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真是莫名其妙的充满孩子气的生物。
“不过,真是意想不到的重逢啊。”我换个话题说道。
“是啊……说到意想不到的相逢……其实我刚才正寻思着这种事呢。呀,实在是件荒唐离谱的事……”
哥哥说着又恢复了川俣先生露面前的表情。
“什么事呀?”
“你有没有见到过泷泽子爵?”
“什么?”我对哥哥没头没脑的问题大感意外。
“你在学校和桐原侯爵家的小姐是一个班的吧。请你到她家里去过的吧。”
“啊,泷泽……道子小姐的……按亲戚关系该叫舅舅的那位……对吗?”
泷泽家族是领主华族中的名门望族。同一族系中有以前在九州拥有领地的泷泽侯爵家族。刚才哥哥提到的是原来在山阳地区的泷泽家族,哥哥是伯爵,弟弟授了子爵,这家的小姐嫁给了桐原少将最小的那个不知是老三还是老四的弟弟。
也就是,对道子小姐来说,泷泽子爵是她叔叔的妻子的兄弟——啊,华族世家的婚姻关系真够错综复杂的。
“是的。好像叫……泷泽吉广。桐原家的游园会应该是一直就出席的。亲戚嘛当然会邀请,即使不是亲戚,大家都是有地位的诸侯领主这个圈子里的,不可能不列入邀请名单。”
“话虽这么说,可是大人的游园会和我们小字辈的聚会不在同一天啊——哥哥记得吉广先生吗?”
我反问哥哥道。
“嗯——不过,我也只是不知在哪次派对上见过一面而已。已经是四五年前的事了。可是,这个人啊,不可思议地让人难忘。好像在帝大理学部研究植物——我也只不过稍微听到一些。但是,不是因为他说话的内容,怎么说呢,他就是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你也会被他吸引住,他就是那么一个有着不可思议的魅力的人。”
“嗬——”
“不知道该称之为超凡脱俗,还是说没有邪气——那可是超脱了一般糊里糊涂的二百五公子哥儿。不知为什么,你就想向他坦白自己的污秽,跪在他的面前忏悔。如果说人品也是才能的一部分,那么我觉得他是个有特异才能的人。”
“也就是说——让人觉得像神仙圣人一样吗?”
哥哥啪地拍手道:
“就是那样。从说话的口气,到修长的脸颊、双眼之间宽阔的距离,都令人肃然起敬。不是有新兴宗教吗?以前总觉得,‘那种东西,谁会相信?’可是,想起来泷泽子爵身上也有那种神态氛围——成为‘神仙圣人’也不足为怪的那种神态氛围。”
哥哥在那里感慨不已。我有些着急起来:
“那么,那个‘神仙圣人’怎么啦?”
“嗯。那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想起了雅吉哥哥探访城市黑暗角落的话题。
“难道……”
“就是那个‘难道’。走在浅草那城市黑暗角落的流浪汉当中,有一个怎么看都像泷泽子爵的人物。”


第五章
出身名门的子爵大人是流浪汉——这瞎想也得有个分寸,更何况是像神仙圣人一样的人——俄罗斯或者其他什么地方的民间故事里倒有可能。
“交谈了吗?”
“没有。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当我正吃惊时,对方就转过身去了。”
据说就这么消失了。不过,在我看来,仅仅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偶然相似罢了。
离奇的话题就此打住了。另一方面,我对来自迦叶山的实况转播充满了期望,在学校里也向同学宣传:“请一定要听啊。”
首先是二十六日。从收音机里传出来的是鸟类学家的演讲。按照预先计划,一旦三宝鸟鸣叫了,马上就切换过去。然而,那天一直到结束也只有演讲。负责这次转播的台长肯定在痛心疾首吧。
到了第二天二十七日,想到今天再不叫就没戏了,心里七上八下的。阴沉的天空到了下午也从云隙间露出了太阳的脸。看着从教室的玻璃窗射进来的耀眼的阳光,我松了一口气。虽然同为关东地区,群马和东京大概也不一样吧。尽管如此,还是让人觉得是个好兆头。
吃过晚饭,我和妈妈在起居室的椅子上并排坐了下来。
还好,没有和昨天一样又是演讲。从前桥广播电台的演播室里,传来演奏八木小曲的欢快调子。当地好像有个叫八木小曲保存会的。可是,最重要的来自迦叶山的电波,却迟迟没有送来。在我们家起居室里回荡着的,只有底气十足的哈啊声和鼓声。
给我们端上茶来的阿芳用下巴打着拍子,我对她说:“这大鼓的音调真好听啊。”阿芳却纠正道:“八木小曲敲打的可是木桶啊。”看来呀,不管什么事情,都能学到东西。
“三宝鸟不出来啊。”
妈妈嘀咕了一句。
平心而论,那是欢快悦耳的曲调。可是,当我扳着手指数着还剩几分钟的时候,感觉好像被这乐曲在后面驱赶着似的,令人心神不定。
就在这样那样的当口,半小时的时间转瞬间过去了。在播音员的一番郑重道歉之后,值得纪念的实况转播结束了。
如果说从户隐山播送野鸟的叫声大获全胜的话,那么这次可谓一败涂地。
“很失望吧。”
当妈妈这么对我说时,我却不由得对妈妈道歉说:“对不起。”
命运的骰子有可能是双数也有可能是单数。高呼着“骰子已经掷出”渡过卢比孔河的尤里斯·恺撒【校注:即盖乌斯·尤利乌斯·恺撒(拉丁文:Gaius Julius Caesar,前100年7月13日-前44年3月15日),罗马共和国末期的军事统帅、政治家,儒略家族成员】成了英雄,可是,棋错一步就会被当作反叛者无情地处死。
实况转播的风云人物、前桥广播电台台长的脖子,肯定感受到,今夜迦叶山的夜风吹来是那么地冷。“这位,这位……”第二天,班里的同学都围到了我的周围。“这位”就是“你”的意思。不用说,我受到了责难——“连三宝鸟的三个字都没个影呐!”哎呀呀。


第六章
进入七月,出了梅,再怎么样也是夏天的景象了。而且上课时间缩短了,心情也变得轻松了。
十七日第三节 课开始是外语大会,顾名思义,就是用英语或法语去朗读、背诵。
开头和结尾都由高等科的学姐来讲。后期二年级有七位同学被选出来站到了礼堂的讲台上,我也是其中之一。夹杂着手势等肢体语言,我用英语讲述了华严瀑布和中禅寺湖【校注:华严瀑布在日本栀木县日光市内。著名游览地。中禅寺湖水形成东端的大尻川,横切男体山,从700米高处流下形成瀑布主要部分,高99米】的美丽景色。
演讲一结束,我还是长舒了一口气。后天就是期末结业典礼,接下去是长长的暑假。
我沉浸在获得解放的感觉里,不由得脸上乐开了花。这时,桐原家的道子小姐步态轻盈地走过来,邀请我上她家去,而且说她会帮我打电话到我家里的。这可真是好比口干舌燥时有人送来了茶,我欣然答应。
在桐原府,连茶也顾不上慢慢喝,就来到了庭院里。
庭院里有一口很大的池塘。我们走过一座桥来到池中心的岛上,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倒映在水面的娇翠欲滴的新绿和轻漾的涟漪,然后从那里又过了一座桥,走上一条平缓的坡道。
我们走过一片看起来好像从战国时代,甚至是室町时代【校注:室町时代(むろまちじだい),大致时间为1338年-1573年】就生长在那里的树林,从葱郁茂密的树枝中间仰头望去,天空宛如一片小小的蓝布条。七月的天气步步紧逼地让你感受它的暑热。风吹在微微冒汗的身上,凉丝丝地非常惬意。远远地听到瀑布的声音,鸟儿的鸣叫声从四处传来。
桐原家不愧为日本屈指可数的名门,什么东西都不同凡响。虽然是依自然起伏的地势而筑的假山,却让人恍如置身于日光的深山老林之中。
道子小姐脸朝着前方,用一种略带困倦的声音说:
“英子小姐也经常看报纸吧。”
我站在她旁边说道:
“哪里说得上经常呀。”
大概是为我着想吧,道子小姐仍然是一身从学校穿回来的水兵式制服,和我一模一样的打扮。因为脚上穿的是鞋子,所以走起坡道来也方便。
“前几天,报纸上登了新兴财阀的抬头与崛起。”道子小姐说。
“啊。”
“说是新的财阀迅速和军部结合在一起,势力日益膨胀……统率企业集团的控股公司像养鸬鹚捕鱼的渔夫一样,操纵几十家子公司,获取巨大的利益……”
后半部分听起来好像在照本宣科。我重复着含糊其词的“啊”应答着。道子小姐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然后有些怪怪地说道:
“不过,也有如意算盘打得劈啪响,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的……”
那口气听起来像一个淘气的孩子。
一边是旭日东升步步登高的瓜生财阀的嫡出长子豹太公子,一边是不久的将来的陆军大臣桐原少将的次女道子小姐。虽然这两个人的订婚和解除婚约已经是尽人皆知的事情,可是毕竟谁也不会当面提起这个话题,得有所顾忌。
瓜生财阀是靠老当家牙寅即寅之助的个人声望维系着的。随着过于出色的老父突然去世,可叹瓜生家族在顷刻之间便失去了渔夫管理鸬鹚的“魔力”。
与此同时,豹太公子人品上的缺点也以种种方式暴露出来,婚约失去了意义,只好解除婚约了事。我寻思着,道子小姐大概是想跟我谈谈她的个人问题吧。我们穿过树林,来到一个高岗上。俯眼望去,池塘的一部分坦坦荡荡地舒展在眼底,波光粼粼。宏伟的桐原府第,后面是大片的草坪,再往里面还有一座各国大使也经常光顾的宫殿般的洋馆。七月日长。远处的风景都还拖着浓密的影子,树木和建筑物轮廓分明地浮现在地面上。道子小姐开口说道:
“我在游园会和派对上也跟各色各样的男士说起话来了。”
登上石阶,更高处有一座四方亭,供人坐着休息。我们并排坐了下来。远远地望见显得小巧的富士山。这该是筑园者的匠心吧。真是奢侈的借景【校注:借景(view borrowing),古典园林建筑中常用的构景手段之一,在视力所及的范围内,将好的景色组织到园林视线中的手法,有收无限于有限之中的妙用】!当天空染上夕阳的余晖时,肯定非常美丽。


第七章
道子小姐提到的一个普通财阀——这叫法有些不妥,就是以前就有的、在日本也是屈指可数的财阀的名字。
“我和一位在那里供职的子爵先生交谈起来。不过,那位先生有些与众不同。”
我带着疑问地歪着头,道子小姐继续说道:
“他以优异的成绩从帝大毕业后就进了那里。反正是高管候补啦。讲门第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可是啊,受了一位大学校友学长的影响。不是有句老话叫‘从小看大,三岁知老’吗?”
“是啊。”
道子小姐稍稍压低声音道:
“那位校友学长——据说这个人也是个华族,有一次聚会的时候来到子爵先生的府上,不知在谈什么事情的时候,谈到了自己将来的人生道路。子爵先生那时还年幼,他用孩童淳朴的耳朵听了那些话。”
“——什么话呀?”
“那位学长说啊,‘我虽然身在财阀,可没打算到中央做官。我的目标是要改善煤矿工人的生活。’”
在社会现实面前觉醒的华族人士,往往成为报刊杂志嘲讽的对象。特别是眼下,不少年轻的华族人士,由于为非法活动提供帮助,相继遭到逮捕。我们学校里的老师们,最怕的就是这种事——对于不谙世事的雏鸟必须正确引导。这是压在老师们头上的最高指示。
在现在,这种话题可不是能够随便说的。能够对一个少年如此慷慨陈词,恐怕是由于生活在昔日大正年间的时代氛围中的缘故吧。
道子小姐继续说道:
“这番话让他深受感动。他说呀,自己不想做高管,不管以什么形式,不愿做高高在上的人,只想去一个能够关注劳动大众的部门……在那些叫喊革命的人看来,也许太不显眼,太微不足道了,可是我却感到一种少有的诚恳……也包括他把小时候听过一次的事情牢记在心这一点。”
道子小姐一边拨弄着佩戴在胸口的徽章,一边继续说下去,那语调与其说是在讲给我听,倒不如说是在讲给自己听。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只不过是映照在薄薄的布片上的电影影像,马上就会无助地消失。就像脚下没有可以踩上去的坚实的地面一样……不过,不是说‘愚公移山’吗?虽然只能搬一点点土,如果能为那样的人帮上一点忙,我觉得自己似乎也能找到活着的意义了。”
一阵风吹过,眼底下的池塘里,响起一片水鸟们扑棱翅膀的热闹声音。
“那——是说——想和那位先生结婚……”
道子小姐并拢裙子底下的双脚倏地伸展出去悬在半空,啪地一拍双腿,像做体育课的准备运动一样咯咯地左右摆动着脑袋。
“不……是。我是第一个跟英子小姐说啦。自己的心思……到底怎么想的,自己也一直没弄明白,就像模模糊糊的大理石花纹的奶油一样。说着说着,感觉好像那大理石花纹融化开来,晃晃悠悠地化作了文字……好像那种感觉。”
“是……吗?”
“那份感受,是现在坐在这儿时的真实的感受,可是……一进家门……一旦走进桐原家的屋檐下,又会变成另外的感觉。”
华族,特别是名门华族的女儿,一般来说,是不可能按照自己的意愿结婚的。由父亲、兄长做主,被迫嫁给“连面都没见过的人”,这种例子也并不罕见。不过,如果意中人门当户对,而且对方能够稳妥操办、积极推进的话,那还是有可能的。不能说绝对不可能。视双方父亲的性格,事态也会有很大的不同。
总之,这种事还没法轻率地表态。桐原家在诸侯领主华族中也是屈指可数的门第,不管说什么都太高不可及了。
我们并排而坐,默默地望着西方的天空。虽然两人都没有说话,但是,刚才道子小姐对我谈了那份连她自己也还难于捉摸的感情,而我又做了她的听众,这让我感觉我们俩还在继续着无声的交谈。


第八章
有没有什么可以哈哈哈地大笑一阵轻松一下的话题呢?我搜肠刮肚,想到了在富士冰点屋哥哥说起的那件“荒唐离谱的事”。
虽然事关道子小姐从亲戚关系来说该叫舅舅的人,但因为不会让人觉得是现实世界中实际发生的事情,所以应该是无伤大雅的笑话吧。
“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
我开口说道。有一只不识风雅的乌鸦,在远处呜叫。
道子小姐却没有笑。
“泷泽家的舅舅……”
这么说了一句之后,我露出回忆往事的眼神,继续说道:
“……我小时候特别怕生。可是,在游园会什么的见到时,对泷泽家的小舅舅却感到分外地亲近。”
叫小舅舅,那是因为上面有个哥哥泷泽伯爵的缘故吧。
“同为兄弟,和上面的哥哥大不一样吗?”
“那还用说?伯爵先生脸长得像一把铁铲,总是一副精神紧张的样子。非常神经质,叫人不敢靠近……”
“那子爵先生呢?”
“子爵先生啊,不可思议的是,你还没有特别地说什么,就觉得他可以理解你的苦恼……一个让人有这种感觉的人。一个像平静的大海一样的人。”
听着听着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因为道子小姐说话时用的时态都是过去时。
“最近没有见过面吗?”
“是的……如果能见到他的话……”
我明白道子小姐的心思了。对这个在自己年幼时就能够真心真意地倾听自己诉说的人,她要倾诉一下自己的种种迷茫。然而,道子小姐的话把我从这样的思绪中突然拉了回来。
“……已经有五六年没有见到过他了。”
果真有些奇怪。雅吉哥哥曾经说“四五年前见过”。也就是说,两个人都有五年左右没有见到过子爵了。
“那么,子爵先生……”
我刚一开口,道子小姐就打断了我的话。
“舅舅已经不是子爵了。”
“什么?”
道子小姐再次看了看四周,见周围没人:
“还记得去年年底,皇太子殿下诞生的事吗?”
“记得呀。”
“当时有一个月光景,报纸上全都是庆贺的报道。”
“是啊,是啊。”
“就在那个时候,泷泽家的长子吉章少爷继承了爵位。也是碰巧赶上那个时候,所以没有被报道出来,谁也没有去关注这个事情。”
“继承爵位?——吉章少爷几岁了?”
“我想应该……七岁了吧。”


第九章
不还是个孩子吗?
“为什么会……?”
不禁脱口说了出来。不该去瞎打听的事情。可是,也太不自然了。
“不知道……我一直以为舅舅得了什么病。哪家都有一两件不想让外人知道的事吧。”
我只好点头同意。
太阳开始下山了。
过了一会儿,道子小姐又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
“舅舅……说句任性的话,他是我的偶像。见不上他的面,也没听说他出国了。问妈妈也是闪烁其词……后来突然想到了《绅士录》,翻开来查找了一下。那是看不到舅舅之后过了一两年以后的事了……这一查,觉得太奇怪了。”
“怎么回事?”
“唯独舅舅的住址,从泷泽家分离出来,移到了小石川区表町。”
“那是……”
“于是我就想:‘啊,原来是什么地方身体不好,所以搬出去静养了。’再继续刨根问底地探听下去,就是不恭敬不礼貌了吧。”
“是啊,的确。”
“听了上次那个继承爵位的事,我就深信不疑了。我想,是不是头不舒服啊,真是可怜呀。可是,听了你刚才的话……”
被她直瞪瞪地看着,我慌了神。
“不会的啊——长得像而已啦。”
“可是,令兄不是一本正经地说的吗?”
“虽然说得的确一本正经,可是我哥他本来就是个马大哈呢。”
“可是……如果舅舅不在表町的家里呢……”
“你是说,离家出走做了——流浪汉吗?和家人也断绝关系?没有理由那么做啊。小少爷现在七岁,那么那个时候才两岁左右吧。正是最最可爱的时候呢。夫人又那么年轻。”
这也太不合常理了。
“假如舅舅……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已是谁了的话……”
“什么?”
“就像日俄战争的时候,据说就有人把以前的记忆都忘了。舅舅在帝大研究植物学。如果在上班的路上发生了什么事故的话……如果撞了头失去了记忆的话呢,你认为怎么样?”
“那——”
“发生了什么事,昏倒在地的时候,钱呀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都被偷走了的话……就回不了家了吧。”
“如果那样的话,首先会去找警察的吧。”
道子小姐凝望着像剪影一样浮现出轮廓的富土山:
“……受伤后被好心人救了,受到看护、照料,然后又被带到了同伴住的地方。也许就那么在那儿一直生活了下来……”
这让我想起了爱德华王子突然抛弃宫中生活,历经曲折遭遇的故事。
道子小姐倏地站了起来。远方的天空,已经染成了淡紫色。
“得,这么想也许太极端……可是,舅舅失踪的事,一直让我觉得不可思议……所以,听了你刚才说的话,我不觉得只是一个偶然。”
然后,又这样补充道:
“……马上就是暑假了。放了假,真想借用一下府上的小汽车和那位驾驶员啊。能不能悄悄地带我去一趟小石川区表町呢?你说……亲戚家的女儿,暑假里突然心血来潮,跑去拜访一直想念的舅舅,没什么不自然吧?”


第十章
接送我上学的车子是福特。握着方向盘的是在日本尚属罕见的女驾驶员。才貌双全这个词穿上制服就是她,她的名字叫别宫美津子,而我则亲昵地称她为别姬小姐。
对于她超乎寻常的博学多才,起初我深感诧异。但是,由于一桩令人心痛的事件,我知道了别姬小姐原来出身于一个。她的才能是受了曾为大学教授的父亲的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