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
“该我谢你才对。”
简单却诚挚的道谢令素鄢散去最初拘谨,二人你来我往几句对话愈发熟悉起来。
“我还有个胞妹唤作素娆,如今也在敛尘轩伺候殿下。爹爹原本是在朝高官,十多年前一场急病撇下我们母女三人阴阳永隔,到前年为止,我们一直都寄人篱下靠着舅舅微薄俸禄过活。”说起往事不禁低落,可看到白绮歌狼吞虎咽,素鄢又忍俊不禁,“慢些,小心噎到--后来殿下找到我们说爹爹曾经对他有恩,无论如何非要安顿好我们母女三人不可,于是我和素娆就辞别舅舅进了宫当侍女,日子长了与宫里嫔妃混得熟稔些,一来二去竟被皇上指婚给殿下,这倒是先前不曾想也不敢想的天大恩赐。”
“也就是说,你和你妹妹都是易宸璟的妻子?”白绮歌手一抖,呛咳好一会儿方才能顺利说话。
其实白绮歌心里早有点滴猜测,白天见易宸璟对素鄢格外温柔,二人关系显然非同一般,只是联系记忆中他一贯的冰冷阴鸷,怎么也无法接受如此温柔闺秀居然是他妻子的事实。
听白绮歌发问,素鄢低下头掩口轻笑,两颊绯红:“祈安公主说笑了,我这等出身卑微之人怎可为皇子正室?虽是皇上指婚,可殿下早就公开言明心有所属,我和素娆不过作为妾室在敛尘轩伺候罢了。”
“可惜了你的温婉善良。”
白绮歌心里多少觉着有些惋惜,易宸璟所谓心有所属是指红绡公主吧,一个已经死去三年的女人遮住了他双眼,身边明明就有值得他爱值得他宠溺的贤妻,为什么非要沉浸于过去爱恨纠结不能自拔?红绡公主真的就那么好,好到足以令敌国皇子如痴如狂?
许是不同时代教育造就不同性格,素鄢对此并不以为意:“能侍奉殿下足以,再多便是奢求了,若非殿下帮衬,想来现在我和素娆还是一介庶民,又或者不知嫁入谁家受苦了呢。倒是祈安公主你,明明是联姻来的,怎么看着与殿下那般矛盾对立?咱们女子总要依靠男人才能求一席之地过得安稳,夫君是天是地是靠山,有什么纠葛说开便好,他定当为王妃,这样下去哪行。”
“她永远不会成为正室。”
未及白绮歌开口,有人从旁冷冷作答。
无论素鄢还是白绮歌对这声音都分外熟悉,是而不等回身看清猛然推门而入的人是谁,素鄢已白了脸色指尖颤抖:“殿下息怒,祈安公主伤病交困又无人送水送饭,所以我才--”
易宸璟沉着脸打断素鄢的话,负手踱向床边。
“可怜她?我问你,你很了解她吗?知人知面不知心,素鄢,在你眼前的女人不值得可怜,情同姐妹的人她都忍心害死,你对她好就等于助纣为虐!”
脸侧袖风袭过,一阵碗盘碰撞碎裂之声刺痛耳膜,白绮歌眼睁睁看着还未吃上几口的温热饭菜洒落一地。
第6章当众解衣
一宠贪欢
易宸璟的突然出现让白绮歌和素鄢措手不及,看着满地残羹与那双满溢怒气的冷眸,为妾不久的素鄢深深垂首,丰腴肩头不住颤抖。
白绮歌没想到素鄢对易宸璟竟会畏惧如斯,心里从不输男人的傲气作祟,竟强忍着脚踝疼痛跃下地面将素鄢挡在身后:“就因为她识人不清才会嫁给你还自以为幸福,不过一碗剩饭几碟破菜罢了,没想到七皇子如此之吝啬。”
易宸璟当然不是因为素鄢施舍饭菜心疼才生气,白绮歌故意曲解是为了堵他口舌错开话头,免得素鄢继续因自己受连累。
“剩饭破菜?看来白家三小姐甚是瞧不起粗茶淡饭朴素生活,是不是觉得这老旧衣衫也污了你的身子?”易宸璟比预想中更加善辩,横眉冷目,就着白绮歌话语又把矛头抛了回来,“既然如此,我看这低矮旧房定容不下高贵的祈安公主--素鄢,去把所有下人都叫来!”
残颜一滞,不祥预感弥漫白绮歌心间。
联姻公主身份看上去光鲜骄傲,实则酸苦自知,试想战败国为表示臣服而献上的卑微人质怎可能得到重视?尤其在重男轻女的封建社会,本非皇室血脉已是低人三等,又何况她与易宸璟之间迷雾般的恶劣关系远超想象。
她不可能成为皇子正室。
易宸璟说的没错,千般折磨尚且无法平复心中憎恶,又怎么可能让白绮歌爬上正妃之位?他能给她的不会是锦衣玉食举案齐眉,而是无边摧残身心蹂躏,不死不休。
果然不出意料,待到素鄢被逼无奈叫来敛尘轩上上下下百余口下人后,白绮歌在不可抗拒的大力拉扯下踉踉跄跄倒在院中。
周围火光明灭扑闪,映着满头青丝散乱四肢血污,狼狈不堪。
下人居住的地方平日要洗衣、晾晒,所以院落极大,百余人站在一起稍显拥挤却安静无声,所有目光都集中于中间穿着侍女旧裙的陌生女人身上。
“来看看这些人,用你高傲双眼仔仔细细去看。”易宸璟冷冷揪住凌乱乌发毫不留情向后撕扯,白绮歌吃痛,只得随着他手臂动作抬头后仰,苍白面上丑陋疤痕全无遮拦暴露在众人面前。惊讶混杂嘲笑碎语低低传入耳内,易宸璟在众目睽睽下面无表情,眼中凝霜成雪:“嫌饭菜粗陋就别吃,嫌房间破旧就别住,若觉得衣服有辱你白家三小姐千金之躯,我看也不必再穿了。”
眼见宽大手掌伸来,白绮歌已猜到他要做什么,下意识紧紧抱住胸口缩成一团,眼中染了几丝慌乱。
然而这副表情不但博不来丝毫同情,反教易宸璟恨意愈甚,冷冷攥拳用力,嗤啦一声,简单缝补的粗布长裙被硬生生撕破散落,只剩一抹虚弱无力的白色身影半伏地面。
在这个时代看来,只穿一身中衣抛头露面无疑是极为可耻的行为,唯有品行不端或烟花女子才会如此穿着,而她,联姻而来的祈安公主白绮歌,正处于最不堪、最卑贱的境地。
白绮歌忽地心口空虚,抱着残裳簌簌发抖。
她从不否认自己骄傲、自尊心比常人更强烈,从小到大无论哪方面都严格要求自己做到最好,任何有损颜面的事情决不允许发生。可是今非昔比,眼下的她可谓寄人篱下任人宰割,软弱身躯再保护不了她的自尊,骄傲破碎满地。
瞩目之下衣不蔽体,有人偷笑有人鄙夷,她却只能坐在地上试图掩藏裸露在外且带着块块淤青伤痕的胴体,还有比这更难以忍受的耻辱吗?!
可怕的是,那人非但没有愧疚,反而冷眼旁观,心满意足欣赏她首次露出的仓皇神情。
“原来你还有羞耻之心,我本以为在你偷走昭国布防图献媚于人时就忘了羞耻二字如何书写,看来那群猪狗做的还不够,没有让你为活命可以跪地求饶的原形毕露,现在想来当时我出现的或许不是时候,否则就可以一饱眼福看你丑态百出了。”
轰然间脑海一片空白。
零碎记忆借由一句话的牵引串联到一起,重生后不堪往事串联整合,在白绮歌脑海中形成现实却可怕的真相。
呵,彼时溺水濒临死境被易宸璟救起并非巧合,一切都是他精心布置的,从白绮歌本人被未婚夫君骗走布防图出卖昭国,到一群男人将其视作猎物围捕想要一逞兽欲,再到易宸璟骑着高头大马出现于河畔…所有一切都是他的计划,步步紧逼,处处陷阱,为的就是让她身败名裂生不如死,为的就是报仇!
可怕,却又可怜的男人。
交抱胸前的双手蓦地放下,白绮歌迎着不善视线挺起胸膛,摇摇晃晃自地上挣扎站起,易宸璟就那样看着她,目光清冷沉寂。
白绮歌淡淡浅笑,其貌不扬的面容波澜不惊,静若死水:“看够了吗?没看够我继续脱,脱到你觉得无聊为止--反正我是作为联姻而来,不管你承不承认,天下人都知道祈安公主是你的妻子,如果你足够慷慨大方甘愿让一群下人看你的女人光天化日一丝不挂,我倒没什么可介意的。”
纤长手指僵硬地解开中衣系带,半裸的雪白颈项引得人群中几个青壮侍从禁不住诱惑猛咽口水,白绮歌冷笑,盯着易宸璟阴鸷双眸手指动作不停。
终于,遥国七皇子闭上眼深深吸口气,再睁开眼时声音降了七分,一把捉住白绮歌血迹斑斑的手腕扭向旁侧。
“算你狠,白绮歌。”
字字咬牙切齿。
“殿下过奖。”
曲意逢迎或者卑贱求饶只会让易宸璟的报复变本加厉,以暴制暴,以狠对狠,想要保住性命就得豁出底线。他想羞辱她、粉碎她的自尊,那么她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掷出二人无法分割的荣辱为赌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对了,这才是她,安寻昔或者白绮歌,总之是不会任由人宰割的砧板鱼肉。
两相对峙无人肯先退一步,一个面冷如冰,一个平静若水,为各自的目的僵持不下。
“璟儿,大半夜的你折腾什么?”人群后忽然传来的女声底气不足略显苍老,下人们闻声自动散成两堆,让出中间三人宽的空隙给来人行走。
不甘地放开手,易宸璟移开视线看向旁边,容颜不过四十但已有斑斑白发的中年女子雍容华贵,脸上却带着淡泊沧桑:“既然联姻而来那便是你的结发妻子,无论有什么过往恩怨也不能如此待人。素鄢,等会儿取两件衣服给祈安公主,再命人收拾间上房,早上记得叫林太医过来瞧瞧,可别落下什么病症。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明日梅仙姑来讲经,万不能有一丝差错。”
百余下人恭敬行礼后一哄而散,除了白绮歌和易宸璟、素鄢外,仅剩中年女子和身边的娇俏少女。
易宸璟上前搀住那中年女子,目光有意无意扫过躲躲闪闪的素鄢,语气虽不显责备却也没什么温度:“娘亲身体不好,以后这些小事不必惊扰。”
“素鄢知错…”
“错什么错,错不在你,是璟儿不好总要把过错推在你身上。”中年女子温和地拉过素鄢柔荑轻轻拍了拍,“要不是你心善来告诉我,指不定这孩子今天要闹出多大事,他日陛下追究起来怎么了得?”
能这般斥责皇子并思虑到遥皇的也就只有易宸璟生母了,白绮歌揪紧中衣微微点头道谢,对方也不过是敷衍一笑应付了之。
远处传来几声惊雷,易宸璟眉头紧蹙,顺手接过素鄢臂上搭着的织锦披肩给中年女子穿戴上:“怕是要下雨了,天冷易染风寒,娘亲先回房歇息,明日我早些去请安再细说。”
得了眼色的素鄢也随声附和从旁哄劝,中年女子又唠叨几句后缓行离去,娇俏少女向易宸璟道个别也一起走了,院中又只剩白绮歌和易宸璟冷硬对立。
“是我小瞧你了。”许久,易宸璟冷道。
白绮歌不置可否,拾起地上已成褴褛的旧裙凑合披上,语气清淡得难品其味:“彼此彼此,我也没想到你还有颗人心,多少明白孝道为何物。”
雷鸣电闪几起几落,豆大雨滴迫不及待从天而降,落在水缸里激点水花。
这样糟糕天气,他又有什么新法子来折磨人呢?白绮歌暗想,身上疼痛在潮湿寒冷中逐渐麻木。
“殿下真是好兴致,如此天气冒雨捆人,”见易宸璟沉默不语提起闩门的粗长铁链,白绮歌哑然失笑,“明早请安时还请多加小心,若是说漏嘴少不得又要被唠叨责备。”
易宸璟冷笑:“你好像比我更期待接下来的好戏。”
“只可惜殿下不肯同台演绎,不然定当万人空巷驻足围观。”
连白绮歌都不曾想到,面对易宸璟的折磨自己竟会如此淡然平静。不然还能怎样,和他厮打和他吵骂,还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寻死觅活博取同情?这张被毁掉的脸再怎么梨花带雨也不会有楚楚动人之感,何必自取其辱。
粗重铁链与麻绳双管齐下颇为可笑,白绮歌很想问易宸璟在他眼里自己是妖怪还是野兽,用得着这样防备吗?还是他觉得铁链的重量足以压死她、压断她求生欲望?
瘦削孱弱之躯靠坐井边,手上麻绳圈圈绕绕,脚腕沉重铁链垂地,白绮歌面上笑容始终不散,与夜色之下头顶半片遮星蔽月的阴沉乌云形成鲜明对比。
第7章借刀杀人
一宠贪欢
寒夜雨疏风骤,冷寂如昨。
空荡院落几处水洼深积,地势稍低的井口附近更是深可没足,白绮歌浑身湿透紧紧蜷着身体,尽管如此,来自皮肤与心底的寒意仍不肯放过丝毫,彻底笼罩在凉如残冰的身子上。
雨还在下着,阴云连绵不见星月,根本无从知晓已是几更天,嘴唇青紫的白绮歌浸泡在雨水中冻得连话都说不出,青丝缕缕黏着面颊,澄净雨水顺着脸庞蜿蜒而下,沁骨深寒夺走知觉,两只眼睛渐渐模糊。
曾经教官说她命硬,从小被遗弃依旧顽强活了下来,那日从另一段死亡中醒过来后她也颇为认同这种说法,天不亡她,便是走投无路舍身成仁仍肯给她第二次生命。然而,现在白绮歌才明白,那并非上天眷恋。
思绪挡不住寒冷侵袭,不肯停歇的暴雨泛滥半宿之久,当雨滴终于势颓渐渐衰弱时,白绮歌已经再没力气睁开眼睛。
她是血肉之躯,如何能捱过连续两夜雨中淋漓?
朦胧记忆中,有谁轻轻解去她手脚束缚,有谁小心将她抱起,怀中温暖安宁前所未有令白绮歌无条件依赖信任,抓着衣角怎么也不肯放手。孤苦无依的世界唯一敢伸手解救她的人,此间温暖难以言表,却最教人生死不忘。
而后,也不知昏睡多久。
“可算是醒了,天可怜见,好好的丫头他竟狠得下心。”隐隐约约,耳边温和女音带着关切,言语中似埋怨着谁,“素鄢,快去叫人把姜汤端来给她暖暖身子,这孩子,手凉到人心里!”
努力睁开眼,没有恶风疾雨阴暗天幕,眼前有的只是温柔面容和干燥手掌,轻抚脸颊仿佛慈母。
易宸璟的娘?
心里一丝疑惑闪过,然而头痛欲裂阻止了白绮歌继续思考,微皱眉头又引来迭声疼惜问候:“别乱动,烧了大半天方才退热,可叫人急得心疼。”
关怀语气不含丝毫做作,白绮歌有些怔然。
先前易宸璟娘亲对她不冷不热,怎么这会儿突然嘘寒问暖无微不至起来?
沉默敛神间,素鄢已经端着姜汤走回床前,几口热汤下肚立刻驱散五脏寒气,白绮歌忽有种起死回生的错觉。
“既然祈安公主已醒,我也不便在此多留,所说之事还烦请敬妃转告七弟,等过两日得闲我再过来给您请安。”沉稳男声谦谦有礼,白绮歌循着声音望去,心口蓦地一热。
定是他没错,冒雨将她救离濒死牢笼的男人,褶皱衣角还有她紧攥痕迹。
“多谢相救。”喉咙干涩疼痛,说出的嗓音也枯哑难听,可这是白绮歌发自内心的谢意。
“祈安公主不必客气,既然联姻而来便是我遥国女子,一家人何谈谢字?”那男人浓眉明目,看上去与易宸璟竟有三分相似,只是唇边一抹安稳笑意是易宸璟脸上无论如何也看不到的。
微微躬身向易宸璟娘亲道别,临走时那男人尚不忘看白绮歌一眼,言语甚是温暖:“祈安公主若有什么需要帮忙之处尽管开口,七弟常在外带兵征战,我又帮不上什么忙,唯有略尽绵薄之力了。”
白绮歌生硬一笑当做回答,目光却送那抹儒雅身影直到再看不见。
“璟儿总不在宫中,咱们敛尘轩前前后后多得五皇子打点才能平平安安,等你身子好些别忘走一趟去登门道谢。”听得易宸璟娘亲嘱咐白绮歌方才收回视线,身上心里都暖了大半,一口气把整碗姜汤都喝下后终于不再感到寒冷。
从素鄢口中得知,一大早给娘亲敬妃请过安后易宸璟便去了遥皇书房,恰逢五皇子易宸暄来给敬妃请安,这才有机会又有人敢违背易宸璟命令救她一命。怪的是当五皇子告诉敬妃祈安公主名字叫做白绮歌时,敬妃忽地激动起来,说什么都要亲自照料她直到醒来。
易宸璟与白绮歌之间关系尚未弄清楚,敬妃的异常反应更让白绮歌摸不着头绪,揣着小心说了一下午的话也没问出什么有用消息,倒是敬妃慈祥模样令她忍不住想要靠上前去一诉心酸凄苦。
当然,白绮歌不会那么做,即便敬妃再怎么宽待她也比不上母子情深,易宸璟憎恨的人其母又怎会长期视若亲人?
真心假意,如今她也难以分清了。
傍晚易宸璟归来,见白绮歌锦衣玉食备受礼遇不禁动了怒气,可这些都是敬妃吩咐人照顾的,便是有火也不能向着娘亲宣泄,毫无疑问,白绮歌又成了他出气的最佳选择。
吃一堑长一智,这次易宸璟没有大张旗鼓动用刑罚,而是悄无声息把脸上刚刚有些血色的白绮歌带离敛尘轩,连素鄢亦未惊动。
凡事只得以不变应万变,见招拆招顺其自然,面对易宸璟无休无止的欺压折磨,白绮歌唯有忍耐加躲避,毕竟白家全族生死存亡捏在易宸璟手中,他一句话一个脸色都与爹娘兄弟们的性命息息相关。
忍着脚踝疼痛跟在易宸璟身后走了足有一盏茶的夫,白绮歌被带到一处湖上水榭。
外面太监侍女躬身侯立,里面早有几袭人影晃来晃去,其中一人看起来总觉得眼熟。回忆入遥国以来所见寥寥无几人士,白绮歌险些惊呼出声,苍白面色上染了几许期待。
“七弟胜仗凯旋,可是看不起我们这几位没出息的兄弟了?平都最早到的,今天却成了最末一个。”爽朗笑声自竹帘后传出,半是玩笑的话语妒意难掩。
易宸璟只是一笑置之,不动声色掀帘而入。
水榭内宴席丰盛,七八个锦衣雍容的年轻男子各占一桌两侧排坐,当中一人正是白日里救下白绮歌的五皇子易宸暄。
见到白绮歌一脸病容出现于此,易宸暄亦是万分惊讶,看向易宸璟时眼中多了几分疑惑:“说好今夜兄弟共饮一醉方休,怎么七弟还带着家眷前来?”
“家眷?”稍年轻的男子笑着接道,“五哥可是在嘲笑七哥?这么丑的女人怎能为我大遥皇子枕边之人,便是那通房内侍也要比她姿容好上千倍万倍。所料不错应该是来唱曲儿或者跳舞助兴的吧?”
听众人之间均兄弟相称,想来这些人应该都是遥皇子嗣、遥国皇子,白绮歌能猜出他们身份,可他们却猜不出眼前其貌不扬的女子究竟是何人。
这倒怪不得皇子们孤陋寡闻,白绮歌是以昭国祈安公主身份入遥国的,除了已经见过面的五皇子外,其他皇子尚未见过远嫁万里来此屈辱联姻的昭国棋子,自然不知道她是谁。要怪也只能怪带着疤痕的容貌太过平凡,看惯美人佳丽三千宫宠的皇子们怎会想到祈安公主竟是个残颜女子?
易宸璟在上座偏左的位置坐下,白绮歌则被留在水榭中央茫然无措,一边听着众皇子毫不顾忌的评议嘲讽,一边惴惴猜测易宸璟又玩什么花招。
对于众兄弟的议论易宸璟不置可否,五皇子见其没有公开白绮歌身份的意思也不便多嘴,只把目光投向瘦弱女子,似是在无声鼓励安慰。困境中得一人温柔相对,便是绝路也不那么畏惧了,白绮歌深吸口气挺胸抬头,笔直身板全不像个病弱之人。
无声冷笑,易宸璟目光锐利:“既是欢宴共饮怎少得了助兴?都说昭国乃水乡泽地,那里的女子能歌善舞,声如黄鹂身似惊鸿,正巧我带回昭国一女,今夜便当做取乐下酒的消遣好了,若是看得不尽兴或者厌恶,诸位兄弟想打想骂只管当做管教自己下人便可。”
几位皇子笑语哄闹,吵杂中无人注意白绮歌身躯一震,眉头紧蹙。
且不论是否会唱,淋雨高烧才褪,咽喉嘶哑的她怎么可能唱得出歌曲?至于以舞娱众更是没有可能,易宸璟应该很清楚她四肢外伤严重连走路都费力,也正因为太过清楚所以才会出此言论吧?
唱不出跳不起,用不着易宸璟亲自出手,那些自视甚高的皇家子嗣自会代为“调教”,无所不用其极。
借刀杀人,干得漂亮。
“还不赶紧让各位皇兄欣赏你的技艺,等着打赏吗?”端起酒杯停在唇边,易宸璟不动声色双目迷离,“良辰苦短,我们没时间等你酝酿情绪,若拖着不唱不跳,我看不如遣你回昭国好了。”
冰冷目光意味深藏,白绮歌明白他话中含义--如果不顺着他,只怕白家马上灾祸临头。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便是杀了她也不可能无中生有学会那些她不曾接触的东西啊!回望目光五味陈杂,易宸璟却安然享受。
僵持局面并没有持续太久,许是不忍见白绮歌左右为难,五皇子一声轻咳从旁解围:“小聚共饮只想为七弟接风,惹得不快可就不好了,况且祈安公主一路奔波劳顿加之水土不服,一时间歌声舞技难以施展情有可原,七弟何必为此耿耿于怀?来,我先敬酒一杯,祝七--”
“五哥向来温良仁慈,怜香惜玉之心可以理解。”易宸璟蓦地出言打断五皇子,复杂目光难读表情,“只是我很好奇,祈安公主身份一直未向各位兄弟公开,五哥又是如何知道她便是祈安公主的?”
第8章斗酒斗心
一宠贪欢
易宸璟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五皇子一愣,周遭喧嚣气氛也随之凝滞,不可置信目光纷纷集中于白绮歌身上。
昭国祈安公主远嫁与遥国七皇子易宸璟联姻之事早已公布,尽管对作为屈辱象征来到宫中的祈安公主充满好奇,可后宫毕竟不是皇子应该干涉的地域,是而众人对此事绝口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