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都的人常说,萧沐昀是大佑皇朝的第一雅士。无论是与之说话,或是相处,都极为惬意舒服。
荀香想,若是天天能跟表哥在一起,别说是背《论语》,哪怕是作诗她也愿意。
萧沐昀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歉意,“下午和殿下讨论吏治的事情,一时忘了时间,幸好殿下提醒,这才来得及见你一面。”他的笑容,像是夏日荷叶上的露珠,又像是寒冬傲雪的白梅。荀香心里有一只脱缰的野马,狂奔起来。
淳于翌不悦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太子妃!”
“啊?”荀香回过神来,迷茫地看着他。

 淳于翌强压下心头的不满,冷冷地说,“我还有事,不耽误你们兄妹叙旧了。不过太子妃,麻烦你在规定的时间内返回东宫。否则炎贵妃会来找你麻烦,我不想被你连累。”
“哦。”荀香闷闷地应道。
炎贵妃是荀香的头号克星。荀香一直怀疑,是不是她上辈子欠了炎贵妃的钱没还,这辈子才会一直被找麻烦。
淳于翌懒得理荀香的反应,朝萧沐昀点了下头,转身离去。
萧沐昀俯身行礼,“臣恭送太子。”
等淳于翌走远了,荀香才上前挽着萧沐昀的手臂,“表哥,我们一个月没有见了呢。”
萧沐昀笑着叹气,“上次皇上宴请群臣,臣不是跟太子妃打过招呼么?看来太子妃贵人事忙,早就把臣抛到九霄云外了。”
“表哥!”荀香跺了跺脚,“你怎么也学那些人说话!再说了,上次的宴席,只是匆匆见了个面,话都没讲半句。”
萧沐昀伸出修长的手指,在荀香的额前轻敲了一下,“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知道你这些日子以来不好过。听说因为上次行的酒令,被贵妃责罚了?”
荀香立刻变得垂头丧气,“别提了!如果知道回了京城就要入宫,那我还不如就呆在边关算了。好歹想去哪就能去哪,不想做的事情,也没有人会勉强。”
萧沐昀调侃道,“我记得第一次领香儿逛凤都的大街时,香儿高兴得手舞足蹈,还说‘凤都比边关好得太多啦,这辈子都不要再回边关去!’”他双手背在身后,微微斜着上身,学着荀香当时的模样。一身严谨的官服,硬是多出了几分文人的风流来。
绿珠远远望着,心想,表少爷真不愧是凤都第一流的贵公子,动静皆有姿仪,连微末处都能够入画,叫人挪不开眼睛。
荀香和萧沐昀并肩坐在花园里聊天,她把这些天的经历一一说给萧沐昀听,有时被萧沐昀逗乐,也会哈哈大笑。从前,他们一个在凤都,一个在边关,但每个月总能通上一次信。有时,萧沐昀还会随着父亲到边关走一走,顺便带上荀香,到周边的各国游历。而荀香但凡随着老爹回凤都,也都会去萧府拜访,给萧沐昀带些边关的特产。
在将军府和尚书府所有人的眼里,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绿珠不敢靠的太近,也不敢离得太远,就拿了一本书,站在假山的后面看。冷不丁
地,就看见一个没有眼力的家丁匆匆忙忙地从她眼前跑过去。她连忙把他叫住,“哎,你去哪儿?没见表少爷和小姐正说话么?”
那家丁停下脚步,好像才发现绿珠,“绿珠,不好了!快让小姐和表少爷去前堂劝劝吧。”
“出什么事了?”
“刚才徐公子登门,和老爷争执了起来。夫人怕拉不住,找表少爷和小姐去帮忙。”
绿珠一听不好,连忙跑到荀香面前,把家丁的话重复了一遍。荀香一下子站起来,“徐公子?哪家的徐公子?”
萧沐昀在她身旁道,“看起来是徐尚书的公子,兵部侍郎徐仲宣。”
绿珠点头,“正是,否则别人也没有这么大的胆,敢跟老爷叫板。”
“走!去看看!”荀香拉着萧沐昀,往前堂的方向快步走去。

 

第四本经

在凤都,文官第一家是萧家,武官第一家便是徐家了。现任家主徐望山官拜兵部尚书,早年与萧沐昀的父亲萧正梁同在国子监学习,是同一届科举的状元与榜眼。萧正梁死后,皇帝委派了一个无甚作为的大臣接替吏部尚书的要职,导致朝中无人可与徐望山抗衡,徐家顿时风光无限。
后来,徐望山有意把儿子徐仲宣安排进吏部,可考核时,徐仲宣的成绩不如萧沐昀。徐望山本来想耍些手段,可恰逢荀梦龙奉旨回朝,萧沐昀一下子有了靠山,他这才作罢。
徐仲宣向来看莽夫荀梦龙不顺眼,多了萧沐昀这层关系,他就更是不想踏入将军府半步。无奈皇上开了金口,说要改革兵制,有些问题,必须得请教有丰富带兵经验的荀梦龙。
荀梦龙对徐家也有成见。他与萧正梁是同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萧正梁死后,萧家有些困难,萧夫人甚至还厚着脸去徐家求过援助,但徐望山以各种理由搪塞推脱,甚至后来吩咐看门的家丁,只要是萧家的人一律挡在门外。荀梦龙当时远在边关,收到消息,立时就气炸了,直骂徐望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本来两家人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偏偏皇上要进行兵制改革,非要让两个冤家凑在一起,这才闹出了矛盾。
荀香和萧沐昀赶到前堂,只见一老一少已经争红了脸。
“老爹!”荀香快步走到荀梦龙的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角,“被外人看见了,影响多不好。”
徐仲宣看到荀香,想起那首如今在凤都广为流传的月亮词,忍不住发笑。荀香不解地问,“你笑什么?”
徐仲宣傲慢地说,“太子妃见谅。只是臣忆起一首咏月的词,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听呢?”
荀香扁了扁嘴,不说话。上次宴席之后,她明里受的嘲笑已经不少。背地里的这些,老早就不在意了。
萧沐昀像是比她更在意,“徐大人既然有如此雅兴,不妨念出来,大家共赏。”
荀香诧异地看过去。萧沐昀的脸上好像有一道亮光,坚毅直达人心。若是旁人说这番话,荀香定然会觉得不怀好意,但萧沐昀说出来,却像是要为她平反一样。
但众人都知道那首词做得有多差强人意,萧沐昀就算再博学多才,也不可能锦上添花。
徐仲宣也不信邪。他大大方方地把那首词念出来,用挑衅的目光看着萧沐昀。他倒是要见识
见识,怎么把死马医成活马。
萧沐昀轻轻地笑了一下,径自转到后院去了。
堂上众人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徐仲宣更是气焰嚣张,“刚才不是还自信满满吗?现在人呢?堂堂的吏部侍郎,大佑第一才子,竟是个胆小鬼和缩头乌龟!”
荀香气愤道,“不许你这么说他!”
“我说错了吗?”徐仲宣嘲讽道,“肚里没有多少墨水,就该乖乖地呆在东宫里头,不要出来丢人现眼。这样的词,不要说是我们,就连街上的小孩都当成笑柄。”
荀香满脸通红,眼睛有些酸涩。她虽然不甘心,但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徐仲宣,你不要太过分!”荀梦龙咆哮了一声,被于氏硬拉到旁边,低声劝道,“昀儿去想办法了。老爷是大将军,不要跟一个后辈计较。若是传了出去,老爷脸上也无光。”
“我管他有关无关!都欺负到香儿头上了,根本就没把我们家放在眼里!”荀梦龙摆出一副要拼命的模样。
就在这时,萧沐昀从后院返回。他走到荀香身边,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接下来,是我给这首词做的赏析,请徐大人赐教!”说着,举起一枚绿叶,轻轻吹奏起来。
朝中人皆知,凤都有三大贵公子。为首的萧沐昀有个雅号“玉笛公子”,可见其在音律方面的造诣,但甚少有人听过他的笛声。幼年时的荀香,叫萧沐昀笛子仙,因为他们初见时,萧沐昀恰是坐在山林间,似随意地吹奏一只乐曲。整个山林安静极了,飞禽走兽竞皆俯首帖耳,乖乖地围坐在他的身边。她知道有美人一笑倾城,却不知道有一曲倾百兽。
此时的曲子,荀香未曾听过,想来是萧沐昀现编的。
但曲调清冷,曲音悠远,竟让人一下子联想起塞外漠北之风。荀香默默地把自己做的词再念了一遍,忽然觉得有了一层更深的意思。虽然她说不出个究竟来,但这首曲子好像给了词崭新的生命一样。
将军府的下人全都围在门口,静静地听这首曲子。他们中有人跟着荀梦龙出生入死,又一道从边关回京,回想过往十数年,竟是潸然泪下。连荀梦龙亦是错愕非常,觉察时,已有一滴清泪,沿着脸颊落下。
一曲完毕,萧沐昀把叶子拿开,看着徐仲宣。徐仲宣的脸上变幻过很多种神色,最后全都变成统一的震惊。他如何也不能相信,有人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做出这样一首精妙的曲子,更不敢相信,这样的曲子居然没有借助任何的乐器,仅仅凭一片叶子就吹奏了出来。
那首被他引为笑柄的词,就像附在了这首曲子上的魂,他如何也不觉得粗鄙了。
好可怕的人!此刻,他在心底暗暗惊叹,玉笛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告辞!”他只能想到这两个字,而后转身,拨开门外围观的众人,仓皇地离开了将军府。
前堂仍有片刻的寂静,荀梦龙和于氏面面相觑。荀香大叫了一声,不由分说地抱住了萧沐昀,“表哥,你太棒了!笛子仙就是笛子仙,这曲子真是太好听了!”
萧沐昀哭笑不得,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抚,“好多年不叫的外号了,怎么又搬了出来?你若是喜欢这曲子,过两天我制了乐谱,派人送给你。”
“真的?不许骗人!”
“当然。”
荀梦龙大步走过来,硬是把荀香从萧沐昀身上拽开,低斥道,“混账,这么多人看着呢!堂堂太子妃,成何体统!”
荀香不满地瞪着老爹,“我才不管呢!我从小就没有体统!再说了,表哥又不是外人,叫他们看好了。”
荀梦龙喝了声“逆子”,正欲再训斥几句。萧沐昀先一步劝道,“香儿如今的身份毕竟不同往昔,就算与我亲近,也不能太过明显。否则传扬出去,于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事。时候不早了,快些回宫吧。”
别人说十句,都抵不过萧沐昀的一句。荀香乖乖地“哦”了一声,随绿珠和于氏一起去收拾回宫的东西。
荀梦龙见荀香和于氏都走了,轻按住萧沐昀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孩子,苦了你了。我知道你姨母以前允诺过你,要把香儿嫁你为妻,是我…唉,皇命难为,不要怪我无情。”
萧沐昀的眸光暗了暗,随即轻柔笑道,“姨父千万不要这么说。当年若不是姨父千里迢迢地把银两送来,小侄和母亲恐怕要露宿街头了。而且若不是姨父在军中的影响力,小侄如今也无法安安稳稳地做这吏部侍郎。姨父帮了小侄这么多,小侄心中充满感激,不敢有半分怨怼。更何况,小侄对香儿,只有兄妹之情。姨母是觉得香儿喜欢与小侄在一起,才有许配之意。”
荀梦龙总算展颜欢笑,“之前,我和你姨母一直怕跟你说起这件事情,总觉得对你不起。现下看来,倒是我们多虑了。就凭昀儿的才华,将来之贵,不可想象啊!”
萧沐昀淡淡道,“姨父过誉了。”
二人又交谈了几句兵制改革的事情,荀香和于氏就返回来了。
荀香打心底里不愿意回皇宫,可是炎贵妃的那双眼睛好像就长在她背上一样。她只要想到不回宫会引发的严重后果,就不敢再耽搁了。
“老爹,我走了。”荀香依依不舍地说。
荀梦龙背过身子,挥了挥手,“去吧去吧。等得了空,我跟你娘进宫去看你。”
“娘,你也要保重身体。”
于氏毕竟是个妇道人家,眼里有了泪光,“家里都好,你不用挂心。记住,平日里不要强出头,更不要随便得罪人。遇到不懂的地方,多问绿珠,知道了吗?”
荀香小鸡啄米般地点头。恰好这个时候,负责护卫荀香回府的禁军中将罗永忠进府来禀告,“太子妃,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尽早回宫吧。”
荀香应道,“这就走了。”
萧沐昀送荀香出府,看着荀香登上凤辇,大队仪仗出发,离开将军府。荀香撩开帘子,努力向后望他,用口型说“别忘了曲谱”。他笑着挥了挥手,而后伫立在府门口,久久都没有离去。

 

第五本经

荀香一刻都没敢耽搁,终于在规定的时间点,抵达了东宫的宫门。
顺喜早已经在那里候着她,“娘娘,您可回来了!贵妃娘娘来了,在承乾宫等着您呢。殿下要奴才在这里给您提个醒,注意仪态。”
荀香一听“贵妃”二字,三魂掉了两个半,连腿都有些发软。
顺喜催促道,“娘娘快别耽搁,这就过去吧。”
“好。”荀香不敢迟疑,拔腿就往承乾宫走。
绿珠悄悄拉住顺喜,问道,“顺公公,您神通广大,知不知道贵妃来干什么?”
顺喜摇了摇头,“贵妃奉旨掌管六宫,太子殿下也不能多说多问。不过,太子妃的难处,殿下都知道。”
绿珠颔首,“平日里多亏公公照应了。”
顺喜笑道,“在这东宫里头,只要一个人说不,别人就是想照应也不成。绿珠姑娘不应该谢我,要谢谁,你心里跟明镜似的。”
“是是,奴婢都记在心里头。”
“好了,闲话不多说,我们也跟过去看看。”顺喜一挥拂尘,率先走到前头。绿珠低着头,恭顺地跟在后头。
花园另一侧,一个宫装的丽人吐了嘴里的葡萄皮,转了转杏眼,对身旁的宫女说,“走,我们也看看热闹去。”
*
荀香踏入承乾宫,看到端坐在椅子上的丰腴妇人,双腿抖得越发厉害。
妇人眉眼间的花钿是富贵牡丹,朱色殷红如血。荀香只觉得刺目,不敢直视。
她恭敬地走到妇人面前,正准备下跪,忽然有个人大步地走过来,不动声色地揪住了她的袖子,阻止了她下跪的势头。
荀香不解地看着淳于翌,脑中空茫茫的一片。
淳于翌暗咒了一声,恭敬地对炎贵妃说,“贵妃娘娘,荀香刚刚从将军府回来,应该是有些疲累。是吧,荀香?否则,你不会忘了什么时候应该行跪礼!”他故意把最后一句说得很慢,很重,荀香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换成了蹲身礼。
上次她去娥皇宫请安,就是因为记错了规矩,被罚去少府监,学了整整七天的礼仪。她的规矩没学会,倒学会了一通小和尚念经的本事。本来少府监的人看她是太子妃,也不敢为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让她过关了。
“免礼吧。”炎贵妃沉声道。
炎贵妃本名叫颜如玉,出身贫寒。后被皇帝看中,便叫当时极出名的炎姓家族收为女儿,而后才送入宫中。自从她生了皇上极为宠爱的宜姚公主之后,连升三级,最终到了贵妃位。炎贵妃在宫里头是出了名的严厉,不止荀香怕她,皇子公主包括九五之尊的皇帝都对她礼让三分。大概正是因为严厉,导致她迟迟不能当皇后,毕竟没有男人喜欢凶悍的妻子。但也正是因为这份严厉,皇上让她执掌六宫。
炎如玉本来见荀香要行下跪礼,心中已存有几分不满,又见太子明目张胆地袒护,更是添了几分不快。她看着荀香,眉头拧成川字,“怎么,之前少府监的奴才没有好好教导吗?进宫一个月了,连最基本的礼仪都没有弄清楚,怎么掌管东宫?将来,又何以母仪天下?”
荀香惭愧地低头,“我…臣妾知道错了。”
“娘娘,您怎么能指望一个武将的女儿知书达理呢?那简直比六月飞雪还稀罕呢。”方才在花园中的宫装丽人,袅娜地走进来。看到淳于翌,立刻抛了个媚眼,“殿下,你也在呀。”
炎如玉的眉头皱得更紧,盯着眼前的女子,“徐又菱,你身为太子良媛,竟然不知道宫里的规矩吗?这么多宫人在场,你高声言语,又与太子眉来眼去的,成何体统?若是再不懂事,休怪我将你带到娥皇宫里关禁闭!”
徐又菱被吓住,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炎如玉清了清嗓子,“今天我来,是告诉你们群花宴的事情。往年群芳宴都是宜姚公主来主持,但现在太子已经取妃,遵循定例,该有太子妃接管此事,全权处理。”
荀香惊讶地张开嘴,刚才她有没有听错?群芳宴全部交给她处理?这要是办砸了,会不会被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淳于翌看了荀香一眼,向炎如玉进言,“娘娘,荀香入宫刚满一个月,恐怕对群花宴并没有什么了解。不如让瑾来帮帮忙?”
炎如玉摆了摆手,“群芳宴本就是皇后和东宫太子妃的事。阿瑾已经逾矩主持了几年,不该再越权。既然太子不放心,便让绣宁帮忙,如何?她知书达理,温婉谦恭,应该能帮上太子妃的忙。”
徐又菱闻言,不满地皱起眉头。整个东宫都知道,徐又菱是兵部尚书的女儿,而李绣宁不过是国子监祭酒的女儿,论家世,一个天上,一个中庸。偏偏在东宫,李绣宁的品级比徐又菱高,徐又菱本就一肚子的火。炎如玉这样的安排,等于把她压制在荀香和李绣宁之下,她自然十分的不满。
但对方是贵妃,太子又在场,她不敢轻举妄动。
炎如玉又坐了一会儿,便借故离开了东宫。淳于翌出门相送,承乾宫便只剩下徐又菱和荀香两个人。
荀香本打算回宫,刚迈出一步,就被徐又菱拦住。
“你干什么?”
徐又菱阴阳怪气地说,“不干什么,就想问问你这趟回家,是不是又见到了你那天下第一的表哥。”
荀香抿了抿嘴,“跟你有关系吗?”
徐又菱被她一堵,越发刻薄地说,“有时候,我真是佩服你的愚蠢。东宫里都硝烟四起了,你还在宫外给自己招惹麻烦。萧沐昀是宜姚公主看上的人,你不知道吗?而且宜姚公主是炎贵妃和皇上的爱女,你惹不起!”
荀香的心好像被刺了一下,有一个她小心掩藏的地方,被人硬生生地拉扯出来。
宜姚公主淳于瑾,是大佑皇朝的第一美人。古往今来,淳于皇室出过不少的美人,却没有一个像淳于瑾这样,才貌双全。她善骑射,骑术连荀梦龙都夸奖过,甚至不在荀香之下。更要命的是,她是国子监中女学的创办者,才华横溢,李绣宁,徐又菱等都曾在女学中研修过。
大概是太过优秀,又眼高于顶,年芳十九,仍未婚配。
朝堂的大臣之间,倒是经常有传言,说宜姚公主的驸马,恐怕非萧沐昀莫属。但谣言仅仅是谣言,并没有被谁证实过。荀香之所以难受,是她曾亲眼见过表哥与宜姚公主会面。
从那个时候起,她就知道,谣言并不是谣言。
徐又菱叫了荀香好几声,荀香好像在独自出神,并未理会。
“喂,我跟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有?”
“什么?”
徐又菱简直要被气死,“我说别跟萧沐昀牵扯不清!不然,在李绣宁扳倒你以前,你就会被殿下扫地出门!你别误会,我不是担心你。只是你若出局,这太子妃必定要落在李绣宁的头上,我不想看到那种结果。”
荀香却没有什么心情,草草地说了句,“知道了。还有事么?”
“你!真是扶不起的阿斗!”徐又菱甩袖出去。

 

第六本经

大佑皇朝每年一次的群芳宴,可以说是贵族公子和世家千金的一场盛事。
据说大佑的开国女皇是个极爱风雅的美人,她会在每年百花盛开的时候,遍请朝中的名媛雅士到宫里赏花赋诗,并遣宫人集结成册,保留在弘文馆中。后来这个习惯被沿袭下来,还有了个风雅的名字群芳宴。自此,它成为凤都中的未婚男女比才,传情的盛会。
而自从本朝太子成人之后,群芳宴又有了一层深意。
众所皆知,东宫现在虽然有几位佳丽,各领风骚,但太子却未尝与任何一人合寝。合寝便意味着,太子选择了那个女子所代表的家族势力,对朝中的政局有莫大的影响。因此东宫中的女人都被各自的家族施加了强大的压力,那就是:无论如何也要爬上太子的床,最好再生个一男半女。
各大臣也是绞尽脑汁,多方试探,以便查出太子的喜好。可太子见人总是疏淡有礼,保留三分,时而勤勉,时而懒散,时而严谨,时而疏狂,实在是让众人摸不着头脑,更无从下手。
当然,这些荀香是不会知道的。她个性单纯,只觉得宫里难呆,不会去想更深的东西,荀梦龙更是连提都没对她提过。荀梦龙回朝还未满一年,在朝中没有什么深厚的背景。而且将军是战时的称谓,和平时期就是个闲散人,连朝都不用上,更别提了解什么政治斗争了。
所以此刻,东宫各处都在暗暗较劲,反倒是荀香全心全意地准备群芳宴的事情,丝毫未察觉那些暗涌。
东宫的开支本来都是顺喜管理,自从荀香嫁进来之后,太子便让荀香管账。
顺喜每每看到荀香痛苦难当的样子,也颇为同情,但太子殿下发了话,他不敢不从。
离群芳宴还有一个月,东宫各处的收支便出现了异动,所花费的银两是一个月前的两倍,只有李绣宁的流霞宫依然如故。荀香看得目瞪口呆,蹦出了一句,“我的亲娘,她们把这么多钱都用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