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奴才,瞎了你的狗眼,北静王爷在此!谁敢放肆?”一声怒骂,把五个人吓了一跳,几人刚忙趴在地上磕头,连声说:“奴才们瞎了狗眼,冲撞了王爷,请王爷见谅。”
雪地上闪出一道玄青色的身影,玄青色的羽缎对襟排扣箭袖长袍上,绣着五色蟠龙,肩上披着鸦青色黑貂披风,头上戴着黑貂雪帽,站在雪地里,黑白分明,恰如一块珍稀的墨玉一般晶莹得似乎透明起来。他的五官工笔画般婉转曳丽,一双大而眼尾斜飞的凤眸微垂着,在白皙的脸上落下墨色般的诱人影子,脸上满是东方神秘的绝美。
最引人的是他唇边的浅浅弧度,似无时不刻地在温柔微笑,但只要他一开口,说出的话语便比三九严冬的北风还冷:“还不快滚?”
“是是是…”五个人连滚带爬的迅速逃离,比见了阎王还快些。
“把这三个人跟着府上的女眷关在一起。”淡淡的看了地上那吐血的女子一眼,北静王水溶便欲转身离开。
“王爷,这个女子不行了,还是直接扔到西场子那边去吧。”一个护卫模样的人走进黛玉的身边,伸出手指,试了试她鼻息之处微弱的呼吸声。
“嗯?”水溶回头,看了一眼跪在黛玉身边的紫鹃,淡淡的问道:“她是这府上的什么人?”
“她是我们表姑娘,姓林。”
“哦,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女。”水溶薄薄的唇角一弯,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三儿,把这昏迷的女子带出去吧。这两个——跟这府上的女眷关在一起。”
“是。”那护卫忙答应一声,俯身要把黛玉扛起,但他的手刚一碰触到黛玉的手腕,却听背后冷喝一声:“罢了!你压着这两个女子去吧。”
“呃…是。”那个叫三儿的护卫不敢多言,转身看了紫鹃和惜春一眼,惜春见着护卫倒也正派,不像刚才那五个那么猥琐,方才放心,只是看着躺在雪地里的黛玉,转身扑过去,拉着黛玉的哭道:“林姐姐…林姐姐…我不能送你了…你——到极乐世界等我,我很快也就来了…”
“走吧。”护卫手长剑并不出鞘,只是一挥,便把惜春从地上挑起来,压着她和紫鹃离开竹林。
第06章 大厦倾生死两不知
惜春和紫鹃被护卫带走,和贾府的众女眷关到一起。狭小阴冷的下人屋子里挤满了人,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儿,探春,及各屋里的姨娘大丫头们,除了粗使的婆子丫头们之外,都关在这一个屋里,惜春和紫鹃进门后,索性连个站的地方也没有了。
贾母歪在扑了一张破席的炕上,苟延残喘,不过是强留着一口气而已,鸳鸯跪在炕上揽着她,不住的流泪。贾母见紫鹃被推进来,便哭着问道:“林…林…丫头…”
“老太太,林姑娘不行了,刚来时,昏倒在雪地里,眼看着没气儿了,那个什么王爷说,叫人扔到西场子去呢”紫鹃心神俱裂,扑在炕边哭道。
“呃…”贾母一听此言,身子往后一挺,把鸳鸯压的坐在炕上,待众人回过神来,却发现贾母已经一命归西。
“你这烂了嘴的小蹄子,谁叫你在这儿胡说!老太太如今这般模样,都是你害的!”王夫人坐在炕沿上,在贾母鼻孔前弹了弹,发现一丝气息也没有了,于是回身甩了紫鹃一个嘴巴子,指着她怒声喝骂,似乎贾母根本就是紫鹃害死的一般。
紫鹃被王夫人一巴掌甩在地上,脸上火辣辣的疼,心中万般委屈又没出诉说,想想黛玉此时大概已经被扔到西郊化人场,贾母又走了,环顾四周黑压压的一群人,竟然个个都如凶神恶煞般的盯着自己,思来死去全没有一丝活路,于是转身猛然间往墙上一撞,顿时头破血流,昏死过去。
“啊!——”众人被紫鹃的行动吓了一跳,纷纷惊呼,惊动了外边看守的官兵。
“干什么?干什么?什么事你们这样大呼小叫的?”
“回官爷,是…一个丫头撞墙死了…”
“头儿!”官兵朝远处喊了一声:“里面死了个丫头!”
“拖出来再说!”
“是!”官兵答应一声,把门打开,进来两个人把紫鹃拖了出去。
“老太太…老太太可怎么办?”王夫人等人再胆大包天,也不敢让官兵把贾母拖出去。事已至此,众人忙寻了半盆水来,把贾母扶正躺在床上,拿了一块手巾给她擦了脸,鸳鸯便跪在一边,给贾母重新梳了头,收拾干净之后,把她安放在炕上,另寻了一快棉布来把贾母盖起来。邢夫人带头,众人呜呜的哭起来。
但事情是瞒不住的,贾母死的事情,早有人报了上去,负责看守犯人家属的主官正好是当年借着贾政的关系起复的贾雨村,他得知此事后,沉吟片刻,因道:“老太太原是老封君,如今既然没等过堂便死了,还是抬出来,另行停放为好。”
边上的几个属官也觉得死人和活人关在一起没什么好处,于是叫人另腾出一间下人房,把贾母的尸体搬出来另行停放,每日只需三个妇人过去守灵。只等外放的贾政宝玉等一干主犯到京,过了堂提审之后,再作打算。
紫鹃被那官兵从屋子里拖出来,原本以为她已经死了,正要扔到车上拉去化人场火葬,却听她突然咳嗽一声。把那官兵吓了一跳,猛然间放开了手,把紫鹃丢到地上。
紫鹃悠然转醒,睁开眼睛看着外边白茫茫的世界,然后又合上眼睛。
“喂,你倒是死了没有?”那官兵见她不哭不闹,又闭上眼睛装死,于是蹲下身子,推了她一把,问道。
“死了,你只把我当死人去烧了吧。”紫鹃的声音极轻,却把这官兵给惊呆。
“你这女子,莫不是脑子有病?好好地还活着,怎么偏说死了?也罢,反正你如今已经在那人名簿上消了名,我也做回好人,救你一命罢了。”官兵说着,又弯腰把紫鹃扛起,往一处狭小的巷子走去。
天色已黑,大雪依然纷纷扬扬的下着。下了一整天,没有一丝一毫要停的意思。北静王水溶起着他那匹心爱的雪白色大宛良驹,从王府西园门口停下来,翻身下马。身后的侍卫忙上前拉过马缰绳,带着马往马厩的方向走去。
“王爷回来了。”守在西园门口的下人受宠若惊,从来都是走正门的王爷,今天竟然从西园门进了两次,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若还不趁机好好地表现一把,更待何时?
“恩,关园门。”水溶抬脚进门,微皱着眉头往里面走。拐过汉白玉雕刻的辟邪神兽影壁,并不往正房院走,而是直接去了后花园子一带。
门口跟上来服侍的奴才也是七窍玲珑心的,急忙跟上来,讨好的笑道:“王爷,太医来瞧过那位姑娘,说病得厉害,还需细心用药…”
“多嘴!”水溶停下脚步,回头瞪了那奴才一眼,吓得他浑身一哆嗦,立刻噤声。
“奴才该死。”那下人见水溶一直冷冷的看着自己,也顾不得许多,立刻跪在地上。
“去领三十板子,再敢多嘴,瞧我不揭了你的皮!”
“谢王爷恩典。”下人急忙磕头,待水溶离开后,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恨恨的骂道,“真是活打嘴现世的,惹怒了王爷,一家子也别想活了。”
水溶多年来的习惯,只要下雪,园子里便不许打扫,所有的雪只留着等太阳出来晒的化了才好。所以这雪下了一天,北静王府后花园子里的雪足足有一尺厚,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抬脚落脚都比较艰难。
花园子的西北角,有一处小小的院落隐在翠竹之间,院子里三间房舍,依着假山,前面一脉温泉穿墙而过,在院门口蜿蜒着又从西北角流出去,上面冒着丝丝白气。房舍边一株绿萼白梅早早的开了,白梅上落满了雪花,远远地,便能闻见清雅冷冽的香气。
屋子的门紧闭着,原木色缠枝雕花窗棂上,透着洁白的窗户纸,小屋四周三尺之内没有积雪,青石铺就的台阶上,只是湿漉漉的,倒像是下过雨一般。知情的人自然明白,这是因为屋子里笼了地炕的原因,地热把这房舍四周的雪都烘的化了。
水溶站在院子里,只轻声的咳嗽一声,屋门便被轻轻地打开,里面走出一个身穿湖绿色缎面灰鼠坎肩的丫头,见着水溶忙福身施礼:“奴婢见过王爷。”
“恩,醒了吗?”
“回王爷话,这位姑娘病得厉害,已经喂了两次药,都是洒的多,近的少,这会子还昏沉沉的,并没有醒。”
“…”水溶便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院子里那一株梅花,微风过处,梅花上的雪被扑簌簌吹下来,偶尔有几粒雪沫拂过脸颊,便有甘洌的清香。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夜风渐冷。婢女身上的小毛衣裳已经抵挡不住外边的风寒,开始瑟缩起来。水溶方回神道:“你进去吧。”
那丫头忙答应了一声,转身欲走,却见水溶依然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于是便有些迟疑,却不敢多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好生照顾。我这就走了。”水溶摆摆手,示意婢女自管进去。那丫头忙点点头,‘哎’了一声,转身进屋。
水溶瞧着那道小门开了又关上,然后里面便亮起了灯光。暖暖的,衬着这大雪的夜晚,似乎能暖进人的心理。
看了一会儿,水溶也觉得身上寒浸浸的,于是转身出了院门,沿着来时的路走了一段,再一个岔路口拐弯。往北静王府前院走去。
“王爷,翰林院梅大人在书房等候多时了。”老管家水安见水溶从后院回来,又两分意外,但主子的事儿他向来不多问,王爷回府,他只管如实汇报家中的事情。
“请到内书房来。”水溶也不多话,任由丫头们上来把身上的大氅褪下挂到一边,方转身进内书房的内室,小丫头忙跟进去伺候更衣。
水安忙转出去,去外书房请翰林院大学士梅瑜泽来内书房见王爷。
梅瑜泽,原翰林院大学士之长子,因文章写得好,满腹经纶,三院会考选出来的才子,金銮殿上钦点的探花郎。因从小跟水溶一起读过书,所以有同窗之谊。二人关系甚好,闲来无事时经常在一起品茶对弈,但二人有约,私会绝不谈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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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闲对弈挚友品朝局
水溶看着身披绛紫色玄狐披风的梅瑜泽,眼睛里冰冷的目光柔和了几分,嘴角却依然带着淡淡的冷漠:“这么大的雪,你怎么有兴致来我这里?”
“王爷,下雪天才好对弈,安安静静的,可以听见下雪的声音。”梅瑜泽微微一笑,也用水溶让他,便解下披风递给边上的侍女,自顾坐在窗前的暖炕上。
“你呀,生怕我的名声还不够坏。”水溶淡淡一笑,眼睛里依然冷如冰霜,幸好梅瑜泽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漠,对此浑然不觉。
“王爷的名声坏?那瑜泽的名声不也跟着坏了吗?这怨谁?还不是王爷惹得谣言?”梅瑜泽浅笑,手中已经执起白子,又转身对老管家吩咐道:“把你们王爷藏得好茶拿来给我尝尝。”
“是。”水安偷笑着,答应一声转身出去。
其说到“坏名声”这件事,原本就是水溶的错。去年水溶十八岁寿宴上,皇太子李云绶亲自道贺,水溶便亲自作陪,众人一起饮酒,当时在座的还有东平郡王世子穆千寻,太子的堂弟简郡王李云绵在座。众人酒至酣处,太子李云绶便笑着对水溶说道:“北静王,早年间父皇说给你选一个王妃,你说你尚且年小,不宜早娶,如今你也十八岁了,按道理很该成家才是。你告诉哥哥我,这满朝文武家的姑娘,你可有中意的,明儿哥哥我帮你求了父王,给你赐婚如何?”
“多谢太子美意,溶且无此心。况且如今身在孝里,也不宜谈论此事,单单说今日摆酒请客,已经是大不孝,于理不合。”水溶轻轻摆手,淡淡的说道。在座诸位才想起今年是他母妃亡故第二年,三年重孝未满,今儿原本也没有酒宴,不过是平时几个关系极好的人凑在一起,替他解解闷儿罢了。
因这北静王水溶,十岁丧父,十七岁又丧母,如今虽然世袭祖荫,是朝中最年轻的王爷,但的的确确也是个命苦的人。况且他性子淡泊,平日里对什么事情也不上心,惟独喜欢跟几个朋友饮酒作诗,品茗对弈而已。所以王公贵族里这几个有才学的年轻公子世子都跟他走的亲近。
“且莫说你在孝里,就是原来老王妃在世的时候,咱们有心帮你,你也总不给机会,你说这天下芳草萋萋,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入得你北静王爷的眼?”李云绶身为太子,原比其他人放得开些,因又有了几分酒意,所以说话也少了几分计较。
“太子说笑了。天下芳草萋萋,溶又能有多少见识?”水溶轻轻摇头,慢慢的把杯中之酒喝下去,但觉一股辛辣顺着喉咙慢慢向下,喉管直到心房的位置确如钝刀来回的切割一般,痛入心扉。一时眼睛里便有几分雾气蒸腾,恍惚中回道七岁那年,他跟着父王南下办差,借宿到公侯世家江南才子林如海之府邸,在那里,他见到了一个较弱的女婴,那时她总是喜欢哭,奶娘怎么哄也哄不下,惟独他一抱她,便睡得香甜。当时父王还说了句笑话:“这女娃见了我家溶儿倒是乖得很,难不成是老天给我们水家送来的儿媳妇不成?”
一句笑话而已,当时林如海未曾答话,但水溶却在心里留下了一个印记。所以后来父王死后,母妃给他说了数十门亲事,都已失败告终。最后母妃也随父王离去,偌大的北静王府,便只有他一个孤独鬼。
“溶弟,嘿!想什么呢?”李云绵推推水溶的胳膊,笑问,“你倒是说呀,你喜欢哪家姑娘?”
“呃?我喜欢她。”水溶眼前模糊,只看见面前一个奶娘般的妇人,怀中抱着一个一岁的女娃,就是她了,她是父王给他定下的媳妇。
“他?”在座的众人大惊失色,继而哄堂大笑。接着水溶便觉得有人冲上前来,抓住他的胳膊猛烈的摇晃着质问:“你胡说什么?”
水溶回神,却发现梅翰林的公子梅瑜泽的脸近在咫尺,一脸的好笑和不可思议盯着自己。
“呃?我说了什么?”水溶眨眨眼睛,不解的看着众人。
“溶弟,原来你不好女色,却喜欢男人?”李云绶狂笑,然后推着梅瑜泽说道:“我北静王多年来守身如玉,就是等的你呢,你今晚别走了。好好陪陪王爷!”
“呃?这…”梅瑜泽无奈,原本他就来的晚,这会子又被人捉住说这等笑话,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瑜泽,走吧,咱们回房。”水溶原就倦了,不愿跟众人再嘶闹下去,于是拉着梅瑜泽离席而去,转入屏风之后。
“嗨!我都被你害死了!”梅瑜泽跟水溶从小亲厚,因见他这般落寞,又不忍心离他而去,便随着他去了内室。如此一来,北静王爷断袖之癖便成了不是秘密的秘密,各大王公贵族之家的公子们,纷纷传扬开来。而且那一段时间,梅瑜泽也的确跟长在北静王府一般,和水溶一起同吃同睡,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也不能怪那些浮华浪子多想。
如今梅瑜泽已经成婚,但众人传言,梅瑜泽跟新婚夫人薛氏感情平平,相敬如冰,可见梅公子心里惦记的还是北静王。水溶和梅瑜泽清者自清,对这些流言蜚语不甚在意,依然亲密如初。今日雪夜造访,又拉着水溶对弈听雪,水溶方才有刚才那句感慨。
而梅瑜泽也不在乎,只是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般,吩咐管家倒茶来,自己便坐在炕上,落一白子在棋盘的正中间,等着水溶。水溶只好执黑子抬手落子,轻声笑问:“这可不是你的风格,怎么今晚倒是霸气起来?”
“风云变幻,需得霸主横空。梅瑜泽不才,今晚倒也放肆一回,以试霸主。”
“恩?”水溶警觉的抬头,看向梅瑜泽,却见他神态平静,波澜不惊。于是便接着落子,淡淡的说道:“霸主也要懂得隐藏,否则树大招风。况且如今只是雪夜,隆冬季节,再寻常不过的天气,如何能谈得上风云变幻?”
“自来瑞雪兆丰年,但这瑞雪也要分情形。如今已经是十一月底的天气,这样大的雪下了一整天,听说京城里老百姓的房子都压塌了十几座,数百口难民于大雪天无处藏身,今儿一天便冻死了十几人。你说这雪是瑞还是不瑞?”
“我朝年年春旱,春荒之时逃难者又何以万计?有此一场春雪,只怕正是天下苍生之福,区区十几人的性命,跟上万人来比,却也算不了什么。”水溶神情自若,只是静静地看着棋盘。
“王爷如何会知道,京城之外的百姓家里会不会发生房子塌陷的事情?有些人根本挨不到春天,春荒之事,又从何说起?”梅瑜泽说着,便在水溶的黑子边上落下白子,正好吃到他三颗黑子,梅瑜泽一颗一颗慢慢的拔掉黑子,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水溶。
“若是全国雪灾,朝廷必然会有赈灾方案,这也算不了什么大事。”水溶且不管丢掉的三子,只是在另一处下手,落下一子,把自己的十几个黑子连成一片,成就大势。
“王爷果然高明。但据在下所知,今日宫里亦发生了大事,皇上神思恍惚,无心雪灾之事。”
“宫里?”水溶剑眉一挑,手中的黑子便迟迟不肯落下。
“凤藻宫元妃娘娘小产,一个五个多月的小皇子夭折。娘娘血崩,于一个时辰前,薨逝。”
水溶的手轻轻一抖,眉头便皱了起来。
“皇上心神俱裂,旧疾复发。太医院乱成了一团,太子带着几位亲王和内大臣都去了勤政殿。”
“这不关我们的事。”水溶已经平静下来,却把手中的黑子放回棋盒之内,回身要茶。
水安早就沏好了茶等在门外,只等水溶一声传唤,便带着婢女进屋,把两杯滚热的香茶捧到水溶和梅瑜泽面前。
水溶接过茶来,轻轻地吹着茶沫,却不急于吃茶,因见水安还不下去,于是问道:“还有事?”
“回王爷,这…”
“吞吞吐吐的,什么意思?”水溶立刻撂下脸子,瞪了水安一眼。
“是,刚才竹影阁的笋儿遇见奴才,说…竹影阁的那一位,怕是不好…”
“啪”的一声,水溶手中的热茶掉在棋盘上,茶水四溅,冲散了棋盘上的黑白玉棋子。水溶脸色铁青,眉头紧皱,一回脸瞪着水安一言不发,把水安给吓了个半死。
“奴才该死!”水安慌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梅瑜泽却轻笑一声:“这个老奴才,一口一个该死,的确很讨厌,还不快些下去!”
“滚!”水溶从牙缝儿里挤出一个字,水安如蒙大赦,慌忙起身,退到一旁。水溶转身下了暖炕,梅瑜泽跟在其身后,走至另一边的太师椅上慢慢坐下,两个婢女便上来收拾棋盘和洒了的茶水。另有婢女拿了衣服上前来,把水溶溅了茶水的皮袍换下来,拿了出去。
雪依然还在下着,屋子里十分的安静,只有婢女捡着玉棋子往玉盒子里放的声音,轻轻地,一下一下,却撞击着人的心房。

第08章 探玉病水溶请名医
婢女把棋盘收拾好之后,悄然退下,水溶回头看着梅瑜泽,淡淡的说道:“再来一盘?”
“好。”梅瑜泽答应着,和水溶二人又对面而坐。依然执起白子,却只占了星位。
“这次知道内敛了?”水溶说着,也在星位落子。
“不尽然,有时进则为退,退则为进。”梅瑜泽开始依然是走主攻的路线,一路强攻。水溶却只是沉静的防守,似乎是不不退让。
“王爷有心事?”梅瑜泽平日很少赢水溶的棋,二人对弈也从不给对方留情面,向来都是忘我厮杀,然十之八九都是水溶赢。而这次,水溶却是节节败退,直到毫无防守之力。
水溶不答,只是把手中的黑子轻轻一放,淡淡的说道:“我输了。”
“王爷,成大事者,不可感情用事。”梅瑜泽别有深意的看着水溶。
“我这一辈子,也不过如此,什么大事小事,只要一生平安无事便可。”水溶依然淡淡的,但目光却不与梅瑜泽对视,只是别开去,看着那边闪烁的烛光。红泪点点,仿佛滴血的心,宁静的雪夜却让人神思心动。
“王爷,竹影阁的那株绿萼梅花开了没有?”梅瑜泽看着水溶,等了好久不见他说话,便轻声开口。
“开了,映着今日的大雪,开的倒也繁盛。”水溶回头,看着梅瑜泽,又沉思片刻,“怎么,你又意挑红烛踏雪寻梅?”
“有何不可?”梅瑜泽淡笑,“王爷知道在下姓梅最爱梅花,尤其最爱绿萼梅花。清冷高洁,敢与雪相争,暗香涌动独一无二。”
“走吧。”水溶下了暖炕,便往外走,婢女忙取来那件鸦青色黑貂大氅给他穿上,另有人取了梅瑜泽的那件绛紫色玄狐披风给他披上,前面小丫头执着八宝琉璃气死风灯,后面水安和梅瑜泽的家人各自给自己的主子撑着十六骨大油纸伞。一路上出了走路的咯吱咯吱的声音之外,便是呼啸的风声,众下人随着主子的脚步进了园子,小心翼翼的服侍着二人前行,大气儿不敢喘一声,就算是冷风吹到嗓子里,憋得难受想要咳嗽,也都生生的忍下去。