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红袖叫了一声二爷。我转过身去,见方重一袭黑袍,正站在府门前。他的剑眉微拢,脸色苍白,目光直直地落在云顾言抓着苏淡衣的那只手上。
“方重!”苏淡衣挣开云顾言,跑过去扑进方重的怀里,“我…我是冤枉的!她们不讲理!”
方重面无表情地看向云顾言,“你怎么会在这里?谁让你来的?”
“我…”云顾言咬了咬嘴唇,没说话。
方重的脸像是二月里的霜,声音则硬得像铁,“我们家的事不需要外人插手,你可以走了。”
云顾言愣了一下,眼眶渐渐发红,然后脸上显露出了凄然的神色。像是一树桃花,一夜之间凋零了一样。只是一瞬,她就笑了,转过身慢慢地走远,那背影挺得笔直,承载了一个女孩最后的骄傲和自尊。
我拉长脸对方重说,“跟我进来!”
桃花七
府中有一座佛堂,是以前的旧主人留下来的。李慕辰犯了严重的错误时,我也会让他来这里跪上一夜,好好反省。
我挥手让跟来的红袖退出去,径自去佛案前点了三炷香,虔诚地跪在蒲团上。佛龛上的观音露出慈悲的笑容,好像能渡这世间所有的苦。我闭目诵经,期待能够清心寡欲,方重站在我身后一声不吭。
良久,我站起来,转身看着他。他的气色的确比前几日好了许多,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从未注意的眼眸深处,有了一种沉重到化不开的忧愁。或者那不是忧愁,而是一种盼不到花开的哀伤和遗憾。我不知道该怎么解读,只是本能地不想去深究。
“方重,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看着我,眼眸深不见底,像是一场隔着几丈的烟尘相望。有一刻,我忘了此情此景,遥想起八年前的悬崖两端,念临风被突厥人推下去的那一刻,似也曾这般望着我。这样的眼神,属于想要生死相许的爱人,既柔情万种,又冷若清秋。
“好吧,你的事情,以后我不会再过问。”我回过神来,想要从他身边走过,他却忽然伸手拉住我的手臂,“林晚,你是否真的那么讨厌她?”
我轻笑了一下,“说白了,她好她坏,与我何干?要与她共度一生的,并不是我。所以方小八,你真的清楚自己喜欢的是怎样的女人吗?”
他的眼底一片赤红,声音变得沙哑,“我清楚。”
“那我无话可说!放开!”我欲挣开他,他却猛地伸手把我抱入怀中,收紧手臂,勒得我要窒息。他的声音盘旋在我的上方,“就是因为太清楚,所以才会痛苦!你看不到吗?你一点都看不到吗?!”
我的脑中空白了一刹那,大声道,“方重!快放手,我是你姐姐!”
“姐姐又怎么样?我们不是亲姐弟,难道我不能爱…”他话还没有说完,我扬起手,狠狠地给了他一个巴掌,然后顾不得他的反应,夺门而逃。
跑过回廊时,看见苏淡衣立在不远处微笑。她的笑容像蔷薇的花刺,为了欣赏这种美丽,必须要用刺破手指的疼痛来换。我无福消受,而佛堂里面那个…我不敢再往下想。
*
第二日,因为药铺的事情,我不得不去一趟知府衙门。
姑苏知府宋清流,是姑苏城的土皇帝。他表面正派,好打官腔,实际上是一只修炼了千年的老狐狸,无利不图。当然,姑苏人也不好指摘一个年过不惑还孤家寡人的老男人通过玩弄权术来排遣寂寞。他年轻时估计把时间都花在了算计上,因此才连青春的尾巴或渣子都没捞到。
府丞看到我和红袖拎着礼物上门,先是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下那礼物的分量,接着才懒洋洋地说,“林夫人,我们知府这几天招待贵客,恐怕没时间见你。”
我谦恭地问,“哦?是什么样的贵客要知府大人亲自接待?”
府丞双手抱在胸前,“我们大人交代了,不让说。”
我让红袖把礼物呈递过去,“这样的话,我就不打扰了。还请府丞把这些薄礼转呈给知府大人,我们改日再登门拜访。”
“知道了。”府丞命人把礼物拿走,转身就关上了府衙的大门。
门上的铜环震了两下,红袖呸了一声,“势利小人!”
我拉着她走下台阶,“你跟小人生什么气?气坏了身子,吃亏的可是自己。”
“对,不气不气。”红袖拍了拍胸口,又换上了喜气的笑脸,“夫人,泰和楼近来有个说书先生,讲的故事很有趣,要不我们去听听?”
“讲故事无非就是瞎编加上胡扯,有什么好听的?”
红袖神秘兮兮地说,“这个可不一样了,夫人去了就知道。”
我知道她贪玩,反正我现在也不想回府面对方重和苏淡衣,索性陪她去一趟泰和楼。
泰和楼是姑苏最出名的一家茶楼。平日里请些说书人,或是请一些有名的戏班子来撑场面。泰和楼的老板,是我的头号死对头贾富。不过大家同在一城生活,难免会有交集,就像平日里我们虽明里暗里互相挤兑,他仍旧会去我的一品香摆酒请客一样。
泰和楼要价最贵,位置最好的那间雅座已经被人包了。我和红袖只能退而求其次,要了偏一些的一间雅座。从窗户看下去,整个一楼大堂一览无遗。看台上摆了一张桌子,一张凳子,很是简单。台下座无虚席。
小二给我们上了一壶西湖龙井,又上了几盘果点,我随口问道,“隔壁那间雅座是不是又被你们东家占着了?”
小二笑着说,“不是东家,是知府宋大人和一个很贵气的小姐。”
“小姐?”想必这就是府丞口中的那位贵客了,我来了兴致,追问道,“什么样的小姐?”
“那个小姐出手很大方,打扮很高贵,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哦,听她口音,像是京城那片的。”
“哦?京城?”我还想再问几句,红袖拍了拍我的手,兴奋地说,“夫人快看,那说书人来了!”
我下意识地往楼下看了一眼,一个一身灰袍,戴着冠帽,并无什么特色的中年男子在看台上坐了下来。我回头想要继续问小二,却发现他已经关门退下了。
*
看台上的说书人敲了一下桌上的“醒木”,说话声字正腔圆,“各位听官,谢谢来捧小的场。在讲之前,先问问各位听官,可知九州商会?”
大堂上的众人立刻应声,“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个太有名了吧!”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那说书人笑了一下,继续朗声道,“我们今天要讲的故事,是关于九州商会大行首的。话说大行首当年初到京城,一贫如洗,几番挣扎之后,才在京城开了第一家小药铺。这个大行首是个善人,经常免费为穷人治病,赠药。因为他的善名,药铺的生意越来越好,他也渐渐在京中站稳了脚跟。可是三年前,他被无良的官商陷害,锒铛入狱,几乎要被判处重刑之时,幸得贤王出手相助,免了牢狱之灾。”
看台下的众人阵阵唏嘘,有人大声说,“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好人没有好报!”
说书人笑道,“莫急莫急。古语有云,善恶到头终有报。却说这行首因为贤王相助,结识了贤王的掌上明珠寿阳郡主。二人于一年前共结连理,伉俪情深,谱写了一段佳话。”
大堂上的众人纷纷拍手叫好,喝彩声一片。我转了转手里的青花瓷杯,暗暗嘲笑世人痴傻。他们只看到故事的表面,没看到故事的背后。
楼下有人又问,“说书人,听你说得这么详尽,可是知道那行首的真实姓名?”
说书人道,“自然,自然,他叫…”谁知刚起了个音,我们雅座的隔壁就有人大声呵斥,“大胆刁民!竟敢公然讨论皇亲国戚,看本府不严惩你!”
红袖冲我吐了吐舌头,指了指隔壁,轻声说了宋大人三个字。我悻悻然道,“罢了红袖,我们回府吧。”
桃花八
谁知刚走出雅座,就看到隔壁雅座的门也开了,宋清流走出来,随手招来一个小二,大声呵斥着。他们刚好堵在楼梯口的位置,我和红袖溜不得。
宋清流的山羊胡油光发亮,稍稍有些佝偻的背,因为激动而颤了颤。
待他训斥完那小二转身,看到我,立刻叫道,“哟,这不是林夫人吗?”
我脸上连忙堆笑,“哎呀,宋大人!幸会幸会。”
“怎么,你也来这儿听说书?本官以为你不好这种市井的东西。”他走过来,口气不善,“林夫人,本官听闻你刚做成了一桩大买卖,却一声不吭的,实在不够义气啊。”
我马上回忆最近自己做了什么大买卖没告诉他,可是思来想去,只有橄榄叶那一小桩,便不解地说,“小的不明白。”
宋清流摸了摸山羊胡子,“徽州疫情你早知道了吧?那橄榄叶现下能卖个好价钱,本官听说你跟那个九州商会的大富商靳陶,交易了好几百斤…这生意能不大?”
我着实有点委屈,“宋大人,您要知道,那橄榄叶是拿去救人的。何况九州商会还下了公文,不让商家哄抬价钱,所以小的只卖了个本钱,绝对没有盈利。”
宋清流半信半疑地看着我,“真的?”
我躬身道,“大人人脉广博,随便差人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小的怎么敢骗大人。”
我的话音刚落,有一个人在宋清流身后说,“宋大人,你在跟谁说话?”
宋清流侧过身,一个盛装的女子慢慢地走过来。她的长相,不好用国色天香来形容,只比一般的女子清秀些。可贵在气质出众,衣服首饰又搭配得极为妥当,乍一看,会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她身边跟着的,正是那日在烟雨绫罗阁见到的妇人。
那妇人看见我,显然愣了一下,连忙低下头,装作不认识。
女子走到我面前,极有修养地打量了我一番,才问一旁的宋清流,“宋大人,这位是…”
“哦,忘了给小姐介绍。这位是姑苏城中的商人,名叫林晚。”
女子笑道,“林姑娘,你好。我叫陆羽庭…”她身边的那个妇人,迅速地拉了她一下,指着我的发髻。她又改口,“对不起,失礼了。应该称一声林夫人才对吧?”
“一个称呼罢了,陆小姐不用客气。陆小姐远道而来,林晚应该尽尽地主之谊,不知小姐明日可否赏光,到城中的一品香酒楼一聚?”
那妇人抢道,“不巧,我家小姐明日就要回京城了。”
“哦,这么快?”
陆羽庭嫣然笑道,“姑苏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东西好吃,美人也多。”她看了我一眼,又接着说,“不过我家相公明日刚好经过这里,就顺道接我一起回去了。”她说到相公二字时,脸上不自觉地透露出一些女人的娇羞,这让她看起来楚楚动人。世人皆道,只羡鸳鸯不羡仙。能和所爱之人厮守一生,是所有有情人的美梦。
“看来陆小姐与夫君的感情甚好,如此,林晚也不再挽留了。”
陆羽庭问身边的妇人,“元姨,那只翡翠镯子呢?”
“在这儿呢。”妇人从怀中拿出一只手镯,递给陆羽庭。陆羽庭看着我说,“这翡翠质地通透,配夫人的肤色刚好。小小一片心意,还望夫人能够收下。”
我连忙推辞,“小姐,这么贵重的礼,林晚万万不敢收。”
陆羽庭拉着我的手,硬是把玉镯放入我的掌心,“拿着吧,我留着也不会戴,不如给更适合的人。我的夫君亦是商人,我知道为商不易,更何况你还是个女子。我只是想交你这个朋友,不愿意吗?”
我只得收下镯子,“不敢,能够结识小姐,是林晚的荣幸。”
陆羽庭微笑,点了点头。她身边的妇人恶狠狠地瞪着我,似乎为我白得了这上好的翡翠镯子而义愤填膺。忽然有个俊朗的少年上楼来,恭敬地对陆羽庭行礼道,“夫人,少爷到了,在楼下的马车中等您。”
“这么快?!”陆羽庭的脸上立刻扬起喜悦之色,匆匆与我道别,飞奔下楼。
我隐约听到男人和女人的对话声,而后马儿打了个响鼻,听声音,马车渐渐走远了。
宋清流盯着我手中的镯子,啧啧称赞。
我道,“大人可否告知她真正的身份?出手这么大方,绝对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姐。”
宋清流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刚刚那个说书人,讲得好吗?”
我略一琢磨,震惊非常。那边宋清流已经哼起小曲,优哉游哉地下楼去了。
*
晚上吃饭,我再不情愿,也要与方重和苏淡衣碰面。到了前堂,苏淡衣却没来。
李慕辰不知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自顾自地说话,“方小八,你什么时候成亲啊?让苏淡衣就这么没名没分地住着,会招人闲话的。”
方重先是看了我一眼,然后才闷闷地说,“还没定。”
“下个月吧?下个月有个吉日,贾胖子就在那天娶第八房姨太太。”
我忍无可忍地往李慕辰的嘴里塞了个鸡腿,“吃你的饭,哪来那么多废话!”
他把鸡腿拿在手上,一边吃,一边哀怨地看着我。
我又吃了两口,放下碗筷,起身道,“你们慢慢吃,我先回房了。”
藕色的月光,透过重重树影,映照在地上,发出清冷的辉芒。我坐在廊下,又掏出那个锦囊,轻轻压在心口。
一道黑影压过来,我抬眼一看,竟是方重。
他蹲在我面前,“对不起,那天是我一时情急。原谅我。”
我望着他,恍惚忆起了那段最难的日子。他把买来的馒头全都给我吃,骗我说已经吃过,半夜里却饿得咬自己手臂。天冷的时候,他把能找到的厚衣服都盖在我身上,自己却躲在一旁瑟瑟发抖。他一直毫无保留地付出,只是我自己看不清而已。
“方小八。”我伸手抚着他的脸颊,他一边应着,一边舒服地闭上眼睛。
“你是我最重要的弟弟,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可你不要让我为难,不要把我们之间的这份温暖毁掉,行吗?”
他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手掌用力地搭着我的手臂,内心似乎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挣扎。他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平日里的面容,应道,“我知道了。”
我心中的大石轰然落地,轻轻笑了一下。他也笑了,就势坐在我的身边,“药铺的事情,想好对策了吗?”
“还没有。”我叹了口气,“我倒不是怕他们压低价钱,而是怕那些老主顾,一个都留不住。”
“我倒是有个办法。试试?”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做主就是了。”
桃花九
对门的药铺给自己起了个非常令人胆儿颤的名字——回春堂。他们自开业那天,便门庭若市,掌柜还时不时地跑到我们药铺的门前晃荡一下,很大声地指摘,“门可罗雀!时不久矣!”
药铺里的伙计们群情激愤,王掌柜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我一眼,似乎对我的无动于衷非常不满。
我笑道,“他喊与不喊,客人都不会回来。稍安勿躁,方重不是想办法去了吗?”
王掌柜见我终于开口,连忙走过来说,“夫人,他们这是公然地挑衅!我们也应该降价,我们应该用比他们更低的价格,把客人都抢回来!夫人,我们已经在姑苏城苦心经营了五年,还怕他们新来的不成!”
我吹了吹手中的热茶,和气地说,“王掌柜,你也说我们是地头蛇,那就要从容点,以不变应万变。只要他们的药材是真的,这降价必然不会持续太久,毕竟没有商人会做亏本的买卖。如果我们也跟风降价,刚好助了他们的兴,他们只会越来越起劲儿。”
王掌柜说,“那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干,光坐着等?”
“当然有事情干。对门的药不是便宜么?我们给他们捧捧场,多买些回来,存进仓库里。我粗略算了一下价钱,比去药农那儿直接收购还便宜。”
王掌柜两眼发光,连身应好,招呼伙计去商量买药的事了。
红袖给我捏肩膀,力道掌握得刚刚好。
我已经派人查过对门药铺的东家,既不是贾富,也不是平日里的那些冤家对头,只是一个刚刚回到姑苏的老男人。偏偏除了他跟知府宋清流频繁走动以外,打探不出别的消息。我忌惮这老男人可能有些背景,不敢贸然出手。
红袖问我,“夫人,二爷去了几天了,怎么还是什么消息都没有?”
“方重做事向来很有分寸,不用担心。你与其担心他,不如担心夫人我。”
“夫人怎么了?”
我悠悠地叹了口气,“方掌柜今天早上又来找我了,说云顾言仍然行踪不明。这个姑奶奶要是再这么闹下去,我的烟雨绫罗阁恐怕要关门大吉了!我当初把她请回来的时候,很不厚道地用了美男计,如今美男要另行娶妻,你说我这戏还有法子唱下去么?”
红袖笑嘻嘻地说,“我们家不是有两个美男么?大的那个不行,就用小的。”
我拧眉,一本正经地说,“红袖,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家少爷的心脆得跟玻璃似的,他要是知道你想像卖猪肉一样卖了他,我们家非得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不可。”
红袖吐了吐舌头,“那怎么办?药铺已经面临困境了,要是绸缎庄也关门大吉…呸呸呸,红袖的意思是,夫人还是要找云裁缝好好谈一谈。”
我指了指王掌柜那边,“你也看到了,如今我得在药铺坐镇,稳定军心,根本走不开。”随手拿起桌子上的鸳鸯团糕咬了一口,忽想起来,“昨夜,我好像听到苏淡衣在院子里嚷嚷了?她嚷嚷什么了?”
“夫人听到了?苏姑娘说一支很重要的簪子不见了,赖是虎儿偷的,把惠娘和虎儿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后来幸亏是少爷帮她把簪子找了出来,才还虎儿一个清白。惠娘怕您追究,就让我们都不要提起。”
这个苏淡衣,方重一不在,就原形毕露了?我叮嘱红袖,“以后这种事别瞒着我。也别任那个女人欺负弱小,明白了?”
“是,红袖知道了。”
我喝下一口茶,叹气道,“有空你该多带惠娘到市集上走走,看看。惠娘的性子太静,一直闷在府里会憋出病来的。”
“谁说我没有?好几次我们上街时想要约她一起去,她都借口有事。久而久之,我们都知道她不爱出门,也就不叫了。”
我正跟红袖说着话,药铺门口响起马车停下的声音。王掌柜连忙走出去看,我见他愣在门口好一会儿,才惊喜地大叫起来,“老师!学生没有看错吧!”
我惊了一下,连忙跑出去,只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立于马车旁边,双目矍铄,面容慈祥。若不是方重扶着他,会让人误以为是打哪乘鹤而来的仙人。
“冯爷爷!”我跑过去,猛地抱住老者,他身上的药草香味,仍是那么亲切。
“呵呵,晚丫头,好久不见了。我的府邸,住得可还习惯?”
冯子洲,姑苏人,当世名医。虽年过耄耋,可是医术精湛,救人无数,桃李满天下。他于四年前金盆洗手,离开姑苏城,无处寻迹。可方重竟有本事把他找了出来,请回姑苏。
自冯子洲坐镇药铺开始,城中百姓蜂拥而至,药铺的门槛几乎被踩破。为了冯老的身体,我让王掌柜每日只能限定十人看诊。不为买药或看病者,一律不得进入店中。
城中的富商甚至一掷千金,只为请冯老把脉开方。连知府宋清流,都亲自提了礼物来请冯老为他看病。
王掌柜数钱数到手软,整天眉开眼笑,林记药铺的伙计们,各个挺起腰板,一扫日前的阴霾。
对门药铺当然顷刻之间门可罗雀,他们的掌柜经常咬牙切齿地望着我们这边。奈何冯子洲是金字招牌,全城的药铺都束手无策。
这天,我从药铺回来,经过烟雨绫罗阁,看到云顾言正在柜台上整理布匹,边与方掌柜说着话。平心而论,云顾言长得不比苏淡衣差,蛾眉螓首,清新可人。难得的是,有门好手艺,待人也真诚。当初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说不动她与我合作,本来要放弃了,她却主动来找我,答应我所有的条件,只求见方重一面。
说起来,方重的桃花开得不比李慕辰的少。他长相英俊,年少有为,文武双全,个性沉稳,几乎符合所有女子择夫的标准。有一段时间,姑苏城中的各路媒婆前仆后继地来我家说亲,可方小八眼高于顶,名媛淑女一个都看不上,就看上了个苏淡衣。
孽缘啊孽缘。方小八你看人的眼光和做生意的眼光怎么就能差那么多呢?
云顾言抬头看到我,连忙走出来,“夫人,你怎么站在门口发呆?”
我笑了一下,“哦,在想一些事情,不自觉地就入了神。前阵子我听方掌柜说,你连着几日都没到店里来,可是身体不适?”
云顾言摇头,“没有。只是因为一些紧急的私事,来不及跟方掌柜告假。不过夫人放心,这几天我已经把积压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我话还没说完,远远地看见方重和苏淡衣一起朝这边走过来。苏淡衣挽着方重的手臂,一副很亲热的模样,目光扫到我和云顾言这边,透出一股挑衅,更快地往这边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