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算是听出了些门道,看来,这个府里已经分为了两大势力,大太太是一方,二太太一方,大太太占着正妻的名份,又有万贯嫁妆做后盾,在府里怕也是说一不二的主,而二太太则占着出身名门,又有老爷的偏宠,眼里怕也是瞧不起大太太的,如此两虎相争着,阿九就在心里衡量自己的处境。
大太太只得大少爷一个儿子,万贯家产自然是要让大少爷承继,就算多把给嫁妆给大姑娘和四姑娘,毕竟出嫁之女,又能陪得多少去?
大少爷身子好也就罢了,好生娶一个名门正妻,接管这万贯家财,为大太太养老送终,但如今大少爷身子病弱不堪,那大太太这么多家产,自然就成了林老爷其他几个儿子的囊中之物,只是给哪一个而已了,但大太太这些年定是受尽了二太太的气的,又怎么可能愿意把自己的嫁妆拱手让给情敌的儿子?怕是情愿全给了女儿陪嫁也不肯的吧。
大少爷没有成亲还好说点,如今成了亲,大太太便可以顺理成彰地把财产划归在大少爷名下,不管自己的到来,能不能让大少爷病情好转,府里的格局都已经有了变化,原本二房只等大少爷过世,那笔巨额产才便可垂手可得,而如今…
才进门,二房怕是已经对自己产了敌意吧,阿九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虽然没见过自己那位婆婆,但可想而知,怕也是个厉害角色。
按说,既然自己这颗棋这般微妙,也应该笼络自己才是,却让自己住进下人房里,和下人一般的待遇…
“今儿看大少爷在床上都没醒,他是喝了安神药睡着了么?”阿九小心翼翼地问道,如今关乎自己命运的最关键人物便是大少爷了,他的生死对自己来说,太重要了。
冬梅正给阿九拆下最后一根钗环,听了这话眼光微闪,看阿九稚气的脸上透着小意和深深的担忧,不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可怜见的,才七岁啊,保不齐,过一阵子就成了寡妇,关心大少爷的病也是理所当然,可是,太太那边,对大少爷的病向来讳莫如深,不许下面的人多谈的。
看冬梅沉默着,阿九也明白她的为难,便笑了笑道:“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杨妈妈先前告诫,阿九过来后,不能多看,不能多问,更不能多说,只要服侍好大少爷就成了,想着姐姐定然也是服侍过大少爷的,就想讨讨经验,我在乡下长大,粗手粗脚的,怕犯了忌讳…”
冬梅听了面上就一松道:“大少爷他…已经厥过去十天了,半昏半醒的…”
若不是这样,也不会急着去乡下找个冲喜的新娘过来,大太太也是急坏了。
虽然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答案,但阿九还是没料到会严重到了如斯地步,怪不得杨老七拼了命也不肯签那婚书,嗜赌如命的桂花嫂见了钱都能忍得住不贪…
阿九的鼻子就酸涩了起来,眼睛红润润的,冬梅正拿了梳子给她梳头,就撞见了九乌黑的大眼里流淌着的泪水,心中一软就劝道:“听杨妈妈说,圣恩寺的明济大师批过命的,奶奶你是阴历阴月阴时出生的,正好与大少爷相合,您肯定是福星,保不齐,明儿大少爷就醒了呢。”
不过是怪力乱神之说,病在身体里,哪里会应为另一个不相干的人就能好了,虽然如是想,但也感激冬梅的好意,也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哭也是犯忌的事,心里对冬梅更加喜欢了几分,冲动的就去握了冬梅的手道:
“我知道的,我是想大少爷好的,姐姐多给我说说大少爷吧,也让我知道,该怎么服侍他才好。”
阿九拉了冬梅上床:“姐姐跟我一起睡吧,我…一个人害怕。”
冬梅也才十二岁,说白了,也还是个大孩子,阿九的家再穷,但也是父母掌心里的肉,离家第一天,肯定是怕的。
冬梅的心也软软的,倒也没碍着身分什么的不肯,当晚两主仆便在主屋里歇下,啦啦杂杂的又说了好些话,还是冬梅一再劝阿九:“奶奶明儿还要去拜见太太老爷,一应礼数繁杂,短了觉可不好。”
阿九这才沉沉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冬梅就起来了,正在给阿九穿衣服,夏荷也从西偏房里出来,看了阿九一眼后,但打着呵欠去了净房,自己洗漱一番便又进了西偏房。
冬梅见了只是皱了皱眉,也没多说什么,阿九不太会穿那身繁琐的嫁衣,只好任由冬梅施为着,冬梅也很犯难,按理,这套衣服阿九不能再穿,得换一套轻便些的喜服出去见客才是,但杨妈妈竟然就没备着…
自己那些小衣服虽然也都还不错,可到底是下人穿的,这么着出去,要让人家怎么看大少奶奶?
“姐姐的衣服比我在乡下的好多了,就穿这个吧。”阿九随手翻了一件衣服来,自顾自的穿,嫁衣一个是太重,一个是也不合时宜,那位未见过面的婆婆既然第一天就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自己也不介意让婆婆丢些脸面。
冬梅的眼光不错,阿九穿着她的旧衣服很合身,冬梅要给阿九把头发梳起来,阿九捉住她的手,眼露乞求:“姐姐…我才七岁,虽然…可是还没有圆房呢。”
七岁就梳妇人头,也太不合适了些,没圆房,就只有名分,作姑娘打扮也没错,冬梅也就依了阿九,给她梳了两个小团髻,一边插了个银蝴蝶,走路时,蝶翼微颤,配着阿九的小瓜子脸儿,乌溜溜如星晨般湛亮的眼睛,着实很可爱。
第六章
出了抱厦,又穿两一重回廊,再出了天井,过了月亮门,前面就是大太太的正院了,一路上,阿九垂眉顺眼,两手平放在腹间,目不斜视地走着,就是在林府长大的冬梅见了,也深感她行止的规矩,只是学了三天,就能有这样的举止,就是四姨娘生的五姑娘,也没有阿九这般斯文,这哪里像是从乡下来的。
正院里各色海裳开得正艳,成片成片的,阳光下,明媚娇妍,门口早早就站着两个婆子,见了冬梅过来,其中一个下意识就问:“大少奶奶呢,太太和老爷可都等着呢。”
眼睛瞟了阿九一眼,却并没往深里看,看来,是把阿九当成新来的小丫头了。
冬梅也有些尴尬,嘴巴噜了噜阿九才道:“梁妈妈昨儿晚上又吃酒了吧,今儿眼睛还迷糊着呢。”
那婆子也立马醒过神来,知道自己问错了话,这才深看了阿九一眼,脸色讪讪的,眼里却滑过一丝不屑来,先前的着急也化成乌有,皮笑肉不笑地嗔了冬梅一眼:“小妹哩莫胡扯,我哪里喝了酒来。”
又转过头对阿九草草行了个礼:“奴婢眼花,没瞧出来是大少奶奶,还望莫怪。”话是在道歉,神情却是倨傲得很,哪里有半点对主子应有的恭敬之意。
阿九便探询地看了冬梅一眼,冬梅笑道:“是梁婶子,平日里帮太太看管库房的。”
怪不得态度倨傲,能帮主子看管财物的,一定也是深得太太信任之人,只是不知她为何会等在门口。
“梁妈妈言重了,是我来得晚了,让太太久等。”阿九给梁妈妈行了个半礼道。
梁妈妈就有点愕然,却没有让开身子,生受了阿九这一礼,一掀帘子自己倒先进去了,高扬起的珠帘甩到了阿九的头脸上,发出沙沙声晌。
冬梅的眉头就微蹙了蹙,看了阿九一眼,阿九面色正常地自己掀了帘子,踮了脚想把帘子扶高些,冬梅忙上前一步扶住帘子道:“奶奶先请。”
阿九这才郝然的笑了笑,垂头走了进去。
林老爷和大太太端坐在主位上,下首坐着二太太,二太太下首依次坐着大姑娘到六姑娘,对面坐着二少爷,三少爷,这种大少奶奶认亲的场面,姨娘们是没有资格进来的,一屋子人满满当当的,林府的主要主子都在。
看见阿九进去,大太太跟前的青绫将莆坛放好,阿九便跪了上去,恭恭敬敬地给林老爷和大太太磕了三个响头,青绫又备了茶给阿九端了,阿九瘦小的双手托着茶盘高高举过头顶,递向林老爷。
林老爷和三少爷长得有三分相似,是个儒雅清润的中年人,不过三十几岁的样子,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阿九,见阿九人虽小,却稳稳当当的托着茶盘,身上却穿着一身仆从穿的旧衣,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斜了眼瞟了下大太太,还是接了阿九的茶,意思意思喝了一口就放下了,从袖口里拿出一个早就备好的红包放在托盘里。
阿九又依规矩给大太太敬茶,大太太长得只能算清秀,比起一旁风华正茂,清丽可人的二姨娘来,确实要差上一色,也怪不得大老爷不太待见大太太。
大太太似乎没有发现阿九有何不妥,很自在的喝了阿九敬的茶,也放了个红包在托盘里才道:“你进得了林家的门,就是林家的人,以后要谨遵妇道,孝敬公婆,相夫教子,友爱兄弟姐妹。”
阿九恭敬的应了,冬梅就扶了阿九进来,二太太跟前的白露就把莆坛摆到了二太太跟前。
阿九就看了大太太一眼,大太太的眉眼间果然就蕴了一丝怒气,阿九便向二太太行了个晚辈礼,却并不肯跪下磕头,二太太娇俏的脸上顿时就滑过一丝屈辱,但她很快就恢复了自然,笑眼弯弯地拉起阿九的手,上下打量着阿九:
“是叫阿九么?可真是个皮实的孩子,咱们家的大少爷可不就要这样的活泼人儿常年陪伴才好么?姐姐可真是会挑人呢。”
暗谕大少爷平日里死气沉沉,其中也不乏诅咒的意味,大太太的脸上顿时铁青,拿眼直直的剜着二太太。
二太太像是没看到大太太眼里刀子,犹自拉着阿九的手道:“听说是在杨家屯来的吧,可怜见的,初次离了家,可相信爹娘?”
也不等阿九回答,二太太又道:“你身上这件衣服有点小,你要是不嫌弃,你三妹妹那里还有几件不穿了的衣服,都是上好的杭绸料子,一会子让白露给你送过去吧。”
这话听着是透着亲热和关心,却是在打大太太的脸,也是在讽刺阿九的寒酸,府里大多都知道,阿九是从乡下找来,给大少爷冲喜的,乡下妹哩穿的衣服自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但大太太既然给了阿九名分,几身像样点的衣服怎么就舍不得呢?也太刻薄小气了些吧。
大老爷听了这话就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往桌上一放,冷厉地看了大太太一眼。
大太太正气的手暗暗发抖,却听阿九道:“多谢二太太关心,阿九是来服侍大少爷的,穿得太好看了,做事反而不方便,太太给阿九置的衣服其实也不少,是阿九村,舍不得穿呢。”
她声音虽小,却清冽,再配上那低眉顺眼,老实巴交的样子,就让老爷有了几分相信,大太太紧绷的脸就缓和了些,看阿九的目光就透着一丝亮色。
二太太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僵,抬眸看了林老爷一眼道:“瞧这妹哩,可真懂事呢,到底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就是懂得勤俭呢,以后给姐姐当左右手,帮着姐姐理家,定然是把好手呢。”
这话正戳了大老爷的痛处,刚松散的眉眼又拧了起来,大老爷虽然官居五品,但光俸禄又能有多少?林家到底家底子薄,大老爷又正是想往上爬的年纪,为了官声,不能捞的钱就绝对不碰,如此一来,手头就紧巴巴的,要钱总要向大太太伸手,而大太太的钱,是宁愿分一份给这个乡下妹哩,也不多把些自己用,想想这个大老爷就郁闷。
大太太气得只知道鼓着眼睛瞪二太太,却嘴笨得紧,不知道要如何回,一旁的大姑娘就皱了眉道:“姨娘说得是,我也觉得小嫂好,虽说进了林家的们,却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什么,懂得做事的分寸,不说也不做那逾矩的话。”
一声姨娘已经让二太太妩媚的笑脸往下沉,话里话外又是在指责二太太不敬主母,恃宠而骄,逾矩放肆,二太太再好的修养也要破功,沉着眉眼松了好阿的手。
大姑娘一句话完,却不肯轻易就放过,又道:“几位妹妹也要向小嫂学习,父亲为官清正,两袖清风,我们为人子女的,就要懂得节俭,也要多想想娘亲当家主事的难处,都是在长身子的时候,杭绸之类的料子衣服,多做也也是浪费,莫要岳洲府的人说咱们家奢侈腐化,铺张浪费。”
这话让大老爷听着舒心,大老爷熟读子经书集,又过过苦日子,加之又关心官声,自然也赞同节俭地。
大姑娘这番话却是冲着二太太要送阿九几套杭绸衣服的话去的,口里教几个妹妹,实里却是在骂二太太平日奢华铺张。
阿九从眼帘下头睃了二太太一眼,只见二太太脸色平静,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没听到大姑娘的那番话似的。
阿九便从心里暗暗佩服二太太的忍性,被大姑娘几句话顶得无言以对后,却能保持表面的平静,不愠不怒,这一分沉着就要比大太太又要高了一色。
第八章
看来,这位四姑娘也是个冲脾气,阿九还真庆幸自己穿了冬梅的旧衣服过来,就凭这件衣服,她就把府里几位姑娘的性子摸了个大概,大姑娘沉稳,二姑娘头脑简单又冲动,偏还在故作聪明,三姑娘最深沉,而且机智过人,四姑娘骄傲又直率,只是一个早上,她就在心里打了个腹稿,盘算着以后与这几位姐妹的相处方式。
四姑娘的话处处透着居高临下,二姑娘的脸都发白了,正要再反唇相讥,三姑娘就握了二姑娘的手,向大太太和二太太行礼告退。
大姑娘似乎到现在才发现阿九的额头上有伤,“小九,你额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这件事情,怕是昨儿晚上大家就都清楚了吧,大姑娘之所以到这个时候挑起来问,还不是想要对付二房,其实伤不是很重,不过阿九早上故意用热毛巾多搓了几下,让那伤变得更红更紫了些,就是想要报复三少爷,可如今二房一直在对自己示好,她可不甘心被人一直拿着当抢使。
阿九于是老实垂头不说话,只看着自己的脚尖。
三少爷正给大太太行礼,那恭下的腰就立即僵直起来,二太太的眉眼微蹙了蹙,却并没有说什么。
大太太就微眯了眼看着阿九,屋里一时就静默了下来,气氛有点紧张。
阿九感觉有些压抑,但她不能说什么,大姑娘一副要为自己出气的样子,如果说是自己摔的,那大姑娘肯定会不高兴;如果照直说,听说三姨娘是二太太的人,那等于就得罪了二房…
三少爷憋红了脸,似乎受不了屋里的紧张气氛,一昴下巴道:“是我昨晚不小心绊着她了。”
他尽管声音有些紧张,但语气里却透着一股子桀骜不驯,一股子破罐破摔的味道,阿九就拿眼尾瞟他,只见十岁的少年伢子眼睛红红的,微带了一丝痛楚和不甘,她突然明白,其实在这样的府弟里,这样的身份下,以他这烈火般的个性只怕也过得也不怎么开心吧。
二太太妩媚的眉眼就有些发冷,冷声道:“思敏,你也太不懂事了些,让你代大少爷迎新,你竟然…”说到此处便叹了口气,又严厉道:“到外面去跪一个时辰。”
林思敏脖子一拧,直起身子就往外走,大太太却出奇的和颜悦色:“思敏不过是小孩子心性,喜服又长又繁锁,不小心绊着也是有的,算了吧。”
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让林思敏眼里有了湿意,他回头又向大太太行了一礼,道谢后,再退了出去。
二太太脸上没有半点被驳了面子的不豫,反而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对大太太道:“还是姐姐心慈,思敏这孩子越发的跳脱了,总要管管才是的,三姨娘那性子又怎么管得住他?我的话,他又不肯听,倒是很敬重姐姐呢。”
这不轻不重的马屁并没有让大太太有半点笑颜,她疲倦地挥了挥手,几位姑娘并二太太便鱼贯着退出了正堂,阿九知道自己不能与姑娘们相比,仍垂手立在正堂里。
“昨晚睡得可好?”大太太对阿九的老实乖巧还算满意,端了茶慢慢喝了一口后问道。
“回太太的话,小九还是第一次睡这么软和的床。”阿九的声音清脆微甜。
大太太的嘴角就带了笑意,七岁的乡下妹里,在家里都是睡的稻草垫的床吧,哪里睡过这般柔软的棉絮床?
“和冬梅两个住在一起,还习惯吗?”
一旁的冬梅听了便提了一口气看着阿九。
“冬梅姐姐待我很好。”阿九老实地回道:“姐姐还拿了她的衣服送给我。”
就是身上这身了,还惹得二房非议了一早上,小妹哩怕是一句也没听出来吧,所以这当口还当成一件好事来给冬梅表功,乡里妹子单纯得可爱,虽然村了些,但好过简单,也好,但愿借着她这分鲜活气和大命格,真能把捷儿的病冲好了才好。
想到大少爷林思捷的病,大太太心中一阵悲恸,若不是那年,大老爷在她怀孕的当口抬了二太太进门,还抬了她平妻之位,自己又怎么会怒急攻心,忧郁成疾,导致捷儿胎里就不足,落下病根?
如今养了十几年,病没养好,身子却越发的孱弱,若是他就这么去了,自己还活着有什么意思,大丫头和四丫头将来又要靠谁?思聪?思敏?隔了一层肚皮,又怎么比得上亲生?
只是简单的问了两句话后,大太太就陷入了自己的沉思当中,阿九尴尬地立在一旁,悄悄地撩了大太太两眼,见大太太眼底蕴着深深的忧伤,心下对她的那点子不满又消散了一些,可怜天下父母心,大太太应该是很担心大少爷的病吧,古人又重男轻女,大房只得这么一个独苗,若出了问题,大太太就算腰缠万贯,照样在林家立不住脚。
“辰时三刻了,太太,我想去看看大少爷。”阿九大着胆子说道。
大太太听得怔了怔,回过神来脸上就有了笑容:“你倒是比我还心急呢。”语气里就透着亲近了,年纪虽小,到底还是知道捷儿是她的夫君,一进门就知道要关心捷儿了。
“冬梅就拨给你了,樱桃,你带大少奶奶去见大少爷。”大太太指着冬梅对阿九道。
一会子进来一个大丫环,长得比冬梅还要标致几分,真真是肤如凝脂眼若杏仁,虽然只有十五岁的样子,身段却也有了几分妖娆韵致,这样的人是大少爷屋里的?
阿九的眉便不自觉地皱了皱,冬梅看得仔细,便在背手偷偷捅了阿九一下,阿九立即垂眉顺目,表情平静。
“奴婢见过大少奶奶。”樱桃的小嘴真的像熟透了的樱桃,水润红艳,阿九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何况是男人。
“叫她九姑娘吧,等圆了房后再叫大少奶奶。”大太太到底还是觉得阿九年岁太小了,大方的对樱桃说道。
樱桃娇丽的面容稍变了变,笑道:
“是,九姑娘,请跟奴婢来吧。”
阿九便向大太太行礼告退。
出了门,才穿过月洞门就看到四姑娘林思谨站在一颗桂花树下,正向自己看来,看样子,竟是在专门等阿九。
第九章
阿九忙过去行礼:“给四姑娘请安。”
林思谨没想到阿九会给她行礼,一时有些无措,阿九是她名义上的大嫂,却又没有圆房,而且还是那样的出身…
林思谨很快就坦然了,微偏了身子还了阿九半礼,然后将阿九的手臂一扯道:“走,跟我拿衣服去。”
阿九回头看了樱桃一眼,有些迟疑:“四姑娘,我得去服侍大少爷。”
“你一个乡下来的妹哩,会做什么?大哥屋里有的是人服侍呢,你去了没得还添了乱。”林思谨一个劲的拉着阿九往琉璃宛拽:“我可不能落在那两个人的后头了,没得还让人说我们大房刻薄了你。”
原来还在为衣服的事情跟二姑娘和三姑娘置气呢,阿九听了就有些无奈,只好跟着她走。
“我可告诉你,得了我的衣服,以后就只能穿我给的,除非娘给你做新的,不然,你敢穿二房给的衣服试试!”
林思谨的霸道让阿九觉得头痛,非要第一天来,就让自己站队么?
“四姑娘,太太吩咐了,九姑娘还没有给大少爷请安呢。”樱桃也看出阿九的为难,便上前一步拦住了林思谨。
林思谨漂亮的凤眼滴溜溜转了两转,放开了阿九道:“也是,大哥的身子是最重要的,你走吧,一会子我使了人送到你屋里去。”
阿九才走两步,就听到她自言自语道:“穿着云绣坊的衣服住在南抱厦里头,嘿,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
是在说阿九住得尴尬吧,四姑娘还真单纯得可爱。
大少爷住在昨日的那间新房里,大红的喜字仍然高挂在堂,窗户玻璃上贴得喜庆洋洋的,连屋里的自鸣钟上都贴着双喜字,阿九一进门,却感觉到刺鼻的中药味,她飞快地看了眼红罗帐里,隐约可以看见有人平躺着,一动不动,若真只是昏迷,又怎么可能这么久不醒的?或许,已经是植物人?
樱桃熟门熟路的走进屋里,轻轻撩起红罗帐,阿九还是第一次正眼看自己名义上的丈夫,朝阳自窗外斜透进来,打在床上安静的少年脸上,让他苍白的肤色像是镀了一层白蜡一般,光滑透亮,却又死气沉沉,好像床上的那个,原就是一具蜡像。
少年紧闭着双眼,脸颊瘦削得象快要包不住牙齿,好在眉锋秀气,鼻梁坚挺,五官与林大老爷酷似,却更加柔和,若是康健着的,肯定也是一个翩翩美男子。
阿九走近,在一旁站立着,眼睛有些无助地看着床上的少年,思绪纷乱。
冬梅进了里间净房,打了一盘热水过来,樱桃便给大少爷宽衣,拧了热帕子给大少爷擦身,锦被下,那瘦骨嶙峋的身子半点美感也无,樱桃却擦得细致小心,好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般,如画的眉目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