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强力支撑隐忍,眉目如画,但面白如纸。萧煜的脸上一时阴晴莫测,突然间眸子一敛,低呼道,“糟了!”
他将画有面具的纸团起,握拳的手,青筋暴起。萧煜抽身快步往外走,在门口突顿住,回头对沈墨瞳道,“我要出事了,你也可能会被讯问,但千万不能说是谁接的你,只说不知道,懂了么!”
沈墨瞳惊骇地点头,萧煜一边大步往外快走,一边唤人备马,跟在他身后的贴身侍卫陆醒问道,“王爷,去哪儿?”
萧煜一脸冷色道,“凤凰街梧桐苑,马上去求见叶修!”
萧煜见到叶修的时候,叶修正一个人,坐在梧桐树下煮茶。
他一身麻衣胜雪,正用扇子扇火,火光在暗夜里一闪一闪的,映着他极为清俊平静的脸。
萧煜几乎是快步闯进去的,却在见到叶修的一瞬间,骤然冷静下来,怔在当地。
叶修的眼神飘过来,笑吟吟地道,“王爷怎么忘了,该把沈姑娘带来的?”
萧煜顿时,醍醐灌顶。
是啊,他应该把沈墨瞳带来,他应该在第一时间,把沈墨瞳送到叶修的身边来啊!不但洗尽了清白,墨瞳儿也不会被别人控制,而这一路上,也正是他和墨瞳儿商量计策对好口供的最佳时机!
他这一醒神,马上便命陆醒去接沈墨瞳,叶修望着转身离去的陆醒,对萧煜道,“现在去,怕是已经晚了吧。”
萧煜没说话。叶修请他坐下,水已烧响,叶修慢条斯理地润盏,洗茶,斟水,然后很是恭敬地,双手奉给萧煜,“王爷,请。”
萧煜接过茶,顿时一股清清淡淡的茶香,钻入了鼻息。
风拂树动,梧桐沙沙作响。萧煜见叶修仍旧是一派如冰似雪般的从容淡静,不由道,“叶先生,今夜沈大将军府被灭门,墨瞳儿打扮成新娘的模样,被人手持燕王令送到我的王府,我们,又素有情意,…,这次残害忠良,瞒天过海夺人妻女的弥天大罪,小王怕是,在劫难逃了。”
叶修道,“王爷稍安勿躁,此事荒唐处甚多,并非就无懈可击不可辩白。”
萧煜苦笑。
叶修低头对萧煜施了一礼,轻声道,“在下不知沈姑娘和王爷两情相悦,请王爷,恕在下横刀夺爱之罪。”
萧煜捧着茶没出声,半晌才躬身低哑道,“先生多礼了。”
叶修道,“今晚的事,沈姑娘怎么说?”
萧煜道,“她以为是我接她出来的,并不知晓灭门之祸。”说完,他拿出团在袖子里画有面具的纸张递给叶修,“墨瞳儿说,…”
如此亲昵的称呼,萧煜掩起言语间的淡淡尴尬,说道,“这个人,戴青铜面具,穿白衣,拿着我的令牌。”
叶修拿过纸张,望着面具的形状和上面的花纹,皱起了眉。
萧煜不遑一瞬地望着他,希望他看出什么破绽线索来。
过了半晌,叶修压下纸张,轻叹口气,说道,“这次让礼部尚书的二公子求娶沈姑娘,本以为是雪贵妃布局,”叶修顿了一下,缓声道,“不想南越也出手了,此事,怕是真不能善了了。”
萧煜一惊,低声道,“南越!”
叶修道,“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二十年隐忍,卧薪尝胆而来,不势在必得,也是要鱼死网破的吧。”
萧煜骇道,“可是,墨瞳儿她…”
淡淡的月光斜落在叶修肩上,他轻声道,“沈姑娘的母亲,是沈将军当年剿灭南越俘获而来的女奴,亦或许是,南越真正的公主,”叶修的目光看向萧煜,“这事对王爷而言,不算是秘密吧?”
萧煜的脸有点白。
叶修道,“当年那一仗,于我大周而言,沈将军是赫赫战功,可于南越而言,沈将军却是灭国的仇敌,一将功成万骨枯,死去的南越人何止万千。却不想他们恨至此,对沈姑娘也无丝毫顾及,一出手便是死棋。”
萧煜骤然握紧拳,额间青筋暴起。
叶修道,“他们假王爷之名接出沈姑娘,沈姑娘不知底细,那么南越想要利用的,便是沈姑娘对王爷的一片爱慕之心。不知道自己为棋子,才是最好的棋子。沈姑娘若借此想要嫁给王爷,那么王爷,便危矣。”
有冷汗,湿了衣背。萧煜道,“墨瞳儿,她定会…”
她定会是想嫁给我的。萧煜话到嘴边,猛地察觉到面前的叶修才是沈墨瞳的未婚夫,遂陡然闭了嘴。
叶修不以为意,只是笑语道,“此事已牵扯到南越,既是危局,也是生机。若单纯只是手足之争,王爷必有罪,但若是南越与大周之争,王爷则不必忧惧。”
一时静寂。白色的月光,从叶修的肩头穿过,晃落在萧煜的手上。萧煜低头极为淡定地饮了口茶,苦笑道,“若是,说我嫁祸给南越呢?”
萧煜说完,耳边的煮水声复响起,宛若千军万马般,在暗夜里汹涌沸腾而来。
叶修端下壶。陆醒慌乱地闯进来大声道,“王爷!不好了!”
第四章 幽拘 ...
萧煜和叶修齐抬头望向他,陆醒道,“沈姑娘已被宫里的人带走了!皇上有旨,宣王爷即刻入宫觐见!”
这么快!萧煜的目光看向了叶修,叶修道,“做过的,王爷认了便是,也无需遮掩。”
萧煜道,“那墨瞳儿那边…”
叶修一笑,轻声道,“沈姑娘是个聪明人。”
叶修的语声虽浅,却极为笃定,让萧煜一时无言,直觉得有刹那恍惚,仿佛一直以来与沈墨瞳素小相识,长大相知的,从来都是叶修,而不是他自己。
他对墨瞳儿,都已然不确定,叶修,凭什么便这么笃定?
叶修道,“在下已经入局,即便沈姑娘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王爷也无需忧惧,在下定竭尽全力,证明王爷清白!”
月入云中,夜深风起。叶修在黯淡的夜色中,低眉淡目,白莲般清净不染尘埃,他的语声轻浅,可每一个字,落在人心头上,都十分强悍。
言必信,行必果,已诺必诚。
叶修这一诺既出,萧煜的心忽而定了。
来自萧煜内心最深的恐惧,目前还不是父皇的疑心,兄弟的陷害,也不是南越的栽赃,墨瞳儿的被利用,他怕的,是叶修因为一个女人,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对他落井下石,反戈一击。
圣旨催促,叶修起身恭敬地行礼送萧煜。萧煜忙还礼,恳切道,“一切有劳先生了。”
萧煜进殿刚一跪下,便被暴怒的武和帝一脚踹翻在地,喝骂道,“你这个孽障!竟敢做出这等事来!”
萧煜一骨碌复又跪起,武和帝又一脚将他踹翻。
“父皇!”萧煜一把抱住武和帝的腿,伏地道,“父皇息怒,儿臣冤枉!”
“你还冤枉!”武和帝切齿道,“弄个假死的人偷梁换柱瞒天过海,那沈家的丫头是不是接到了你府上!”
“父皇!”萧煜连忙道,“今夜之事,儿臣当真不知!一见到墨瞳儿,儿臣也吓了一跳,马上就去告知叶修了!”
武和帝一脚将萧煜踹出去,气道,“你还狡辩!那我问你,带着沈家丫头出入你府上的,是不是拿着你的令牌!那丫头打扮一新要嫁的人,是不是你!”
萧煜煞白着脸,不知如何作答,武和帝厉声道,“你和沈家那丫头有没有私情!那丫头手上价值千金的镯子是谁送的!神机妙手张无双,耗资白银上万两的镯子,是谁送的!”
“父皇!”萧煜复一把抱住武和帝的腿,唇角的血,触目惊心地滴染在武和帝的下袍上,哀声道,“儿臣与墨瞳儿,确是有情。但儿臣即便再荒唐,也做不出杀人放火的事来!即便是要墨瞳儿死遁,但爱屋及乌,而不是深仇大恨,怎么会灭门纵火鸡犬不留!父皇,儿臣当真是冤枉,父皇!”
武和帝怒气稍霁,一时拧眉怔愣在当地。萧煜抱紧他的腿仰面道,“何况儿臣与叶修相交,沈大将军既将墨瞳儿许给叶修,朋友妻不可欺,儿臣万没有道理再去染指。今夜若是儿臣所为,那儿臣当在燕王府里沉醉温柔乡,跑到叶修面前,是要把自己杀人放火抢来的女人送回去吗?父皇,儿臣冤枉!求父皇给儿臣做主!”
大殿通明的烛火,照着武和帝的神色一时阴晴不定变幻莫测。萧煜骇然地看着武和帝生硬地从自己面前抽出腿,不由哀声唤道,“父皇…”
武和帝背转身,很是疲惫地挥了挥手,正声道,“来人!先将燕王押入大狱,沈将军府事,天子脚下,竟然敢灭门纵火屠戮元勋,速交与刑部,连夜办案,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小轿晃晃悠悠的在幽暗而死寂的夜里,弯弯绕绕了良久才停下,还不待沈墨瞳有所动作,轿帘猛地被打开,三间黑漆漆的小房子,空荡荡的,出现在沈墨瞳的面前。
“沈二小姐,请吧。”
外面那个老太监的声音,带着股藏着冷笑的悠扬。
沈墨瞳刚走出轿子,那个老太监已挥手让众人退下。沈墨瞳躬身对他一礼,那老太监瞥了她一眼,微微一昂头,冷哼一声。
沈墨瞳只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那老太监与她明润清冷的眼神一接触,顿觉有一种空彻而尖锐的东西,飞快地划过心尖,初未觉痛,却在转身走了两三步后,打了个哆嗦。
老太监停住脚,想回头,却没敢。虽然他怎么也没想清楚,一个家破人亡的哑女,还有什么好怕的。
借着淡淡的月光,沈墨瞳渐渐看清了那是个还算整齐的小院子。院子的东南角,两棵茂美高大的栀子树开满了花,一人多高的墙,也挡不住它的枝桠。
走近前,幽香彻骨。那满树的白,直让人晕眩。
栀子树不远处有一眼井。
沈墨瞳定住神,弯腰打水,洗去红妆,脱掉华服。然后她坐倚在树下,绝望地闭上眼。
被灭门了。爹爹死了。多病独居吃斋念佛的嫡母也死了。全家三十二口,都死了。
斩草必除根,远在边疆的哥哥,能活吗?
自己,能活吗?
沈墨瞳强迫自己睁开眼睛。
对面的房间正开着窗,雪白的长纱幔,正缭乱地在夜风里招摇乱摆。
她一定不能死。
死了,亲者已不能痛,仇者却可以快。她死了,沈家会很快被淹埋,今日荒坟,明日歌舞场。
而她,纵死,也是个夜奔私逃,为沈家带来灭顶之灾的罪魁祸首。
她怎么能,让仇人在一招得手,杀她满门之后,再无忌惮,遂心逍遥?
明亮的晨曦斜照半院,雪贵妃带人前来的时候,沈墨瞳刚洗完脸,正拿着个杯子,在栀子花树下喝水。
久得盛宠的雪贵妃,姿仪高贵,她化着精致的妆,环佩随着她的步履,叮叮当当。
沈墨瞳倚树望着她。这雪贵妃,聊算故人,宿怨已久。
昨夜送沈墨瞳来的那个老太监,正跟在雪贵妃的身后,用他尖利的嗓音呵斥沈墨瞳,“大胆罪女,还不快来见过贵妃娘娘!”
沈墨瞳便歪着头笑了,一时间青眸熠熠,面容如身后的栀子花般柔美娇嫩。
“孙公公,算了!”雪贵妃一挥手,娉娉袅袅地走过来,在离沈墨瞳十步远的地方站定,打量着沈墨瞳笑言道,“这要真论容貌,京城里文武百官家的小姐,还真是谁也不如这沈家的墨瞳儿!单说这一双眼睛,便是谁也比不上!”
她说完,竟伸手抬起了沈墨瞳的脸,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睥睨而轻佻地,津津有味地玩赏。
她硬而长的指甲在沈墨瞳的下颔与脸颊游移,沈墨瞳目不斜视,静静地拿开雪贵妃的手,恭逊地低下头后退一步,脸上习惯性地泛起甜美的笑涡。
那个姓孙的老太监又在一旁厉声呵斥,“大胆!真是不识抬举!”
沈墨瞳唇边的笑意愈深,只低头轻抿了一口水。她捧着只普通的青瓷杯,杯水清可见底。
雪贵妃瞟了一眼不远处井台上打上来的水,悠悠然柔声道,“沈姑娘,你知道这是谁的院子吗?这里不久以前,住着陛下最宠爱的一个才人,陛下最爱她跳的舞,最喜欢,她院子里这两棵栀子树。”
沈墨瞳捧着杯子低头喝水。雪贵妃叹道,“只可惜啊,那贱人竟勾引野男人,被陛下发现了,女的吊死在这栀子树上,”雪贵妃顿了顿,笑望着沈墨瞳拿杯的手,“那男的,就在这里,被活活杖毙填了井。”
沈墨瞳握杯的手指陡然用力,姓孙的老太监在一旁顿时阴阳怪气地奸笑出来,“沈二姑娘,这大树,可不是都能随便去靠的,这水,也不都是随便就能喝的。”
沈墨瞳斜睨了一眼孙老太监,只低着头,看手中的杯子。在她的身后,晨曦闪烁,枝上的繁花欺霜赛雪,幽香漫透。
雪贵妃便在一旁笑出了声,她伸手捋了把花扔到地上践踏,绕着沈墨瞳踱步道,“只可怜了这沈家的墨瞳儿。一个只会傻笑的哑巴,却天生狐媚,勾到了位高权重的燕王。如今,我却是有两个不大好的消息要告诉你。”雪贵妃顿了顿,“这第一嘛,你当做大靠山的燕王,因被你迷惑,色令智昏,杀人放火进了大狱!这第二嘛,”雪贵妃的目光渐渐盯在沈墨瞳的脸上,说道,“飞马刚刚来报,远在边疆的沈小将军,已于半月前,与五百壮士被敌围歼,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了!”
沈墨瞳面色一白,手里的杯子“咣当”落地,碎裂开。
雪贵妃突然,看着一旁的孙老太监,大笑出来。孙老太监在一旁谄媚地,皮笑肉不笑地陪着。雪贵妃道,“孙公公,你说好玩吧,她这个傻子,也知道摔了杯子!哈哈哈,哈哈哈!”
笑得那姓孙的老太监都觉得有点心虚,瞟了沈墨瞳一眼,轻声道,“娘娘。”
沈墨瞳扭过头,忍住泪,唇边的笑影刚刚做出,雪贵妃已敛笑凑近前,语声阴冷,“你这个哑巴!纵然心里苦,也是不能喊一喊,你还也只会笑,便全家都死光了,也不能哭一哭。”
“哼哼哼!”雪贵妃仰面笑着走开几步,回望着栀子树下的白色身影,“你毁了皇上最宠爱的燕王,皇上焉能容你再置身事外去嫁给叶修!把你放在这个院子,就是让你见识一下奸夫淫妇的好下场!你还想着活,当真是痴心妄想!”
雪贵妃说完这话,转身拂袖而去。她说这话时的眼神和言语,有一种如蛇饮血般的阴毒与欢畅。
第五章 流言 ...
余烟尚未散去,呛得叶修在死命地咳。
冬哥儿扶着他在一旁心疼地直跳脚,“先生您这是何苦!这事儿有承影公子去办,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叶修道,“你咋呼什么,我是这将军府的女婿,我不去谁去!”
冬哥儿不服气地一撇嘴,小声嘟囔道,“媳妇都跟人跑了,还当自己是人家的女婿呢!”
叶修严厉地看了冬哥儿一眼,冬哥儿忙心虚地低下头,叶修道,“不愿意跟着就给我回去!”
冬哥儿连忙向前窜一步,拨弄开脚下烧焦的木段子,非常热情地献殷勤道,“先生看着脚底下,这边有水,那边当心绊倒了!”
偌大的将军府,四处火起,前来救火的百姓人多手杂,水泼踩踏无所不用其极,故而四处皆是凌乱不堪的断壁残垣,现场几乎被破坏殆尽。
叶修简单查看了几处死者的居所,已经有官兵往外驱逐百姓,刑部侍郎赵雪松见了他,十分客气地见礼,“下官素知先生的问心阁明察秋毫,极擅长收集证据,但沈将军府被灭门纵火,已惊动了圣上,下官奉命勘察现场,没圣上旨意,不敢让先生从旁协助。”
“赵大人,”叶修猛咳之后,彬彬有礼的语气都泛着点苍白虚弱,“在下岂敢耽搁朝廷办案。只是听闻岳父一家惨遭荼毒,一时急火攻心,咳咳咳,…”叶修扭头一阵剧咳,好半天才缓过口气来,接着道,“在下想见亡者一面,还望赵大人成全。”
赵雪松应了,陪同叶修去门首偏厅,沈家死去的亡灵皆停驻在那里。
已经有仵作在验尸,见叶修去了,皆不约而同垂手侍立在侧。众人皆知道,这名满天下的神医,委实是个中高手。
尸体皆有程度不同的损毁,整个房间有着一种极淡而怪的味道,似焦还香,远存近无。叶修拧着眉嗅了嗅,用银针从尸身上取了一点血,放于鼻端轻嗅。
众人面面相觑。叶修道,“众位觉得这房间的味道怪吧。”他将微微变色的银针置于银盘上,说道,“这是诛心香,旧时楚越宫廷做工极其考究精致的秘药,服毒一刻钟内,人昏眩无力,两刻钟抽搐疼痛,三刻钟则心悸而死。如今死者肢体只有少许挣扎痕迹,表情虽惊骇,但尚未有因痛楚导致的狰狞抽搐,故而火起时,死者服毒应差不多一刻钟,若验尸不验血,情状与烧死无异。”
他话音刚落,目光死死地盯在“沈二小姐”的脸上,表情凝重得让屋里人一时都屏住呼吸。
从一旁拿过手套戴上,食指蘸了点盐水,叶修几乎是姿态优雅地,轻轻一拈,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揭下张薄如蝉翼的面具来。
惊呼声四起。叶修对着光举起面具打量道,“这不是普通的人皮面具,该是雪魄蚕丝,南越至宝。”
他话音一落,众人皆变色。
赵雪松大骇道,“真是雪魄蚕丝!…,叶先生,你确定?”
叶修道,“确定。诸位请看,这面具在灯光下,有和人皮肤无二的淡淡光泽,而且,”叶修说着将面具凑近火焰上烧了烧,“雪魄蚕丝的熔点很高,不惧火,若是其他面具,烈焰之下,早已损毁。”
放下冰丝面具,叶修望向赵雪松,说了句石破天惊的话,“被人掉包后的沈二小姐,被人用小轿,送到了燕王府。”
众人大惊骇。
叶修的言语却更是风轻而云淡,“因为是在下的未婚妻,燕王爷便找在下说了这件事,紧接着燕王爷奉诏入宫,想必是皇上也知道了。”
赵雪松变色道,“有这等事!下官,下官这就去面见皇上!”
叶修与众人告辞,刚一出偏厅,冬哥儿便忍不住道,“先生,出这么大事,您来都来了,咱们问心阁,便真不出面了?就官府那群人,论验尸,识毒,追踪,推理,查案,哪一项便比得上咱们问心阁!就刚才,先生您那三言两语,也够他们学一辈子的!”
叶修道,“民不与官斗,我们提供线索配合查案就好,这么大的案子,轰动朝野,朝廷的刑部,便比不上我们小小的问心阁吗?”
冬哥儿语迟,跟在身后仍然不甘心地小声顶撞,“可先生您已经答应,要为燕王爷证明清白啊!”
叶修道,“冬哥儿,人做事情得用脑子。陛下今晚急召燕王入宫,而不是让刑部宣旨带人,为什么?”
冬哥儿愣住,叶修复问道,“将军府被灭门纵火,按正常顺序,救火,维护现场,验尸,勘察,蛛丝马迹人证物证一点点地察,最快,要多长时间才能认定嫌疑人?可陛下在第一时间,便几乎逮了燕王和沈姑娘一个正着,这事情,不蹊跷?”
冬哥儿费解地抓着脑袋,“先生,这…”
马车在前面等,冬哥儿已经上前为叶修打好车门和帘子,叶修在要上车的瞬间顿住,回头望着黑黝黝的,犹自冒着青烟的沈家废墟,半晌没有动。
夜色中,叶修一身白衣胜雪,目光深邃而寥落。冬哥儿等得久了,小心地试探道,“先生?…”
叶修回过神,上车轻轻地挥手道,“走吧。”
他的声音低落,略显疲惫。马车一进入主街,处处可见围聚的百姓,在兴致勃勃地唏嘘感慨。
“三十二口啊,全都死了!”
“按说这么多人,不应该一个都跑不出来啊!火再大,在刚开始烧时,也不至于一点警觉都没有吧!”
“是啊是啊,连救火都没人喊,鸡飞狗跳都没有,火都烧上天了,还是大家伙儿硬撞开的门!”
“听说是先杀的人,后放的火!”
“啧啧啧,莫非是沈将军早些年杀孽太重,遭报应了!”
“遭什么报应,上了战场还有不杀人的?沈将军可是个好人!”
“还真是造孽啊!”
“一定是南越人干的!”说话的人很激昂,转而又压低声音好像很神秘,“你们听说过吧,当年,沈将军攻取南越,南越王本来献了公主求和称臣,不晓得怎么就出尔反尔,又来了场血战。沈将军闯入宫廷后,一地全是死人,那南越的龙椅前,站着个穿红衣的干尸,手握宝剑,指着闯入者,旁边柱子上吊着一个穿白衣服的披发女人,衣服上血淋淋地写着,灭我南越者,身死家灭,鸡犬不留!”
众人皆倒吸口冷气,话题一下子被吸引过去,“难道是,沈将军被下了诅咒,怨灵来报仇了?”
“说来也真是奇怪啊,那沈家的大姑娘,聪明俊秀,嫁了太子,可太子突然就倒台了!沈家的二姑娘,长得更是漂亮,小时候也极其聪慧,可突然就成了哑巴,还只会傻笑!沈家的小将军,英俊勇武,可偏就邪性,他参与打的仗,十有九输,前不久与北夷会战,据说,又全军覆没了!”
“真是啊,全都不吉利啊!”
在众人的七嘴八舌中,那个引起话题的人道,“当年在南越王宫,众人看着那诡异景象,都胆战心惊,于是有人说将那干尸和吊死的女人好好安葬,建庙供养,以平鬼神之怒,可沈将军性情刚烈,岂能容这装神弄鬼的伎俩混淆军心,当时一声令下,喝令放火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