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父亲离世后,有几位亲人离开了日本。有的去了欧洲,别姬小姐在我爸爸的援助下去了美国的大学。我爸爸对别宫教授的学识和人品似乎崇拜得五体投地。
别姬小姐回国后,我爸爸对她说可以帮她介绍任何工作。可是,别姬小姐却对后来偶然谈到的“我”发生了兴趣。
——如果可以让我任意选择的话,我希望留在将要迎来一个新时代的年轻人身边,守望她的成长。
这就是别姬小姐做出的结论。我爸爸倒也真是一个开明得令人吃惊的人。他没有做出当家庭教师这样一个落入俗套的答复。反复商量的结果是,做我的专职司机。这样关系又亲密,又可以确保两个人单独聊聊天谈谈心的时间。
不用说,这个答复当然是作为“家长”的我的爸爸决定下来的。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知道,爸爸是多么信任别姬小姐。
话说道子提出的“放了暑假之后”的事,可是即使放了暑假,如果不抓紧的话,不管是道子小姐还是我,都有去轻井泽的安排。这是家里的年度定例活动,雷打不动的。
我们决定等期末结业典礼一结束就行动。
“桐原小姐——”
当汽车爬上一个坡,来到一座寺庙旁时,别姬小姐开口说道。
“……什么?”
“您说的地址,就在前面了。”
道子小姐跟我不同,她可是桐原侯爵家的千金小姐。除了拜访极少数的几户人家,连买东西也不出去。用钱的机会,也只局限于学校的小卖部和夏日的轻井泽而已。她就是这么一位人物。
就是要来我家玩,按道理来说,本来是应该由桐原家的汽车送到我家再接回去的。不知她是怎么和家里说妥的,最后定下来由我去桐原府接上她,然后一起坐着我家的福特过来。
——在道子小姐身上,有一种外柔内刚、一旦决定就勇往直前的精神。
而现在,汽车正按照侯爵干金的意图,驶入小石川区表町。
别姬小姐放慢了车速。车子从一个用煤焦油涂黑的垃圾箱前经过,进入了幽静的住宅区。
有一户围着竹篱笆的人家,再往前看见一座用高高的板墙围起来的宅邸。院子里挨墙种的树木连成一排,茂密的树叶像浓绿的烟霭源源不断涌出来似的从墙上方挤到了路上方来。这树木的围屏,看上去像是把在这一带算得上大的宅院围了个严实。即使有人爬上个电线杆什么的,想窥探里面的情况,怕也是难于得逞。
——是这儿吧。
从外观氛围上我就感觉到了。果然,别姬小姐说道:
“昨天,我先实地来看了一下。虽然没有挂出户主的名牌,不过其他的看上去都不像,而且地址就是这儿了。”
“知道了。”
道子小姐的话里没有犹豫。她接着说道:
“——就停在门口吧。”
“可以吗?”
“可以。”
福特车缓缓地滑行到神秘的宅院前,像疲惫的牛要休息一会儿似的停了下来。蝉鸣如织。
“下车。”
道子小姐说。


第十一章
沿着晒得发白的路,登上一段短短的石阶朝门口走去。
我们俩都穿着夏季单衣和服【校注:浴衣(ゆかた),以日本平安时代的汤帷子(ゆかたびら)的原形,顾名思义是入浴以后穿的衣服。江户时代变为庶民爱好的一种衣服】。道子小姐的是淡淡的青瓷色底上配着惹人怜爱的枇杷花,白色腰带上配着水珠图案。和她站在一起,我的和服上的牵牛花就平常得毫不起眼了。
在穿着制服的别姬小姐引导下,我们站在了紧闭的门前。门似乎上了闩。别姬小姐上前敲门。过了一会儿,传来了走在石板路上的脚步声,一个听起来有些固执的老太太的声音从里面问道:“谁呀?”
道子小姐立即答道:
“我是桐原侯爵家的道子。”
不是平常那种和风细雨般的声音,透着一股让人感受到其显赫门第的凛然之气。
里面的人似乎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隔着门不好说话。请开门。总不会想让我在这大太阳底下站着吧。”
那气势像是在说,我的声音就是通行证。
“请,请等——请稍等片刻。”
有些惊慌失措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过了一会儿,这次换成了一个厚重的老人的声音。
“让您久等了。我是负责照看这儿的人。您有什么事?”
“泷泽舅舅从我小时候起就很疼爱我。舅舅爵位也离了,我想是不是有些不便之处,所以今天虽然是路过此地很是失礼,请一定让我拜见一下舅舅,问候一声。”
片刻的犹豫之后,那声音答道:
“……真不巧,少大人现在出门了……”
不高明的回答。道子小姐紧追不饶:
“那么什么时候回来呢?告诉我几时回来,我好改时间再来。”
那声音没有回答。
从环绕宅院的绿树丛中传来的蝉声越发聒噪了。一阵风吹过。
沉思默想之后的回答是:“请再等一会儿。”脚步声和刚才的老太一样远去了。
“还会有别的人出来吗?”
我说道。道子小姐歪头思量着。站在低一级台阶的别姬小姐开口道:
“对不起……”
“你说。”
“如果要向什么地方请示的话,那就是泷泽家吧。假如真有什么特殊原因的话,为了应对意想不到的事态,甚至有可能打了电话。”
道子小姐是认识别姬小姐的,而且还知道别姬小姐“非同一般”。
所以我曾向道子小姐确认过:“为了让别姬事先查一下小石川的迁居地址,可不可以让别姬知道一些情况?”道子小姐不会诧异地想,一个佣人插什么嘴。她赞同地点了点头。
别姬小姐爽脆地继续道:
“不管怎样,花不了多少时间的。”
“为什么?”
我问道。
“如果有秘密的话,最重要的是不招人耳目。门前的不速之客,那当然是让他们越早离开越好。肯定会赶紧的。”
果然,当我正望着天上的云发呆的时候,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白髯老者探出头来,郑重其事地弯腰鞠躬。
“让各位久等了。”
事情的进展正如别姬小姐料想的那样。说是关于这件事情,住在本乡的夫人——也就是吉广先生的太太——想要当面谈谈。
泷泽府在本乡,离小石川不过咫尺之遥。
当福特车进入本乡泷泽府的停车门廊时,这边早就准备停当,迎接的人已经等在那里了。我和道子小姐走上玄关,别姬小姐按照对方的指示把车挪开。从那棵巨大的米槠拐过去,那边好像有专门用来停车的地方。
从凉飕飕、黑亮亮的大玄关,穿过装饰着盔甲刀枪的走廊,我被领进客厅,上了茶点。道子小姐则进里屋说话。
过了一段可以说长也可以说短的时间,道子小姐回来了,若无其事地微笑了一下说:
“我们走吧。”


第十二章
因为出来了很长时间,所以决定不去我家了,直接回桐原府。
“英子小姐家里没关系吗?”
“没关系。走的时候我跟家里说,说不定道子小姐要过来。不回去的话,他们会以为一直在桐原府上呢。”
在车上我们进行的是这样的对话,没有谈起吉广先生。道子小姐不说的话,别人家的隐私,我怎么好问呢?
到了桐原府,进了道子小姐的房间。她的房间至少是我房间的四倍大。跟房间的大小相匹配,铺着一张大大的波斯地毯。墙上挂着西洋画,下面放着长椅。我们在长椅上并排坐下。
汽水端了上来。喝完汽水就无事可做了。我觉得还是应该我先说:
“如果是要保密的事情,就不用对我说了。”
道子小姐轻轻地推了推汽水杯子:
“的确叮嘱我对谁都不要讲的。”
“那么……”
道子小姐倏地抬起头:
“事情走到这一步,我怎么可以不告诉你呢。……今天又是我叫你陪我去的。我就告诉你英子小姐一个人吧。”
我不知如何回答,一时没了话。道子小姐缓缓地说道:
“……说是大概是遇见了神仙,突然失踪了。”
“什么?”
“古老的深宅大院里,哪儿都会流传着一两件这种不可思议的传说的。比如公孙树变的妖怪呀,跳入池塘淹死的女子的幽灵呀……可是,真没想到现在这个年代还有那种事。”
我歪头思量着说:
“那就是说,吉广先生在某个地方——像蒸发一样消失了?”
“是的。大约在五年前,正好是我家的小叔叔和泷泽家的人结婚的时候。当时还住在我家的叔叔搬出去另立了门户。”
“哦。”
由此桐原家和泷泽家成了亲戚。
“当然少不了双方使者的往来。我们这边,叔叔也去登门拜会。事情就是那时发生的。”
子爵先生原来是在那一天失踪的啊。
“……招呼宾客自然是当家人伯爵先生的事儿。弟弟吉广先生和平常一样还是去大学上班。不巧的是,吉广先生出门的时间和我叔叔到达的时间凑到了一起。玄关和客厅之间有一个迎送客人的房间,迎客的管家和其他人都跪坐在那里,闹哄哄的。从那旁边,吉广先生信步走了出去。一旁,我叔叔一边寒暄着一边往里走。忙乱的嘈杂声静了下来,周围像退潮似的一下子安静了……人不见了踪影。”
气氛变得有些像鬼陉故事就要开场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佣人发觉大门口有人在叫。出去一看,见司机神情有些异样地站在那里。问他怎么啦,回答说,子爵先生还没好吗?女佣人深感诧异地说,早就出门啦。刚才就从这儿出去的。可是,司机却说,没有哇。你弄错了吧。子爵先生没出来。”
我想起了泷泽府那天花板很高的大玄关。铺着木板的玄关门厅凉飕飕、黑亮亮的。那里回荡着奇异的对话。
道子小姐继续说:
“女佣人想,那么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呢?可是,没见他回来啊。女佣人一边纳闷儿,一边来到连着走廊的厢房间问情况。”
“是问吉广先生的夫人吧。”
“是的。刚才告诉我这件事情的就是她本人。吉章少爷的妈妈。”
“那——没有回去?”
“是啊。这是怎么回事呢?这下,夫人也觉得纳闷了,和女佣人一起来到大门口,询问那司机。司机回答说,子爵先生左等右等也没有出来。话虽这么说,可是事实上玄关和走廊里都没有呀,真是搞不懂了。于是就想,会不会去更衣了……”更衣就是如厕。“到那里找了,也没有。一行人来到门前的院子,拾眼望去,广阔的春天的天空像大海一样碧蓝。风吹来暖洋洋的,催人发困。不知从哪儿吹来樱花的花瓣,稀稀落落地飘下来……”


第十三章
我在脑海里描绘着帝都的地图。本乡区南北狭长,而帝大大致位于本乡的中心。
“——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是不是突然想起来,步行去学校了呢?这么好的天气,走着去肯定更加心情舒畅。有这个可能吧?”
道子小姐微微点了点头:
“一般都会这么想的吧。可是,如果那样,也应该跟司机打个招呼吧?”
我泄了气:
“那——倒也是啊。”
“车子是每天都等着的。这一点不会不知道啊。而且,即使万一是被春天的天气吸引,以至于忘了跟司机打招呼,但是,当子爵大人竟然一个人从视野开阔的前门院子恍恍惚惚地向大门走去时……这肯定会被人注意到的。”
“是呀——”
“司机也应该注意到的。肯定会跑过去问:您怎么啦?”
“是啊。”
于是,道子小姐轻轻地做了个遭到拦路打劫时举起双手的姿势,表示束手无策了。袖子上绘着的白花摇摆着。
“不过啊……能够想到的,确实也只有这一种可能。所以,理所当然的,说是和帝大也取得了联系。”
“结果怎么样?”
我不禁探出了身子。
“没有去。过了两小时,三小时,到了傍晚也没有到学校。”
“那——”
“不可思议吧?”
我也像一面映照声音的镜子似的说:
“不可思议啊。”
那样的话,连我都想说,碰到神仙给带走了。
“夫妻关系也很好,对孩子也很疼爱。没有离家出走的理由。真是不明白什么原因。作为兄长的伯爵先生召开了家庭会议,决定暂且先看看情况再说。第二天再次在宅院内仔细地找了个遍。可是,不管是堆放杂物的库房最里面,还是池塘底下都没有什么异常。”
“嗯嗯。”
“华族家的怪事,是绝好的报道材料。那些人可是像饿狼一样地瞄着呢。何况像天胜剧团这样表演大魔术的舞台上上演的一幕在现实中发生了。一个大活人,又不是躲进了夜色里,光天化日之下突然消失了。如果闹出个什么‘咄咄怪事,泷泽一族遭诅咒’之类的不吉利的传闻,那可不妙。”
“而且时机也太糟糕了……”
当时正在操办和名门望族桐原家的喜事。道子小姐也露出“是啊”的表情,“……幸好,这件事情没有从泷泽家传到外面去。如果真的发生了让神仙把人给带走了这样超越我们人类智慧的事件的话,倒反而说不定一不留神子爵先生又重新出现了。如果说这样的解释太罗曼蒂克的话,那么,按正常思维,就是司机在看别处没注意到。尽管司机本人说一直盯着,可毕竟是人呀,难保不出什么差错。子爵先生不知为什么就那么恍恍惚惚地出去了。如果那样的话,说不定又会恍恍惚惚地回来。”
“家里人肯定会这么期待吧。”
“可是啊,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吉广先生还是没有回来。为了不让来家里的人发觉,于是搬迁了住址,有人问起的话就回答说生病了在疗养。这样总算挺过了结婚仪式。帝大那边也办了辞职的手续……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弄不好万一把爵位给收走了,那可就事态严重了。”
“那应该是最担心的事情吧。”
“不知不觉就失去了申报失踪的时机,拖延不决中时间就过去了。恍惚间一留神,发觉早已五年过去了,吉章小少爷也已经七岁了。找一位有影响力的人说明真相商量办法……说起来,大概是我爸爸吧……于是,在吉广先生不在的情况下,以‘身体状况不佳,无法继续担当此任’为由,做出了继承爵位的安排。”
“就是说终于渡过了危机。”
“是啊。不过,夫人说:‘到现在也无法想象他已经不在家里了。虽然看不见,却总觉得他就在我们身边,在那里守护着我们。’”
原来道子小姐在泷泽府被告知的是这么一个情况啊。
但是,在浅草出现的那个和子爵先生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却还是让人无法释然——虽然疑虑重重,可是吉章少爷继承了爵位,事情也算是暂且有了一个了结。泷泽家肯定是不希望再起什么风波了。
况且,事情的起源又是我哥哥无凭无据的胡言乱语,道子小姐也只能忘了这件事情吧。
这时,我突然想了起来。
“——哎,有没有吉广先生的照片呀?”
“游园会、派对的时候来过几次,拍过照片呢。虽然都是很多人一起照的,不过脸应该看得出来的。……问照片干什么?”
“我哥哥说呀,吉广先生的脸长得像神仙圣人一样。”
“啊……”
道子小姐发出了一声出乎意料的惊呼,然后马上闭上微微张开的嘴巴,连连点头道:
“……说的也是啊。这么一说呀,倒真是有些超凡脱俗。不过具体也说不出哪儿怎么样。”
道子小姐站起身来,朝房间角落的书架走去。最下面一层的大大的架子上插着几本相册。道子小姐抽出一本淡紫色的相册走了回来。
道子小姐把相册放在我们面前的桌子上翻开,我们俩仔细地看了起来。
“啊,这是七八年前的游园会,拍得还比较大。”
道子小姐指着一张照片说。照片贴在黑色的硬纸板上。我不由得一惊,一眼就看出来了,觉得根本无须说明。虽然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表情,但是,从那稍长的脸庞上,让人感受到一种庄严的慈祥和宽容的神情。
我们还看了另外几张照片,在看了刚才那张照片上的模样之后,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哪怕照片上的人拍得远远的,小小的,也总能够认出吉广先生来。
说到底,吉广先生是一个个性独特的人。


第十四章
那天晚上爸爸回来得比较早,我就向爸爸打听了起来。
“您知道华族的泷泽家吧,和桐原家是亲戚……”
爸爸坐在安乐椅上,正安安乐乐地休息着,听了我的发问,“嗯”地伸了个懒腰:
“啊,你说的是本乡的泷泽。”
爸爸掌管着一家与财阀有密切关系的商社,交际也广。
“是啊,是啊。”
“怎么啦?”
“没怎么。那个家族,兄弟俩一个是伯爵,一个是子爵吧。一般都是当家的户主才有爵位,为什么兄弟俩都有爵位呢?”
“那有种种原因啊。社会上流传的说法是这样的——泷泽这个姓里有以前在九州拥有领地的泷泽侯爵家族。”
“是的。”
“但是啊,照本乡的泷泽家的说法,从血统上来说,自己这一支身份要高。可居然那边倒授了侯爵,这边却只是伯爵,心里想不通。”
“是这样的啊。”
“决定爵位的高低,要看维新时期功劳的大小,领主华族的话要看以前俸禄的多少,还有其他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理由。”
相扑力士的排名,靠的是在上一个比赛会期中的成绩,是胜多负少还是负多胜少,让人看得明白。可是政治大概没这么容易吧。
“公侯伯子男——站在阶梯的什么位置,是个大问题吧。”
“当然是个大问题。侯爵大人的话,不管有没有名望,都可以无条件地成为贵族院议员。伯爵以下,就没这个待遇了,规定要互选。大不相同啊。”
“啊,原来如此。”
“所以啊,更复杂了。而政府也没法对这种不满一一给予考虑。”
“因为升了那家就升不了这家,摆不平吧。”
“说得对。想要提升爵位的家族那可多了。于是啊,当泷泽老伯爵去世的时候,找了个‘为表彰他的功绩’之类的理由,给弟弟也授了爵位。”
“啊哈。”
爸爸啪地拍手道:
“意思就是用这种方式做个了断。”
“就是说,要从伯爵升格为侯爵有困难,作为补偿,再给一个华族的名额——是这样吧。”
“嗯。”
我思索片刻:
“那也让人想不通啊。这好比肚子饿的是哥哥,得到馒头的却是弟弟。”
“差不多吧。”
“那样的话……”
说到一半,不禁心里一惊。虽然拿吃的作比方或许有些下作,却也让人对世事人情的微妙之处顿开茅塞。
“怎么啦?”
“没什么。就是授了子爵爵位的弟弟,当着为了提升门第而一直想方设法、奔走活动的一家子的面,也挺不好意思的吧。”
如果周围的人都拿复杂的眼神盯着你的话,那馒头也不容易吃啊。
“那倒也是啊——这爵位接受得不是滋味啊。可贺却不可喜。”
当我一个人的时候,我暗自思量:
这世上确实有超越人类智慧的事情,“让神仙给带走了”之类超自然的事件,也不能说绝对不会发生。但是,按照常理来考虑的话,泷泽子爵要么是碰上了什么事故,要么是按自己的意愿失踪的,二者必居其一。
听了刚才的话,让人不由得想到,是不是发生了令子爵在泷泽家难以呆下去的什么事情?
如果那样的话,失踪的气息变得浓重了起来。如果是一时冲动离家出走的话,那会怎么样呢?和劳动最最扯不上关系的华族,会不会在都市的角落里穷困潦倒,而事到如今却又找不到回到从前的契机呢?会不会因为无法回到日夜思念的妻儿身边而痛苦万分呢?
本来,这些想法都是哥哥那靠不住的短暂的一瞥给我带来的焦躁和胡思乱想而已,可是,当我想到自己即将从这郁闷炎热的东京逃往舒适的高原时,心情却变得沉重了起来。
过不了几天,就要出发去轻井泽了。这事情难道就这么搁到秋风吹起吗?焦躁感让我的心情越来越难受。
思前想后,到头来,能够把心里想的说出来商量的只有别姬小姐。
晚饭后,我把别姬小姐请到了我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