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宸璟连与家人告别的机会都不肯给她。
爹爹还在怪她吧,怪她侮辱门第丢尽白家脸面,而百姓们都缩在家里看外面街市萧索,咒骂着通敌卖国的罪人白绮歌。安寻昔弯腰把离开大牢前娘亲交给她的护身符拴在城门上,红线风中飘荡。
以此告别,愿只有一个月相处却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的亲人们,永世安好。
“站在这里的本不该是你,”身侧,负手而立的易宸璟低低开口,“红绡若活着,遥国与昭国也不会有此一战。我会看着你怎么活下去,给我记着,白绮歌,在报完仇之前,我绝对不会让你轻轻松松死去。”
红绡是谁安寻昔并不知道,也不打算去问,易宸璟不可能给她答案。
“那就保护好白家,我会好好活着给你看。”
风过无声,深藏恨意的眼中掠过疑惑,转瞬即逝。
“这就是你的真面目?怯懦的白家三小姐,你终于肯卸下伪装了。”易宸璟挑眉冷笑,伸手握住纤细皓腕。那并非温柔相携之意,只因安寻昔腕上被铁铐磨破了皮肉,用力按去,方才结痂的伤口再次破裂,掌心满是猩红。
苍白唇瓣紧抿,安寻昔微微扬头,面无表情看着带给她疼痛的男人。
“我会记住这痛,终有一日,悉数奉还。”忽而淡然轻笑。
冷傲,倔强,有仇必报,从今以后再无软弱任由人欺的白家三小姐,她也不再是安寻昔,此生此世她叫白绮歌,只为所爱之人而活的新的白绮歌。
安寻昔,已死。
昭国去往遥国帝都甚远,便是先锋部队驭马而行也需半月之久,一路上易宸璟大半时间沉默不语走在军中,偶尔与副将或士兵交谈路过白绮歌身边也只作陌生人目不斜视,到帝都怀城之前二人竟没有只言片语的交流。
唯一让白绮歌不舒服的是那些痞兵,众所周知她是替嫁且是作为臣国联姻公主而来,地位上自然不可能太高,一些胆大而又心怀不轨的痞兵总在周围闲晃,时常趁人不注意说些下三滥的荤话,幸而身子羸弱却不乏气势,往往在白绮歌横眉冷目下那些痞兵悻悻而归,只敢调笑不敢伸手。
说来倒算他们幸运,白绮歌早下定决心,但凡有人敢碰她一下,偷藏在袖中的匕首不饮血绝不归鞘。
不需要任何人悲悯可怜,她足可以保护好自己,因为她是白绮歌,仅此而已。
十余日风餐露宿后,怀城终于出现在眼前。白绮歌没想到怀城如此繁华,市井商铺车水马龙,与人丁稀少、以农业为主的昭国简直是天壤之别,新鲜感顿时将沉郁心情冲散大半。
总归是要活下去的,与其悲春伤秋不如顺其自然。
“下马。”高墙宏门的昭国皇宫前,易宸璟冷冷命令道。
白绮歌咬咬牙翻身下马,尽管已是极力忍耐,落地时仍不受控制跌倒在地。倒不是因为不会骑马落马,实在手脚难以按她心意行动--手腕脚腕的伤口得不到医治,这些天来竟从简单的皮外伤发展至近乎溃烂。心智再坚韧,终究捱不住身体底子虚弱。
易宸璟定定站在一旁,眼看白绮歌几次挣扎勉强站起无动于衷,隐约还带着一丝嘲讽:“这里是怀城,不是昭国,收起你的金贵之躯。”
“多谢提醒。”毫无温度的淡然笑容跃然面上,全不见畏惧或委曲求全。
“在这里等着,我回来之前哪里都不许去。”易宸璟没时间研究那笑容有什么深意,随手指了个角落后转身离去。大战告捷,他要尽快向父皇禀报详情,之后大概会有庆宴等等,现在不是考虑怎么报复这女人的时候。
不是说过吗,来日方长,无须急于一时。
依着易宸璟所指角落坐下,白绮歌蜷着腿缩成一团,满不在乎地看着腕上狰狞伤口。如果是曾经的白绮歌一定会受不了吧?二哥白灏城总是处处询问“疼吗”“害怕吗”,想来白家三小姐并非坚强之人,只这娇弱身子便可为证。
难得清静一会儿,白绮歌闭着眼靠在墙壁上,脑中飞速整理这些时日庞杂而零碎的线索。
白绮歌本人是个怯懦胆小的名门千金,易宸璟则是遥国皇子,红绡,除了知道是昭国已故公主外别无其他。这三个人之间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重生为全新白绮歌的她并不清楚许多,只能从易宸璟只言片语和态度中了解到,他是恨她的,恨到不肯杀她,非要折磨她到生不如死。
无外乎就是感情问题,无聊透顶。
风里来雨里去的生活并不陌生,或者应该说很怀念,所以当暮色渐起细雨洒落时,白绮歌没有像宫门前百姓那样行色匆匆,反而倚着墙角安然睡去,任由雨滴打在衣衫上渐渐湿透。
她太累了,这幅身躯暂时还承担不起她的心。
夜,弹指而过。
雨下到半夜就停了,那时易宸璟正在宫中陪兴高采烈的遥皇喝酒,许是路途疲惫或者心事繁重,本没什么劲力的佳酿却让一向好酒量的七皇子沉沉睡去,再睁眼天色已是大亮。
额角隐痛,喝了整杯参茶暖身后才忽地想起似乎忘了什么。
大雨初霁一派清新,皇宫前街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只宫门口有士兵守卫那片清静无人,怪的是,许多行人纷纷把目光投向门口区域,三三两两窃窃私语,满眼好奇。
易宸璟循着行人目光看去,蓦地停住脚步,狠狠倒吸口凉气。
宫门口右边盘龙石雕后,单薄白衣与几处泛着血迹的水洼触目惊心,而蜷着身子双目紧闭的女子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他所认识的白绮歌娇生惯养,从不委屈自己,怎会顶着瓢泼大雨在恶劣的天气下露宿一夜?事实上那天将投河的她救起后就隐约觉得不对劲,包括在昭国朝堂她的一言一行,与三年前分开时迥然不同。
看守宫门的侍卫想要把白绮歌拖起,易宸璟挥挥手命人退下,带着满心疑惑蹲在盘龙石雕前静静观察,少顷,长出口气。
还好,她只是睡着了。
“睡着时不会梦见红绡吗?”易宸璟喃喃自语,伸手拂去白绮歌苍白面颊上一缕湿发,“她死了,为什么你还能这样安心睡着?”
手指拂过面庞轮廓一路向下,越过肩头,越过小臂,而后停在红肿溃烂的手腕上。
狠狠按下。
第4章身心摧残
一宠贪欢
没有梦境也没有温暖,有的仅是疲惫与偷安,然而就连这短暂偷安都无法安宁。
一阵剧痛蓦然扩散全身,疼得白绮歌差点呼出声音,猛地睁开眼,面前清俊容貌冷肃表情渐渐清晰,带着阴鸷目光落入眼底。
易宸璟。
多希望他只是一场噩梦,睁眼闭眼间就会破灭消散。
“跟我回宫。”理所当然没有任何询问安慰,放开沾满血污的手掏出汗巾擦了擦,易宸璟面无表情将汗巾丢在积水坑中。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他不想落人话柄,好歹白绮歌是替嫁而来,面子上总要过得去才行。
白绮歌也不是傻子,易宸璟对她恨之入骨绝不可能有半丝怜惜之情,没有加以讽刺伤害不过是碍着周围人多罢了,没必要自以为是幻想他会改变心意、会放过她。
他们之间的斗争将会是长久而疲惫的,斗命斗心,她要活下去,而他想要她生不如死。
扶着盘龙石雕强撑站起,一阵天旋地转。白绮歌深吸口气咬紧牙关,任由右腕伤口痛入骨髓,无奈娇生惯养的身体不争气,每走一步都要消耗极大体力,跟在速度不减的易宸璟身后颇为艰辛。
从宫门到七皇子居所敛尘轩路途并不算太远,然而对冷雨洗劫一夜之久的白绮歌而言,只这短短一段路程险些要了她的命,若不是为争口气让易宸璟不敢小瞧,恐怕尚未走过十分之一就已经耗尽气力昏厥过去。
看来想要活下去,这副娇弱身躯必须有所改变。
“殿下怎么这时才回来?娘娘和两位夫人等了整夜,刚才还打算去君寰殿催促来着--”行至敛尘轩门前,没头苍蝇似的小太监喋喋不休戛然而止,瞠目结舌望着易宸璟身后落魄女子满脸尴尬,“这、这位就是祈安公主?”
“什么公主,不过是个联姻的贱民而已。”易宸璟冷笑,举足跨入清静大院。
早在大军返回遥国前七皇子与昭国公主联姻的消息就已鸿雁传信带入宫中,遥皇及朝堂大臣见得多了不以为意,可敛尘轩里终日数着沙漏度过的主仆们议论纷纷,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突然出现的祈安公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换身衣服再去给娘请安,你收拾间下房出来给她住,记着,找个清静人少的房间。”回到自己宫里的易宸璟周身气息放松不少,与下人说话也比路上和气许多,只是对白绮歌的恨意毫无改变,就连住所亦要选择最差的给她。
有墙壁房顶可遮风挡雨,总好过天为盖地为铺。白绮歌不道谢也不抱怨,挺直腰板跟在小太监身后,相比之下目送二人离去的易宸璟倒显得有些不利落,一双星眸中疑惑浓重。
那样的目光并非感觉不出,白绮歌只是不想理会罢了。易宸璟想看的不就是她痛苦绝望吗?那么她要做的就是如常生活,他的目的一天不达到,白家的安全就一日无忧。
有些可笑,那些为了别人活着而死的人被称为高尚,她呢?为了别人活着而努力挣扎求生的她应该怎么形容?
或许,她才是最自私的。
小太监收拾了间最角落的下房给白绮歌居住,里面除去硬邦邦的木板床外空无一物,潮湿阴冷,比起下人房间尚差距甚大。这些当奴才的眼力都极好,主子喜欢谁恨谁拿捏得比任何人都精准,眼看白绮歌一身伤又穿着破烂,自是将她招易宸璟厌恶的事实了然于心,没有处处刁难已是万幸。
舍了翠玉耳坠打点给小太监换来洗漱用具与一套旧衣,白绮歌关上门独自靠坐在床上,连日疲惫伤痛铺天盖地而来。
遥国,离她朝夕惦念的亲人们数千里远,此生此世可还能再见都是未知,而她必须在如此天时地利人和都欠缺的环境下顽强生存,否则到头来一切成空,前番隐忍尽弃,便是到黄泉碧落也无法原谅自己。
闭上眼就会浮现爹娘和兄弟面容于心难安,白绮歌索性起身出去打盆水,趁着下一次灾难还没有降临赶紧清理伤口,若易宸璟新一轮折磨袭来,这副病怏怏的残躯定然承受不住。
井水很凉,本想拧块湿布凑合擦洗下,看到铜盆里自己倒影时白绮歌竟望出了神。
那是一张陌生的脸,她曾从明亮镜中看过几次,总是苍白得近乎没有血色,小眼睛给人感觉暗淡无光,五官虽端正,拼凑到一起却怎么也没有精致之感。
简而言之,白绮歌是个其貌不扬的女人。
事实上单是相貌不出众也就罢了,至少那张脸还是完好无损的,可偏偏真正的白绮歌死去、她穿越重生那夜,易宸璟握着匕首满怀恨意在她左颊留下一道伤疤,狰狞丑陋。
那男人确是有着沁骨之恨,不然堂堂男子汉怎会对待女人如此狠绝?割伤尚不解恨,居然在划出伤口时故意侧过刀锋狠狠挑出一丝血肉,以致伤口愈合后留下难看伤疤,毁了寻常女子最为看重的容颜。
静下来的时候白绮歌偶尔会感慨冥冥天意,许是她前世惹了天怒吧,将死未死一朝穿越,重生所得却与前世完全相反。
前世她眉清目秀高挑挺拔,此生素颜残毁病弱不堪。
前世她红颜赤胆以身殉国,此生通敌叛国戴罪之身。
从荣耀云端跌落泥潭谷底,百姓怒骂家人埋怨,身败名裂还要遇上易宸璟那样一味报复的冷酷男人,幸而她是新的白绮歌,坚强的白绮歌,浴血重生的白绮歌,若是从前怯懦软弱、因着险些受人糟蹋就投河自尽的白绮歌本人,只怕这会儿已经寻死千次百次了。
感慨的同时白绮歌也产生诸多疑问,为什么少言寡语不爱与人交往的白绮歌本人会偷盗布防图交给未婚夫君?易宸璟于白绮歌之间有何关系?失足溺水而毙的红绡公主又在二人之间扮演什么角色?易宸璟恨白绮歌入骨,难道红绡公主的死与白绮歌有关?主动要求她替嫁带来此地,易宸璟究竟想怎样报复,是折磨还是侮辱,抑或是穷尽所能造就她悲惨余生?
百般疑问无人能解,唯有亲自探索答案。
咯啷,门扉一响打断白绮歌思绪,回头望去,那抹一见她便戾气弥漫的身影冷傲而立,双眸淡漠凉薄。
“今日起你便在此生活,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不许有丝毫违抗。”无情声音随着素色衣袂临至身前,还不待白绮歌下意识躲避,冰凉手指已经捏住带着婴儿肥的下颌强迫抬起,逼着警惕双眸与冷目对视,“不许逃也不许死,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想保白家全族平安无事,你最好想尽办法活下去。”
“不劳费心,我活得很好,没必要去寻死。”毫不畏惧抬起眉梢,白绮歌音冷如冰。
“活得很好?”前句话大概触了易宸璟怒火,手指上加大力道,白绮歌苍白皮肤被捏得通红,“我倒要看看怎么个好法!”
蓦地一阵大力拽得白绮歌站立不稳,踉跄几步后终因脚腕剧痛跌倒在地,不及站起,一盆冷水当头泼下,登时冰凉刺骨忍不住打起寒战。房内潮湿阴冷寸寸寒气侵体,加之白绮歌身上伤病交杂虚弱得很,这盆冷水浇下便有若严寒冻结,激得面上愈发惨无人色。
“红绡死的时候才是初春,河水刚解冻不久,冰冷得很。怪的是那时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罗衫,外裳却在你手中。”易宸璟放下水盆负手而立,刻意压抑的语气低沉,“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当初若不是红绡念及自幼相伴情分处处装作不见,你那些龌蹉勾当早就披露天日。她事事替你考虑为你担心,想不到竟是养虎为患,就连性命都因此失去,白绮歌,你的心是不是肉长的?你敢发毒誓说红绡的死与你无关?”
平静掖起凌乱青丝,白绮歌低着头沉默不语,两只耳朵却把易宸璟的话一字一句纳入心里。
现在的她给不出任何回答,那些过往或明或暗全不在记忆中,甚至她还不如易宸璟知道的事情多,在掌握真相之前唯有忍耐求索方可明哲保身。
不过这番苦倒没白吃,抽丝剥茧将易宸璟一番话梳理下来,诸多疑问里零零碎碎的几片终于拼凑起来。
他喜欢的人是红绡无疑,而白绮歌本人显然不像旁人评论那般娇弱可怜,至少在易宸璟眼中是这样。红绡溺死似乎与从小一起长大的白家三小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至于其中到底有何详情尚不得而知。
扶着床沿重新站起,白绮歌浑身湿透战栗,目光里却是毫无畏惧,对眼前恨不得将她置之死地的男人视若无睹:“易宸璟,你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人是我害死的,口口声声说什么报仇,连真凶是谁都不能确定你对谁报仇?简直可笑。”
“可笑的是谁你心里清楚。”
“很抱歉,这件事我并不清楚。”白绮歌抹去脸上水渍,手背滑过脸颊时伤疤火烧火燎地疼痛,“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之前所作之事毫无记忆,你想要的答案我会给你,但不是现在。”
深吸口气,抬起头素面淡然,眉眼平静。
“易宸璟,做笔交易如何?”
第5章庶女新妾
一宠贪欢
身为囚奴竟敢大言不惭说什么交易,在易宸璟看来着实可笑,她的人和她的命都归他所有,根本不具备谈条件的资格。
“除了这幅皮囊外你还有什么?抛开白家三小姐身份,你只不过是个丑陋、令人作呕的卑鄙女人。”记不得过去这种说辞只能用来欺骗稚儿,对他,那便是明摆着的欺骗,易宸璟根本不为所动。
“那你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或打或骂又能好到哪去?”白绮歌没有丝毫退缩,既非愤怒亦非憎恨的疲惫厌恶缭绕心头,“带兵打仗靠无耻手段取胜,单凭猜测便胡乱妄害人性命,堂堂遥国七皇子居然如此不堪,这是你掩盖不住的本相!”
尽管还不清楚白绮歌本人偷盗布防图动机何在,但把布防图交给未婚夫君而后转递易宸璟是不争事实,若非布防图落入敌人手中,白灏城所率将士也不会被打得毫无反手之力丢了边陲重地,明辨之下,易宸璟虽是赢家却未免胜之不武。
擦亮眼睛仔细看看,这世上谁是干干净净的?她白绮歌是坏人,他易宸璟也未必就是好人。
直白苛刻且不留情面的指责令易宸璟哑口无言,什么时候起,总被红绡笑作闷葫芦的白绮歌竟有了这般伶牙俐齿,就连看别人的目光也这般大胆无畏了?
然而一个人的厌恶不会因为自己同样身染罪孽便忘却,深藏无数日夜的憎恨更不可能一笔勾销。易宸璟深深记着,记着那日拼命立下战获得父皇嘉奖,兴高采烈派人去向昭王提亲却换来噩耗的绝望心死。
扬起手掌死死扼住纤细脖颈,易宸璟眼中泛着血丝,字字狠厉:“我从未说过自己是清白的,哪怕杀遍天下人也要为红绡报仇,而你…我会找到证据让你心服口服,到那时,别怪我心狠手辣,不念旧情!”
没找到证据的现在不也一样心狠手辣吗?
白绮歌想要嘲笑他的矛盾却说不出半句话,窒息感从胸腔扩散到全身与浑身潮湿冰冷交错缠杂,比干干脆脆一刀了断更加痛苦。
视线渐渐有些模糊,白绮歌用尽力气维持淡然面色,从容冷静。
他想看到的不就是她痛苦吗?
那么,即便结局是死亡,绝不教他如愿以偿。
“殿下,你这是做什么?!”惊呼蓦地炸开,一道人影推门而入,正目睹阴暗房中险些酿成的惨剧。
来人是个年轻女子,眉眼和煦桃花粉面,一袭水绿襦裙衬着婀娜身姿妩媚而高贵,高挽云鬓说明了已为人妇的身份。正是这人的闯入救了白绮歌一命--易宸璟虽冷酷却只是对白绮歌而言,看到那女子闯入便放了手,由着白绮歌瘫倒床边。
“素鄢,谁让你来这里的?”言语中略带不满但并非责备,易宸璟侧头瞥了白绮歌一眼,转身推那女子出门,“下房潮湿阴暗,没事的时候不要来这种地方。正巧我要去给娘亲请安,你随我一起好了。”
那女子温顺点头,颇有些迟疑地看了看白绮歌:“这位就是祈安公主?”
“时机成熟自会给你和素娆介绍。往后见了不必叫她公主,不过是个替嫁的庶民而已,只配给你们当使唤丫头。”
似是不愿那女子与白绮歌接触,易宸璟一边将其推出屋外一边关上门,少顷,白绮歌听见铁链拴住门闫时沉闷的撞击声。
使唤丫头尚有四处走动的自由,而她只能抱着一身伤病蜷缩角落,可活动范围也不过数步方圆。最糟糕的是,与易宸璟达成交易以求自保的计划破灭,白绮歌不得不另觅新策,抓住一切机会谋求生路。
一番折腾后,本就虚弱无力的身子愈发疲惫,白绮歌简单擦了擦身子换上侍女旧裙,和衣而卧闭目小憩。
谁知道那疯男人什么时候又会出现,不想被他折磨死就要学会照顾自己,竭尽所能。
好在易宸璟没有再来房中,直到天黑前白绮歌都是一个人静静躺在床上休息,听着屋外风拂绿枝、蝉鸣凄切,无人打扰亦无人前来照料。
时间就在静谧中飞速流逝。
再睁开眼已是暮色四合,外面传来细碎摩擦声惊醒了白绮歌,撑身半躺侧耳细听,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辨出那是有人轻手轻脚撤去门上铁链的声音。
不是易宸璟,他没道理如此小心。
会是来送饭的人吗?白绮歌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腹内空旷足有一日,刚刚醒来正是饥饿难忍之时,下意识期盼有人能送些食物饮水过来,哪怕只是清汤一碗也好。
片刻鼓捣后,门外的人终于撤去铁链推开房门,大概是怕被人发现,进入屋内立即关上门轻轻嘘了一声:“莫声张,小心叫人听见。”
那嗓音轻柔婉转,好似黄鹂,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是你?”白绮歌意外。
那抹水绿身影今天早些时分见过,就是突然闯入然后被易宸璟带走的那个女子,临走前回眸一眼包含不少担忧,令得白绮歌尚未与之交谈便先有了三分好感。
“祈安公主唤我素鄢好了。我到敛尘轩时日不长,许多事情都不甚清楚,白日见你和殿下似有不快又不敢多问,只能这时候偷着过来看看。”素鄢取过窗边油灯点亮,阴冷房间立刻有了几分暖意。
白绮歌目光一滞,隐约飘来的缕缕香气勾得饥肠辘辘而鸣,神色不由有些恍惚,素鄢见状忙打开手中食盒放到床上,里面几碟小菜一碗米饭乍看便知是精心热过的,扑鼻菜香更显浓郁。
“我听看院子的下人说这边一直无人送饭,想着你气色不佳恐是病了,方才从后院厨房要了些剩菜剩饭草草热过,也不知合不合你胃口。”细心地将筷子放到白绮歌手中,目光掠过凝着血痕的手腕时,素鄢轻轻吸口凉气,“怎么伤成这样?我去取些创药来--”
“不必了。”白绮歌忙拉住素鄢衣角,险些碰翻食盒。
易宸璟恨她很到骨子里,只怕帮助她的人也会遭受连累,白绮歌担心素鄢会因此受到易宸璟为难才出手阻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人于己有益无害。
“创药不用,伤口总要简单处理一下。”不由分说扯过白绮歌手腕,素鄢掏出一方干净整洁的汗巾蘸着铜盆中剩水细细擦拭,因着伤口有些溃烂不得不多加留意,未到一炷香夫已是满额细密汗珠。
此情此情,忽地想起初入军校时对自己关照有加的前辈。心头一暖,白绮歌隔着衣袖擦去素鄢头上汗渍,换来轻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