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觉得呢?”
小正大刺刺地在我旁边坐下。
用‘喂你’这个第二人称喊我,是她的习惯。她这人心情好的时候喜欢以小弟自称。所以,我善意地将她这个习惯解释为应该是喜欢跟我说话。
“很感动。”
“屁!”
“别欺负人好吗。我是说真的。”我甩开小正的手,正经地说道。
“尤其是一开场的那段……”
之后是个人吟咏,最后以男子为主,用汉诗追溯杜甫的一生,每一首都韵味十足。但对我而言,印象最深刻的,还是一开始咏春的那一串诗组。
江美若无其事地说:“那是小正编的吧!”
这不是问句,而是视为既定事实脱口而出。小正没有回答,故作无辜地望着接待处的桌子。
我拍膝顿悟。
“啊,所以才拿门票给我们啊。”
“非也非也”
江美像个公主般可爱地订正。
“是卖给我们。”
“所言极是。”
说着,小正伸长脖子做个假动作。与其说是自信十足才邀我们欣赏,应该说是基于想跟我们分享美味玩意儿的心情吧。
“最后那句——”
听我这么一说,小正转头。舞台上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朦胧月夜,行过最底层,雁啼声声。
“很厉害耶。”
若是“夜的底层泛白”【川端康成的小说《雪国》一开头的句子】倒是家喻户晓的名句,可我没听过。雁群南飞,通常有季节交替的感觉,换言之算是秋天的风物诗。可是,这句话的情况,既是胧夜【胧夜是春天的季语】自然指的是春天,是归雁。
“嗯,我觉得很大器。”小正颔首。我也像镜中倒影般跟着点头。
用“行过底层”来形容远方天空的雁啼,进而展现夜的无穷无尽,这感觉真是可怕,而且那还是月色朦胧的白夜。
我不太会形容这种感觉,只是幽幽地嘀咕:“……雁吗?”
这里说句题外话,我住的县市有一种甜点叫作“初雁烧”。如果检视落语的世界,里面也有我最爱的段子〈雁风吕〉——内容是从水户黄门大人看到“松雁图”这个图案,纳闷为何不是“松鹤图”的这一幕开始。
“诸九是什么样的人?”
江美看到简介上这句诗的作者名,问道。
“跟加贺的千代女是同一个时代的人【有井诸九(一七一四~一七八一)与千代女(一七〇三~一七七五)都是江户中期的诗人】。”
“千代?”
怎么会扯出千代女?也许是看出我的疑问,小正得意一笑:“诸九也是女的啦。”这个答案太出人意表,令我失声惊叹。
“看你一年到头都在啃书,原来还差得远咧。有井诸九,人家连全集都出了喔。”
“哇——”我大表佩服,然后才觉得她这么说不公平。
“可是那是小正的专攻,我们的守备范围又不同。”
我们正在讨论毕业论文该拟什么题目。小正要写江户俳谐,她说应该会锁定天明时期前后【江户后期的朝代,相当于公元一七八一~一七八八年】。江美选的是平安朝的《落洼物语》【平安初期的故事,作者不详,大意是一个公主被恶毒的继母关入落洼(地窖),在婢女的协助下,被左近少将道赖救出,两人从此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而我,心里虽有盘算,但只含糊地说要选近代文学。
去年承蒙教近世文学【近世文学是安土桃山、江户时代的文学,近代文学则是指明治维新之后的文学】的加茂老师照顾。因此,当他在走廊上遇到我,问我“打算写哪些范围”时,我有点不好意思回答近代。
“谁管你。我赢了,我赢了。”小正说着,举起右手挥舞。
那只手的彼端出现了一个男人,显然是“创作吟”的社员。接待处的桌子已被撤走,那个人正要把椅子搬走。
他的个子比一般人高,长脸上戴着一副眼镜,身上穿着像是从衣柜里随手扯出揉成团的深蓝色松垮运动裤及长袖T恤。
那椅子不是轻巧的铁管椅,看起来很沉重。
他使劲地抱起,搬往某处。
之前看到的男性,都穿着合身的牛仔裤或灯心绒长裤,动作轻快利落,所以此人的邋遢相格外惹眼。
他晃动着宽大的背影朝另一端走去。
“你在看什么?”小正追逐我的视线,“AN-DOU先生有什么不对劲吗?”
“他穿的衣服跟我同色。”我朝小正拉起自己的外套,接着说出了奇妙的话。
“——好帅。”说完才赫然回神。小正与江美面面相觑。
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说,于是连忙辩解。
“因为……,就是这么觉得嘛。我也没办法。”
没错,这是主观看法,所以怎样说都行,纯属个人自由。
那个“好帅”的男人,抱着那张大椅子走起路来有点外八,正摇摇晃晃地拐过转角。
“如果是个人喜好那我没话说,不过那副德性,好像很难用帅来形容吧。”
小正下过评论后站了起来。
“这么快就要走了?”江美问道。
“我也得去帮忙,还要把海报撕掉,打扫会馆。”
“辛苦了。”
小正嗯了一声,伸出食指对准我,比出开枪的姿势:“有井诸九红杏出墙喔。”
“在江户时代?”
“她跟情夫从九州岛逃到大坂。”
那样也很厉害。
07
“原来朗诵的不只是汉诗。”
我撇开诸九的话题,说出对于今天整体演出的感想。
高中上汉文课时,听吟诗录音带的印象太强烈,一说到“吟”,脑袋里就会自动冒出这类东西。
“对呀!表演者也不全是中文系或日文系的学生喔。也有政经系和理工系的……”
小正说到一半,刚才那名男子回来了。那个人,在不算宽敞的大厅,我们斜对面的长椅前“嗯——”出声地做了两、三次伸展动作,然后坐下。
“对了,那个AN-DOU先生也是文学院的,但他念的是俄文……”
“嗯……”
“啊,对了。”
“干嘛?”
“你之前不是在嚷嚷梭罗古勃【Fyodor K·Sologub,一八六三~一九二七,俄国作家】怎样怎样吗?”
“嗯。”
梭罗古勃,十九世纪末至二十世纪初的俄国作家。我在按国别编排的名作选集中看过他的作品,这个冬天,又看了他的文库版短篇选集,从此拜倒在他的笔下。那种彷佛一切都沉入落日余辉的晦暗甘美,令人一读难忘。
“AN-DOU先生有梭罗古勃的长篇小说喔。”
“真的!”
听到我像中奖的小孩一样尖叫,小正间不容发地说了声“拜拜”,转身落跑。
“等一下啦。”
江美在一旁吃吃地笑。落入小正的陷阱虽然心有不甘,但这种情况也别无选择,我起身拉住她。
小正一边轻轻原地踏步一边说:“拆海报,拆海报。”
“坏心眼。”
“怎样。”
“帮我借:”
“借书?”
“废话!”
小正贼兮兮地笑了起来。
“这种态度不太好吧:是你要看耶,你自己去跟他借不就得了。”
她在逗我。因为我刚才失心风地夸一个男人好帅。
“可是他是小正的……”
“学长啦。AN-DOU先生,记住了吗,是AN-DOU先生喔。”
“安藤(Andou)先生。”
话题人物坐在长椅上,旁边摆着一盆与会馆很搭调的灰蒙蒙观叶植物,他正漫不经心地看着那盆植物的叶片。
“那我走啰,拜拜!”小正挥挥手,真的走了。
我回头看着江美。(怎么办?)
那个公主般的脸蛋,用力点个头。(去吧孩子。)
没办法。一切都是为了书。
于是,深蓝色运动外套横越大厅,一步一步走近深蓝色运动裤。
没想到。我才凑过去,俄文先生偏偏在这时候倏然起身,或许是想到还有别的工作,就这么晃着宽厚的背影准备大步迈出。
我慌忙喊他的名字。可是,他毫不在意。
(啊,梭罗古勃要溜走了。)
我握紧双手。扯高嗓门。
“安藤先生!”
“咦?”他在长椅的另一端止步并转身,东张西望地四下打量。然后,那讶异的视线终于扫到我这个方向。
“叫我吗?”
是男高音,声音非常嘹亮,镜片后面的眼睛像近视般眯着,那是一双柔和且平易近人的眼睛。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决定先鞠躬再说,连忙弯下腰。
“不好意思,冒昧叫住你。”
对方依旧一脸狐疑:“呃……,我是高冈正子同学的朋友。”
我迅速说完。俄文先生的不自在总算如薄雪般融化,且不知为何,那张长脸浮现出忍俊不禁的表情。
08
压力锅相当重。我试搬一下,然后又放回瓦斯炉上。
我打算做牡丹饼【即红豆麻糬,因裹满红豆形似牡丹花而得名】的馅料。先用压力锅煮红豆,再拧干,移到锅里。
母亲大人对于牡丹饼似乎情有独钟。她说小时候只要听到“今天要做牡丹饼”,就会高兴得快晕倒。听起来有点夸张,不过好像是真的。
“告诉你,我们小时候,就连一瓶汽水都得在特定的日子才喝得到。每年夏天顶多一次,你知道的,有时候天气不是热得让人恨不得尖叫冲出去吗!?”
“是是是。”
“‘是’讲一次就够了。”
“是。”
“像那种日子,爸爸就会说,今天来喝汽水吧,于是我就走到酒铺买。”
这里提到的爸爸,当然是母亲大人的父亲。
“你没有尖叫一声冲出去?”
“那只是形容词嘛。天气热得连柏油路都快融化了,我当然是选阴凉的地方走,然后买了三箭汽水,兴奋地回到家。家里已排好杯子在等着,因为汽水必须趁冰的时候喝。”
“想当然耳,那时候没有冰箱。”
接着,母亲大人还配上咻咻咻的音效说明苏打汽水。三箭汽水这个名词,莫名地生动有力。
正因为那个年代,牡丹饼对母亲大人来说就是点心界的国王。现在去YOUKADO超市,随时都买得到。然而,母亲大人做的牡丹饼就是不一样。首先,饼的大小和市售品比起来大相径庭,就像大学生与小学生的差别。这种份量感尤其好,还有饼皮的Q软、豆沙馅的甘醇、刚出炉的热度。再泡一杯浓茶搭配,顿时有一种“好,开动吧”的心情。
母亲大人的拿手料理包括,春秋两季的牡丹饼与萩饼【也是红豆麻曙,因形似萩花(胡枝子)而得名】、夏天的鳗鱼(在附近的河鱼摊买的,亲自调味烧烤而成)、还有冬日的鱼卷(先将鱼板磨成鱼浆再调制而成),不管怎么说就是好吃。
从我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就决定了“这个味道由我继承”。我甚至还幻想做给我未来的子女吃,期待他们会跟我说“妈妈好会做菜喔”云云。可惜,在别人眼中的我虽一丝不苟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其实个性懒散得很,童年的那个计划,也就这么一直停留在计划阶段。
母亲大人做菜时我会帮忙,但只是像个机器人听一个口令做一个动作,并没有抄下计量或步骤。
至于关键的牡丹饼,在未记录作法的情况下,我们本来对压力锅抱着敬而远之的心态,最后却在隔壁媳妇的强力推荐下让它成为厨房里的一份子,使得作业程序大幅度简化。
虽是三月,距离彼岸【在春分、秋分的前后七天期间举办法会祭祖,尤其指春季彼岸,这时按习俗会吃红豆麻糬】还很久,但晚餐时随口聊到牡丹饼,就这么起意动手了。
今晚我也迟迟未眠,遂提议藉此机会让我独力完成豆沙馅。当我忙着做笔记,像新手上路般独自计量红豆之际,姐姐回来了。
“噢,做牡丹饼啊,加油!”姐姐轻拍我的脑袋,就这么去睡了。
我喜欢大家睡着后的深夜厨房,连白天听不见的电车声,亦自远方隐隐传来。
原来如此,使用压力锅果真一眨眼便结束了第一阶段。把煮熟的红豆放进布袋里绞干,接着移到锅中,加上砂糖搅拌成泥。
如果有两个人,则一人斜捧着锅,另一人用刮刀把豆沙刮出。我跟老妈连手时就是这样。
一个人就没办法了。看来,只能把套了袋子的大碗放在一旁,用杓子一点一点舀过去。
我漫不经心地正想这么做时,猛地失声尖叫。
放下大碗时,右手背碰到灼热的压力锅。我急忙翻过手背,丢脸地伸舌舔舐。
(好痛。)
09
最好先冷却一下,我本来就知道这一点。
却莫名地使性子,心想“这点小伤算什么”,坚持继续工作。然而,伤口开始刺痛,终于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
最后我放弃逞强,扭开水龙头冲洗烫伤部位。流水从那个部位延展,像戴上玻璃手套般,在小指与无名指的指尖形成迷你瀑布倾泻而下。
冲进不锈钢流理台的水声异常响亮。
(真笨。)虽然恨得牙痒痒,不过也是我自己造成的,这一点更让人生气。
我关紧水龙头,甩干手上的水,濡湿的手指头用力一弹,结果无名指的指甲狠狠地敲到了水龙头。
我当场惨叫,痛得蹲身蜷缩。活了二十年,到现在才知道,这样很痛,非常痛!
反正又没有人看到,索性像回教徒祷告似地忽跪忽起。这样多做几次以后,刻骨的痛楚便逐渐缓和了。
心情一放松,同时也想到现在正在做这种事的女生大概只有我一个,不禁感到自己可笑又窝囊。
我缓缓起身,在椅子上坐下,拿起桌上的遥控发讯器(即使是个普通玩意儿,这么一说却好像特别厉害),打开电视。我决定稍事休息。
此刻正好播出深夜的落语节目。
上了大学,在天生低血压的助阵下,我彻底变成了早上赖床的夜猫子,习惯熬夜看书。
躺在被窝里看书,困了就这么睡去,对我来说真是人间极乐。
可是今天不同,深夜的落语表演者是春樱亭圆紫大师。
那温暖的表演风格很适合我的脾胃。打从国中起,我从未错过任何欣赏的机会。上了东京的大学以后,通学途中会经过上野,上野铃本剧场的节目若是由圆紫大师压轴,我通常会下车观赏。
没想到去年的梅雨时节,由于一桩怪事,我竟然有机会与圆紫大师说上话。几经波折,年底甚至还收到他送的生日礼物。
接下来,即将播出圆紫大师的落语表演。
我在电视节目表中看到表演者的名字时,就决定不可错过。更何况,今天播出的段子是我还没听圆紫大师表演过的〈山崎屋〉。
画面上跃动着五光十色、没完没了的广告。我变得很被动,只是把音量调小,默默地等待。最后,主持人与解说者终于出现了。
他们隔桌对谈江户时代的货币价值。
接着映现了舞台,熟悉的出场音乐悠扬地响起,这个曲目叫作〈外记猿〉,圆紫大师随着华丽的旋律翩然登场。
他年约四十。电视画面中的身影,有点像是女儿节已过却忘了收起来的人形娃娃,白皙
的脸蛋上有一对形状姣好的眉毛。
他从税金谈到人事费,接着说明买花魁时耗资三分金【“分”是江户时代的货币单位之一,相当于一两金子四分之一】,外带一名算是见习生的新造(雏妓)随身伺候。
这是一出喜剧,讲的是山崎屋少爷将自己迷恋的青楼花魁以“在大宅帮佣的姑娘”名义娶回家的故事。
在最后一幕,被蒙在鼓里的老爷和成为少奶奶的花魁娘子有段对话——
老爷问:“你原先在哪里工作?”花魁回答:“北国。”(即吉原妓院的俗称【当时的红灯区位于江户城北方】)。之后,老爷又把诸侯率领随从赴京述职的路径与花魁盛装游街的路线槁错,惊讶她不可能徒步那么远,于是问道:“参拜诸国巡礼之一叫做六十六部,你是在六十六部(Pokubu)途中被天狗附身吗?”花魁说:“不,是三分(Sanbu),有新造跟着。”
这个结尾必须事先说明才抖包袱,好像有点无趣,但在这个段子里别有一番韵味。想必也得归功于节奏分明、一路到底的说书技巧。不过,主要还是因为这是现代社会不可能发生的对话,其中所蕴含的独特时代性、老爷与花魁的风貌、装疯卖傻的温厚笑谑,皆如梦幻般浮现。
我关掉电视,厨房笼罩着比之前更甚的寂静。
烫伤的部位依然刺痛。一看之下,右手小指头的下半截就像贴了一层塑料般红肿发亮。
豆沙馅只剩下搅拌手续。做完以后再上点药吧。
“——是三分,有新造跟着。”我幽幽地咕哝着,然后起身走向瓦斯炉。
10
第二天,牡丹饼的后续工程由母亲大人接棒,我前往东京的书店,与别人展开连环约会。
这么说很奇怪,但事实就是如此。如果连续逛好几家书店,对我来说反倒是家常便饭,若为了跟别人见面就另当别论了。
下午一点,我在高田马场的书店与俄文先生碰面。
是我有求于人,况且又闲着没事,所以约任何时间都行。时间由对方决定,至于地点,我只能想到书店。
我一拿到书立刻问对方:“什么时候还比较好?”
“随时都可以啊,放完春假再还也无所谓。”
“不,只要借个两、三天,我就看完了。”
“真性急。”
俄文先生笑了。然后由他决定三天后在相同的时间、地点还书。
我搭上地铁,看着自己的手,刺痛感已完全消失。
我的手指头纤细娇小,以前在邻居家学过一段时间的钢琴,碰上音域较广的曲子就弹得很吃力。
我蓦地想起昔日旧事(不过,钢琴老师后来结婚了,课程变得可有可无。我的音感比姐姐差,不知是幸或不幸,总之钢琴课就这么结束了)。
彷佛看到俄文先生把书交给我的那只手与我的手重叠。
男人的手真大,我暗想。
我在九段下那一站下车,走向神田。小正在一栋大型书店大楼的收银台打工。
我从拥挤的一楼搭电梯,前往学术书籍专区的楼层。
在那一层楼走出电梯的只有我,电梯门一开,我跨进楼面四下张望,客人不多。
一眼就找到了收银台。我不动声色地朝那边走去。
站在白色收银台后面、身穿粉蓝色制服的她,“敝人是高冈正子”的感觉远远强过“小正”的感觉,及肩的秀发蓬松披散、英气凛然的脸孔看起来精明能干。
她立刻发现我,表情却文风不变。
我一直走到收银台前,抓着皮包的肩带轻轻行礼说了声“不好意思”,然后压低噪门说:“请问……和辻哲郎【一八八九~一九六〇,哲学家,也是伦理学家和文化史家】的《制作美味牡丹饼的理论与实践》放在哪里?”
小正双手撑着收银台,凑过来小声回答:“大、笨、蛋——”
11
我在书架之间闲逛。这么浏览着成排的书背,心情便会平静下来。
不过,专业书籍怎么算都比较贵,所以这里会进的书我都去旧书店购买。至于一般书籍,由于父亲是国文科班出身,家里的藏书颇丰。因此,两千圆以上的书我很少买新的。
我也经常利用图书馆。从小学时期起,我就像白蚁啃蚀家屋般,把学校里的藏书逐一借回来看。
但是,大学里的大型图书馆我几乎不曾利用,因为非开架式的设计令我心生排拒。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就拿梭罗古勃来说吧,我走进那栋大型建筑物,如果用卡片检索,想必轻松就能找到。问题是,我就是提不起劲。
我会说出这种话,或许是因为对阅读还不够认真,不过我现在最常利用的还是当地的图书馆。只是,我们这一区的两侧被邻市夹击,既无设备完善的活动中心,也没有规模象样的图书馆。
所以,我经常跑去邻市的市立图书馆。
那间图书馆就在我念的女子高中附近,不仅新书很容易到手,馆内的空间明亮宽敞、易于出入。最重要的是,放学后顺道走过去已成为高中生活的一部分,因此自然经常利用。
我在高中一入学便同时申请了借书证,一次可借四册,为期两周。配合这个规定,我通常两个星期去一次。
自春至秋,天气晴朗的时候我不搭电车,骑着姐姐的越野单车,沿着古利根川沿岸破风行经七里路,整个人倏然一轻,心情格外舒畅。
值得一提的是,图书馆也提供录像带、CD、录音带外借,其中落语录音带的藏量也很丰富,应该不下两百卷吧。起初我随意看看,忍不住“哇”的惊叹一声。
对我来说,那是一座宝山。
有好一阵子,我就这么借了听、听了借地过日子。其中也有几卷圆紫大师的作品。想当然耳,我做梦也没想到,昔日那个身穿深蓝色粗陋制服的我,有一天竟能与大师本人面对面说话。
说到圆紫大师与录音带,今年六月起即将发行“春樱亭圆紫独演会”这套全十二卷的精选集。整套买下来在经济上有点吃力,但我打算先买第一卷,效法追星族请大师替我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