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慕走后,衍帝对着空旷的大殿,突然开口道:“死心了吗?”
屏风后缓缓出现一个人影,永福走到衍帝跟前,只咬着自己的嘴唇不答话。
衍帝看着她,耐心地等着她回答。
永福的脸色不怎么好,她深吸了一口气,答道:“永福的心永不会死,但…我愿赌服输。”
只是她却不知道,那日和自己定下一场豪赌的,又岂止她一个。
“公主?”柳清欢见自己过来后,永福就一直盯着某处出神,忍不住叫了一声。永福回过神来,看着柳清欢的脸,突然就没有心情继续酒宴了。
她对着柳清欢哼了一声,站起身来看向薛慕:“过几日我约了皇兄去西山狩猎,侯爷也一起来吧。”
薛慕应下,永福再也没看柳清欢,径直带着下人返回公主府。
柳清欢站在永福的桌案前,无辜地看着薛慕:“公主好像不喜欢我,你不应该叫我来的。”
薛慕笑了笑,从坐席上起身,走到了她的身边:“清清,最近可有去看过点点?它长大了不少。”
“真的吗?”柳清欢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到了小豹子上,“说起来是有好几天没去看过它了,侯爷要是无事,不如陪我一起去看看?”
“好。”薛慕执起她的手,走出正堂。
两日后,柳清欢听闻薛慕六岁的表侄儿来了侯府做客,她在心里无语了一下,这一定又是老太太的主意。
这几日每日去跟老太太请安,她都旁敲侧击软硬皆施地让自己跟薛慕同房,可同房这种事也不是她一个人可以独立完成的…现在是准备利用小表侄来施加压力吗?
唉,她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老太太一天也没别的可做,只能操心操心抱孙子的事。
她看了看身边的两个丫鬟,问道:“听说今日侯爷的表侄儿来了府上,你们可知他现在何处?”
青栀道:“他一来就缠着侯爷教他武功,说不定现在还在花园里练武呢。”
六岁就这么拼吗?不过他真的拿得动兵器吗?
柳清欢想了想,起身往花园去了。
隔着老远就能听见厚重的破风声,还夹杂着小孩子的击掌叫好声。柳清欢又往前走了几步,见薛慕身着一袭月白色的袍子,正在舞枪。
他的枪法俊逸,犹如枝头花瓣摇曳生姿,却又招招虚实结合变化多端,其出招锐利撤招迅猛,枪式险峻势不可挡。
薛慕舞完一套枪法,收枪站定,只有衣袂还借着风势微微摆动。宁弘飞扑上去抱住他的大腿,直嚷嚷道:“表舅好厉害!教我教我!”
柳清欢在一旁看着,觉得这个画面配合上“抽我抽我!”才更完美。
薛慕撕开自己腿上的狗皮膏药,看向了一旁的柳清欢:“清清,找我有事?”
柳清欢走上前去笑了笑道:“我听说表侄儿来了,所以过来看看。”
宁弘这才看向柳清欢,前些日子听说表舅终于娶了媳妇儿,难道就是这个人?
柳清欢见他看自己,微微弯下腰,笑着对他问道:“你很喜欢练武?”
“嗯!”宁弘重重地点了点头,“我长大以后也要像表舅那样上阵杀敌!”
柳清欢的嘴角弯了弯:“我小时候也认识一个人,和你一样喜欢习武,他每日三更起床,四更舞剑,五更耍刀,六更练拳,日复一日,风雨无阻。”
宁弘似乎被这个例子激励了,一脸专注地看着柳清欢:“然后呢?他有没有成为大将军?”
柳清欢语气轻快地答道:“然后他掉进河里淹死了。”
宁弘:“…”
人生的玄妙之处,就在于你永远猜不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第6章 狩猎

宁弘紧抿着嘴角,一张小脸变了好几个颜色,然后一把抓住薛慕的裤脚,睁着大眼睛看他:“表舅!”
呵呵,还会告状。柳清欢看着他,一副讲大道理的样子:“世事无常,就算你会舞剑耍刀,你也可能掉进河里淹死。就算你会游水,你也可能吃饭的时候噎死,喝水的时候呛死,走路的时候摔死…”柳清欢在陈述完了人的一百零八种死法后,终于揭示了这个故事深刻的寓意,“所以,比起好好练武,你现在更应该做的是平安长大。”
宁弘:“…”
他能活到六岁真是不容易。
宁弘撇了撇嘴扭过头去,刚好看到宁氏带着几个丫鬟往这边走了过来。他的眼睛一亮,又飞扑上了上去:“舅婆!”
宁氏摸了摸他的头,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乖,弘儿好像又长高了。”
柳清欢和薛慕也上前跟她问安,薛慕一边扶着她一边问道:“娘,你怎么出来了?”
宁氏道:“我见今日天气好,又听闻你们都在花园里,所以就出来看看,老是闷在屋里也不好。”她说完又把宁弘拉到了自己面前,“你看,你表哥的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连自己媳妇儿的手都没有摸过吧。”
柳清欢:“…”
老太太训起人来还真够狠啊。她偷偷打量了薛慕一眼,他的脸色果然有些难看。宁弘见薛慕挨了训,连忙站出来为他的表舅说话:“表舅母的手有什么好摸的,平康坊里的那些娘子哪一个都比她可爱。”
柳清欢:“…”
看来刚才自己下手还是不够黑啊。
宁弘得意洋洋地看了柳清欢一眼,宁氏倒是有些尴尬起来。她拉着宁弘的手,笑着道:“弘儿,到舅婆那里去玩,舅婆备了好多点心。”
宁弘欢快地应下,待宁氏和宁弘走远了以后,柳清欢看了一眼站在身旁薛慕,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给你摸摸,下次阿娘就不能再用这件事嘲笑你了。”
薛慕看着她低笑了两声,握住了她的手。柳清欢问道:“比起平康坊的娘子们来如何?”
薛慕愣了一下,然后笑着道:“莫要听弘儿胡说。”他顿了顿,又问,“你是不是不满阿娘故意叫来弘儿,所以才欺负他的?”
柳清欢扁了扁嘴:“我哪有这般小气。”她是比这般还要小气。
薛慕看着她,眼里渐渐浮上一层笑意:“你真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柳清欢的眸光微闪,没再作声。薛慕想了想,问道:“明日皇上和公主要去西山围猎,清清要一起去吗?”
柳清欢眨了眨眼:“我可以一起去吗?”
薛慕道:“我会奏明皇上。”
“那太好了!我先去准备准备!”柳清欢招呼上赤桃青栀,就准备往屋里走。薛慕拉住她,说道:“先去马厩里选一匹马,其余的东西让赤桃青栀准备就行了。”
“好!”
皇宫里,衍帝正在批阅奏折,永福就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皇兄,我听说薛慕要带柳清欢一起去围猎?”
衍帝点了点头,目光还是没有离开奏折:“确有此事,不过永福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进宫也不叫人前来通报?”
永福现在可没心思跟他谈规矩,她走到衍帝跟前,皱着眉头看他:“你同意了?”
“嗯。”
永福顿时怒不可遏:“你明知我和她的关系,为何还要同意?!”
衍帝皱了皱眉,终于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这就是你对皇兄的态度?”
永福抿了抿唇,没再作声。衍帝看着她,心想这个妹妹真是被他宠坏了。
“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就先回去吧。”衍帝低下头,继续看起了奏折。永福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见他是真的不再搭理自己,才气冲冲地离开了。
柳清欢在马厩里选好了马,薛慕说这匹马以后都是她的了,她若是要出行,都可以乘坐。
柳清欢心里高兴,不过这样对侯爷骗财骗色的,还真是有点不意思。
只有那么一点点的。
回到房里以后,赤桃和青栀忙着为她准备明日围猎时穿的衣服,柳清欢坐在坐席上给自己扇着风,就见窗口人影一闪而过。
“主人让你趁明日围猎下手。”
那人的语速极快,说完以后就像没有来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要不是柳清欢记得她的声音,还真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明日围猎的事不过是几个时辰前决定的,他们主人这么快下达了命令,消息还真是灵通啊。而且她之前见过薛慕的三个手下,三人武功都不弱,是真的没察觉到侯府里有个奸细,还是故意放任?
“夫人,您试试这套衣服合不合身。”青栀抱着一件男装进来,身后还跟着赤桃。
柳清欢站起来配合她们为自己更衣,至于那个什么主人的命令…谁管你。
第二日,柳清欢穿上男装、踏上长靴,跟着薛慕骑马去了西山。薛慕除了带着自己,还带着一只猞猁,一头猎豹,和几匹猎狗。
唔,这么说好像有些不对。
柳清欢本来觉得队伍有些夸张,不过去了之后才发现几乎人人都带了猞猁猎豹,还有人带了鹰鹞之类的飞禽。
所谓围猎就是下人们把山里的动物驱赶到指定地点,再由大老爷们一起骑马围捕。本来动物们已经受了惊,还要面对一群猎豹猎狗鹰鹞…估计吓也能把它们吓晕。
这个运动还真是没有一点挑战性。
柳清欢骑马跟在薛慕身旁,追赶前面的一头小鹿。她的马后面被薛慕放了一只猞猁,长得十分乖巧,她很怀疑遇到危险的时候这家伙到底能不能救她。
永福骑着马从旁边赶上了他们,经过柳清欢身边的时候还不忘瞪了她一眼。柳清欢抽了抽嘴角,没有理她。
四周的锣鼓声和叫喊声此起彼伏,柳清欢身下的马儿突然一个趔趄,前蹄一弯跪在了地上。她手中的缰绳一松,顺势就要被甩出去。薛慕眼疾手快地从马背上跃起,一把接住柳清欢,一同落在了地上。
待站稳后,薛慕眉头微蹙地打量着怀里的人:“清清,可有伤到哪里?”
“没有。”柳清欢吐出一口气,还好是有惊无险。最让人欣慰的是,那只猞猁看到自己坠马以后也跟着跳了下来,回去以后一定好好奖励它。
柳清欢刚想重新上马,就见前面一直猎豹闪电般地朝自己飞扑而来。她的目光一凝,下意识地想推开身旁的薛慕,谁知薛慕先她一步挡在了她的身前,对着猎豹的头一拳打了下去。
猎豹发出一声长长的嘶吼,声音震耳欲聋。跟着它就像是被人抽去了灵魂一般,“咚”的一声倒在了几步开外的地方,激起一地尘土。
柳清欢被这一幕惊得一时回不过神来,她一直觉得薛慕不像其他武将那样,一身的肃杀之气,可薛慕刚才突然爆发出来的气势,竟是将她震得无法动弹。
这边巨大的动静引来了其余人的注意,永福驾着马返回,看见躺倒在地上的猎豹时,飞快地翻身下马:“飞将军!”
她大喊了一声,可地上的猎豹头骨被震碎,已经断了气。她抬起头来,怒意难平地盯着薛慕:“你打死我的飞将军?!”
薛慕抿了抿唇,答道:“刚才飞将军突然袭击臣,臣一时情急才错手将它打死,还望公主明鉴。”
永福看着被他护在身后的柳清欢,突然怒火中烧:“一定又是为了柳清欢!”她从地上站起来,快步走到柳清欢跟前,“你害死我的飞将军,本公主要你偿命!”
“永福,你又在闹什么?”衍帝骑着马也从前面返回,他看了看眼前的情况,大致猜到了始末。永福没答话,只是转过头眼睛红红地看着他。
薛慕走到衍帝跟前跪下:“刚才臣追捕一只小鹿时坠马,飞将军恐以为臣是猎物,突然袭向臣,臣一时情急,一拳打死了它。”
薛慕的话音方落,跟着皇上一起返回的大臣们立即惊讶地小声喧哗起来——什么?!薛大将军竟然打死了公主的猎豹?!不是…薛大将军而竟然一拳打死了公主的猎豹?!
…大承第一战神的名号果然不是吹的。
永福听他这么说,出声反驳道:“以你的武功会坠马?一定是因为柳清欢!”
薛慕道:“打死飞将军的是臣,公主如若要责罚,就责罚臣吧。”
永福咬着嘴角看他,没再说话。衍帝让薛慕起来,转而对永福道:“这件事薛慕固然有错,不过你没有看管好自己的猎豹,让它伤人,也有过错。”
永福看了衍帝一眼,愤愤不平地问道:“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衍帝只好又问薛慕:“你打死了公主的猎豹,打算如何赔偿?”
薛慕想了想道:“臣府上有一只捕捉到的本地小豹子,如果公主不嫌弃,臣愿将它送与公主,聊表歉意。”
永福闻言突然哼了一声:“我之前曾多次向你讨要那只小豹子,你都舍不得给我,现在为了她倒是爽快得很!”
薛慕垂了垂眸没有答话,永福翻身上马,两腿在马肚子上一夹,回头对薛慕喊道:“小豹子我自会派人去你府上拿!”
永福带着侍从骑马离开,衍帝命人收拾了飞将军的尸体,领着众人继续围猎。
柳清欢走到薛慕的跟前,看了看他的右手,手背上已经破皮,还渗着浅浅的红色。她皱了皱眉,道:“侯爷,伤口要早些包扎才是。”
薛慕道:“无妨,比起我在战场上受的伤算不得什么。”
柳清欢抿了抿唇,她想起那日薛慕逗弄小豹子的情景,心里竟对他有些歉意:“对不起,你明明那么喜欢点点…”
她还没说完,就被薛慕出声打断:“纵然再喜欢,也不及清清的千分之一。”
柳清欢的眸光动了动,心里觉得玩蛋了。
要成为一个合格的骗子,最基本的就是能脸不红气不喘地欺骗别人,对于骗子来说,骗取别人的信任也不是什么值得脸红气喘的事情,他们对上当的人只会有谢意不会有歉意。
可是她现在对着薛慕,竟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如果师父知道了,会不会直接打死她…
之后的围猎薛慕因为受伤所以提前回了侯府,柳清欢帮他包扎了伤口,还提醒他这几日不要沾水。这边他们刚回到侯府没多久,那边唐子博就收到了消息。
得知薛慕安全返回侯府,他的脸色着实有些不好。堂上一人侧目看了他一眼,语带轻蔑地笑着道:“你不是说柳清欢喜欢你喜欢得死去活来,你让她做什么她都照做不误吗?”
唐子博眯着眼睛看了那人一眼,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第7章 端午

第二日便是五月初五,端午节。柳清欢一个人坐在内堂的阁楼上纳凉,桌案上摆着一些吃食,柳清欢却没什么胃口,只隔着帘幕看向远处出神。
薛慕登上阁楼,走到坐床边挨着她坐下:“清清。”
他突然叫了一声,吓得柳清欢差点将手里的团扇扔出去。薛慕见她这幅摸样忍俊不禁,他笑了一阵,才问:“今日是端午,怎么不去看竞舟?”
柳清欢看了他一眼,答道:“天气炎热,不想动。”她说完还不忘抱怨一句,“夏天真是烦人。”
薛慕想了想,问道:“清清不喜欢夏天?”
“不喜欢。”说着又下意识地反问薛慕,“你呢?”
薛慕道:“我最不喜欢冬天。”
冬天?柳清欢挑了挑眉梢,长安的冬天并没有十分寒冷,比起夏天来着实可爱了不少。她眨了眨眼,又问:“那你最欢哪个季节?”
薛慕看了她一阵,突然笑了笑:“也是冬天。”
天正二十二年的冬天,他第一次见到柳清欢。
那一年他六岁,柳清欢三岁。
那个时候他爹经常不在家中,柳侍郎的夫人怕他娘一人在家里寂寞,所以时常邀她去侍郎府做客。那一日大雪初霁,薛慕在屋里听她们聊了半晌的眉黛香囊以后,终于忍不住偷偷溜去了院子里玩。
大雪过后的院子里银装素裹,薛慕是第一次来侍郎府,也不认得路,只依稀听得前面有小孩子嬉戏的声音,便循着那声音去了。
院子里有三个小孩正在打雪仗。三个人分成两组本就不均,更何况一边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大孩子,对面的一个小团子已经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了。
小团子被自己绊了一下,摔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大姐二姐你们合起来欺负我,我要去告诉阿娘!”她嘴里虽然说着要去告诉娘,可还是赖在地上一动不动。
嗙!
一个雪球准确无误地砸在了她的头上,雪花一下子飞溅开来。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小团子的哭声,她愣了好一会儿,直到看到对面一个同她差不多大的小孩拍手叫好之时,才猛地哭了出来。
“哇——”的一声,惊天动地。
薛慕看不下去了,薛慕义愤填膺了,她们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人!
他走到小团子的身边,将她从雪地上扶了起来,对着她那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脸安慰道:“小团子不哭,我帮你报仇。”
对面的两人还没有明白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漂亮小子是谁,对方已经团起两个圆润的雪球,直直地朝她们扔了过去。
嗙嗙的两声,雪花在两人衣服上绽开。
“哈哈哈哈哈!二姐好傻!”小团子好像忘记了刚才的疼痛,在一旁为薛慕拼命鼓起掌来。
被点名骂傻的二姐当即红了脸,飞快地团起一个雪球,毫不客气地朝薛慕扔了过去。薛慕虽才六岁,但已经跟随他爹习武,战场上的暗器他不一定能躲过,不过躲过一个雪球却完全不在话下。
二姐见一发没中,又弯下腰去裹另一个雪球。不过她还没有裹完,薛慕那边的雪球又招呼了过来。
最后,大姐二姐两人联手也不敌薛慕,终于被打得哇哇大哭起来。
院子里的哭声引来了大人,侍郎夫人看了一眼在院子里哭的宝贝女儿,连忙上去询问。二姐添油加醋地说了一把,宁氏拉过薛慕教育道:“你堂堂一个男儿,怎么能欺负小姑娘?”
薛慕抿着唇道:“是她们先欺负小团子的。”
小团子立马凑过去,也跟自己的娘告状:“娘你看,额头都青了,就是二姐打的!”
侍郎夫人有些哭笑不得,这三个女儿还真是不让她省心。
离开侍郎府的时候,薛慕回头看了一眼裹成一个球的小女娃,拉着他娘的衣袖道:“娘,我喜欢那个小团子。”
小团子就像有感应一般突然朝他挥了挥手,对他喊道:“我不叫小团子,我叫柳清欢——”
“侯爷?”柳清欢修长的手指在薛慕的眼前晃了晃,这个人怎么聊天聊着聊着,就发起了呆来?
薛慕回过神来,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握住柳清欢的手问道:“你还记得我们初见时的情景吗?”
柳清欢:“…”
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要考她这个…如果她回答不记得了,会不会像飞将军一样被一拳打死?
见柳清欢不答话,薛慕垂了垂眸,从怀里掏出一根五彩续命缕,对柳清欢笑了笑:“清清,我帮你戴上,可好?”
续命缕是端午时人们最常佩戴的厌胜之物,可保人不被恶鬼抓去,也有祈求长命百岁之意。柳清欢看着薛慕将长长的五色丝线缠在自己手上,眸色却渐渐沉了下去。
薛慕缠好之后,似是很满意,柳清欢抬眸看着他道:“续命缕本应是我给侯爷缠上的。”
薛慕笑了笑道:“一样的。”
他又陪着柳清欢在阁楼上坐了一会儿,捻棠就上来说皇上传召薛慕进宫。
时值端午佳节,封疆大吏给皇上进贡了不少金银绸缎、美食特产,皇上叫薛慕进宫来一起接见了进献使,又顺便赏给了他一堆东西。薛慕回到侯府的时候,诺宴正等在外面。
下人们把皇上赏赐的东西搬了进去,薛慕对诺宴问道:“何事?”
诺宴道:“唐子博求见。”
薛慕的眼睛眯了起来,唐子博。
“他有没有说什么事?”
“说是端午特来拜望侯爷。”
“呵。”薛慕笑了一声,问道,“他人呢?”
“方才来的时候您不在府上,我打发他回去了,说不定过会儿还会来。”
薛慕想了想,又问:“清清呢?”
诺宴答道:“夫人一直在阁楼上纳凉。”
薛慕没再说什么,进了府里。没过一会儿,果然又有下人前来通报,说是唐子博求见。
薛慕让人领他到正堂来,诺宴和芃芃也站在一边。
唐子博这人气质儒雅,但又比一般书生多了几分商人的老练,不过薛慕看得出来,他会武,而且武功还不弱。
既然说是拜会,当然不能空着手来。唐子博身后的奴仆们扛着不少的东西,其中以酒最多。他看了一眼坐在正堂上的薛慕,笑着开口道:“素来听闻侯爷喜酒,这些都是各地的名酒,还有我专程从岭南带回来的岭南灵溪,还望侯爷笑纳。”
薛慕道:“某与广渊兄交情颇浅,怎敢收下如此厚礼。”
要是普通人听薛慕这么拒绝,一定就灰溜溜地走了,但唐子博不是普通人,他脸皮厚。
“侯爷见笑了,不过是区区几坛酒,谈不上什么厚礼。”他看向薛慕,笑了笑问道,“不知夫人近来可好?”

第8章 醉酒

这句话出口之后,整个堂上的气氛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