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如洗。墙外的人已是痴了。
六、龙驹凤雏
清晨。
城门还没有开,然而,在城外早已聚集了很多人。商贩们的牛车上多是牛羊蔬菜之类的时鲜,趁着天光未大亮,来赶个早集。有的是来走亲戚的,拖家带口,拉着老婆孩子的手翘首以盼。官道旁还有不少卖早点的小贩,高声兜售,热气蒸腾,不少没过早的人围了过去,甚是热闹。
春日阳光暖暖升起,绿柳如丝。依照晟国古制,太阳升起方可开城门,可是如今日头已然高升,还不见动静,不少人已经低声骂了起来。
正在这时,远远地传来一阵鼓乐,在城门口等待的人不禁回头去看个究竟。渐渐的,鼓乐声近了,在城门口等待的人首先看到两行盛装的士兵冲了过来,把站在门下的人全部清理开,一些早已等候的人忙乱了起来,孩子的哭声和牲畜的叫唤声交织在一起。
不久,又有一小队人马上前清扫道路,一个军官模样的人骑在马上,来回巡视,禁止喧哗。母亲赶紧给哭闹的孩子捂住嘴,一脸惶恐地等待接下来的事情。
鼓乐声越来越近了。所有人不禁向着声音的源头看去。远远的,看见一抹艳丽的红,红色的车驾,红色的侍从,就连马也是选的红色。这是哪家的姑娘,嫁人竟然要如此大的排场?不少人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车驾近了,所有人都看见两班侍从上打出了大大的“曌”字,有人识字,立马认出来,这可能是曌国来和亲的公主。正在此时,城门忽然大开,从门内有跑出两班全副武装的侍卫,站定,亮亮的铁甲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精神。万众瞩目下,一位年轻公子骑着高头大马马缓缓出门,身后还跟着一位握着剑、神情冷厉的年轻护卫。这位公子穿着白衣,在初升的阳光下显得那么耀眼,衣襟在风中飘啊飘…
不少人低低轻赞一声,能听到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东西的声音——那一定是姑娘们手中的花篮。孩子们也忘记了哭泣,好奇的大眼睛盯着眼前这位如玉公子。所有人都停止了说话,可能是由于他与身俱来气度,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是那么的耀眼,令人心醉。
这位公子不慌不忙下马,车驾在他眼前停了下来。只见他缓缓走过去,对着那红帘内模糊的人影一作揖,声音清朗地道:“晟国四皇子宇文潇恭迎未央公主大驾,公主远来辛苦。”
原来这位年轻公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四皇子、“逍遥王”宇文潇!不少人心中轻叹:果然是龙驹凤雏!
隔了不久,他仿佛看到车内的未央公主一抬手:“四皇子客气,不必多礼。”
这个声音…宇文潇一凛。声音明明很是婉转,看来这位未央公主有着一副好嗓子。然而,语气却十分平静,平静得不像是个待嫁新娘。
“微臣奉太后、皇上之命,前来迎亲。”面对这位未来的皇嫂,宇文潇恭敬异常,再拜。
“有劳四皇子。”
依旧是平静如水的声音,宇文潇再一抬头,看见眼前一帘之隔的未央公主正襟危坐,举止端庄有礼。他只觉得她的身影似乎过于瘦弱了些,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花嫁也撑不起来。宇文潇不敢再看,而未央公主身边的人都纷纷拜下:“拜见四皇子。”
宇文潇立马摆摆手:“免礼。”这时,王子腾、张怀议、云飞走上前来,又拜:“未央公主一路平安。”
宇文潇看着三人,笑道:“起来吧,有劳。”三人站起,宇文潇看着云飞,笑意更浓。随后,他又向琴玥一拜:“已为公主安排下驿馆,还请公主移驾。”
车队复又前行。宇文潇和云飞先行跨上马,在前面开道。
把公主送入驿馆,安排好一切,宇文潇和云飞便进宫汇报情况。
深夜,琴玥辗转反侧,良久,终于撑不住起来,披了件小衣出门。
四月天,正是北国春光烂漫时。花香浓郁,月影横斜,杨柳迎风而立,绿叶沙沙作响。
三日后,她就要嫁人了,成为她国家的死敌——晟国的皇后。母亲,你在天有灵,可曾看见?
“公主,这么晚了,在这里做什么?”寒霜起夜,正要回房,冷不防看见超手游廊上倚着一个单薄的身影,定睛一看,正是未央公主。
“睡不着。”琴玥微微一笑。映着融融的月华,好美!寒霜虽是个女子,也不禁暗暗赞叹。
这还是她第一次对寒霜展现笑容,只是,这笑容里却闪现出一抹疲惫,几许无奈。这实在不像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应有的沧桑啊!
“怎么了?”琴玥看到寒霜眼睛不眨地盯着自己,似有心事,又是一笑。
寒霜又看见琴玥的笑容,这个笑容里没有那么多的思虑,有的只是温然的暖意。这才是是属于十六岁的女子微笑,虽然青涩,却挡不住内里的温柔美丽。有理由相信,假以时日,待琴玥真正长成,这笑容该有多么迷人。只怕,整个晟国都要沉醉在这笑容里了。
“寒霜没事,”寒霜摇摇头,“公主,三天后就要入宫了啊。”
琴玥轻轻点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抬头看着天边的月华。看着她的侧脸,寒霜又一次觉得这未央公主未免太过少年老成了一点。她是听过关于这未央公主的传说的,据说她的外祖父就是鼎鼎著名的凌锋大将军,是曌国人眼中的英雄。而她的母亲,则是曌国最为温柔贤惠的凌皇后。后来,听说凌将军叛国被诛,她是不相信的。她没有办法理解,像这样一位权倾天下,忠心为国的英雄会里通外国。何况,爱女入宫,贵为皇后;凌氏一门显赫,犯不着冒此大险。
真真假假,没有办法辨析,可是吃苦的是眼前这个小公主。听说她和母亲一道住进了冷宫,昭穆帝十年来对她们不闻不问。这样一看,这位未央公主的童年只怕还没有自己的幸福。寒霜虽不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总算父母宠爱,过得倒是颇为舒心。进宫以后,她先跟着长公主琴瑶,琴瑶公主心性,仗着父皇母妃疼爱,平素对这些下人并不怎么好。偶然路过冷宫,她也总是匆匆而过。听宫内的老人们说,进了冷宫,总会沾着一些晦气,不详。
因此,当选定她作为琴玥的贴身大丫头时,寒霜心里是一万个不乐意的。不过…看来之前的担心是多余的,琴玥对人,尤其是对下人,非常和善,和善到穿衣盛饭都要自己动手。平时说话做事也不拿公主的架子,就像是,对姐妹一样。
“我是没事的,只怕是苦了你。”琴玥又是轻轻一笑。寒霜瞪大了眼睛。这真的是公主对下人说的话么?她心里蓦的升起一阵感动。自从进宫之后,打骂经历过不少,可是,这种温言,倒是从未有过。
“公主…”寒霜眸子中闪动着光华,盯着她看。
“回去吧,也该歇息了。”琴玥站了起来。清风吹过,她单薄的外衣在风中微微摆动。寒霜点点头,跟着她回房。
第二卷:宫闱深深深几许
一、新婚之夜
大婚之日,琴玥被折腾了大半天。晟国的礼节虽然没有曌国那般繁复,然而,也足够闹上大半天了。琴玥五岁时听母亲说起她大婚时的情景,那时母亲还没有被废。凌皇后带着幸福的笑容告诉她,完成那些乱七八糟的礼仪能来回折腾整整一天一夜,等真正上了龙床,她和父皇早已没了力气。琴玥还记得当时她一撇嘴道:“成亲原来这么痛苦,那我不成亲了。”
凌皇后一抹她的鼻子,笑道:“傻丫头,女人怎么可能不嫁人?你啊,也做不成皇后的,你父皇舍不得送你去吃苦。”
可她终究还是嫁人了,而且也是做皇后。
坐在龙床上,琴玥还是感到一阵紧张。毕竟这是她的新婚之夜,她的夫君,是当今大晟国的皇帝。日前,她听寒霜带着少女无尚赞颂的目光谈起四皇子宇文潇的丰姿俊朗,这宇文朗虽和宇文潇不是一母所生,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哪个少女不怀春?琴玥也开始幻想起来,这位宇文朗,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琴玥一贯被无视,自记事起,也从未得到这般礼遇。她以为,这次来和亲,或许真是改变命运的机会呢!
想及此处,不免掌心冒汗,屁股也有些坐不住了——她坐得也确实太久了。自中午礼成之后,就被请进了坤宁宫至如今,滴水未沾粒米未进。五脏庙早已抗议,没人进来传膳,除了寒霜,身边也没有别人。
其实并不是没东西吃的。隔着喜帕,她能清楚地看见桌上堆得满满的糕点。她甚至能感受到屁股下坐着乱七八糟的果子,有桂圆、花生等讨喜的干果。可是…她怎么能动?她是皇后,一言一行得讲规矩。
二更天了,新房内依然静悄悄的,门外也没有任何响动。寒霜着急地左顾右盼:“怎么皇上还没有来啊?”
琴玥静静坐着,虽然语气尽量的平静,也掩不住她内心的一丝犹疑:“今日大婚,皇上大宴群臣,许是贪杯多饮了几盏。”
“哦。”寒霜应了下来,四下看去,忽然又有些开心:“公主,这晟国的皇宫实在好看呢!金碧辉煌的,我看,比之我们曌国不会差到哪里去。”
“寒霜,”琴玥的话语变得有些冷,“这种话,以后不要再提。”
“奴婢知错。”寒霜知道方才的话有些不妥,连忙跪下认错。
“你起来吧,我并不是要怪你啊。”琴玥叹了口气,“我们毕竟是和亲,身处皇宫,一言一行得有样子。”
寒霜站起来,忽然听到门外又侍从高声呼喝:“皇上驾到!”
琴玥正襟危坐,寒霜看看她,第一次发现,这位未央公主内心出现了丝丝波动,因为看她膝盖上的衣服,皱得不成样子。
门外一片奴婢跪倒的声音:“拜见皇上!”
门“砰”的一声被踹开,琴玥的心也提到最高点。隔着喜帕,她看见一位身着喜服、身材修长的少年闯了进来。寒霜赶紧跪下:“奴婢叩见皇上!”
没有说话声。琴玥坐着,看不见她这位夫君的天颜,隔着喜帕,只见这位少年天子站在门边,动也不动,末了,带着冲天的酒意哈哈一笑,可笑声怎么听怎么有些刺耳:“你就是曌国的公主?”
琴玥一愣,缓缓道:“回陛下,臣妾正是。”
“你真是昭穆帝那老儿的嫡亲骨肉?”
琴玥眉头一皱,话怎么能这么说?什么叫“那老儿”?她不喜欢父亲,可是,现在是她和皇帝的洞房花烛,再怎么也不能…
许是看见琴玥良久未回,那宇文朗又问:“你真的是他的嫡亲骨肉,凌锋大将军的外孙女,未央公主?”
琴玥眉头紧皱。她似乎猜到,今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朕问你话呢!聋了么!”那少年天子见琴玥不答,语气十分蛮横。
“回陛下,正是。”琴玥想了想,还是回答。
“哈哈…”琴玥瞪大了眼睛,她看不见宇文朗的表情,可是她清楚地看见,宇文朗伸出右手食指,恶狠狠地指着她,大笑道:“朕娶了你来,就是为了羞辱你的!你的外公害死了朕的皇叔,你父亲又害死了朕的父皇和皇兄,你就等着在深宫里为他们抵债吧!哈哈!”
轰!
什么感觉?
天塌地陷!
宇文朗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已经全然不知。她脑子里只回响着那句恶狠狠的话:“你就等着在深宫里为他们抵债吧!”
她一下子揪紧了床单。
“公主,公主,皇上他走啦。”许久,寒霜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的落寞,唤道。
好久好久,琴玥回复了心神。是啊,也许又是冷宫吧!又能如何?反正,她早已习惯冷宫幽居的日子,至多不过是由曌国的冷宫换到晟国而已,她不担心。
想到这里,琴玥自己掀开喜帕,对寒霜道:“我饿了。”
“呃?”寒霜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说这个,看琴玥的面容,如此平静,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我饿了,把那盘糕点给我递过来,顺便,倒上一碗茶。”琴玥没什么心情管别的事,眼下,填饱肚子是正经。
“是。”寒霜赶紧按吩咐做了。琴玥吃饱,更是自己动手摘下满头的珠翠,吩咐寒霜把龙床上乱七八糟的果子都扔了。还要睡觉呢,硌着身体多难受啊。
没办法,琴玥虽然有着丰富的皇宫生活经历,就算真的被打进冷宫可能也不会哭天抢地,可她毕竟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连日来旅途劳顿,她真的很想好好休息一下。
羞辱?她生平所受最多的便是羞辱,嫔妃主子们的,太监宫女的,甚至,还有她父亲的。
桌上的红烛还在燃烧,窗外一轮圆月分外明亮。而晟国皇后、曌国和亲的未央公主,在大婚之夜独自躺在宽大的龙床上,盖着百子千孙被,安稳地合目而眠。至于什么羞辱抵债…全都放到脑后去吧,睡觉才是正经,今天她可被折腾坏了。
二、母仪天下
还没到第二天,皇帝大婚没有和皇后共处一室,而是去了柔妃寝宫的消息,已经传遍后宫。
清晨,琴玥被寒霜叫醒,睁眼时外头还是浓浓夜幕。后宫每日的晨昏定省是不能少的,尽管她和皇帝啥也没发生,毕竟嫁到晟国,是晟国的皇后。挂名夫妻,那也得挂名不是!
“啊——”琴玥满足地打了个呵欠。好久没有这么舒服地睡过觉了。高床软枕,没人和她争,琴玥可以随意翻滚,想想便是乐事。
至于皇帝和哪个妃子巫山云雨,与自己没关系。正好,你去风流快活,我不管,只要你别来打扰我就成。羞辱?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羞辱!
琴玥想着,睁开眼睛,眼前一个陌生男人的身影凑了上来,用探视的目光注视着琴玥。琴玥想也没想,用被子掩住胸脯,向里躲,语气里慌乱不已:“你是谁?”
那人咚的一下跪了下去:“奴才张德才拜见皇后。”
琴玥一凛,不禁有些好笑。是啊,这后宫之中,除了皇帝一人以外,怎么可能还有别的男人?那么,眼前这个诚惶诚恐的人,是太监?
琴玥摆手道:“你起来吧。”
那人依然瑟缩着站了起来:“奴才伺候娘娘更衣吧。”
“啊?不用了不用了。”琴玥连忙摆摆手,示意他退下。冷宫待惯了,她还真不习惯人伺候。前几日寒霜要伺候她,她还老大不自在,何况是太监?就算太监已经不是男人了,但是怎么想还是…
“寒霜呢?”琴玥想想,还是叫寒霜来比较好。
门大开,寒霜和其他两位宫女走了进来。琴玥见那两位陌生宫女年纪大约十五六岁,一位穿着红衣,一位穿着绿衣,见她坐在床头,三人倒下便拜:“奴婢叩见皇后。”
“你们是?”琴玥盯着那两名陌生的宫女看。
那位红衣宫女倒是很机灵,马上答话:“回皇后,奴婢是坤宁宫侍女赤霞。”
之后,那绿衣宫女也回话道:“奴婢坤宁宫侍女翠屏。”只是声音有些小,琴玥费了一番功夫才听清楚。
原来这张德才、赤霞、翠屏都是皇太后赐给坤宁宫当侍女的,门外其实还有好几位太监宫女,不过等级没他们的高,不能擅自进皇后居室,一直在门口侯着,也不敢出声。
琴玥眯着眼睛,让寒霜帮忙穿衣服。看来这皇太后对她倒是还不错。今早洗漱之后的头件大事,就是去拜见这位婆婆的。当然,之后还得祭祀太庙。按晟国祖制,新嫁娘必须在新郎的陪伴下,去太庙给祖宗敬香,以示新郎新妇孝敬祖宗,祈求延续宗嗣之类。自然,女人是不能进太庙的,也不能上香,女人能做的,就是跪在太庙之外,看着内里的夫君虔诚地敬孝祖宗。
夫君?琴玥想起昨晚宇文朗那句话,透着彻骨的寒意:“朕娶了你来,就是为了羞辱你的!你就等着在深宫里为他们抵债吧!”他是不会放弃这么一个极佳的机会的。
凤冠霞帔,穿戴齐整,又被按下在妆台前描眉涂脂。其实琴玥很不喜欢这些着重的妆容,比如这凤冠,那么多的金子珠玉,看着是金碧辉煌的,但是跟扛着行李一般,戴在头上得多沉啊。还有这抹在脸上厚厚的脂粉,虽然她也知道这绝对是上佳的胭脂水粉,但是感觉还是——一看光滑的青铜镜中自己的影子,琴玥倒吸一口凉气:天!这还是自己么?就连昨天大婚,都没有上这样厚的妆!
她哪里知道,昨天的大婚,反正喜帕之下的容颜,只给皇帝一人欣赏就够了,是以不用浓妆艳抹。而今天就不同了,从今天起,她得“母仪天下”!端庄和气度除了后天的修养,这妆容上也是不可小觑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妆化的她单薄的脸色顿时丰满起来,一道柳眉斜飞入鬓,一双美眸不怒自威,却也不失端庄。当真便是一副“母仪天下”的样子!
一番打扮,大半个时辰过去了。收拾停当,看看日头也差不多了,琴玥带着寒霜与小德子出门(这是张德才的小名)。本来按规矩是皇后与皇帝一起去给太后请安的,可是今天是没这个机会了。琴玥估计,永远也不会有这个机会,她也不稀罕这个机会。
琴玥不识宫中道路,自有小德子在前指引。琴玥虽装出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然而还是忍不住端详起晟国皇宫的样子。曌国的皇宫讲究地利,一步一景,布置得如同花园。而晟国的皇宫则中规中矩多了,高大的宫墙,宽阔悠长的走道,连建筑也是一板一眼,处处显出皇室的威严。琴玥一路走,两旁的侍卫、宫人们整装敛容,齐刷刷地跪下:“娘娘吉祥。”
琴玥也不叫起,一路前行。慈宁宫在坤宁宫西边,并不远,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走到慈宁宫门口。太监先去通报,琴玥静静侍立在外,并不四下张望。许久,慈宁宫里还没动静。跟在琴玥后面的有几个宫女太监有些站不住了,腿微微动了动。而琴玥依然纹丝不动,面色不改:她心里很清楚,这是太后在观察她,她不能怯阵。
终于,在太阳破天而出之时,慈宁宫里忽而传出一声:“宣皇后觐见!”
琴玥腿一软,差点跪了下来:终于可以进去了。
三、太庙祭祖
一位富态的老宫女将琴玥引了进去。琴玥只看了她一眼,立马就能辨别此人的身份。自然,着装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则是琴玥无意间看了她的眼睛一眼:那是一双老成世故的眼睛,虽然不乏慈祥,可是内里浑浊地如一潭深水,难以窥见其中深意。很明显,这是在宫中经历过无数风雨后的平和,琴玥不得不服。
慈宁宫并不奢华。琴玥只觉得明窗净几,佛光隐隐。一只青铜鼎中,檀香袅袅升起;一座观音像面色温纯,宝相庄严。似乎宫中无聊的女人们都喜欢礼佛,看来太后也不例外。
一卷珠帘缓缓升起,琴玥知道帘后就是太后,然而她不敢抬头看。那引她进来的年老宫女却轻车熟路地走进帘内,凑向太后耳边轻声说了什么。太后似乎有些惊奇,一双眼睛静静盯着琴玥看。
琴玥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她恭敬地叩拜:“臣妾拜见母后,母后千岁千千岁。”
太后闻言,温然一笑:“不必拘礼。”琴玥依言缓缓站起,却依然不敢抬头。太后见琴玥肃立不敢怠慢的样子,又道:“过来,让哀家看看。”
琴玥依然前行。到了太后身边,她缓缓抬起头,用恭顺且和软的表情向着太后的目光。清晨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上,太后冷冷地看着她恭顺的脸庞,还有浓厚脂粉下如花的容颜。
“听说,朗儿昨晚没有在你处。”这句话本是后宫女子最怕听到的:皇帝对你不在恩宠,而太后似乎也颇有微词,因为你抓不住皇帝的心。而对于琴玥是个例外:她根本无所谓获得皇帝的感情,所以,也就不怕失去什么。
琴玥轻轻点头,没有委屈,没有挣扎,却有些黯然:“臣妾无能,留不住皇上的心。”话一说完,她有些自嘲。面对太后,还是得表现出自己对那从未谋面的皇帝的一丝“情意”。
太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她有些歉意地道:“朗儿从小就是太倔了…你们的亲事,本是哀家一手包办的。”
琴玥静静地听着。她自然是知道,宇文朗和她成亲自然也是万般不愿。两个互相仇恨的国家,两个互不相识的人,为了以亲为和,就这样被绑在一起。
琴玥知道,就算宇文朗万般不愿,自己的皇后之位也不可能被动摇。她的背景是整个曌国,只要曌国还存在,那么她就还会是晟国的皇后。除非她犯了大错,或者是曌国和晟国不顾一切全力开战。宇文朗气的估计也是这点,毫无疑问,他恨曌国,他也恨她,可是,他却没有办法废掉这位皇后。
无奈吧,无奈的不仅是她,就连这权倾天下的帝王,娶妻生子也全然由不得自己的意思。
“皇上的性子就是这样,你得多担待些。毕竟,你是我大晟国的皇后。”
琴玥点点头:“臣妾知道。”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又道:“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去宗祠祭拜了。皇帝应该待会儿就会去的,在宗祠门口等等他。”
琴玥明白,退下去又是一拜:“臣妾告退。”
等琴玥走后,太后眯着眼睛,轻轻问:“你认为如何?”
老宫女答:“回太后话,是个好姑娘,很懂规矩。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