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免费文库小说上一章:暖暖
  • 免费文库小说下一章:蝙蝠

『喔。』

「上次是开玩笑的。」

『嗯。』我笑了笑,『我知道。』

我转身下车,觉得这种Ending很完美。

「下车小心。」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不禁回过头看著她,有点难以置信。

她没再说话,只淡淡笑了笑,左手指了指公车前方。

我立刻醒悟,转身加快速度,钻出一条路下车。

不知道是她的叮咛还是早晨的阳光,下车后我觉得整个人暖洋洋的。

从此在遇见她的日子里,「下车小心」总是伴随著我下车。

以前由拥挤的公车内下车时,难免会跌跌撞撞,有时甚至是狼狈不堪。

而下车后踩在地面时,肩上和手上的负重会提醒我升学压力的存在。

但她这句叮咛即使只是单纯的客套,也会让我下车时的心情从容笃定。

我甚至会有身上的负重减轻了的错觉。

「你是高二吗?」她问。

『是的。』

「我也是高二哦。」

『很好。』

「下车小心。」

一般成年人之间的互相介绍会从问人贵姓开始,可能为了方便称呼,也可能只是应酬似的客套。

但高中生之间应该会先问就读的高中,再问念几年级。

这种问法既不是为了称呼,也不是应酬话,只是单纯想知道而已。

对於想进一步认识对方而言,是一个重要且必经的阶段。

曾经很纳闷为何我一上车就会刚好站在她面前方圆半公尺内?

推敲了几天后,发觉这很合理、也合逻辑。

对通车上学的学生而言,每天在几乎同样的时间搭同样路线的车如果可以选择,一般人会坐在几乎同样的位置、站在几乎同样的地方。

这也许是因为安全感作祟或者只是单纯的习惯。

我和她应该都属於一般人,於是她总是坐在公车左后方的座位;我则站在公车后门往车尾四步的地方,面对左侧窗户。

后来我上车后转身往车尾跨步的瞬间,眼角就启动搜寻功能。

一旦瞄到她,我会不自觉修正步幅大小,以便能够完美地抵达她面前。

我甚至怀疑我是否还保有刚好走四步的习惯。

於是在自主意识的帮助下,我总是能刚好站在她面前。

合不合理、合不合逻辑、是否命中注定、是否特别有缘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会站在她面前、我想站在她面前、我要站在她面前。

「对了。」她说,「我说我贫血也是开玩笑的,我只是皮肤白而已。」

『喔。』

「皮肤白不犯法吧?」

『不犯法。』我说,『但是犯规。』

「下车小心。」她笑了笑。

有几次我还闻到她身上有股花香,香味细致且浓郁。

「你是不是闻到花香?」

『嗯。』我点点头。

「是栀子花哦。」她从上衣口袋拿出一片白色花瓣。

『原来如此。』我笑了笑。

「下车小心。」

我贪恋那股香气,进教室后把鼻子贴近书包,闭上眼睛仔细闻了一圈。

真是幸福的书包啊,可以躺在满是栀子花香味的深蓝色海洋上。

「你是狗吗?」坐我旁边的同学问。

『我宁愿是。』我再把鼻子贴近袋子。

那时正是栀子花盛开的时节,在学校的工艺教室与美术教室之间,沿路绽放栀子花。花朵约掌心大小,花形非常优雅。

以前经过时总是无视,自从认识她后偶尔会特地绕路去闻香。

栀子花的花瓣像她的肤色一样,都是纯净的白。

后来每当我看见栀子花或闻到栀子花香时,都会联想起她。

「你喜欢栀子花吗?」她问。

『喜欢。』我看了看她,点点头。

「栀子花的香气很浓烈,闻久了好像会醉呢。」

『没错。』我又点点头。

「下车小心。」

虽然不是每天上学都会遇见她,但只要遇见她,我的书包就会很幸福。

我曾统计过,在50个上课的日子里,有19天遇见她,机率是0.38。

这种数字如果是打击率的话,在棒球场上几乎笃定拿打击王了。

还有个有趣但并不严谨的统计,那就是在遇见她的日子里,我考试的平均分数比较高。

这或许意味著让我成绩进步的最佳解,便是提高上学时遇见她的机率。

「今天天气很好。」

『嗯。』

「是个适合认真念书的天气呢。」

『没错。』

「下车小心。」

有次在刮风下雨的天气里遇见她,那天雨下得很大,即使打了伞,书包和袋子还是不免被雨水弄湿。

尤其是收伞上车的过程中,会有两秒左右是处於任风雨欺凌的状况。

上车后发现地板因众人湿鞋踩踏而有点泥泞,我蹑手蹑脚走到她面前。

「袋子。」她说。

『会弄湿你的裙子。』我看了被雨水淋湿三分之一的袋子一眼。

可能是车子引擎声和雨声掩盖了我说话时压低的音量,她应该没听到。

「还是不要好了,会弄脏袋子。」她看了看地板上的湿泥,「雨伞。」

我将同时拿著袋子和雨伞的左手伸向她,她缓缓抽出我的雨伞。

连同她的雨伞,她把两支雨伞斜斜地靠在双膝,小心翼翼取得平衡。

「书包。」她说。『会弄湿你的裙子。』我又说。

「我的裙子湿了,你的书包应该不介意吧?」她应该又没听到。

我不知道该回答是或不,而且拿著袋子的左手也不方便拿书包给她。

「唉呀。」她恍然大悟,「还是应该要拿袋子才对。」

『会弄湿……』她没等我说完便伸出右手,我猜即使我说完她大概也不会听见。

我欲言又止,迟疑了一下,还是将袋子递给她。

她将袋子平放在双腿上,然后左右手分别拿起靠在双膝的两支雨伞。

『谢谢。』我说。

「不客气。」她终於听到了。

也许是因为从未在公车行驶途中与她对话过,再加上本身有些狼狈,我不知如何掌握说话的节奏,而且说话的音量始终压低。

大概除了那句『谢谢』维持正常外,其余的话语好像含在口中一样。

我发现她的发梢有些湿润,上衣也有几处被雨水溅湿的痕迹。

同样因风雨而有些狼狈,但她的神情依然一派轻松。

「你看。」她抬起头,左右手各拿著一支伞,手心握住伞柄。

把伞立直,伞尖抵住地板,身子向前倾,说:「这样像不像在滑雪?」

我忍不住笑出声音,笑声恐怕比刚刚说话时的音量还要高。

看来她除了皮肤白之外,个性也有点白,白目的白。

「今天雨下得真大。」

『嗯。』

「是个适合认真念书的天气呢。」

『没错。』我又忍不住笑了。

「下车小心。」

快升上高三了,即将进入传说中地狱般的日子。

在联考是大学入学唯一管道的年代,对她和我这种普通高中生而言,不管冷热、无论晴雨,都是适合认真念书的天气,也都该认真念书。

我和她都有这种觉悟,而且为了避免升学压力太大而导致精神失常,我们也同时有了要常说冷笑话解压的觉悟。

「一个大雄要配一个静香,那很多个大雄要配什麼呢?」她问。

『嗯……』我想了三秒,说:『进香团。』

「这答案不错。」她笑了。

『或许吧。』我也笑了。

「下车小心。」

「郑成功给儿子一千块,为什麼儿子只花两百块?」她问。

『所以才会叫正经八百啊。』我回答。

「这问题其实很无聊。」她笑了。

『确实是无聊。』我也笑了。

「下车小心。」

「什麼是众矢之的?」她问。

『马桶。』我说,『更严谨的答案是:公共厕所的马桶。』

「你反应好快。」她笑了。

『刚好猜到而已。』我也笑了。

「下车小心。」

升上地狱般的高三后,袋子愈来愈沉、书包愈来愈重。

我不想让她双腿上的负担过重,总是先把袋子塞满以减轻书包重量。

鼓鼓的袋子像怀孕八个月的肚子,我担心总有一天袋子会被撑破。

在车上将袋子交给她时,我会先将袋子直放地上,然后缓缓推向她;下车拿袋子时,我会请她先推出袋子,我再紧抓住袋子右上角拉向我。

总之我不让她有提袋子的机会,事实上她单手应该也提不动。

「你的书包变轻了。」

『嗯。』

「但袋子什麼时候要生小孩?」

『联考过后吧。』

「下车小心。」

以前我从不洗书包,认识她之后我每星期至少洗一次书包和袋子。

书包和袋子早已褪色,青草般的翠绿变成比黯淡再淡一点的绿。

跟学校其他同学的书包比起来,我好像背著一个外校的书包。

原本绿底白字的书包和袋子,由於绿色部分太淡,校名便模糊不清。

如果第一次遇见她时背著现在的书包,她应该很难看出我就读的学校。

那麼我当时的问句便不再是鸟问句,而是有意义的。

书包颜色变淡的过程是缓变的,跟她认识的程度也是渐进的。

随著书包颜色愈来愈模糊,她的影像在我脑海里愈来愈清晰。

无论是缓变或渐进,速度同样慢到难以察觉变化。

蓦然回首才惊觉书包早已不再翠绿,而我和她也认识了快十个月。

书包和袋子不仅记录著我跟她认识的时间,也成了我和她之间的见证。

「你的书包和袋子都变老了。」

『嗯?』

「因为白了头。」

『说的好。』

「下车小心。」

高三下学期在二月上旬开学,也是西洋情人节前夕。

我坐的那路公车为了应景,办了个「爱情留言」活动。

乘客可自由拿取置放在司机座位旁的粉红色卡片,写完后投入收件箱。

司机会将爱情留言卡打洞穿上线,绑在吊环上的带子。

刚开始时车上只有几张零星的卡片,三天后所有的吊环上都有粉红色。

有的吊环上甚至系了三、四张卡片,看起来很壮观。

「你有看到有趣的留言吗?」

『没有。』我摇摇头,『写的都满无聊的。』

「字句也许无聊,但这样做很浪漫呀。」

『是吗?』

「下车小心。」她点点头。

我18岁的人生像白开水一样,虽然平淡,但很健康。

原以为在卡片上留言然后公开展示是件无聊的事,不管写的好不好。

不过既然她说这样做很浪漫,那就……就写写看吧。

我想应该不会有害健康。

放学回家的公车上,我在下车时悄悄的摸走一张粉红色卡片。

司机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我竟然感到无比心虚。

回家后想了整晚,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隔天上车找灵感,发现我右手抓住的吊环上面挂著三张女孩写的卡片:「我是那样的深深的爱著你。深深的、深深的,像大海一样深。」

「为什麼?只是在卡片上写『我爱你』而已,竟然流下了眼泪。」

「邂逅真爱生死不渝,今生只为与你相遇,下辈子还要在一起。」

如果以后我女儿写出这种留言,我大概会跟她断绝父女关系。

上课时无法专心,总在思考该写些什麼?

这样不是办法,得赶快写点什麼,什麼都好,不然根本无法上课。

我闭上眼睛,试著在脑海里浮现她的影像,却是一片朦胧的白。

慢慢调整焦距,影像逐渐清晰,那是栀子花的花瓣。

鼻子也彷佛闻到一股浓郁的芬芳。

嗯,就这麼写吧。

给看似混血其实贫血的女孩/

总是在拥挤的公车内遇见坐著的你/

在只属於我的40公分见方的桃花源里/

从未见过你站起/

如果能在开满栀子花的山坡上/

再次与你相遇/

即使你只是迎面走来/

说花好美哦之类的话语/

然后与我别离/

我依然相信 那一定是我今生/

最美丽的记忆/

国标舞舞者

反覆读了几次,总觉得不太满意,写不出诗该有的感觉或意境。

人们常说恋爱会让人变成诗人,也许是因为我不是处於恋爱的状态,甚至连单恋也不算,所以才无法写出一首完整的诗。

不过对我这样的普通高中生而言,这已经是绞尽脑汁的最佳解了。

反正我的目的不是写诗、也不是写下爱情留言,而是许愿。

我希望将来离开通车的日子后,我还能遇见她,不管何时与何地。

放学的公车上,可能是因为紧张,精神有点亢奋。

下车时经过司机旁,虽然知道司机会习惯性看著乘客下车,但当他瞄了我一眼时,我又莫名其妙感到心虚。

迅速将卡片投入收件箱后,我飞也似的冲下车。

之后坐车时,总会特别留意右手抓著的吊环上面的卡片。

爱情留言活动从二月初到三月中,这段期间我从未发现我写的卡片。

这其实很正常,毕竟我不可能找遍车上每一个吊环上的每一张卡片,而且这路公车也不只一辆。

虽然知道刚好看到自己所写的卡片的机率极低,但我还是很想看看那张卡片系在吊环上的样子。

当公车终於回复正常而不再一片粉红时,心里涌现一股莫名的失落感。

无论如何,这件事要让它早点过去,我不该放在心上。

在联考脚步已经逼近的阶段,我应该更专心、更心无旁骛。

如果我有任何敏感或细腻的心思,应该要全放在数学上头,或许还可以帮助我解题。

「只剩100天了。」她说。

『是啊。』

「第二句。」

『啊?』

「下车小心。」

教室黑板的右上角,总是用黄色粉笔写下距离联考的天数。

黑板每天擦来擦去数十遍,那小块黄色角落始终被慎重地避开。

当你问高三生今天是几月几号?他会想三秒才回答,而且未必答对。

但如果你问的是距离联考还有几天?他会毫不迟疑说出正确的答案。

而且是用惊恐的语气。

一旦我脑海里浮现出那个黄色数字,脑袋会瞬间凝固,无法思考。

我猜她也是如此,所以根本无法说出有意义的第二句话。

「吃过早餐了吗?」她问。

『吃过了。』

「身体要顾好。」

『谢谢关心。』

「下车小心。」

当黄色数字只剩下两位数时,我常没来由的感到紧张,然后心跳加速。

这种紧张感突袭的频率随著黄色数字的减少而增加。

似乎只有在上学途中遇见她时,心跳的速率才会平缓。

而她的简单问候对我来说是种良药,可以让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不被紧张感突袭。

距离联考刚好只剩两个月的那天,我又闻到她身上的栀子花香。

「栀子花又开了。」她从上衣口袋拿出一片白色花瓣。

『是啊。』

「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

「下车小心。」

对於时间飞逝这件事,我真的无话可说。

从初识她那天算起,已过了一年又一个月。

当今年的栀子花凋谢后,我还可以再闻到她身上的栀子花香吗?

即使侥幸可以,又是在何处呢?

为了怕分心,也不想在上课期间莫名其妙想起她,我刻意不去赏花。

但我终究按捺不住想闻香的冲动,还是在某天中午冲去赏花。

可惜栀子花半数已凋谢,剩下的半数又大多转为乳黄色的花,纯白的栀子花所剩无几。

花儿谢了,才决定去赏花。花落了,变成土肥,等待下一个春末夏初。

还会绽放出一大片洁白吗?

我竟莫名感伤,莫非这就是所谓的联考症候群?

「帮你加个o。」

『嗯?』

「Hell是地狱。」她笑了笑,「但加个o就变成Hello了。」

『没错。』我也笑了,『谢谢。』

「下车小心。」

「如果你的面前有阴影,请别害怕。」

『嗯?』

「那是因为你的背后有阳光。」

『谢谢。』我说,『不过阳光就在我面前,所以阴影早已抛到背后。』

「下车小心。」她笑了,笑容如朝阳般温暖。

6月的第二个礼拜四,就是我学校的毕业典礼。

离联考还有将近三个礼拜,为了确保我们这种准考生会努力不懈,校方希望我们毕业后还是要来学校,老师也可以来帮我们复习功课。

差别的只是可以比之前晚一个钟头到校。

而夜间也开放一间阅览室到晚上九点半,让准考生自由利用。

因此毕业后我还是每天到学校,待到晚上九点半才回家。

不知道她学校的状况如何,但晚一个钟头出门的我,从此不再遇见她。

乘客换成上班族和一些买菜的妇人,不再几乎全是学生。

这路公车已坐了三年,如今我竟然觉得好陌生。

而且好孤独、好寂寞,有时甚至觉得伤感。

我想我再也看不到她了。

夜间的阅览室开放到考前三天,我一直待到最后一晚最后一刻。

离开学校(这次真的是彻底离开)后,独自在站牌下等公车。

突然又想起她,不知道她准备得如何?会紧张吗?考得上吧?

我想她应该和我一样,在最后的冲刺阶段,压抑所有念书以外的念头,一心一意专注在联考这件事吧。

车来了,我仍然从后门上车。简单瞥了一眼,座位只坐了三成。

我依照习惯转身往车尾方向走,打算随便找个位子坐下。

走到第四步,发现她就坐在身旁,略低下头,或许休息或许沉思。

再往后走也不是、站著也不是、坐下也不是,我所有动作完全暂停。

车子重新启动,我吓一大跳,嘴里不禁发出一声「啊」。

在失去平衡的瞬间,右手反射似的向上抓,刚好抓住一个吊环。

这扰动应该唤醒了她,她抬起头看著我,眼神充满惊讶。

互望了一会后,我觉得在略显空旷的公车中当唯一站著的人实在很怪,便继续往车尾跨出一步,然后把书包和袋子放上行李架,在她右侧50公分处坐下。

这距离差不多是一个成年胖子的屁股宽度。

我感觉坐著有些不舒服,大概是座椅有些硬或是坐姿不自然吧。

或许不是座椅或坐姿的问题,而是我根本不习惯在她身旁坐著。

眼角余光偷瞄了她几次,她似乎仍然维持著休息或沉思的状态。

一想到应该开口跟她说些什麼,顿时觉得紧张万分,心跳狂飙。

我猜联考当天听到钟声要进入考场时的紧张感约莫也是如此吧。

从未以坐著的角度跟坐著的她交谈,我得先克服这股陌生感才能开口。

暗自深呼吸试著冷静,脑海里也迅速搜寻合适的字句当开场白。

想了许久才想出『这麼巧,你也这时候才回家』之类的话。

我打算等心跳恢复正常后便转头开口。

没想到心跳恢复正常时,我也快下车了。

公车正在等红灯,绿灯亮后右转100公尺就到站了。

我无暇细想,按了下车铃,站起身拿下行李架上的书包和袋子,书包挂上左肩、左手提著袋子,然后往前走了一步,停下。

绿灯刚好在此时亮起。

回到我站著她坐著的习惯位置,我想我可以开口了。

「你也在学校待到这麼晚才回家吗?」她反而先开口。

『是啊。』我说,『家里比较吵、诱惑也多,便想在学校多念点书。』

「我也是这麼想。」她点点头,呼出一口气,「不过还真累。」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联考加油哦。」

『第三句了。』

她楞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那麼再说第四句吧。」她说,「祝你金榜题名。」

『谢谢。』我说,『你也是。』

公车开始减速靠站,我也该往前走了,但脚步始终无法迈开。

我惊觉我似乎被「下车小心」这句话制约了。

换言之,当她没说「下车小心」时,我根本无法下车。

「下车小心。」她终於说,在公车静止的瞬间。

我很努力地看了她一眼,因为我知道,这一眼很可能是最后一眼。

车门哗啦一声开启,我转身快步向前,在司机回头时刚好经过他身旁。

低头跃下车门阶梯,车门在身后迅速关闭,然后公车继续向前。

我转头看著公车渐渐没入远处的黑暗,突然有股想哭的冲动。

脑海里冒出许多凌乱的字句,但排列组合后似乎别具意义。

这些文字如泉水般涌出,止也止不住,而且源源不绝。

如果是这时候,那张爱情留言卡只需五分钟就可以填满。

看来现在的我已经可以写诗了。

刹那间我恍然大悟,原来我真的很喜欢她。

第一次遇见她是去年四月初,离别是今年六月底,总共约一年三个月。

扣除假日,再乘上遇见她的机率值0.38,我遇见她超过100次。

我到底是从何时或是从哪次开始,喜欢上她呢?

也许每一次的相遇都像是往骆驼背上添加的一根稻草,我并不知道哪一次才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只知道骆驼已经倒了,而且这次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公车的离去带走我身上所有重量,我彷佛置身於无重力状态的太空。

在太空中,眼泪也没有重量,因此泪水不会沿著脸颊流下来,只会不断累积在眼球周围。

所以我没有流下一滴泪,但眼窝里满满都是泪水。

这一年是1992年,也是尾崎丰猝逝的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