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雪色手无寸铁长立人群中央,脊背挺直,微微侧头,淡漠目光似是不把周围一切放在眼中;即便如此,那几个气势汹汹的家丁仍伤不到她分毫,明明眼看她动作缓慢像是漫不经心随便抬手,偏偏躲不开她弹指一击。
对楼雪色来说,这些人的动作才是真的龟速,而且浑身上下充满破绽,她根本不需要有什么大的动作,只消瞄准一个破绽轻巧一点,那些朝她攻来的彪形大汉就会惨叫着横飞出去。
剑门仙宗之所以能扬名江湖,不是靠坑蒙拐骗吹牛皮,作为仙宗最出色女弟子,她这一弹指足可敲碎三层厚琉璃瓦片。
噗通,噗通,噗通。
接连几声闷响后,楼雪色视野豁然开朗——那些家丁不是躺在地上抱着伤处哀嚎,就是被吓得半步都不敢靠前,她周围五步之内已经没有任何人。
“好说好商量不行,王爷非要动手是吗?那我只能奉陪了。”拍拍手,楼雪色挑起色淡如水的唇角,明亮眼眸中光芒傲然。
秦先和纪纭同时吞了口口水,手心一阵冰凉。
侯府蓦地变得安静,所有目光都落在楼雪色挺拔身姿上,每个人心里都满是惊诧疑惑,茫然眼神无从遮掩。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怯懦窝囊十几年的少女,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有如此巨大变化?
淡淡视线掠过每一个面带畏惧之人,楼雪色静静站着,许久才缓缓开口。
“人是会变的,尤其是去鬼门关走过一遭后。不管你们印象中的楼清玉是什么模样,从今天开始,我是楼雪色而非你们认识的楼清玉,任何敢于欺压淮良侯府的人,我都会变本加厉,十倍偿还。”
8.第8章 闹剧散场
帝都里坊,仅供贵族子弟娱乐的华阁浴池单间内,顾展俦正泡在水中望着天棚发愣。
“再发呆下去,你会成为第一个淹死在浴池里的人。”君墨离泡得有些倦怠,扯过洁白布巾披在身上,爬到池台上悠悠啜茶。
顾展俦眨了眨眼:“墨离,你说秦先是不是中邪了?大清早的就跑去淮良侯府,他图什么?”
“许是好奇吧。”
“昨晚那淮良侯府二小姐是挺奇怪,但也不至于特地跑去看她啊!”顾展俦沉下身子,只留脑袋露出水面,“话说回来,楼清玉什么性格咱们都见识过,这段时间她又是莫名暴毙又是起死回生的,现在还性情大变,怎么想都觉得很诡异。”
君墨离放下茶杯,淡淡嗯了一声:“谁知道淮良侯在闹什么把戏,反正与我无关。等会儿秦先再不回来我就先去悦仙坊了,你是等他还是跟我一起走?”
“当然跟你走,放着好看的姑娘、好听的曲儿不理,傻瓜才会等秦先那笨蛋。不过我得先去趟睿亲王府,伯父让我去给纪纭道个喜。”
顾展俦依依不舍地从暖池离开,还没等他擦干身子穿好衣服,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厮莽莽撞撞闯了进来。
“世、世子,顾公子,快帮帮忙拦住我家少爷去!少爷他和睿亲王家大公子吵起来了!”
来的小厮是一直跟在秦先身边的,听他一说,顾展俦立刻变了脸色连连吸气:“完了完了,早说不该让他去,这蛮牛,一定又惹祸了!墨离你赶紧跟我过去,真打起来也就你能帮忙!”
君墨离没有立刻起身,斜了顾展俦一眼,不急不缓道:“事先说好,如果秦先是为楼清玉才和纪纭吵架的,这帮我绝对不帮,别连累我也惹一身麻烦。”
“好好好,随你怎么都行!”
费尽唇舌才把君墨离一起拉到马车里,顾展俦坐立不安,看着君墨离一味苦笑。
君墨离头也不抬,看着窗外倒退宅院心不在焉:“别冲我笑,你也知道,我要是敢搅进这淌浑水里,我爹非打死我不可。睿亲王和铎亲王政见不同,关系闹得很僵,秦先偏愿意和纪纭交好,有他们两个在一起的地方,能让我躲一躲就高抬贵手吧。”
“我知道,你爹管你太严格嘛!”顾展俦耸耸肩,“你想想,以前我什么时候硬拉你掺合他们的事过?这次不是情况不同么!秦先那笨蛋也真是的,好端端的怎么就和纪纭吵起来了?还是在淮良侯府…我看啊,谁挨着楼清玉就要倒霉这点死也不会变了!”
君墨离没有继续接下去,一路沉默着直至淮良侯府门前。
先前那小厮在看到秦先闯进侯府与纪纭争执时就跑去报信了,华阁浴池距离侯府又十分近,是而顾展俦和君墨离到淮良侯府时,恰好就在楼雪色将那几个睿亲王府家丁击倒后不久。
“怎么这么安静?”顾展俦有些意外,推开无人看守的大门走进去,这才发现情况相当不对劲。
纪纭平日里横行霸道,时常让那几个家丁到处惹事欺负百姓,顾展俦见过几次,也了解那几个家丁都是有功底的,可现在这么十几个彪形大汉或躺在地上或畏畏缩缩一脸惊恐是怎么回事?
最让顾展俦不解困惑的是,影壁前站在人群中央的楼清玉,从头到脚散发出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气势,甚至比昨晚她拦截马车时更加凛冽磅礴。
“展俦,墨离,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见到好友赶来,秦先总算从愣怔中清醒过来,匆忙凑到二人身边,喉结一动,咕嘟咽了口口水。
“她不对劲,很不对劲,有些…吓人。”秦先刻意压低声音,说话间不忘紧盯楼雪色,语气里还带着几分紧张。
君墨离看看不动声色的楼雪色,再看看对面铁青着脸却不敢有任何动作的睿亲王父子,稍作迟疑,抬手在秦先头上一拍:“走了,去悦仙坊。”
楼雪色眉梢动了动。
悦仙坊,这名字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正符合那三人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身份。这么严肃的气氛,得多大心的人才能满不在乎说出去悦仙坊这种话?还是说,那人根本就不把眼前一触即发的紧张状况当回事?
楼雪色也好,顾展俦也好,这四个昨晚已经见过面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人各有心思,睿亲王却没办法像他们一样继续耗下去。
“怎么,连苍逸王世子和顾公子也是楼侯爷的朋友吗?看来本王今天这趟是来错了。”收敛神色冷哼一声,睿亲王长袖一挥,回身瞪了纪纭一眼,“废物,没用的东西,就会给本王找麻烦!你自己惹的祸自己收拾,本王不管了!”
话罢,睿亲王拂袖而去,纪纭见己方没理又输了气势,只好追在睿亲王身后带着一群下人愤愤离开。
一场别有用心的闹剧终于消弭,险些酿成大祸的婚事也算是宣告终结了。
淮良侯松口气,精神一懈,双腿发软,踉跄后退两步被蒋氏和唐氏扶住。
“各回各房,别都堵在这里。”挥挥手屏退旁人,淮良侯勉强站直身子,似是一瞬间苍老十岁,疲惫地向秦先等人哑哑道歉,“让两位世子和顾公子看笑话了。今日府上诸多不便,老夫就不留三位作客了,请回吧。”
逐客令已下,再多做停留就是不识趣。顾展俦推了推秦先示意他赶紧走,谁料秦先动也不动,直盯盯看着楼雪色。
刚才秦先是唯一一个试图阻拦纪纭的人,尽管做的都是些无用功,仍不妨碍楼雪色对他的印象提升一个层次。迎面回应秦先的视线,楼雪色甚至露出一丝清淡笑容,浅浅一点头。
“多谢。”
秦先对楼雪色的道谢毫无反应,依旧一动不动与她对视,任凭身边的顾展俦如何焦急,君墨离如何频打哈欠。
楼雪色不知道秦先哪根筋打错,见他痴痴傻傻的颇有些莫名其妙,道过谢后便不再理会,转身欲行。
“你不是楼清玉。”忽地,秦先低低开口。
9.第9章 谣言四起
楼雪色停住脚步,停顿片刻转回身。
“那我是谁?”
秦先总算有了些动作,挠着头语无伦次:“也不是说你不是…只是觉得你不像楼清玉,她才没这么大胆量呢。不过我觉得你比她漂亮,比她…嗯…还是比她漂亮。”
楼雪色和楼清玉是孪生姐妹,相貌几乎一模一样,就连淮良侯都分辨不出差别,秦先一个外人怎么就能看出哪个漂亮哪个丑陋?亏得她刚才些许震惊,还以为秦先是个轻而易举瞧出她真实身份的高人。
说到底,不过是个只注意女人容貌的浪荡之徒罢了。
楼雪色心里暗笑,面上仍不动声色:“你这话说得中听,就是太花俏不实在——我若不是楼清玉,难不成是鬼魅变的吗?”
秦先尬尴动了动嘴唇,半天也没想到该如何回答。
“别玩了,说好今天一起去悦仙坊的。”君墨离适时打断二人对话,似是不经意一眼掠过楼雪色面庞。
那是一种掩藏极好的观察目光,隐约带着几分疏离抵触,不知为什么,楼雪色总觉得其中还包含某种她所不理解的复杂视线,敌友难辨。
这又是哪路怪人?
觉察到楼雪色锐利眼神,君墨离微微蹙眉,不轻不重一拳捶在秦先肩头:“还有半个时辰,你到底去不去?不去我和展俦走了。”
“去,谁说不去了?妙音姑娘一个月就出面这一次,不去看后悔一辈子!”
秦先的注意力似乎被更有趣的事情吸引移开,连礼貌道别都抛到脑后,拖着顾展俦和君墨离匆匆离开。
闲杂人等都已经被淮良侯屏退,大门口就只剩下淮良侯和楼雪色,以及一片混乱闹剧之后的满地狼藉。
“你到底想怎么样?!”四下无人,淮良侯强忍的怒火郁闷终于爆发,起伏胸口彰显着此时的极度气愤,“你说要查明清玉死因为她报仇,看在你们姐妹情深的份上我才答应帮你隐瞒身份偷梁换柱,可是你现在在做什么?你在把我和这一下老小的性命往火坑里推!”
楼雪色明白淮良侯是在为与睿亲王关系破裂之事抱怨,冷冷一笑,眉眼如霜:“这门亲事被我毁了,所以你才生气?那你有没有想过,假如被送进睿亲王府的人不是我而是清玉,她将要遭受多少欺辱苦难?”
“那是另一回事!”
“我只知道清玉在家里过得并不好,没有娘亲疼爱,连唯一的亲人也不关心她,甚至打算把她送进虎口换取微末利益。清玉背负的那些嘲笑耻辱,我会一点一点洗刷掉,若是你还有一点当爹的觉悟,那就别来给我添乱。”
带着威胁意味的语气异常刺耳,淮良侯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嚅嗫半天却无话可说,最终只能一声沉沉长叹。
与父亲之间的裂痕正在一点点加大,楼雪色对此十分清楚,然而她并不打算放弃自己的计划,于她而言,父女之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其实根本不重要。
一个曾经想要把亲生骨肉遗弃的父亲,有必要对他抱有期望么?
七岁那年,她就已经心死。
“雪色!”见女儿不想继续交谈,淮良侯脱口将她叫住,呆呆发愣半天才忧心忡忡道:“你对帝都这些权力纷争不熟,很容易惹到不该惹的人。下次你再有什么打算能不能先与我商量一下?像是今天这样,真是捅出大篓子了!”
楼雪色摇头:“我所知的事情远比你想象得多。我要做什么暂时不能告诉你,你只要知道,至今所发生的事都在我预料之中就够了,至于之后要如何发展,你也不必过多忧虑,我保证,我的所作所为绝不会牵连你们。”
“我不是这个意思…”
淮良侯话未说完就被楼雪色摆摆手打断,望着从容离去的背影,淮良侯站在原地孤立许久,一句无可奈何的喃喃低语也不知楼雪色听没听到。
“清玉不在了,连你也不要爹了吗?雪色,怎么说你都是我女儿啊…”
淮良侯府的风波暂时归于安静,某些并未出现在明面上的波澜却未停止。
侯府外百步远小巷内,一辆遮挡严实的马车安静挺着,直到某个围观者拐进巷子朝马车行了个礼,车里才懒懒传出一声询问。
“看清楚了么?可是楼清玉本人?”
“回大人,的确是楼清玉,属下看得清清楚楚。”回报的人压低身子,语气犹疑不定,“不过她今日表现与原来大相径庭,像是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属下也有些拿不准她到底是不是死掉的楼清玉。”
马车内传出一阵阴恻冷笑。
“连件小事都办不明白,要你们何用?听着,十日内给我查清那女人身份,包括死的人是谁,现在侯府内的又是谁,查不明白的话,那就提着你们的脑袋来见我吧!”
细密冷汗从回报的人额头缓缓流下,及至马车走出很远,那人才敢直起脊背,咕噜咽了口口水,站在原地自言自语:“没可能啊,那么重的伤,就算不死也不会这么快就恢复吧?她到底是人是鬼?该不会…真的是鬼上身?!”
对楼清玉神秘还魂且性情大变一事,抱有疑问的不止这一人,休夫闹剧后不过三天,楼清玉可能被里鬼附身的传言就在街头巷尾流传开来,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乐此不疲的话题。
颖阑国风气还算比较开放,对于怪力乱神之类传言没有太过严苛禁忌,虽然偶尔会有穷乡僻壤中邪的人被虐杀等骇人听闻的消息流出,但在帝都凤落城,敢出面指明侯府千金被鬼上身该烈火烧死的,这种人的确不存在。
“虽说没人敢跳出来说些什么,可是放任谣言流传下去,对小姐终归是不利的。”暖意缩在楼雪色房间里,一边收拾屋子一边唠唠叨叨,“老爷重面子,就因为外面有人传闲话,现在老爷都不愿出出门见客了,府上气氛也冷清许多。”
楼雪色对着铜镜不知想些什么,回答语气漫不经心。
“侯府面子不是我抹黑的,我想安安静静追查真相,偏有人上蹿下跳掀风作浪,看来有必要再警告她一次了。”
暖意一时间没想明白楼雪色指的是谁,刚要开口发问,屋外传来重重敲门声。
10.第10章 将计就计
“大小姐?”暖意去开门,见门外的人是楼清兮,暗暗吃了一惊。
比起上次来时的嚣张跋扈,这一次楼清兮收敛许多,态度依旧傲慢,但至少不敢再冷嘲热讽给楼雪色脸色看了。
“有事么?”楼雪色淡淡看了一眼。
“没事的话我也不会来找你。”楼清兮径自坐到桌边,故意避开楼雪色视线,“外面到处传着你的谣言,你应该听说了吧?爹爹为人老实,不去争辩解释,可是总不能任由别人对咱们侯府名声继续败坏。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打算,毕竟你也是侯府的小主子。”
空穴不来风,任何谣言都要有个源头。
如果外面仅仅传言淮良侯府二小姐可能是撞邪、鬼上身,楼雪色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然而根据暖意所说,那些流言中掺杂着不少描述详尽的细节,必然是身在淮良侯府的人才知道的,显然府中有人不希望她过得太平。
几天的观察下来,楼雪色基本对府上众人有了基本了解。
二房妾唐氏胆小谨慎,凡是绝不会主动出头,精明油滑得很;蒋氏仗着自己长妾身份颇有几分傲慢,不过头脑远不如唐氏,心机手段她是使不出的;楼清兮算是侯府主子中最难对付的一个,有胆量擅算计,最讨厌楼清玉的人也是她。
这些情况都了解之后,是谁故意放出风声说楼雪色鬼上身的,不言自明。
“流言蜚语伤不到人,比起小人暗箭算不得什么。”尽管对楼清兮那点小手段了然于心,楼雪色并没有点破,淡淡含笑的表情意味深长,“该怎么做我心里清楚,如果长姐只是来提醒我的,那么现在大可安心离开。”
楼清兮心里有鬼,听得心虚又不能发作,只能忍气吞声强装笑脸:“妹妹如此聪明伶俐的人物,哪里用得着我提醒?其实我是来给妹妹道喜的。”
整个侯府鸡犬不宁,哪来的喜事?
楼雪色猜到肯定又是楼清兮母女出了什么坏道,却也不急不躁,抬起明眸,好整以暇等楼清兮开口。
“与睿亲王府的亲事肯定是吹了,那天你当着许多人的面,连个台阶都不肯给睿亲王下,之后睿亲王少不得要找爹爹麻烦。娘亲和三娘商量过,不管怎么说都是拜过堂的女人,以你现在状况肯定是不能再嫁进什么大门大户做正房了,倒不如趁早挑拣个差不多的人家嫁过去,也能堵住睿亲王的嘴,给爹爹省点儿心。”
不等楼雪色回应,暖意先气青了脸,冷冷一声嗤笑:“大小姐是有多着急赶小姐走?前几天才休了人渣夫君,转眼又来给小姐安排婆家吗?看来咱们侯府真是太小了,住着大小姐一个人都嫌不够折腾呢!”
“暖意。”抬手示意暖意安静,楼雪色面不改色,从容不迫,“这就是长姐所谓的道喜?我还以为是长姐总算能如愿以偿嫁给纪纭了呢,没想到竟是在为我寻觅人家。”
楼清兮倒吸口气,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天没能说出半句话。
这三天楼雪色可没有闲着,从淮良侯到暖意,再到府上其他下人,凡是敢与她说话的,雪色大致都旁敲侧击套出不少重要消息,其中一条正与楼清兮有关。
对楼清玉不屑一顾的睿亲王长子纪纭,早从几年前开始就与楼清兮关系匪浅,只不过碍于楼清兮庶出身份,两家从未考虑让他们凑成一对儿。
“长姐怎么不说话了?是我不小心戳到了你的痛处?”楼雪色浅笑如水,波澜不惊。
“你——”楼清兮怒火冲头,愤愤瞪了一眼,旋即又恢复虚伪的亲近表情,“雪色,你我姐妹一场,怎么能说出这样无情的话?以前我的确待你不好,那是因为你总不让我省心。如今你要出嫁了,我这当姐姐的怎么说也该道个喜,至于其他事情,是你多心了。”
“是么?那就当我小人之心好了。不过长姐这喜道得早了些,我还没说同意出嫁吧?”
“还用谈什么同意不同意吗?”楼清兮丝巾掩口,眼中一丝报复后的快感飞速掠过,“你现在的身份,能找个人家不容易。俗话说长兄为父、长姐为母,你娘死得早,我和娘少不得要为你仔细安排。这件事你就不用多操心了,赶紧准备准备,明天日落前朱大户的花轿就到后门候着了。”
楼雪色神情一滞,悄无声息捏紧拳头。
暖意见楼雪色表情不太对,推开凳子拦到楼清兮身前:“不行!这件事得问老爷,老爷不点头同意,凭什么让小姐不清不楚就嫁了?我这就去找老爷问个明白!”
“你问谁去?爹爹最近昼夜难眠总做恶梦,今天一大早就起程回老家上坟拜祭去了,最早也要后日才能回来。”楼清兮有意无意堵住门口,脸上带着几分得意,“亲事已经定下,吉时不能耽搁,妹妹还是早些收拾妥当吧,就别再给家里添乱了。”
话说完,楼清兮脚底抹油迅速溜走,生怕像上次一样被楼雪色气势压制。
望着楼清兮远走背影,暖意气得直跺脚:“真是作死,竟来先斩后奏这套!摆明是要赶小姐你走!”
“岂止是赶走那么简单,想来那朱大户绝非什么好人家。”楼雪色冷笑一声,全然不把楼清兮的恶毒阴谋放在心上,“先不理她。暖意,你对楼清兮和纪纭之间关系了解多少?纪纭屡屡欺负清玉,有没有楼清兮的里面唆使的原因?”
暖意愣了愣,语气些微迟疑:“这个…我说不太把握,但大小姐从不在外人面前说二小姐好话。我记得去年腊月时,就因为二小姐不小心弄脏了大小姐的新衣,纪纭那混蛋才把二小姐踢进了湖里的,要不是船夫心善搭救,也许那时二小姐就香消玉殒了。”
想起与楼清玉相处种种,暖意心生酸涩,忍不住红了眼圈。
楼雪色没有那么多时间悲春伤秋,忽地掏出两块碎银丢给暖意,唇角翘起半点弧度。
“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再留情了。暖意,去买一坛烈酒来,越醉人越好——该是让那些人还债的时候了。”
11.第11章 呆萌世子
淮良侯府人际关系虽乱,就那么几个人还勾心斗角,却没有什么可供追查楼清玉之死的线索,楼雪色不得不将调查范围扩大,以楼清玉的身份走出侯府大门。
蒋氏和楼清兮安排下的婚事对楼雪色构不成任何影响,楼雪色甚至没有细问朱大户家的花轿什么时辰到,天刚亮就一个人悄悄离开,到发现楼清玉尸体的地方徘徊许久。
楼清玉死在一家商驿门前,根据楼雪色收到的潦草血书来看,应当是楼清玉死前发出的。
半个月前的凶案痕迹渐渐淡去,对妹妹的思念却愈发浓烈,楼雪色在商驿前找不到蛛丝马迹,只感到心口越来越沉重。
为妹妹报仇,这是她舍弃修道仙途,重返纷扰红尘的唯一执念。
“楼清玉?”
一声颇带意外语气的低呼打断楼雪色沉思,回身看去,不知道该说巧合还是什么,居然又是秦先。
“你在这里干嘛?”秦先四处望了望,见楼雪色似乎是独自一人,表情愈发困惑,“满街都在议论你的事,你还敢往外跑,就不怕被人骂吗?”
楼雪色厌烦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但对秦先印象还算不赖,表情比平日里和缓许多:“好端端的,谁闲得无聊骂我做什么?我若真是恶鬼,谁跑来骂我不是自寻死路么?”
“啧,什么恶鬼厉鬼的,那些傻瓜才信。”秦先耸耸肩,一副不屑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