蚱腿上一块小肉,还不够睿亲王塞牙缝的,这么闹下去,吃亏的还是我们啊!好端端的,干嘛要去惹纪纭?”
淮良侯早年追随先帝立过战功,赐封三品侯爵,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睿亲王再怎么强势也不可能做得太绝——但这仅限于明面上,私下里想要对淮良侯府施压替儿子报仇,楼雪色相信睿亲王是有这实力的。
而她所期待的,正是睿亲王对她发难,这样才能让她神不知鬼不觉达到某个目的。
楼雪色的小小计划十分顺利,第二天天还没大亮,淮良侯府外就被睿亲王府下人们围得严严实实,带头的人正是睿亲王,以及躺在藤椅上被人抬过来的纪纭。
6.第6章 当众休夫
睿亲王府来闹的阵势相当之大,几乎整个王府的人尽数出动。
且不说一群膀大腰圆的家丁拎着棍棒个个面色不善,单是前面一排捏着手帕一个劲儿擦眼睛却不见掉泪的妇女们就够路人围观许久了,特别是连哭声带骂声编织成的吵杂,足以媲美最热闹市集。
楼雪色好整以暇走到大门口时,淮良侯正对一群人的指责感到莫名其妙,回身看见昨天才出嫁的女儿出现眼前,一双眼惊得溜圆。
“楼渊,你我同朝为政近二十年,曾经也是亲如手足的至交,本王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同意让长子娶你女儿过门,结果你女儿发疯,大婚之夜将我儿打成重伤,这笔账你还想跟我装糊涂?”
见楼雪色出现,睿亲王满面怒容,指着淮良侯鼻子毫不客气低喝。
片刻前无辜的淮良侯还表示不知道女儿在哪里,这会儿居然眼睁睁看楼雪色从后院走来,颤抖地伸出手指,一头雾水立刻变成一阵心悸:“你、你怎么在这里?!”
“昨晚婚事不顺,半夜回了娘家。”楼雪色回答得言简意赅。
纪纭躺在藤椅上不停呻吟,看到楼雪色嚎得更加卖力,凄惨程度不亚于全身骨碎。
听着儿子痛苦哀嚎,睿亲王愈发愤怒:“才过门就对夫君痛下杀手,楼渊,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女儿?简直是个毒妇!”
不等淮良侯回应,楼雪色挑眉冷笑:“若说毒,我哪里毒得过王爷父子?世家之婚,不风风光光去置办也就罢了,昨夜贵府公子那番劣行举动,还需我当着众人的面说个清楚吗?”
楼清玉怯懦胆小,经常被权贵子弟们欺辱,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然而既然已经同意将她娶进门,成婚后还继续苛待的话,这就是睿亲王府的不对了。
这门亲事睿亲王本不想结,无奈淮良侯拿着当年二人妻子指腹为婚的事去找皇上哭诉,闹得许多大臣私下里指指点点说闲话。
为免皇帝心生厌恶,也是为不让人说自己不守承诺,睿亲王不得已才答应这门当初为拉拢淮良侯才应下的亲事,心里的怨气不满并不比纪纭少,所以昨天为了给楼雪色及淮良侯脸色的一系列举动,事实上多半是他授意纪纭去做的。
只不过他没想到软弱的楼清玉竟有胆量将这一切公之于众,真相若是被说出来,他这多年努力镀金的脸面可就要丢大了。
见睿亲王一时语塞,楼雪色料到自己的猜测基本正确,笑容愈发冰冷。
“王爷和大公子苛待新媳,新媳被欺负狠了自然要反抗,总不能忍气吞声等死。昨晚要不是纪纭做得太过分,我也不会贸然出手。说到底,责任并不全在我身上,王爷带人来府上讨说法,怎么看都是无理取闹。”
“本王无理取闹?真是笑话!”众目睽睽睽下被毫不留情指责,睿亲王恼羞成怒,铁青着脸色转向淮良侯,“楼渊!我懒得与你们父女多费唇舌,这件事该怎么处理,你自己说!”
“我、我说什么…这种事…”
淮良侯吞吞吐吐,连倒吸凉气的力气都没有,半是纠结半是恼火地向楼雪色望去——他看得出楼雪色是故意激怒睿亲王的,但其中缘由不得而知,此时该赔不是平息风波,还是该顺着楼雪色意图装聋作哑,实在难以决断。
睿亲王看淮良侯犹犹豫豫,以为他是舍不得惩罚女儿,更加觉得脸面无光,怒极反笑:“好你个楼渊,包庇护短是吧?好!本王这就去面见皇上,让皇上也知道知道,淮良侯家二小姐是个什么货色!”
凡事闹到皇帝那边可就不好收场了。淮良侯大惊,也顾不得楼雪色有什么计划,急忙拦住转身要走的睿亲王苦苦哀求。
楼雪色摇摇头,无声低叹。
她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软弱可欺的人么?难怪自幼在侯府长大的妹妹会有那般性格,也难怪楼清玉这些年来写给她的家书上总是说,侯府的状况一日不如一日了。
深吸口气捏紧拳头,楼雪色昂首挺胸走到纠缠的二人中间,面对睿亲王,将淮良侯挡在自己身后。
“王爷想要个说法找我便是,不必为难我爹。”楼雪色睥睨睿亲王府众人,淡然道,“昨夜的事情两方都有责任,依我看其中恩怨不如一笔勾销,再也不提;至于这门婚事,如果两家都觉得委屈不满,何不就此作罢?”
睿亲王和淮良侯都没想到楼雪色会提出这么个建议,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楼雪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才想开口,却被楼雪色挥挥手阻止,淡淡目光落到纪纭面上。
“这场婚事本就是个闹剧。你不情我不愿,没有人主婚也未拜过天地,洞房花烛夜倒是打得热闹。倘若大公子愿意,你我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对两家而言有利无弊,如此可好?当然,如果大公子需要的话,我随时可以补一张休书,就当是贺礼好了。”
淮良侯府内外,从涉事者到围观的好事者,一瞬鸦雀无声。
这种时候,所有人都被楼雪色意外言论彻底惊呆,根本无从反应。
休夫之事虽不常见,却也没到能够震惊众人的地步,可纪纭是睿亲王长公子,诸多纨绔子弟之首,多少女子巴望不得的乘龙快婿…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就被谁都能欺负一把的淮良侯府二小姐给休了?
“这二小姐脑子有问题吧?还病得不轻!”
围观人群中不知谁嘟囔了一句,立刻引来旁人赞同附和,无数道同情怜悯目光聚集在纪纭身上,偶尔还有坐等看好戏的细碎笑声传来。
纪纭很快变了脸色。
被嘲笑的人是楼清玉,但真正的丢脸的人是他,楼清玉背负的讥讽越多,他的脸就被打得越疼越肿。
“楼清玉!反了你了!”纪纭腾地从藤椅中跳起,完全忘了自己片刻前扮演的悲情角色,指着楼雪色破口大骂,各种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再多唾骂,楼雪色只当是苍蝇在叫,然而纪纭的暴怒仿佛是某种信号,令得睿亲王府那一群人中十余个彪形大汉挤到前面,个个满脸狞笑,缓缓向楼雪色围拢过来。
7.第7章 拒恩立威
纪纭骄横惯了,只怕天底下除了皇帝和睿亲王外他谁都不放在眼里。
这种顽劣的世家子弟,多半都倚仗地位权势或者武力欺负别人,是而楼雪色对他早就准备好人手打算动武的行为并不意外。
眼看情况越演愈烈,淮良侯急上眉梢,又是给睿亲王道歉又是拼命示意楼雪色服软,无奈两个人都视而不见。
那几个大汉就快要将楼雪色包围时,睿亲王向旁边下人使了个眼色,下人会意,点点头就去关侯府大门。侯府门槛不低,不是谁都能进来的,那些在门外围观的人见好戏即将被阻隔在门内,不由发出几声失望抱怨。
推推搡搡的混乱之中,有一道人影逆着人流向前挤来,就在下人把大门关闭的前一刻侧身挤进侯府内。
“这是要干嘛?打架?多大的仇啊,至于闹到这种地步吗?”关键时刻闯入的人大大咧咧走到楼雪色身前,朝满面赤红的纪纭摆摆手,“好了好了,消消气,让外人看笑话多不好。来来来,跟我到悦仙坊听曲儿去!”
本来剑拔弩张的气氛被这人一搅和,彻底变成了尴尬冷场。
睿亲王父子对视一眼倒吸口气,不约而同露出遇到麻烦人物的复杂表情,怒意里多了几分无可奈何,似乎这人对他们而言有着不得不礼让三分的身份。
这种局面之下,居然还有人为楼清玉出头?楼雪色颇感意外,定睛向那人打量过去。
看背影和侧脸,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浑身上下透出一种年轻、带着几分洒脱的蓬勃之气。
“秦先?”一番回忆后,楼雪色终于在记忆的角落里发现这个人身影,只是不太确定他是不是叫这个名字。
“啊,干嘛?”秦先回头瞥了一眼,马上又转头向前,向睿亲王一本正经行礼,“侄儿见过睿王叔。刚才本想去王府给芸哥贺喜的,到府上才知道王叔和芸哥来了这边。我原以为是新媳回门呢,真没想到…啧…”
秦先故意说一半留一半,不过很显然后半句不是什么好话。
睿亲王深吸口气,勉强挤出一丝僵硬笑容:“没、没什么,不过是登门与楼侯爷叙叙旧而已,正准备回去呢。”
“父王!”纪纭低唤一声,恶狠狠目光直向楼雪色,“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今天若是不让淮良侯府给出个交代,以后我还怎么在人前抬头?咱们睿亲王府的颜面何在?!”
“就你要脸!想要脸自己去挣,没出息的东西!”
纪纭的不甘换来睿亲王一顿怒骂,看上去,好像睿亲王非常不愿让秦先看到他与淮良侯府之间发生冲突。
楼雪色不清楚其中是否有什么更深层关联,但显然而易见,如果就这样任凭形势自然发展,她的计划很可能会因为秦先的善意举动宣告失败。
微微低头,眼角余光瞥见脚边有块混乱中被踢碎的瓦罐碎片,楼雪色心头一动,心里有了主意。
趁着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秦先和睿亲王父子身上,楼雪色不着痕迹将瓦罐碎片抵在脚尖前,微微眯起眼瞄准距离自己最近的魁梧家丁,足下猛一用力,碎片以极快速度直奔那家丁膝盖袭去。
人多混乱,谁也没看见一双双人腿间竟有瓦罐碎片飞起,就只听得一声痛呼,而后包围楼雪色的家丁之一晃动身形向楼雪色扑去。
那几个家丁早就做好动手准备,结果因为秦先突然闯入打岔,让他们那股子摩拳擦掌的劲儿憋在肚里半天没能发泄,难免烦躁激动。如今有人带头动手,其他几人亢奋之下还以为主子下令自己没看见,不假思索一起朝楼雪色招呼过来。
秦先和睿亲王等人根本来不及阻止,淮良侯在一旁吓得脸色煞白,下意识想要冲过去挡在楼雪色前面却被蒋氏和唐氏死死拦住,一群人中只有楼清兮躲在角落里,鼓弄着指甲满不在乎冷笑。
“别打!别打啊!”秦先徒劳地喊了两声,透过人群见楼雪色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急得回头一把抓住纪纭,“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叫这么多狗腿子欺负自己媳妇!”
纪纭颇感委屈,刚才他根本没有下令让那几个家丁动手,转念想想又觉得也无所谓。
楼清玉又不是他媳妇,再说,他只是报仇而已。
恼火地甩开秦先,纪纭瞪圆眼睛:“他们自己要打,关我什么事?秦先,是朋友你就站一边别插手,这是我的家事!”
两个人正在这边你一句我一句呛火,忽然听到两声惨叫,粗犷沙哑,绝不可能是女人发出的。
沉默少顷,两个人齐齐回头,看着眼前场景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